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第三卷(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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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茨太太陪着埃尔顿太太,贝茨小姐出去了,难怪刚才屋里那么安静。爱玛本来希望埃尔顿太太不在这里,可她现在处于这样的心情,对谁都有耐心。见埃尔顿太太异常客气地迎接她,她心想见见面对她们俩不会有什么坏处。

    过了不久,她就觉得自己看透了埃尔顿太太的心思,明白她为什么像她自己一样兴高采烈:因为费尔法克斯小姐向她吐露了真情,她自以为知道了别人还不知道的秘密。爱玛当即从她的面部表情看出了这一迹象。她一边向贝茨太太问好,一边显出在聆听这位善良的老太太的答话,只见埃尔顿太太露出急切而神秘的神情,把她显然在念给费尔法克斯小姐听的一封信叠起来,放回身边那个金紫两色的网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

    “你知道,我们可以改天再把它念完。我跟你有的是机会。其实,主要的内容你已经都听到了。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斯太太接受了我们的道歉,没有生气。你瞧,她信里写得多么中听。哦!她真是个可爱的人儿!你要是去了,一定会喜欢她的。不过,这事别再提了。我们要小心些——处处得小心行事。嘘!你记得那几行——这当儿,我把那首诗给忘了:

    ‘因为在关系到一位女士的情况下,

    你知道,其他的一切都得让位。’”[62]

    “我说,亲爱的,在我们的情况下,对女士来说,读吧——别出声!对聪明人说的话。我兴致很高,是吧?可是,我要让你别为斯太太的事着急。你瞧,我的话已经使她心平气和了。”

    趁爱玛回头去看贝茨太太织东西的当儿,她又小声补充说:

    “你会注意到,我没有指名道姓。哦!没有。像大臣一样谨慎。我处理得极其稳妥。”

    爱玛无法怀疑。这显然是炫耀,一有机会就要重复一次。几个人一起谈了一会天气和韦斯顿太太之后,只听埃尔顿太太突然对她说:

    “伍德豪斯小姐,你看我们这位漂亮的小朋友不是完全复原了吗?她的病给治好了,难道你不觉得佩里先生非常了不起吗?”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瞟了简一眼。“我敢说,佩里先生把她治好了,快得真是惊人啊!哦!你要是像我这样,在她病得最重的时候看到过她就好了!”贝茨太太跟爱玛说什么事的时候,她又小声说道:“我们只字不提佩里得到什么帮助,只字不提从温莎来的一位年轻医生。哦!不,全要归功于佩里先生。”

    “自从游博克斯山以后,伍德豪斯小姐,”她随即又说,“我几乎不曾有幸与你见面。那次玩得很快活,不过我觉得还有点欠缺。看起来似乎并不——就是说,有人似乎情绪不怎么高。至少我是这么看的,但我也许会看错。不过,我想还是挺有意思的,能诱人再去游览。趁天气好,我们集结原班人马再去游一次博克斯山,你们看怎么样?一定要原班人马,你要知道,完全是原班人马,一个也不例外。”

    过了不久,贝茨小姐进来了。爱玛见她回答她的第一句话时有点困惑不安,不由得感到很有趣。她心想,那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又急于什么都想说。

    “谢谢你,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真是太好了。真不知怎么说——是呀,我心里真的很清楚——最亲爱的简的前途——就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她完全复原了。伍德豪斯先生好吗?我真高兴。我真是没有办法。你看我们几个人有多么快活。是呀,一点不假。多可爱的年轻人!就是说——那么友善。我说的是好心的佩里先生。对简关怀备至!”埃尔顿太太这次能来,贝茨小姐感到非常高兴,非常欣慰,爱玛猜想牧师家对简一定有过不满,现在和好了。两人又小声嘟哝了几句,但别人猜不着说的是什么,然后埃尔顿太太抬高嗓门说道:

    “是呀,我来了,我的好朋友。我来了很久了,要是换个别的地方,我看非要告辞不可了。不过,事实上我在等我丈夫。他答应到这儿来找我,也看看你们。”

    “什么!埃尔顿先生要光临?真是赏脸啊!我知道男士们不喜欢早上串门儿,而埃尔顿先生又那么忙。”

    “他的确很忙,贝茨小姐。他真是从早忙到晚,找他的人络绎不绝,不是为这件事就是为那件事。地方长官、管救济的人、教会执事总要向他讨教。离开了他,他们好像什么事也办不成。‘说真的,埃先生,’我常说,‘幸好是你,而不是我。要是有一半人来找我,那我的画画和弹琴不知会怎么样了。’其实也够糟糕的了,因为我两样事都荒疏了,简直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我想这两个星期我连一小节都没弹过。不过,你们放心好了,他会来的。是的,的确是特意来看看你们大家。”她抬起手遮住嘴,不让爱玛听见她的话。“来道喜的,你知道。哦!是呀,不能不来啊。”

    贝茨小姐向四下看看,心里乐滋滋的!

    “他答应从奈特利先生那儿一脱身,马上就来找我。不过,他正在跟奈特利先生关在屋里深入商谈事情呢。埃先生可是奈特利的得力助手啊。”

    爱玛说什么也不想笑,只是说:“埃尔顿先生是走着去当维尔的吗?那走起来可够热的了。”

    “啊!不对,是在克朗旅店开会,一次例会。韦斯顿和科尔也去,不过人们只说那些带头儿的。依我看,埃先生和奈特利做什么事都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没把日子搞错吧?”爱玛说。“我几乎可以肯定,克朗旅店的会要到明天才开。奈特利先生昨天还在哈特菲尔德,说是星期六开会。”

    “啊!不对,肯定是今天开会,”埃尔顿太太一口咬定说,表示她不可能搞错。“依我看,”她接着说,“就数这个教区麻烦事儿最多。我们枫园可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儿。”

    “你们那个教区很小,”简说。

    “说真的,亲爱的,我也说不准,我从没听人说过这话。”

    “不过这可以从学校小看得出来。我听你说起过,这学校是你姐姐和布雷格太太办的,就这么一所学校,总共才二十五个孩子。”

    “啊!你这个机灵鬼,说得一点不错。你真会动脑子!我说简,我们俩要是能拧到一起,那会构成一个多么完美的人啊。我的活泼加上你的稳重,就会十全十美。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有人或许认为你还不够完美。可是,嘘!请别说了。”

    这似乎是个不必要的告诫,简不是想跟埃尔顿太太说话,而是想跟伍德豪斯小姐说话,这一点伍德豪斯小姐看得很清楚。简想要在礼貌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对她敬重有加,这个意图十分明显,虽说往往只能用眼神来表达。

    埃尔顿先生来了,他太太用一番欢快的俏皮话来招呼他。

    “先生,你真会干好事,把我打发到这儿,来拖累我的朋友,你自己却姗姗来迟!不过你知道你摆布的是个多么听话的人。你知道我要等丈夫来了才肯走。我一直坐到现在,给两位年轻小姐树立了一个对丈夫服服帖帖的榜样——因为你知道,谁说得清她们几时会用得着这样的涵养功夫?”

    埃尔顿先生又热又累,似乎全然没有理会这通俏皮话。他得向另外几位太太小姐客套一番,接下来就是抱怨自己热得难受,白跑了一趟路。

    “我到了当维尔,”他说,“却找不到奈特利。真奇怪!真莫名其妙!今天早上我给他送了封信,他也回了信,他理所当然应该在家等到一点。”

    “当维尔!”他妻子嚷了起来。“亲爱的埃先生,你没去当维尔吧!你说的是克朗旅店。你是在克朗旅店开完了会赶来的。”

    “不,不,那是明天的事,我今天正是为此才特地去找奈特利的。今天上午热极啦!我还打地里穿过去——”他以苦不堪言的语调说,“因此就更受罪了。到头来竟然发现他不在家!跟你说实话,我心里很不高兴。没留下一句道歉的话,也没给我留个言。管家的说不知道我要去。真是奇怪!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许是去了哈特菲尔德,也许是去了阿比——米尔,也许是跑进他的树林里去了。伍德豪斯小姐,我们的朋友奈特利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能解释吗?”

    爱玛觉得很好笑,也说的确很奇怪,没什么要为他说的。

    “我无法想象,”埃尔顿太太说,身为作妻子的,理所当然觉得没有脸面,“我无法想象,他怎么偏偏对你干出这样的事来!你是最不应该受人怠慢的!亲爱的埃先生,他一定给你留言了,我敢肯定他留了。哪怕是奈特利,也不可能这样古怪,准是他的用人忘了。没错,准是这么回事。当维尔的用人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我常常发觉,他们一个个都笨手笨脚、丢三落四。我敢说,我说什么也不愿意要一个像他家哈里那样的人来做司膳总管。至于霍奇斯太太,赖特还真瞧不起她。她答应给赖特一张收条,可一直没送去。”

    “快到奈特利家的时候,”埃尔顿先生接着又说,“我遇见了威廉·拉金斯,他跟我说主人不在家,可是我不相信。威廉好像很不高兴。他说他不知道他的主人最近是怎么回事,他简直没法让他说话。威廉急什么不关我事,但是我今天非要见到奈特利不可,这是至关重要的。因此,这么大热天让我白跑了一趟,真叫人没办法。”

    爱玛觉得她最好马上回家。此时此刻,奈特利先生很可能在家里等着她。也许她可以确保奈特利先生不要进一步引起埃尔顿先生的不满,即使不是引起威廉·拉金斯的不满。

    告辞的时候,费尔法克斯小姐决意要把她送出屋,甚至送她下楼,她觉得很高兴,便立即抓住这个机会说:

    “我刚才没有机会说话,或许倒也好。如果你身边没有别的朋友,我会忍不住谈起一件事,问一些问题,信口开河说些没有分寸的话。我觉得我肯定会失礼的。”

    “哦!”简大声嚷道,脸上一红,又迟疑了一下,爱玛觉得,她这副神态比平常的沉静和优雅不知要动人多少倍。“那倒不会。只怕是我惹你厌烦了。你最让我高兴的是,你表示关心——真的,伍德豪斯小姐,”她较为镇定地说,“我意识到我表现得不好,非常不好,但特别令我欣慰的是,我有些朋友,我最看重他们对我的好感,他们并不觉得事情可恶到——我心里想说的话连一半也没来得及说。我想道歉,赔不是,为自己作点开脱。我觉得应该这样做。但是很可惜——总之,如果你不原谅我的朋友——”

    “啊!你过虑了,的确过虑了,”爱玛诚挚地说道,一边抓住了她的手。“你没什么可向我道歉的,你觉得应该接受你道歉的人都很满意,甚至都很高兴——”

    “你真好,可我知道我是怎么对待你的。那么冷淡,那么虚假!我总是像在演戏。那是一种骗人的生活!我知道我一定让你觉得讨厌。”

    “请别说了。我觉得该道歉的是我。让我们马上互相谅解吧。最紧迫的事情是非做不可的,我想我们的心情也是刻不容缓的。但愿温莎那儿有好消息吧?”

    “很好的消息。”

    “我想下一个消息将是我们要失去你——恰好在我开始了解你的时候。”

    “啊!这一步现在还没能考虑呢。我要在这儿一直待到坎贝尔上校夫妇叫我去。”

    “也许现在事情还定不下来,”爱玛笑吟吟地答道。“可是,对不起,事情总得考虑吧。”

    简也笑吟吟地回道:

    “你说的一点不错,是考虑过了。老实跟你说(我想这样稳妥些),我们要跟邱吉尔先生一起住在恩斯库姆,这算是定下来了。至少要服三个月的重丧[63],可是服完丧以后,我想就没有什么好等的了。”

    “谢谢,谢谢。这正是我想了解的。哦!我什么事都喜欢干脆明确,你要是知道就好了!再见吧,再见。”

    第十七章

    韦斯顿太太平安分娩了,朋友们都为之感到高兴。爱玛见她安安康康不禁为之得意,如果说有什么事能让她越发得意的话,那就是得知朋友生了一个女孩。她一心巴望来一个韦斯顿小姐。她不会承认那是为了以后可以给她做个媒,把她嫁给伊莎贝拉的哪个儿子。她认为做父母的觉得女儿更为贴心。等韦斯顿先生上了年纪——甚至韦斯顿先生十年后也会上年纪的——火炉边始终有一个不离家的孩子[64]。用嬉戏、调皮、任性和幻想来活跃气氛,那倒是个莫大的安慰。韦斯顿太太也一样——谁也不怀疑她多么需要一个女儿。再说,任何一个善于管教孩子的人,如果不能再一次发挥自己的才能,也是很可惜的。

    “你知道,她有她的有利条件,曾拿我作为她的实践对象,”爱玛接着说,“就像德·让利夫人所写的《阿黛莱德和西奥多》里的达尔曼男爵夫人以道斯达利女伯爵为实践对象[65]。那样,我们可以看到她以更完美的方案来教育自己的小阿黛莱德。”

    “那就是说,”奈特利先生回答道,“对她比对你还要更娇惯,还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娇惯。这将是唯一的差别。”

    “可怜的孩子!”爱玛大声嚷道。“那样的话,她会成什么样子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成千上万的孩子都这样。小时候讨人嫌,大了会自己改正的。最亲爱的爱玛,对娇生惯养的孩子我慢慢地也不那么讨厌了。我的幸福全要归功于你,我要是对他们太苛刻了,那岂不是忘恩负义吗?”

    爱玛笑起来了,答道:“可是你竭力帮我抵消了别人的娇惯。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怀疑靠我自己的理智是否能改好。”

    “是吗?我倒并不怀疑。造物主给了你理智,泰勒小姐给了你原则。你肯定会好好的。我的干预既可能带来好处,也可能带来坏处。你完全可以说:他有什么权利来教训我?我怕你自然会觉得我这样做令人讨厌。我认为我没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好处都让我得了,使你成了我热恋的对象。我一想起你心里就充满了爱,缺点什么的我都爱。正因为我想象出你有许多错处,至少从你十三岁起,我就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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