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包袱-去超市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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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市总喜欢把厚厚的宣传单塞在信箱里,我每次抽出来随手就扔了,但二楼的墩子姥姥看得可认真呢,要发现便宜东西特兴奋,得挨家挨户敲门通知,你要也能把语调提高八度并且表现得跃跃欲试,老太太高兴着呢。墩子姥姥每次去超市总是想着大家,让儿子开着车,便宜东西能抢多少抢多少,回家再挨家问要不要,谁好意思不要啊?老太太费那么大劲儿买回来的还比平时便宜,醋没喝完?那也得来三袋儿。因为墩子姥姥的热心,我们全楼也就过年的时候去一次超市,平时家里吃的用的富余着呢,都得往亲戚家送。墩子他爸从来都是阴着脸跟在丈母娘身后,一看就老大不愿意。后来,我妈就让我当墩子姥姥的跟包。

    上任第一天我就起晚了,墩子姥姥让我赶在超市开门前到,我睡得晨昏颠倒给忘了,我妈就差给我灌辣椒水了,因为她们骨子里都是特热心肠的人,受不得别人轻视。墩子姥姥等不及,自己坐公交车先走了,我赶紧开车追,我心想,能有多少人顶门跑超市买洋白菜啊?好么,到那儿一看,跟银行发钱似的,那些个人啊。我停好车往超市入口跑,远远看见已经有工作人员打开落地的保险门,那小伙子跟董存瑞似的正往上托呢,墩子姥姥打头儿,前面几个老头老太太弯腰爬着就进去了,我那个心酸啊。

    等我跑进超市,已经有人装了一车一车的菜往收银口推,墩子姥姥孤单地站在一个撒了一地菜叶子的大木桶前,怀里抱着一塑料袋洋白菜,急切地跟我说:“大闺女,把你觉也搅和了吧?刚才我被人挤出来了,没抢出多少。他们都去库房那儿直接拉了,咱也去吧。今天米也便宜。快走!”我推着车,一点儿不兴奋,我觉得我都快哭了。我们到了库房,排了半小时队,扛了三大袋洋白菜扔车里。我抢洋白菜的时候,墩子姥姥已经去抢米了,我找到她时,老太太靠在六袋米那儿正向我张望。我对她竖起大拇指:“您太叫人钦佩了!”那天,一袋米比外面便宜三块钱,一斤洋白菜比外面便宜三毛五。

    墩子姥姥在楼下就开始问这家那家,给大伙分,老太太特别满足,我看着她笑,我觉得这样的邻居特别让人温暖。

    我的手机里每个月赠二百分钟的本地通话费和三百条短信,我很悲哀地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该打给谁,然后在这个月即将过去的几小时,把手机给我妈,老太太问:“能打多长时间?”我说:“三个来小时吧。”她马上说出几个老同学的名字,这就拨开了号码,到吃饭点儿还聊呢,我站一边敲着饭碗小声说:“吃完再聊吧,拨多少次都不算钱。”可我妈老精神了,好么,连年初我们办公室发生了什么事,来龙去脉给人家讲,土土以前的保育院怎么教孩子,现在的幼儿园如何如何,我在报社负责什么版面,最近写了什么东西,我爸今年没住院,为什么没住院,她声情并茂。那同学也是,估计多少年没人给自己打个电话,还问起没完了。我妈这边刚介绍完我们家,那老太太又说起她那边,听我妈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的语气,推算那家应该也发生不少事。

    好不容易电话挂了,我妈特得意地问:“怎么样?给你打出去不少吧,快查查!”我一打10086,才用了俩小时,我妈说:“别急,我下午还有一个同学呢。”老太太还真行,一天工夫把我的优惠时间都用完了,以后每月也不用惆怅了,都归她联络同学感情。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很羡慕,小学、中学时的同学联络了一生,多好啊,而且拿起电话总有那么多话说。而我呢,没打就会想,我又没事,找人家干吗啊?大忙忙的,算了吧。而这一算,就是很久,甚至就是一生。网络有时候让我们丧失了正常的交往能力,丧失了语言表达的功能。

    以前总发短信,现在发现一个月想把三百条都发出去还真不容易,又不谈恋爱,哪那么多话不好意思说非发短信不可呢。我妈同学也没人好这个,所以,只能白扔了。

    人老了,有时候真像孩子,特别单纯,我真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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