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第三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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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看一边发表看法,”他随即又说,“这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这样做,我就觉得在你身边。这就不会浪费很多时间。不过,你要是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我就希望你这样。”

    奈特利先生顿时来了劲,欣欣然地又读起信来。

    “说到诱惑,”他说,“他可是在瞎说。他知道他错了,没什么在理的话可说。糟糕啊。他就不该订婚。‘我父亲的性情’——不过,他这样说对他父亲是不公正的。韦斯顿先生生性乐观,因而为人正直,品行高尚。不过,他也没历尽什么艰辛,就得到了目前的幸福,这也是他应得的。一点不错,他是在费尔法克斯小姐来了以后才来的。”

    “我还记得,”爱玛说,“你认为他要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早一些来。他宽怀大度地没再提这件事——可你说得完全正确。”

    “我的判断并非完全公正,爱玛。要不是事情与你有关,我想我还是不会信任他。”

    他读到写伍德豪斯小姐的地方,禁不住把那一部分——与她有关的那一部分——大声念了出来,同时根据内容的需要,时而嫣然一笑,时而瞧她一眼,时而摇一摇头,时而冒出一句话,或是表示赞同,或是表示反对,或是仅仅表示挚爱。不过,经过一番沉思默想,他最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很不好——虽说还可能来得更糟。玩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把戏。为了替自己开脱,硬把责任推到客观事件上。他对你的态度不能由他自己来判断。事实上,他是鬼迷心窍,只图自己方便,别的什么也不顾。居然以为你猜到了他的秘密。当然啦!他自己诡计多端,就以为人家跟他一样。神神秘秘——机关算尽——真叫人琢磨不透!我的爱玛,这一切岂不越来越证明,我们彼此真心实意、开诚相见有多美呀?”

    爱玛同意这一看法,而一想到她想成全哈丽特的事,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阵红晕,这件事她是不能说实话的。

    “你最好再读下去,”她说。

    奈特利先生往下读,但马上又停了下来,说道:“钢琴!唉!这是个年轻后生干的傻事,太年轻气盛了,根本不考虑这事引起的麻烦会大大超过带来的快乐。这事真是太幼稚啦!一个男人家,明明知道女方宁可不要他那爱情的信物,却硬要塞给她,我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哪里知道,女方要是办得到,是不会让他把琴送去的。”

    在这之后,奈特利先生一直在往下看,没有再停顿。而引他要认真多说几句的第一件事,是弗兰克·邱吉尔承认自己行为可耻。

    “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先生,”他这么说道。“你的行为的确很可耻。你这话说得再真实不过了。”信上紧接着谈到他们不和的原因,谈到弗兰克·邱吉尔坚持反对简·费尔法克斯的是非观,奈特利先生看完之后,停下来发了一通议论:“这太不像话了。他引诱她为了他的缘故,把自己置于一个极其困难、极其尴尬的局面,他的首要责任应该是不让她忍受不必要的痛苦。为了保持通信,简的困难肯定比他的多得多。即使简是平白无故地多虑,他也该尊重才是,何况她的顾虑全是合情合理的。我们得看到她的一个缺点,还得记住她同意订婚是做了一件错事,因而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爱玛知道他看到游博克斯山那一段了,心里感到不安起来。她自己的行为也很不检点呀!她深感羞愧,有点怕他再朝她看。然而,他还是平静而专心地把信看完了,一句议论也没发,只是瞟了她一眼,由于怕引起她难受,赶忙又把目光收回去了——他似乎把博克斯山给忘了。

    “说到我们的好朋友埃尔顿夫妇的关心体贴,那倒不算过分,”他接着说道。“他有那样的想法是很自然的。什么!要坚决跟他彻底决裂!简觉得订婚成了双方懊恼和痛苦的根源——她把婚约解除了。她对他的行为有什么看法,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多么清楚啊!他准是一个极其——”

    “别,别,再往下看看。你会发现他有多么痛苦。”

    “但愿如此,”奈特利先生冷冷地回道,又继续看信。“‘斯莫尔里奇!’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简接受了聘约,去给斯莫尔里奇太太的孩子当家庭教师。斯莫尔里奇太太是埃尔顿太太的好朋友——枫园的邻居。顺便说一句,埃尔顿太太的希望落了空,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亲爱的爱玛,你叫我看信的时候,就别说话——连埃尔顿太太也别提。只剩一页了,马上就看完了。这人写的什么信啊!”

    “希望你能怀着一颗仁慈之心来读他的信。”

    “啊,这儿还真有感情呢。发现简生病,他好像还真有些心疼呢。的确,我并不怀疑他喜欢简。‘比以前爱得更深了,而且要深得多。’我希望他能长久地珍惜这次和好。他向人道谢倒是十分慷慨,几千遍几万遍地感谢。‘我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瞧,他这才有了自知之明。‘伍小姐把我称作幸运的宠儿。’这是伍德豪斯小姐的原话,是吗?结尾写得不错——信到此结束了。幸运的宠儿!你是这么称呼他的吗?”

    “你对他的信似乎不像我这样满意。不过看完信以后,你还是应该,至少我希望你应该,对他的看法好一些。我希望这封信能多少改变一下你对他的印象。”

    “是呀,当然是这样。他有很大的过错——考虑不周和唐突从事的错误。我很赞成他的看法:他很可能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不过,既然他无疑是真心爱着费尔法克斯小姐,而且可望很快就跟她朝夕相处,我倒乐于相信他的性格会往好里变,会从简那里学到他所缺少的稳重和谨慎。现在,让我跟你谈点别的事吧。眼下我还牵挂着另一个人,不能再想弗兰克·邱吉尔的事了。爱玛,自从今天早上我离开你以后,我脑子里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于是就谈起了这个问题。那是用明白、朴实而又不失优雅的英语谈的,奈特利先生甚至对自己的情人也用这样的语言说话。他谈的是怎样才能让她嫁给他,而又不引起她父亲的不快活。爱玛一听就作出了回答。“只要我亲爱的父亲还在世,我就不可能改变现在的状况。我决不能离开他。”然而,这个回答只有一半可以接受。她不可能离开她父亲,奈特利先生跟她一样深有同感。但是说不能有其他任何改变,他却不能同意。他已经非常深入、非常专注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起初,他希望劝说伍德豪斯先生跟女儿一起住到当维尔,他原以为这是行得通的,可他了解伍德豪斯先生,不能总是自己骗自己。现在他承认,要劝说她父亲换个地方,搞不好会危及他的安乐,甚至他的性命,万万使不得。让伍德豪斯先生离开哈特菲尔德!不,他觉得不能这么做。然而,为了舍弃这个办法而想出来的另一计划,他相信他最亲爱的爱玛说什么也不会有意见,那就是他搬到哈特菲尔德来。只要为了她父亲的安乐——或者说为了她父亲的性命,需要她继续以哈特菲尔德为家,那就只能让她以哈特菲尔德为家。

    他们全家都搬到当维尔,爱玛心里早已经琢磨过了。跟奈特利先生一样,她考虑过这个计划,然后又放弃了。不过,她却没想到过这样一个变通办法。她领会到了他要这样做所表露的一片深情。她觉得,他要离开当维尔,一定会牺牲大量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属于他自己的习惯;终日陪着她父亲,又不是住在自己家里,总要忍受许许多多的不便。爱玛答应考虑考虑,也叫他再考虑考虑。可是奈特利先生深信,他再怎么考虑也不会改变在这个问题上的心愿或主意。

    他对爱玛说,他已经冷静地考虑很久了;说他避开威廉·拉金斯,一个人思考了一上午。

    “啊!有一个困难没有想到,”爱玛嚷了起来。“我看威廉·拉金斯一定不喜欢这样。你在征求我同意之前,必须先征得他的同意。”

    不过她还是答应考虑考虑,而且几乎答应通过考虑,发现是一个很好的计划。

    令人奇怪的是,爱玛从众多角度来考虑当维尔寺,居然没想到事情会对她的外甥亨利不利。以前,她一直都很看重他作为未来继承人的权利。她必须考虑这可能给那可怜的孩子带来的影响。不过,她只是调皮地、不自然地笑了笑。过去,她以为拼命反对奈特利先生与简·费尔法克斯或任何别人结婚,完全是出于做妹妹和做姨妈的亲切关心,现在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不禁觉得挺有趣的。

    他的这个建议,这个既能结婚又能继续住在哈特菲尔德的计划——她越想越觉得称心如意。对他没有什么弊端,对她自己又有益,真是两全其美,没有一点害处。以后焦灼不安、闷闷不乐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伴侣该有多好啊!随着时间的推移,义务和操劳必然会带来更多的忧虑,那时有这样一个伙伴该有多好啊!

    若不是为了可怜的哈丽特,她真要乐不可支了。可是她自己的幸福似乎牵扯并加剧了她朋友的痛苦,这个朋友现在甚至要给排斥在哈特菲尔德之外了。爱玛为自己营造了一个乐融融的家庭,出于善意的谨慎,必须让可怜的哈丽特与她家保持一定的距离。无论从哪方面看,哈丽特都是个失意的人。以后见不到她,爱玛也不愁会减少一丝一毫的欢乐。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哈丽特只会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是,对这可怜的姑娘来说,硬把她置于这般田地,忍受不应受的惩罚,实在是太残酷了。

    当然,到时候奈特利先生是会被忘记的,也就是说,由别人所代替。但这又不是指日可待的事。奈特利先生本人是帮不了什么忙来医治那创伤的,他不像埃尔顿先生。他总是那么心地善良,那么富于同情心,那么真挚地关心每一个人,大家永远都会对他敬重有加。况且,即便是哈丽特,要她在一年里爱上三个以上的男人,那也确实太过分了。

    第十六章

    爱玛发现哈丽特跟她一样,也想避免与她见面,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们的书信来往已经够令人痛苦了,假如不得不见见面,那该有多糟糕啊!

    哈丽特正如人们可以猜想的那样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没有什么责备的话,也没有明显的受愚弄的感觉。不过,爱玛总感觉她有几分怨气,笔调上有点近乎怨气的味道,因此越发觉得两人分开好。这也许只是她自己神经过敏,但是看起来,只有天使才会受到这样的打击而毫无怨气。

    她轻而易举地为哈丽特弄到了伊莎贝拉的邀请。她凑巧有个充分的理由提出这一要求,而不需要编造什么借口。哈丽特有一颗牙齿出了毛病,就想找个牙医看看,而且早已有了这个愿望。约翰·奈特利太太就乐于帮忙,不管谁有什么病,她都愿意出力——虽说她喜欢温菲尔德先生胜过喜欢牙医,但她还是非常热心地要来照料哈丽特。姐姐作了这样的安排之后,爱玛便向她的朋友提出了这一建议,发现朋友倒挺容易说通的。哈丽特决定要去。伊莎贝拉邀请她至少住上两个星期。她将坐伍德豪斯先生的马车去。一切都安排好了,也都完成了,哈丽特平平安安地住到了布伦斯维克广场。

    现在,爱玛可以真正享受奈特利先生来访的乐趣了。现在,她可以满心欢喜地谈,满心欢喜地听,不用感到亏待了别人,不用感到问心有愧,不用感到痛苦不堪。以前,一想起身边有个心灰意冷的人,想起那个被她爱玛引入歧途的人正在不远的地方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她就心绪不宁。

    哈丽特在戈达德太太家和在伦敦会有所不同,而这不同也许在爱玛心里引起了不合情理的差异。她认为她到了伦敦定会有新奇的东西吸引她,使她有事可做,从而不再去想过去,从内心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心头释去哈丽特这个重负之后,她不想马上再招致任何其他烦恼。接下来有一件事,只有她才能办得到——那就是向父亲承认自己订了婚。但她眼下还不想这样做——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等韦斯顿太太平安分娩后再宣布。在这期间,不能再给她心爱的人增添激动了——也不能没到时候就过早地自找麻烦。经历了种种惬意的,甚至令人激动的快乐之后,她至少应该平平静静、悠然自得地过上两个星期。

    不久她就决定,她要在心理调整的这段时间里,抽出半个小时去看看费尔法克斯小姐,这既是一种责任,又是一种乐趣。她应该去——她渴望去看她。她们目前的处境颇为相似,这就越发激起了要交好的动机。这只是一种秘而不宣的得意。不过,由于意识到两人前景相似,简无论说什么话,她自然会兴致勃勃地听下去。

    她去了——她有一次曾坐车到过她家门口,但却吃了闭门羹。自从去博克斯山游玩以来,她还没去过她们家。那天早上,可怜的简忍受着很大的痛苦,爱玛虽说没猜到什么事惹她最痛苦,但还是对她满怀同情。她唯恐这次还不受欢迎,因此,尽管料定她们都在家,还是决定在走廊里等候,只是报了姓名。她听见帕蒂通报她的名字,可是并没有可怜的贝茨小姐以前跟她所说的那种忙乱,没有。她当即听见一声回答:“请她上来。”转眼工夫,简亲自匆匆地跑下楼梯来接她,仿佛不这样就算不上欢迎似的。爱玛从未见她气色这么好,这么可爱,这么迷人。她有点难为情,但却充满活力,热情洋溢,仪容举止中以前可能缺少的东西,现在倒是一应俱备。她伸出手迎上前来,用低微而动情的语调说道:

    “你真是太好了!伍德豪斯小姐,我没法表达——我希望你相信——请原谅我都讲不出话了。”

    爱玛非常高兴,若不是从起坐间传来埃尔顿太太的声音,使她欲言又止,只好把满肚子的友好情谊和良好祝愿凝聚在一阵非常热诚的握手之中,那她马上就会表明她并非没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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