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姜宜生也没有应酬。苏锦年打心眼里乐呀,这些年,家里少有的团聚,她提议出去玩玩,提议一出口,姜男立马欢呼雀跃。
“老爸,你带我妈去游泳,我去玩沙滩排球。”这是他的最爱。
“好啊。”姜宜生正在书房看书,姜男来通告他结果,他只有服从的份儿。换上行装,拿上泳圈,走出家门。阳光正好,从苍蓝色的天空中倾泻而下,白亮亮的透明。
儿子跑去打排球了,苏锦年和姜宜生坐在一块礁石上看海。有很多外地游人在海里游泳。苏锦年带了泳衣,姜宜生只好陪她下海,人浮在海水里的感觉真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好,轻飘飘的。
一直到了中午,苏锦年估计儿子快结束了,和姜宜生上岸。果然,姜男打累了,也饿了,正坐在沙滩上等她们呢,满头大汗。苏锦年问姜男想吃什么,想也没想,他说,火锅。姜男爱吃火锅,不管冬夏,一说吃饭,准是火锅。还好,上了岸,旁边就有一家火锅城,可是,里面人满为患、座无虚席,外面,仍然有人不断地涌入,这家生意真是火爆。三个人寻找座位,姜男跟在老爸身后抱怨道:“姜总,你看,吃火锅的人不止我一个,要说我一个人没素养我不怪你,你不能说这么多人都没素养吧?”
以前,姜男一说吃火锅,姜宜生就说,没文化的人才吃那种东西。他要儿子学会吃西餐。姜男仍旧不改喜欢,火锅是他的最爱。
“现在的文盲越来越多了。”姜宜生同儿子开玩笑道。正说着,他的目光似乎受到了什么灼烫一样,兀地收回来,但在几秒的焦灼不安后,又忍不住向前方看去……
是她吗?
是她啊。
人群乱哄哄的,发出难以忍受的噪音,进进出出的人流不断。
她在吃火锅,津津有味的样子。
旁边还有年轻英俊不俗的男生。
看样子她很幸福,嘴角荡起甜美的笑容。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线,在他眼前哗地拉开记忆的幕,藤蔓一样的黑色头发在肩上荡漾开来。她依旧像一枚树叶那样浅淡而美丽……“姜总,不是被哪个美女给电住了吧。”儿子姜男在背后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看什么呢?”
“找座位呢。”假装出来的镇定,倒也没有露出半点儿破绽。苏锦年也跟了过来,抱怨道:“这人也太多了,儿子,还吃吗?”
“妈,心诚则灵。”
正在吃饭的她似乎听到了说话声,循着声音望过来——她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和他旁边站着的女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生。在人群中,看上去,是那样和谐,美好,她明白了,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住。就在这时,男人的目光从人群中再次直射过来,若她是阴极,他就是阳极,两道目光多像炫目的闪电,彼此相交,发出激烈的火花……
都说冤家路窄。
这何止是冤家路窄?人在紧张的时候,思维混乱,往往做出的决定多少带有错误的成分,而二十五岁的艾卿卿在这件事上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而已,谈不上久经沙场。所以,她撂下筷子,拉起何辰往外走去。何辰的嘴里刚刚放进一片滚烫的羊肉,还没来得及下咽,他就被艾卿卿莫名其妙地拉出了火锅店。
“喂,还没吃完呢,你拉我出来干吗?”何辰莫名其妙地看着卿卿。
“我想吐。”
艾卿卿脸红心跳地说。然后,弯腰,她用力地往外咳嗽着,五脏六腑还算配合,胃里好像真的呕了起来一样。何辰拍着她的后背,不满变成了焦急:“你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那里太闷了,我想出来透透气,头也疼。”
“是不是一氧化碳中毒呀?”
何辰忽然想到,有时候,夏天吃火锅,会出现一氧化碳中毒现象。
“要不,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我们去海边走走,或许会好些。”
“卿卿,我们还有整盘的羊肉没吃呢。”
“小气鬼!”
艾卿卿与何辰站在饭店门口,两个人正为没有动过的羊肉是打包还是不打包各持己见。卿卿不想打,只想快一点离开。何辰要打,心疼钱呢。最后,艾卿卿以不舒服为由,快速离开了火锅店。姜宜生并没有在那个空位坐下,继续朝前走去。苏锦年转身时看到那个空位,拉姜宜生回来坐下。姜宜生犹豫地看着苏锦年,他不想坐下来:“干吗?人家吃完了?说不定人家上洗手间了呢,你看这盘肉还没动筷呢。”
姜男坐了过来,招呼老爸道:“姜总,就坐这儿吧,要不然就得等。人家来了再给他们。”
姜宜生不想坐,他心里正像揣个兔子一样怦怦乱跳。可是,妻儿已经坐下,他不得不坐下。很快,服务员端走了桌子上没吃的东西,吃了一半的也收拾干净。姜男点了海鲜火锅、竹节虾、母蟹子,这都是他最爱吃的。
姜男吃得热火朝天。
苏锦年看着儿子吃得很香,自己也大有胃口。姜宜生不时给儿子和苏锦年夹肉、放青菜,脸上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神情。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家三口,幸福,其乐融融。像所有相濡以沫的夫妻一样,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孩子。
虽然玩了一天,并不觉得累,相反,十分开心。然后,洗澡。儿子姜男最先洗的,很快洗完了。儿子把她和姜宜生推进洗浴室,美其名曰,是给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重温爱情的美好。
两个人进了浴室,你看我,我看你,扑哧一声笑了。
“你看,儿子都知道为咱俩安排相亲了。”苏锦年自豪地说。
姜宜生也笑了起来,儿子的确优秀,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比他想象的要帅,要聪明。
“没看他爹是谁?”
“你十几岁替你爹相亲了?”
只有提到儿子时,两人的话才多一些。浴缸里的水是自动调温的,她已经进去了一会儿,不见姜宜生进来。
“愣着干吗?”
浴缸里被苏锦年撒了玫瑰花瓣,还有香熏,这是从韩国电视剧里学来的一点儿小情调,顿时,房间的所有角落里,都布满了清新的花瓣及香熏的味道。据说,在这种情况下做爱,会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有人说:植物香熏是性爱的引信。
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在一起洗鸳鸯浴了。过了好半天,姜宜生一副慵懒的样子走了进来,他显然不想洗得这么麻烦,坚持要花洒,快,一会儿就洗好。苏锦年已经进了浴缸,坐在那里,下体被花瓣覆盖,裸露着上身,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你平时的情调呢?都哪去了?还是嫌我老了?”
对于姜宜生的态度,苏锦年有些不满。姜宜生迟疑了一下,放弃了坚持,裸身进到浴缸中。苏锦年披散着浓密的短发,滴着水滴,白得如同锦缎一样的身体,在水中,像是羽毛一样漂浮着……苏锦年偎过身体:“我们好久都没这样了,宜生,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很美好的享受吗?”
苏锦年不停地往姜宜生身上撩水,用柔情的眼神看着他。
“还记得吗?这是你在结婚之初教我的,你以前经常对我说,女人就该有情调儿,而不是只懂做饭生孩子,那是老妈子。女人是花儿,是水,就该有水的柔情与魅力,这样,男人才喜欢。”
姜宜生顿了顿,伸手搂了一下苏锦年的肩膀。苏锦年乖巧地偎过去,两个人并肩坐在浴缸中,回忆着陈年旧事。曾经的幸福时光就是这样的情形,好像他们不是坐在浴缸中,而是坐在天台上,看八月的流星闪过天际一样醉人与浪漫。
那时,他们还年轻。
刚刚从高中踏入大学校园,一切在他们眼中都是新奇与美丽的。
“那时,我们没有钱,但有很多时间与精力,有很多向往与理想,有很多乐趣与快乐,有很多不着边际的想法。现在,我们有很多钱,却没有时间和精力了,却没有快乐的能力了。你说,宜生,我们真的老了吗?”苏锦年几乎是自问自答,“我不相信,宜生,我总觉得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要活二百岁,要和你周游世界,要陪伴你好好享受我们以前没有享受到的生活,要做我们自己喜欢做的事,好吗?”说着,用嘴唇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好。”姜宜生闭着眼睛,似是累,似是微睡。
“你在听我说吗?”苏锦年搡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说,我在听。”
“你没有。”
姜宜生睁开了眼睛,发现真的有了困意,可是,苏锦年却不想很快结束这场洗浴,他只好勉强打起精神。
“刚才打了一下盹。”
“困、困,你就知道困!猪啊!”
“猪,我是公猪,你是母猪。”
姜宜生努起嘴唇,亲了一下苏锦年的乳房。苏锦年就此转过身体,一跃而起,像是一尾活泼的小鱼,轻轻趴伏在姜宜生身上,试图赶走他的睡意,试图唤起两个人在水里的那份激情。儿子就是在这样的浴缸中孕育的。那时,他们很年轻,浑身都是情欲的味道,也乐于尝试各种姿势。那时的他,对她的身体需要同样旺盛,为了养育一个理想的后代,他们在浴缸里乐此不疲地缠绵在一起……一想起以前的情景就令人陶醉。这些天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身体养得很有精力。人说,饱暖思淫欲,没错啊,她天天饱暖,就是没有淫欲的机会。现在,淫欲的机会来了。
姜宜生抱苏锦年入怀。湿滑的身体像是一尾黏稠的鱼,有些抱不稳,和她一起跌倒在浴缸中,弄巧成拙。原本没什么兴致,这样的跌倒,倒是激起了他的兴致,使他和她的身体在水中纠缠在一起。
姜宜生在她脸蛋上轻轻啄了一下。她在水下,仰躺着,像树叶在宽阔的河面轻轻荡漾。他在她身体的上面,因为水的浮力而一起一伏,隐隐约约地露出臀部。
书上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对于性爱,二十多岁女人的体验远不及一个三十多岁女人的体验来得真实而强烈。就像此刻的苏锦年,她已无法控制自己,她的身体像一条正在怀春的起伏的蛇,缠住了姜宜生。以前,姜宜生在这方面同样是一个很疯狂的男人,完全用不着苏锦年这样提示。他知道如何对付怀中的女人,如何使她达到癫狂和尖叫不止的程度。但此刻,与苏锦年的火热相比,他的身体却显得那样被动与平静。苏锦年已经进入状态,使姜宜生无法不回应她的火热。
不是他身体不好,不是他不愿意同她鱼水之欢,而是他发现,明明已经很“棒”的小哥,刚刚进入,就山崩水泄了。苏锦年的身体突然僵直在水中,身上还漂浮着几朵玫瑰花瓣,她不满地看着姜宜生。姜宜生无法交代,最近,只要和苏锦年在一起,哪怕“前戏”准备得很到位,仍然会出现这种情况,令苏锦年颇有微词,兴奋变成了微怒。
“你越来越不用心。”生硬的语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觉得我老了?没激情了?”
“不是……”
眼中的柔情一点点消失,姜宜生试图用亲吻来安慰苏锦年已经涨上来的火气。
“你在撒谎!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咱们两个不是好好的吗?”
姜宜生有些不耐烦。他最讨厌女人这样问他,何况,结婚十几年,苏锦年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让他一时吃不消。
“你好,可我没好!”
苏锦年说完,翻过身体,独自洗浴,不理姜宜生。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有一点难过,也有一些生气!姜宜生盯着她的后背呆了一下,为了证明自己行,姜宜生用手晃动着昂首挺胸的小哥。扳过她的身体,让她看。
“它一离开你那里就变得威猛了。”
怪啊!“小哥”一到关键时刻,就不听他指挥,给他出乱子,姜宜生委屈地看着苏锦年。苏锦年则怒瞪着姜宜生,起身擦掉身上的水,匆匆回卧室了。一场鸳鸯戏就这样结束了。
苏锦年躺在床上,身子朝里,给了姜宜生一个冷漠的后背,一声不吭。姜宜生用手扳了一下苏锦年的身体,示意和好。苏锦年没动。他迟疑了一下,手在她的身体上掉落下来。他转回身,不理她,然后,真的睡去了。
苏锦年翻过身,瞪着眼睛看着姜宜生的后背,莫名其妙地……想发火,然后,她就真的发火了。发火了的苏锦年朝着姜宜生的后背狠狠地踹了一脚。姜宜生没有准备,被踹到了地上,人醒了。
“苏锦年,你到底要干吗?”
从地上爬起来的姜宜生愤怒地瞪着苏锦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温柔的苏锦年敢对他这样暴力,史无前例的事。
“不干什么,就想踹你!”
老实人没脾气,可发起脾气来,会像牛一样,四处发疯。
“好啊,你踹呀!踹呀!”姜宜生也火了。
“踹你怎么了?难道你不该踹吗?”
“苏锦年,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说了,我困了,累了!你能怎么着?”
说着上床准备继续睡觉。他不想和女人吵架,没有心情,而吵架也需要情绪。此时,他懒得吵,烦透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心情。
苏锦年真是疯了,一把掀起他刚刚盖在身上的毛毯,扔到一边:“忙、忙、忙!累、累、累!只要和我在一起,我听到的永远是这两个字,你知道吗?我都快压抑死了!姜宜生,我就是想和你吵架,哪怕你打我都好,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活生生的存在!记不记得,我们有多久没有一次酣畅淋漓的性爱了?记不记得,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好好聊过天了?你总是忙,你忙到何时是头?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钱!”
“没钱你搁什么住这样的大房子?没钱儿子凭什么可以择校?没钱你能活吗?没钱你拿啥养你妈?”姜宜生大声质问苏锦年。
“我宁愿过那种贫穷的日子,也不愿意过这种貌似幸福,其实跟守寡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同样歇斯底里,都疯了。闷在肚子里的话跟炒豆子一样噼啪地往外蹦。什么赶劲说什么,发火真爽,可以大声喊叫,可以随意骂人,可以发泄平时不可以发泄的!
“那你当初怎么不嫁给一个乞丐?干吗上大学,又在大学里恋爱呀?”
“我警告你,姜宜生,你要是在外面敢拈花惹草,我跟你没完!”
“你怀疑我?”
“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苏锦年!你这个貌似温柔的小女人,怎么也变成了泼妇?”
姜宜生气结地看着苏锦年,如不是顾虑到儿子,真想掴她一个耳光才解气!
姜宜生气呼呼地躺下去了,想以此息事宁人。表面上,姜宜生躺在那里是睡去了,其实,睡不着,他终于体验到了失眠的滋味。以前,姜宜生睡眠质量一直很好,现在,躺下去一个小时还在翻来覆去。儿子在这一时刻早进入了梦乡,姜宜生索性起床,跑到客厅去看电视,不理会苏锦年的发疯。
苏锦年也烦。看着姜宜生下床,去了客厅,苏锦年堵在门口:“干吗?想和我分居?”
“有完没完哪?”
“没完!你要是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苏锦年不依不饶。
姜宜生站在门口,两个人的身体和眼神相互对峙着。算了,客厅去不成了,重新回到床上,闷着脸躺在那里不理苏锦年,装睡!
苏锦年的脸侧向床里,姜宜生的脸侧向床外,两个人大有谁也不想理谁的架势。过了很久,一直这样,夜静得有些可怕,似乎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见。坚持不住的是苏锦年,慢慢翻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这样的等待何时结束,苏锦年想,他已经不懂她的寂寞……渐渐的,她的眼睛里有了泪光,巨大的空虚与难过让她无法止住内心的酸楚,慢慢地,一寸一寸,从后面偎过身体……姜宜生仍然僵直地躺在那里,心里一动,恍惚地闪过一张脸……
见对方没有反应,苏锦年只好用手搂住姜宜生的腰身,翻过身体,把脸埋在他的胸脯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无声哭泣起来。
“对不起,锦年……”
苏锦年不说话,仍旧无声地哭泣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来,掉落在他的皮肤上,冰凉如水。姜宜生扳起她埋在他怀中的脸,用嘴唇亲吻着她眼中兀自滑落的眼泪。
“是我不好……”
良久,苏锦年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你还爱我吗?”
“别哭了好吗?”
“不嘛。”苏锦年仰起泪脸,撒娇道,“我问你,你爱我吗?”
“爱你。”
“真话?”
“真话。”
“我不信。”
“你是我儿子他妈,这个,谁也代替不了。”
“说你爱我嘛!”
“不都说了嘛?”
“没听见。”
姜宜生附在她的耳畔轻声说:
“苏锦年,我爱你。”
苏锦年破涕为笑,身子更紧地缩在他的怀中,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我也不想和你吵架,可是,我心里好难过。就是想你能多跟我说几句话,能早点儿回家,躺在你怀中,哪怕不做爱,也是一种享受,你懂吗?”
“嗯,这不搂着你吗?”
苏锦年幸福地笑了。她把他的手轻轻移过,放在自己的乳房上。她需要他用力地抚摸与温存。
“你很久没有抚摸我了。”
姜宜生不知道,对于内心的秘密能隐藏多久。是的,那天在火锅店里看到她和他幸福的样子,或许,她已经忘了他。忽然,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翻身上马……事后,他抱着苏锦年,泪流满面。
她不过是他人生的一片风景而已……那是苏锦年永远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会忘了她吗?
不知道……
责任编辑 张建祺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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