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美美吸口烟，望望黑乎乎的包谷地，伸伸酸痛的腿，心里又骂起二狗子：日他姥姥，你的女人也结扎了，老子把你的独苗苗整死，叫你也当绝户头。
八爷恨二狗子，要整死二狗子的独苗苗。八爷脾气倔，恨谁就恨死了，说整死就会整死。八爷知道，二狗子知道，二狗子的独苗苗也知道。八爷想，整不死就不是八蛮子，整不死就是猪，就是猪腿里夹的。于是，八爷闲了就谋划着怎么整死二狗子的独苗苗。八爷要做得不显山不显水，免得让公家拉去用枪崩了。他不想跟爹那样遭枪崩。八爷想起爹。
爹那年就是叫二狗子的爷爷用枪崩的。用的土枪，脸成了烂棉花。那一刻，八爷就恨死了二狗子的爷。后来，二狗子的爹又强奸了他女人。女人面皮子薄，吊死了，八爷又恨死了二狗子的爹。再后来，八爷的儿媳生了个闺女，当村长的二狗子就叫人把他儿媳结扎了。未了，儿子遭车祸死了，儿媳领着闺女跑了，八爷就断了根，成了绝户头。八爷又恨死了二狗子。八爷恨二狗子，却打不过二狗子，八爷要整死二狗子的独苗苗。
八爷下死心要整死二狗子的独苗苗。八爷知道，二狗子也知道。八爷想把二狗子的独苗苗诱上山，用葛藤勒死，用棍子打死，要么用镰刀割下那小狗头。八爷想把二狗子的独苗苗哄到水边，给身上拴块石头，往水里一丢喂鱼。八爷进山还扯了“三步倒”的毒药，做了几个白雪雪的糖包子馍，给二狗子那独苗苗吃，毒死了去。八爷想把二狗子一家锁在屋里，点一把火把他家都烧死了去。八爷想，八爷又想，八爷还想……
八爷想了好多办法，八爷还没整死二狗子的独苗苗。八爷要整死二狗子的独菌苗，八爷知道，二狗子知道，二狗子的独菌苗也知道。二狗子躲着八爷，二狗子的独苗苗躲着八爷。八爷要做得不显山不显水。
八爷想：这是世仇。不整死就不是八蛮子，就是猪，就是猪腿里夹的。
八爷磕磕烟灰，听听水库里伢子的戏水声，心想二狗子的独苗苗一定在那儿洗澡，今天就去把他整死，叫他狗日的当绝户头。八爷站起来，恶出一口浓痰。八爷锄草去了。水库边人多，八爷是有脸的人，八爷不想叫公家拉去游斗，不想跟爹一样挨枪崩。
八爷拄着锄头又想起二狗子。要不是二狗子狗日的缺德，这毒的日头子，他是懒得进地的。人老手笨，不下地活计赶不出来，庄稼跟不上节令。八爷想罢，抡起锄子，包谷地里就蹿起“嚓嚓”的声响。这时，八爷才能忘记二狗子，忘记二狗子的独苗苗。他只恨包谷棒子太小了，要是长成老碗粗，擀面棍长，那就美死了。
八爷想到这儿，难得地笑了。抬起头，沟沟岔岔的汗水汇集于下巴，跌落在松软干燥的泥土上，倏地不见了。八爷扯起衣襟擦把汗，就听水库边传来小鬼叫魂般的叫声。
“救命呐，救命呐！”
八爷听了，脚底如生了风般冲向水库，“咚”的一声跳进水里，抓住那沉浮的伢子扯上岸，再把那伢子平放在腿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接气。忙活了半天，落水的伢子才睁开了滴溜溜的眼睛，八爷才觉得累了，瘫坐在地上，气喘如牛。
平了气，又吸袋烟，八爷才看清救起的伢子是二狗子的独苗苗。八爷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心里就空落落地慌。未了，八爷恶出一口浓痰，骂句“日了鬼了”，就茫然地离开了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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