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

    虎成和连营告诉我，他俩在山上“占”了一窝鸟。

    所谓“占”，是说他们发现了鸟窝，并做了记号。每到夏天，我们这些孩子就开始在山上寻找鸟窝，有时候会一连占下好几窝。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俩这天带我去看那窝鸟。

    路上，他俩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述了他们“占”这窝鸟的过程。

    知道吧，这可是一窝凤头鸟呀！它们可不像马古兰子、山知拉子那么傻。我俩头上戴着草圈，连滚带爬的，直溜跟踪那两只大凤头鸟小半天，才发现了它们的窝。告诉你吧，那窝里已经有三个鸟蛋了。

    我们爬上山来，左弯右拐，最后来到一片草丛里，用手拨开一堆白蒿，一个精巧的鸟窝便出现在眼前。鸟窝是那么隐蔽，就是你走到跟前也很难发现；鸟窝用细草和马尾编成，里面的鸟蛋已经变成了四个。我们欢呼雀跃，欣赏了许久才慢慢离开。

    从此，我们几乎每天都来视察鸟窝。那两只凤头鸟显然知道我们发现了它们的窝，每次我们来，它们都会在附近低飞鸣叫，好像在向我们发出警告。但是它们毕竟太弱小了，它们除了叫唤，还能把人怎么样呢？

    鸟窝里的鸟蛋增加到六个的时候，就不再增加了。凤头鸟开始抱窝。我们再来的时候，马上走到跟前了，大鸟才扑棱棱地从窝里飞出来。飞出来也不远去，就落在十几步远的地方朝我们愤怒地叫着。又过了些天，我们再来的时候，发现鸟蛋都变成了光腚子小鸟。它们都还没有睁眼，当我们伸手抚弄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张开黄黄的小嘴，向我们讨要吃食。大鸟嘴里叼着蚂蚱飞来了，看见我们动它的孩子，就不顾一切地在我们的头上盘旋，一副要跟我们拼命的样子。

    我们开始讨论怎样处理这窝鸟。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要在小鸟睁开眼睛以后，就把鸟窝端走。要知道，凤头鸟是非常聪明的，它们会在小鸟稍微大一些以后，便把它们从窝里一个个地搬走。

    这天，我们按计划对鸟窝采取了行动。当我们端着鸟窝往前走的时候，我们看见两只凤头鸟就像要疯了一样，它们急得贴着地皮扑腾鸣叫，那模样正如人在悲痛时打滚碰头。在一瞬间，我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我说：不然，我们把鸟窝放回去吧。但是虎成和连营却都不同意。他们说：好不容易发现的，为什么要放回去！我说：我们把它们拿回去，有什么用啊？虎成说：好玩呗！再说赶明咱们把它们养大了，还能拿去卖钱啊。

    我们一点不顾凤头鸟的感受，活生生地硬是把一窝小鸟端回了家。那两只大鸟，一直追我们到村头，才哀叫着离开。

    我们进了村，立刻有不少孩子围过来看小鸟。等我们风光够了，这才想起要给小鸟安个新家。经过反复选择，我们最后把鸟窝放在了窑厂的墙缝中。这个地方很隐蔽，很少有人来，我们把鸟窝放好，又在门口挡上石头，以防止猫啊狗啊前来捣乱。一切完成了，我们就去捉蚂蚱，自觉担负起了大鸟的责任。

    头几天大家都觉得很新鲜，三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打蚂蚱、喂小鸟。可是几天过后，就觉得有点麻烦。虎成说：我看这样吧，我们三个人轮流，一人喂一天吧。

    开始轮的时候也还认真，慢慢就有点懈怠。那一天，当我带着蚂蚱来喂鸟的时候，刚把挡在门口的石头移开，立刻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仔细一看，六只小鸟横七竖八地躺着，统统饿死在窝里。不用说，虎成和连营这两天肯定没来喂鸟。我气愤地找到他们理论，虎成却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一窝小鸟吗，想要赶明再上山去找。

    我气得说不出话，只好把那些可怜的小鸟埋了。

    从此，这窝小鸟就活在了我的记忆里。多少年后，那几只光腚子小鸟，还在那里吱哇喊叫。它们大张着黄黄的小嘴，向我乞讨着吃食。它们令我惭愧，让我汗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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