祖辈都说，新媳妇嘴毒，新郎官的运气红火。头天夜里圆了房，第二天新郎官就要揣着那份红火去打猎。上山前，新郎官要惹媳妇骂自己，骂得狗血淋头，骂得血水横流才美气。因为打猎就是要猎物死，要猎物血淋淋地死，猎人唯有背着死运和血光之灾上山，随着枪响子弹飞，才能置猎物于死地，猎人才有好运气。于是，上山前如若讨得新媳妇的一顿血淋淋的臭骂，猎人就讨得了一生的好枪法，讨得了一生的血财红运，新媳妇也讨得一生的好福气。水妹子虽然知道这是祖辈传下的规矩，知道这与男人的荣辱与自己的生活有重要关系，她还是不想骂自己家的男人。自家男人是个好男人，知痛知暖的，咋能骂得出口。况且，水妹子自小就不会骂人。可是，男人是个猎人，猎人就靠那杆枪吃饭，猎人讨不来好口风，没有好枪法，在村里是抬不起头的。水妹子想到这儿，心里就犯了难缠。犯了难缠她就想起娘。
娘很慈善，说话总不高声。娘自小就不准她骂人。可是，临出嫁前却要教她几句骂人话，只是娘嘴张了几张，说了当初是如何骂爹的。
娘说娘那天早晨起得很迟，起来后就见爹扛着枪准备上山。娘说娘的脸当下就红了，眼睛盯着脚尖，巴望爹说句好听的话。爹咳嗽一声，说：“我上山呀。”娘没睬爹，爹又说：“我进山打熊呀。”娘听了，想劝爹不要上山，抬头却见爹一脸的恼怒，随手给了娘两耳光，吼道：“你骂呀！”娘摸摸发烫的脸，这才想起爹是讨口彩呢。可娘的娘教给的骂人话，娘一句也记不得了。于是，爹又是几巴掌，血就从娘的嘴里涌出，娘的娘教给的骂人话跟着涌出来了。讨得口彩，爹用衣襟擦把娘嘴角的血，乐呵呵地进山了。下午，爹就背回来了一头熊。这样，爹就讨得了一生的好枪法，娘就有一生的红火日子，水妹子也有了一份很丰厚的嫁妆。
水妹子想罢了娘的故事，又想自家的男人。男人好能干，田里的活计样样猴精，一把枪也玩得油。锅里有吃的饭，兜里有用的钱，日子瓷实得很。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火把都找不到，哪还舍得骂？水妹子转眼又想，不骂男人了，男人没得好枪法，男人的脸往哪儿搁？自己做女人也没光彩。
水妹子想到这儿，决定还是骂。可是咋个骂法她还没个主张。自小没骂过人，今儿要骂自家新婚男人，而且要骂出歹毒的话，她实在张不开口。想想娘骂爹的话，是爹打出来的。一想自己，就算是男人打了自己，也未必骂得出口。水妹子张口想练练娘骂爹的话，张口却是无奈的叹息。水妹子看看窗外的男人，‘男人扛起枪准备走，水妹子心里就挺着急。可是着急归着急，骂人的话还是骂不出口。
男人终归是要走了，水妹子还没想出咋个骂法。娘骂爹的话在心里上下左右蹦得欢实就是蹦不出口。水妹子就怨起祖辈传下的混账规矩。
“我上山呀！”
水妹子正没主张，男人却动脚走了。想起男人昨夜干的坏事，脸倏地红了，娘骂爹的话也不知跑到哪儿耍去了。
“我上山打熊呀。”
男人又扔过一句话，她着急地盯着男人，却不敢应声。
“我打熊呀！”
男人的话硬硬地甩过来，水妹子还是没得主张。陪暗期待着男人给她一巴掌，也许丢失的话又跑回来了，男人就会讨着好口彩，讨得一生的好运气。可是，等了好久，男人的巴掌也没有落下，跑丢的话也不见回来。抬头望去，男人扛着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水妹子心里立马空落落地慌。
过了好久，女人喊了声：
“回来早点。”
“哎。”男人声音很脆。
“夜里包扁食呢。”
“哎！”
男人走了，男人牵着女人的心思走远了。水妹子想自己终究没白疼自家男人，得意地笑了。自家男人心疼都来不及，哪还舍得骂。打不下猎物了哪儿都能挣钱，咋就要骂自家男人。就这么想着，水妹子就揉面包扁食。扁食里揉进了女人的温柔，也包进了女人的恩爱。夜里，扁食一定很香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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