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跃

    白灵来天堂公寓的第一天，看见楼下有一个男孩，20岁出头，高大健壮但有着明显的憨相，穿着极不合身的环卫服，手拿蛇皮袋和小撮箕，像是保洁人员。问题是，男孩是定在那里看她，看呆了，张着嘴，惊奇的眼睛。她打手机问张总，张总说那是个傻子，别理他。

    白灵中学辍学，被人介绍给张总做保姆，但张总不在家吃饭，三天没回来，只在电话里说好每月给她3000元，她看好家就行，想吃什么、玩什么，别墅里都有。她觉得奇怪，但一时又不舍得走。

    她发现，那个男孩每天都要在她门前停留几次，坐在老地方，盯着门。这天她下楼出门，对他笑。他站定，低着头，红着脸。

    她问：“帅哥，你笑什么？”

    男孩指指别墅门，口中咿咿呀呀——原来是个聋哑人，好像在提醒她什么，好像在说她是个好女孩……

    有人走过来时，男孩马上不笑了，也不再比画了，转身就走，边走边拾路上的零碎垃圾。白灵看出这男孩很鬼灵。

    来人是个乡下打扮的女人，白灵一看就知道是这“天堂”里谁家的保姆。女人对她笑，凑近小声说：“他是个哑巴，他很关心你呢……”说着打量她，眼中竟有着和男孩初见她时一样的惊奇。她问起男孩的情况，女人说，这哑巴没家，在这里6年了，负责这公寓的卫生，每家每月给他30元钱，到吃饭时也给他吃的，还给他盖了间小屋，在南区。白灵问，咋找这么个哑巴在公寓？女人笑了，说这公寓鬼事多，找哑巴来保洁最合适！白灵又问为什么，女人笑出了声，扮了个鬼脸，快步走了。

    第四天上午，张总来了。她听见车声时，就趴窗前看，心里莫名喜悦。她看见男孩也在外面，男孩看张总的样子很怪，像见狼见鬼，闪开去，却又眯眼偷看，一副恼恨的样子。

    张总进楼，白灵坐在电脑前。他进屋，走近她，手放在她肩上，问是否满意。她低头羞笑。他放肆地搂着她，说：“你今天真美，让人喜欢……”

    这时，外面怪声大作，哭腔疯调，同时响起砸车的声响！张总松开她跑到窗口，脸上大怒，转身出去。她近窗看，是那男孩，疯了似的边哭叫边用手拍打车头。他跑到跟前，一把拉开男孩，先是两个耳光，接着一拳打倒男孩，又踢了几脚。男孩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却不哭不动了。

    白灵喊：“你别打他！你走吧，晚上，我给你电话！”

    他抬头看看她，说好吧，又踢了男孩一脚，上车走了。

    四周无人，男孩自己爬起来，擦擦脸上的血，又坐下来，看天。

    白灵很吃惊，他没想到张总竟如此凶狠，一连串的打人动作是那样老练，平日那文气的微笑像是另一个人的。男孩也让她吃惊，疯闹无缘无故，挨打倒像是自愿的。男孩不看她，撅着嘴流泪。白灵推了推他，问：“你怎么了？”他还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她擦他口角又流出的血，问：“疼吗？”他看了她一眼，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哭吼，哇哇哇……跌撞了一下险些栽倒，转身颠颠晃晃地跑了。

    白灵一直站在窗口，等男孩再来。她知道男孩一点儿不傻，男孩是这“天堂”里唯一有天堂心灵的人，他知道这“天堂”里所有罪恶和肮脏，她要问问男孩为什么对她情有独钟。

    下午，还是老时间，男孩来了，坐在原地，盯着门。她下楼去，对男孩笑。男孩站起来，低头咬唇。她比画着问，为什么喜欢她？为什么保护她？他希望她做什么？他听懂了，也比画着解释，指别的别墅，指她的衣服她的脸她的头发，指他的心和她的心，摇头、点头、哭、笑……男孩拿出一张女孩的照片让她看，是撕碎又粘在一起的。男孩指别墅的门，指垃圾箱，做殴打哭叫的动作……她完全明白了，这女孩比她还小，肯定是这别墅里上一个“保姆”，撕碎的照片是男孩在垃圾中捡的，男孩目睹了女孩受骗的全过程！

    她上楼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又走到楼下。男孩看着她笑，点头。

    她跑过去，抱住男孩，流泪笑喊：“哥！你做我亲哥好吗？”

    男孩使劲点头，也笑着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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