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横声
录取通知书拿到手的一瞬间,我差点乐昏过去—我如愿以偿地考入了南方的那所重点大学。
恰在此时,一阵鞭炮声像机关枪一样响起。我们已经杀出黑色的硝烟弥漫的六月,现在的鞭炮声,是在庆贺胜利吧?
我在无休无止的鞭炮声中,高举着通知书跑回家,把通知书放在爸爸面前,爸爸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说:“儿子,不枉老爸做牛做马供你啊……孩子他妈,赶快去买鞭炮,今天太高兴了—双喜临门啊……”
妈妈乐颠颠地出去了,这时,几个同学赶来了,他们把我爸爸赶到一边,围着我欢呼,王成说:“太棒了,这些同学里面,你考得最好,给大家争光了,走,今天我请客,喝他个一醉方休。”
我吓了一跳,老爸早就告诫过我,绝不允许我喝酒,现在,他们居然当着老爸的面张罗去喝酒,这不是找不自在吗?我提心吊胆偷眼去看老爸,没想到老爸宽容地说:“长大了,你们长大了,去吧,不过,不能喝醉啊,意思一下就行了。”
考上大学,方方面面的绿灯就都开了。我放下心来,和同学们呼啸而去。路上,喜庆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金榜题名的喜悦,让人们把普通的日子都当成了新年。
王成的爸爸是个成功的商人,他口袋里总是有花不完的钱。他带我们来到小镇上最好的饭店:神州大酒店。我们要了个单间,学着大人的样子举起了酒杯。没多大工夫,我们就都醺醺然了。
就在这时,我们听得外面一片喧哗之声,进来好几十人。我们探头看了看,一个个衣冠楚楚,举止不俗,老板忙前忙后,屁颠屁颠恭恭敬敬,片刻工夫,这些人已经推杯换盏喝将起来。我们好奇心起,叫来服务员问怎么回事。服务员告诉我们,矿长李震忠调离了,今天是矿里班子成员给他饯行。
服务员这一说,我才认出那个高高大大的人正是煤矿的矿长,以前在电视里的矿区新闻中见过他。小镇上几万人,除了老人孩子,大多数人都是矿里的职工。矿长在我心里是老大的官,我立刻激动起来。那时年少虚荣,我说:“跨出高中的大门,事实上我们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就应该有大人的处事方式,现在,我们就去给李矿长敬杯酒,谁和我去?”
事实证明,酒精的力量是惊人的,我们几个平时见了老师都跟老鼠见猫似的,现在居然争先恐后,拎着瓶子端着酒杯杀到李矿长的桌前。那帮家伙吓了一跳,李矿长也变了脸色,估计是把我们当作小流氓了。
我急忙调整脸上的表情,克制住激动的情绪说:“李矿长,我们是刚刚毕业的高中学生,过几天大家就要进入大学校园了,所以在这里聚会,正好遇到你们,才知道今天是为您饯行。我们不少同学的家长都是矿里的工人,所以我们几个代表全矿的老百姓,来给您倒杯酒,祝您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说完这番话,我自己都觉得得意,第一次给大人物敬酒就说得这么好,以后还了得。李矿长的脸笑得跟狗尾巴花似的,一叠声地说:“谢谢你们,谢谢。”
王成急忙将李矿长的酒倒满,李矿长豪爽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亮亮杯底说:“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好好努力吧,当年,我就是像你们一样一步步走过来的,祝你们早日成为社会的栋梁之材。”
敬了酒回来,没一会,服务员送过来两盘我们叫不出名堂的菜,说是李矿长给加的,并且告诉我们,李矿长已经把我们的饭钱结算完了。想不到李矿长如此重视我们,这下可有得吹了。我们不禁欢呼起来。
这顿酒喝得尽欢而散,等我踉踉跄跄地回到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老爸埋怨我喝得太多了,我说:“你……你知道我和谁喝的酒吗?你们的矿长李震忠。”我得意扬扬地把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一遍,满以为老爸会和我一样高兴,没想到,老爸越听脸色越难看,一抬手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小兔崽子,你就是给强盗敬酒我都不怪你,可你竟敢给他敬酒?他自己搂够了,拍拍屁股走人,可把我们工人害苦了,我都快半年没开出工资了,你不知道吗?”
我一听这话,蒙了,我整天只顾着学习,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啊?就听老爸继续说:“你没听到外面响了半天的鞭炮声吗?那是他走了,人们高兴得庆祝呢。”
真没想到,爸爸第一次打我,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事。我呆呆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爸爸,突然想起爸爸说的“双喜临门啊”这句话,当时没细想,现在才明白,李矿长的离开,竟然给人们带来这么大的快乐啊。
这时,不知谁家的鞭炮声又响起来,震耳欲聋。
不同的温度会泡出不同的茶味
曾祥伍
那天,校长郑重地对她说,由她接替初二(1)班的语文课并担任班主任。
她今年刚从学校毕业,没有任何带班经验。但既然学校已经决定了,她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校长信任的目光在镜片后面闪动着。她去跟原任班主任苏老师交接时,苏老师对她说,要她特别注意那个叫王晓东的学生,对他可要狠些,不然压不住,这个王晓东啊真是个害群之马。说这话时,苏老师一脸的愤怒和无奈。
她没有说话,但记住了王晓东这个名字。
第一堂课,她让全班学生先作自我介绍。但直到最后一个学生介绍完毕,也没有一个叫王晓东的学生。她就问:“班上不是有一个叫王晓东的学生吗?怎么没来?”
“老师,王晓东经常缺课。”班长站起来回答。
她的心里顿时掠过一丝不快。
第二天上课时,她正在黑板上板书,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鼾声传来。她转过身一看,一个学生正伏在桌上睡大觉呢,口水都流了下来,洇湿了桌子。她走过去,推醒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王晓东。”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回答。
好你个王晓东,她一听,便有些生气。这时,她突然想起了苏老师的话来,就训斥道:“这里是学习的场所,想睡觉回家睡去!”
没想到王晓东说:“感谢老师的关心,我也有这个想法呢!”说完,还扮了个鬼脸,惹得全班同学大笑起来,教室里乱成一团。她正欲发作,但还是强忍了下来,说:“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理论,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
放学后,王晓东来到了她办公室。她示意他坐下。她看得出来,王晓东没有一点怯意。她问:“你怎么可以在上课时间打瞌睡啊,还听同学说你经常缺课呢,是吗?”
王晓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想怎么处分我都行,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但是请你痛快点!我还有事呢!”
看来,王晓东对于进教师办公室已经不陌生了。她说:“为什么一定要处分呢?我也是从学生过来的啊。我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跟你聊聊而已!”
王晓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她对王晓东说:“你是个聪明的学生,你应该知道如何尊重老师和尊重你自己。”她还跟王晓东说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她想她所说的这些也许书生气过于浓了一点,但她希望王晓东能够明白。
她慢慢发现,从这次谈话以后,王晓东上课打瞌睡的次数逐渐少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天气很好。她和几位朋友到茶室喝茶。刚坐下,就被一群孩子围上了,硬要给她们擦皮鞋。她听到一个声音有点熟悉,转过身一看,竟然是王晓东。
“老师,让我为您擦一次皮鞋吧!”王晓东也看到了她,红着脸说。她答应了,王晓东很用心地为她擦着鞋,手法很是娴熟,可以看得出来,他经常干这样的活。她正欲问王晓东什么,想想又忍住了。
又一个周末,她去了一趟王晓东的家。她的脸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抽了一下似的发烫。王晓东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不足20平方米的屋子用硬纸板隔成了两间,阴暗、潮湿。王晓东正在一个炉子旁边熬着什么,狭小的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中药味。一个老人躺在床上。
她的到来,大大出乎王晓东的意料。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直到床上的人说“东儿,叫客人坐啊”时,王晓东才说“妈,这是我的老师”。床上的老人带着歉意对她说:“哦,对不起啊,老师,东儿因忙于照顾我,学习成绩不好,给老师添麻烦了。”看到此情此景,一向自诩口齿伶俐的她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经了解她得知,王晓东的爸爸早年去世了,他妈妈卧病在床。王晓东只好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卧病在床的妈妈,周末就去为人擦鞋、做家务,挣些零用钱。她呆呆地,还未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此后,她经常找王晓东谈心,帮助他解决学习上遇到的困难,并联系了一名爱心人士给予王晓东经济上的支持。
那天,她下课后走出教室时,王晓东跟了出来,对她说:“老师,我以后上课不会打瞌睡了,请你相信我!”她赞许地点点头:“老师一直相信你啊!”
半个学期过去了,苏老师产假结束,她离开了那个班。王晓东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有一天,她正在校园里走着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叫她。她回过身一看,是王晓东。王晓东告诉她,他妈妈现在的身体好多了,并且还找到了一份工作。他现在周末也用不着去替别人擦鞋了,可以安心地坐在教室里学习了,他有信心考上重点高中。说着,王晓东开心地笑了。那笑容,就像春天的桃花一样温暖。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学生如茶,不同温度的水就会泡出不同的味道。
吞扣
相裕亭
东家说他内衣上的扣子掉了一个,让三姨太帮他找找。
那时间,东洋人已经来我国东南沿海一带经商了,各种各样的花布、洋油、洋火等等,随船,漂洋过海而来。像东家说的扣子,那是正宗的东洋货。
当时,东洋船上带来的扣子,有着很明显的男女之别。
男扣,只有黑白两种。
而女式的扣子,五花八门,红的、绿的、黄的,长的、方的、圆的,还有各种小动物状的,怪好看的。
东家说,他的扣子掉了一个。
三姨太说:“不就是一个扣子嘛,再换一个就是了。”
可东家一脸严肃,要找。
三姨太就笑,她知道东家赌场上挥金如土,可持家过日子,又仔细得连一片被虫子嚼过的菜叶,都不能全部扔掉。
三姨太满脸嬉笑着说:“好好好,去找,去找,我这就派人去找!”
三姨太问东家这两天都去哪儿了,也就是说他的扣子能掉在何处。
东家思谋了半天,说:“也没去啥地方,无非是前院后院走走,再就是来回的马车上。”
三姨太说:“那丢不了。”
三姨太问他:“是内衣上的扣子,还是外衣上的扣子?”
东家说:“是内衣上的扣子。”
说这话的时候,东家可能也觉得为一个内衣扣子,兴师动众地去找,有些小题大做了,便跟三姨太说:“算了,别派人去找了,就你陪我转转看看,找不着,就拉倒了。”
三姨太点头,说:“这样也好!”
接下来,三姨太轻轻地搀着大东家,两人就跟转着玩似的,从后院慢慢悠悠地来到前院。他们先看骡马的肥瘦,又看工棚里伙计们的床铺,好像无心去找那枚扣子似的,一路悄声说着什么,有意无意间来到大管家陈三的住处。
陈三虽说也同伙计们一样住在前院,但他是大管家,前院里专门给他留出一大间采光很好的房子,房子的后墙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后窗哩!白天黑夜间,他要兼管前后院的安全。
东家说他昨天午后,到陈三屋里喝了杯茶,没准那枚扣子就掉到他房里了。
三姨太没有吱声,但三姨太提醒东家:“这阵子,陈三怕是不在房里。”
陈三多忙呀,盐区,每天收购来的海盐,堆成小山一样高,全靠陈三天南地北地往外发送。其次,还有家里家外,上百口子盐工的衣食住行,哪一样,都离不开他陈大管家。
陈三深懂盐道,尤其是在盐的早期培植上,陈三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些年,东家盐田的生意越做越火,与陈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东家呢,对陈三也不错,隔三差五地把他叫到后院,让家人炒上几个小菜,有事没事地陪他喝上几杯。天气冷暖了,东家总是第一个想到他陈三该加被子了,或是该挂蚊帐了。
这些,虽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可陈三打内心里感激东家。他尽心尽力地为东家效力。
在吴家大院里,凡是东家能去的地方,他陈三也都能去。陈三掌管着各个房门的钥匙。而东家,只掌管着陈三门上一把锁头。
东家把陈三房门的钥匙交给三姨太,让三姨太把陈三的房门打开。三姨太接过东家的那串钥匙,一连试了好几个钥匙,都没有把陈三门上的锁头打开。
东家提醒她,你试试那把黄铜的小钥匙。
三姨太按东家说的一试,那锁头果真就开了。
东家坐到靠床边的一把木椅上,让三姨太帮他在地上、椅上、床上找他的扣子。
东家说他昨天,在陈三的被垛上歪了歪,那扣子会不会掉到陈三的床上了。
三姨太猫下腰,桌上、地上、床上四处寻找。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三姨太跟东家说:“没有,陈三这儿没有你的扣子。”
东家一脸疑惑地站起身,并用手中的拐杖挑了挑陈三枕边的被角,说:“这里,也没有?!”
三姨太极为平静地说:“没有。”
东家轻“噢”了一声,说:“罢了,没有就罢了!”说话间,东家两手往后一背,独自前头走了。
岂不知,刚才,三姨太在陈三的枕边,确实是找到一枚扣子。但,那不是东家的扣子,而是她三姨太内衣上掉下来的一枚花纽扣儿,惊诧之中,三姨太趁大东家没有在意时,悄悄地将那枚扣子吞进肚里了。
那个不鼓掌的人
金晓磊
那个人,是课已经接近尾声的时候,才被我发现的。
虽说,今天是学校的开放日,教室的后排比往日多冒出些学生的家长来,但这架势,对于教书快十多年的我来说,早算不得什么了。说句不怎么礼貌的话,我已经把他们当成了一张张沉默的课桌。
而那个人,就是被这些原本“沉默的课桌”突然的鼓掌给出卖了。
他们的鼓掌,是因为课堂的一个情景剧。
情景是我让一个矮个子的男生在配乐朗诵下攀爬有一定高度的讲台桌。是朱自清的名篇《背影》中的父亲攀爬月台给“我”买橘子的一个场景。那个男生表演得很卖力,座位上的学生们都笑翻了。后排一记孤单的掌声,很顺畅地带出一片热闹的掌声来。我侧过身子,用微笑扫视了一圈,算是对那些热情的家长报以感谢。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那个人,那个坐在角落里没有鼓掌的人。
和那个人眼神对视的一瞬间,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感觉身体里的血直往上蹿,跟着蹿上来的,还有一个个问号—
他怎么来了?
是来看我出丑的?
他怎么没有鼓掌呢?
……
课,还得继续。
可我已经明显感觉自己不在状态了,连最起码的眼神都无法专注到某一点上,总是忍不住发飘,飘到那个角落,看看那个人的神情举止。
那个人,抬着头,神情自若地看着我。
好在下课铃声很快就响起来了。
那些家长簇拥着我来到了办公室,他们开始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那样嚷开了:
这堂课真热闹!
胡老师,你的教学方法真好!
……
我一个劲地说着“谢谢大家,还要努力”,一边,偷偷地用眼神瞥那个人,那个站在人群外圈的人。
等那些家长和我道别以后,那个人,朝我走了过来。
我只顾自己坐了下来,背靠在椅子上,双手叉在胸口,逼视着他。
课上得不错,他说,稍稍有点遗憾的是,热闹有余,深度不够。
我喝了口茶,沉默。
他继续说:你抓住了父亲攀爬月台的细节描写,并让学生表演这个情景,这样,课堂的气氛活跃了,学生的直观感受也有了,这是你整堂课的一个亮点,但你忽略的是对“背影”这个意象的深挖。
我是点到了文章中的四次背影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怎么我的声音一下子这么响呢?好在同事们进进出出忙碌着,谁也没注意到。
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是“点”到了,他说,你对那个爬月台的动作“太用力”了,导致另外几次背影就真的是“点”了“点”,就像蜻蜓点水一样。
我觉得真好笑,都什么时候,还一副指手画脚的样子。后来,我还是忍住了,把那句“你以为你是谁啊”活生生地咽了下去。那几个字,就这样被我的肠道给消化掉,拼凑成了一声冷笑。
他说:我知道你恨我,但现在,我是以一个听课人的身份和你在谈论,谈论对课堂、对这篇文章的理解。或许,我说得不一定对,但就像你经常会教育学生的那样,满招损,谦受益!
你现在来教育我,不觉得有些晚了吗?我终于忍不住,盯着那个人的眼睛,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个人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漏出一个词来。他将手中的公文包搁在桌子上,从里面挖出个厚厚的文件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张折叠起来的白纸,把它摊在了文件袋上。那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一张刚才的听课纸。我不得不承认,这张听课纸,是我从教十余年来,见过的最详细的一张,有课堂实录,有旁批意见。最后,还有这样一段话:背影,在文本中,或许是个文化符号,它是中国式的父爱,沉默含蓄,不似西方人见面时的拥抱接吻来得张扬。
看完这句话,足足有一分钟,我是静止的。
等回过神来,我连忙朝窗户外张望,那个拎着陈旧公文包的人,正在穿越校门口的马路,他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他,是我牙牙学语时,第一次喊“爸爸”的那个人!
他在一所中学教了四十多年的书,现在刚刚退休。
可是,自从我十岁时,他和母亲离婚,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叫过他一声“爸爸”。
很多年以后,我从他给我的那沓多处修改过的讲义中汲取养料,成为名师的时候,我却只能从心底里喊他一声“爸爸”了!
因为,在听完我的《背影》课以后,他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去世了……
桃花香
刘万里
南庄上空弥漫着桃花香,这香飘得很远。
那个俊美书生走进我的生命中,就是被那桃花香吸引过来的。
院子花木丛翠,一抹阳光洒在桃花上,桃花开得很艳很浓。
我在收拾行李,准备去长安城找点事干。双亲死后,我就一直想去长安城去,表叔在城里开了一家酒楼,刚好也缺人。
叩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从门隙窥之,谁啊?
寻春独行,酒渴求饮。
我打开门,望了望书生,他一表人才,我的心腾腾直跳,难道这就是人间的一见钟情?我摇了一碗水,红着脸递给了他。
他端起水一饮而尽。
突然飞来一群麻雀,树上的桃花瓣像雨一样飘落下来。粉红的花瓣落在我的头上、衣服上,还有一瓣落在他碗里。
他痴痴地望着我,你好美,像仙女。
我脸红得跟桃花一样。
他走了,我的目光依恋着他的背影。
顺着他的足迹,第二天我也来到了长安城。长安城很大,比我想象的还大。
我在表叔的酒楼当服务员,每天客人散去后,我就站在楼阁上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希望能在人群中发现那个书生。
表叔说,你在望情郎?
我脸红了,我怎么会有情郎。
日子每天都在重复和孤寂中流逝,我无法忍受的是有些客人不规矩,对我动手动脚。
表叔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摸一下又少不了你的肉。
泪水在我眼中滚动。
那天,一个客人对我动手动脚,动作有点夸张和霸道,我扬手重重打在那人脸上,响声很大,响声把人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我没想到的是表叔打了我一巴掌,让我立即给客人赔礼道歉。
我站着不动,泪水在眼眶里转动。
客人哈哈笑了,这丫头有个性,我喜欢,我想娶她做七姨太。
我朝那客人脸上呸了一脸口水,顺手扬起菜刀,滚!
那帮人灰溜溜地走了。
清明节后,我回到了南庄。桃花依然开得很灿烂,空气中弥漫着桃花香。一抹阳光穿过桃花的空隙照在门上,我看见了一首诗—《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落款是崔护。
往事在我眼前浮现,原来那书生叫崔护,这不就是他写给我的向我表白心扉的情诗么?当时我如果大胆一点,问问他家的住址,日后也好去寻找。如今我在哪里去找他啊?
第二天,我又来到长安,在繁华的大都市要想找到崔护,就像大海捞针,也许崔护根本就不在长安城里。
我失望地回到了南庄,坐在桃树下等崔护,我想他一定会在桃花盛开的季节来到南庄。
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崔护依然没有来南庄。
我决定再去长安城找崔护,今年是会试之年,崔护一定会到长安来。
发榜那天,人山人海,我挤了上去,我第一眼就看见了崔护的名字。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希望能发现崔护的身影,结果我很失望。
几天后,我来到皇宫外,遇见一个官府人员,我问,你认识崔护吗?
那人打量了我一眼,他当官了。
我一阵惊喜,他去了哪里?
那人说,他上任去了岭南,当岭南节度使了。
我日夜兼程去了岭南。到了衙门,守门人拦住我说,你找谁?我说我找崔护。守门人打量我一眼,你是他什么人?我脸红了,支吾半天,我问自己我是崔护什么人呢?守门人一脸坏笑,走开,你该不是歌妓吧。我扇了守门人一巴掌,看门狗。
我整天守在门口。
衙门大开,锣鼓开道,一辆大轿子从里面出来了。我想轿子里坐的一定是崔护。我冲了过去,差人拦住我,轿子里探出一个头望了我一眼,然后冷淡地放下帘子。我认出了他就是崔护,但崔护已不认识我了。我突然明白,崔护如今已是官家人,我配不上他。
我身无分文,流浪街头。无奈之下,我去了怡红院,做了一名歌妓。
我能歌善舞,长得又漂亮,我迅速走红。
那个黄昏,残阳如血,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崔护走进了我的闺房。
崔护那天穿着便服,我一眼就认出了崔护。崔护见了我直奔主题,他要脱我的衣服。我闪在一边,说,客人请用茶,请听我弹一曲。我拿起古筝,双眼饱含泪水,我唱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古筝弦突然断了,我感觉我轰然倒地,桃花瓣在空中飞舞,桃花瓣洒满我全身。
崔护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杯子碎了……
一滴露水的疼
朱成玉
我看到,少女身边的一滴滴露水,正在洗刷着通往天堂的一级级台阶。
雨停歇的时候,鸽子回来了。雪白的鸽子在阳光下似乎要一点一点地融化,它倏地飞起,在纯净的空气中抖落几朵绒毛,轻轻柔柔地落向一盏刚刚熄灭的灵魂。
我想起那个到处都沾满露水的清晨,少女捧着一片叶子,轻轻吮吸叶片上的露水。在雾蒙蒙的清晨,我仿佛看见了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我不敢发出声响,我怕尘俗的喧嚣惊扰她。
我深深注视她,和她身边一滴滴亲切的露水。
她动了动,只是用手拢了一下头发。我还认为她要飞走,看,她的羽毛有多轻啊!
她看到我了,冲我微笑。
“莫非,你是个精灵?”我揉了揉眼睛问道。
她灿烂地笑起来,把阳光一下子引到这里。太阳伸着懒腰,和她争抢着露水。
“我若真是个精灵就好了。那样,等我走的时候,妈妈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她的声音又轻又细,仿佛自言自语。
“走?你要去哪里?”
“去天堂啊,爸爸妈妈不告诉我得了什么病,但我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他们说只要我每天早晨坚持喝露水,病就会好的,一年了,我总是赶在阳光出来之前来到这里,来晚了,露水就会被太阳喝光的。”她又恢复了快乐的情绪。
我不敢想象,眼前这个美丽得一尘不染的少女竟然身患绝症。她是人世间多么美丽的一朵云啊!她让我想起了婴儿的诞生,那么纯净,那么安详。此刻,她纯净的灵魂正贴着草叶飞驰,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相信,死亡正在身后追赶着她。
这是我七天假日的最后一天,我的生命因为这七天假日的最后一天而变得异常鲜活起来。我是来躲避烦恼的,妄想用七天假日去击败一个流言。现在,我感觉到所有的烦恼都被露水洗掉了,同时感受到生命的清新和愉悦。少女说:“我已经比医生预测的死亡时间多活了六个月,我已经创造了神话,我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少女最终还是去了,很诗意地到天堂去赴上帝的约会了。如果用少女的乐观思想解释死亡的话,我想她一定会说:“去晚了,通往天堂的台阶会生满青苔。”
如此安详地面对死亡,是少女创造的另一个神话。
她走的那个早晨,我吸了最后一口露滴,这最清澈的水,在这个时候,注满了我身体内部那些简朴的陶罐。
我来到她的墓前,把自己采集来的露水一滴一滴地洒下去。我想让少女身边的这一滴滴水,护送她那颗纯净的灵魂,安然抵达上帝的花园。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少女天使般的身影和永不褪色的笑脸,而我却忧伤了。现在我知道,要唤醒我那凋谢了的、逐渐枯萎的年华,只需她的嘴唇,在阳光隐遁之前,轻轻唤出我的名字。
她竟回应了我!晴朗的天空下,一朵云悠悠飘过,它带来一场又轻又细的雨,我知道,那些雨滴一定是她安慰我的话语,又轻又细,但饱含生命的力量。
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躲闪尘世中一个个接踵而至的烦恼呢?况且,我们之间的对话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我问她:“为什么每天早晨的太阳总是如此新鲜?”
她说:“因为太阳每个早晨都在用露水洗脸。”
狗送礼
李洪文
杨迪的老爸杨老根是榆树屯的屠户。他凭着自己一身过硬的屠牛宰羊的好手艺,硬是把杨迪供得大学毕业了。杨迪大学毕业后,也没处找工作啊。杨老根接到儿子带着哭腔的求救电话,他想都没想,说道:“你回来吧,叫村主任你德山叔活动活动,没准能在乡里给你谋个差事呢!”
杨迪虽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回家了。他背着个行李卷,刚走到村口,聚在村口的看家狗们就都蹿了出来,对着他一个个龇牙咧嘴,“嗷嗷”地怪叫。杨迪家的老黄狗见小主人回来了,老远地跑了过来,那帮看家狗们一见到老黄狗,就好像看到了张牙舞爪的大老虎,一只只吓得转身就跑,全没影了。
杨迪跟在父亲杨老根身后,一手拎着酒瓶子,一手拎着几样下酒菜,直奔村主任德山叔的家。那条老黄狗在自家屠宰房的肉案子底下,也叼起了一根掉在地上的猪尾巴,颠儿颠儿地跟在爷俩的身后。
杨迪看着老黄狗叼着猪尾巴不吃,也觉着纳闷,还没等细问,就听德山家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凶恶的狗叫声,从门口闯出了一条德国纯种的大狼狗,吓得杨迪一声怪叫,急忙躲到杨老根的身后。跟在后面的老黄狗急忙跑了出来,把嘴里叼着的那根猪尾巴献给了大狼狗。那条大狼狗见到猪尾巴,立马就没了脾气,一口叼住,跑到狗窝边享受去了。
满嘴酒气的德山见到杨迪,伸出大巴掌“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膀,夸奖道:“好大侄子,你回家来这就对了,在咱爷们这一亩三分地,你德山叔给你找谋个差事还不容易?”杨老根和德山盘腿上炕,酒喝得差不多了,德山一边哼着京戏,一边给乡里的派出所挂了个电话,没用五分钟,王所长就给杨迪在派出所里找了个临时治安员的位子。
杨迪不住声地感谢,德山眼睛通红,含混地说道:“大,侄子,好好干,可不要,给,给你叔丢脸啊!”
杨迪在派出所里还没干满10天,就接到了德山叔报警的电话,原来他养的那条大狼狗竟被人下毒药死了。这还了得,那条德国大狼狗至少也值个五六千,这可是个治安案子啊。
杨迪领着派出所的警察小张,开车回到了榆树屯。德山满脸怒气,正站在村口的碾子上破口大骂呢。小张先确定那条大狼狗是死于“三步倒”的老鼠药,立刻就找到专在市场上倒卖老鼠药的高瘸子……顺藤摸瓜,往下一查,一直查到了榆树屯的王三蛋。这王三蛋正在家里劈柴火,一见杨迪领着警察走进了院子,吓得转身就跑,杨迪年轻腿快,三两步就把一瘸一点的王三蛋按倒在地,用手铐给铐了起来。
杨迪一审,王三蛋就熊了,竹筒倒豆子,全部交代。那“三步倒”的老鼠药真是他下的。杨迪气得一拍桌子吼道:“你和德山叔有仇吗,你干吗要药死人家的大狼狗?”
王二蛋连声叫屈,说道:“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毒德山家的狼狗啊,我毒的是你们家的老黄狗!”
原来杨迪家的老黄狗和大狼狗的关系铁,经常狐假虎威地在村里横行霸道,前几天狠掐王二蛋家下蛋的老母鸡,王二蛋举着粪叉子要打,那老黄狗回头一口,正咬在他的腿肚子上。王二蛋买来“三步倒”裹在香肠里,是想毒死老黄狗啊!
杨迪纳闷道:“那德山家的大狼狗怎么死了?”
王二蛋结结巴巴地说道:“谁知道你们家的老黄狗咋有那个怪毛病,有点好吃的,它,它不舍得吃,颠儿颠儿地都给那条大狼狗送去啊,是你们家的老黄狗把德山家的大狼狗给毒死了!”
村西的桥
侯德云
村民肖根旺从太阳镇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种了。他是骑自行车回来的。到了村口,他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推着车往村子里走。他的脸色红滋滋的,嘴里哈着酒气,脚步踉踉跄跄。他的踉跄有一小半是酒后的反应,有一大半是故意装出来的。他还故意把自行车往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推,一路叮叮当当。一方面是表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
肖根旺对遇到的每一个人说,他在镇上的太阳升饭店喝酒了,一个老朋友请的,吃了猪耳朵、黄花鱼、小鸡炖蘑菇、酸菜炒花肉,高度白酒,喝了至少有半斤!
肖根旺说:“我呀,我现在是头重脚轻,只恨人间路不平啊。”
肖根旺一路兴致勃勃,把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一直喷到自家的院门口。老婆毛春梅在院子里听到了他的吆五喝六,看见他进了门,随口问了一句:“谁请你喝酒?”
肖根旺把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支在墙边上,随手又把搭在车后座两旁的柳条筐卸了下来,一边忙着一边说:“今天不错,菠菜,发芽葱,韭菜,都卖上了好价钱。”
毛春梅对肖根旺没接她的话茬有些不满,加重了语气说:“谁请你喝酒?”
肖根旺说:“是歪嘴吴。”
毛春梅瞅着肖根旺的背影笑了。显然,她知道歪嘴吴这个人。但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他为啥请你喝酒?”
肖根旺把两只柳条筐归弄好了,回过身来,拍打着手上谁也看不见的灰尘,说:“他是感谢我。”
毛春梅的眉毛向空中挑了一下:“感谢你?感谢你啥?”
肖根旺咧着嘴笑了:“我年轻的时候,在碧流河修水库,歪嘴吴病了,是我把他送回了家。”
毛春梅“噢”了一声。肖根旺谈兴未尽,接着说:“水库工地的活儿太累,送歪嘴吴回家,我可以轻松一天。”
“歪嘴吴这个人,”肖根旺总结性地说,“是个傻蛋!”
毛春梅也咧着嘴笑了:“我知道你会算计,对你没好处的事你是不会去干的。”
肖根旺不满地瞪了毛春梅一眼:“屁话!对你没好处的事,你会去干?”
话不投机,肖根旺不再搭理毛春梅,抬腿进屋,倒在了炕头上,连鞋都没脱。毛春梅跟了进来,她摇了摇肖根旺的腿,说:“先别睡。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肖根旺翻了一下眼皮,等着毛春梅继续往下说。
毛春梅说:“上午村民小组长到咱家来,说打算在村西的河套上修一座小桥,让大伙儿自愿捐款,你说咱捐不捐?”
肖根旺从炕头上坐起来,两块眼皮也跟着快速地翻动起来。翻动了一会儿眼皮之后,他点上了一支烟,很快,就有大股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
毛春梅看着鼻孔和嘴巴同时冒烟的肖根旺,赔着小心说:“我琢磨了半上午,村西修一座桥,对咱还是有好处的。到西坡放羊,来来去去的,方便不是?”
肖根旺不吱声,鼻孔和嘴巴里还在冒烟。
毛春梅说:“你忘了?去年夏天,你去放羊,不是掉到河套里了?还把脚脖子崴了。”
肖根旺点点头,突然问了一句:“这件事,谁的表现最积极?”
毛春梅很肯定地说:“是刘福安。他上午挨家挨户走了一回,动员大伙儿捐款修桥。”
“妈的,这就对了!”肖根旺大声嚷嚷起来,“刘福安家的承包地都在村西头,他是为了自己方便,才动员大伙儿捐款修桥的。”
肖根旺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小圆圈,对毛春梅分析了眼前的形势。“修了桥,咱们得到的好处,像土豆这样大。”肖根旺把声音抬高了两寸,“可是!刘福安得到的好处,”他把两条胳膊张开,圈成一个大圆圈,“有倭瓜这样大!”
肖根旺腾地一下从炕头上站了起来,说:“不行!”
肖根旺从炕头上跳了下来,对愣头愣脑的毛春梅说:“我出去一趟,跟老赵老李老张还有老高说说,让他们也不要捐款。他们跟刘福安有矛盾……”
话还没有说完,肖根旺已经大步流星跨到门外去了。
毛春梅知道,肖根旺肯定找老赵老李老张还有老高比量小圆圈和大圆圈去了。
天色慢慢地黑下来了。已经过了吃晚饭的光景,肖根旺还没有回来。毛春梅寻思,怕是又赖在谁家蹭饭吃了,这是肖根旺的老毛病,算了,不管他。
肖根旺回到家的时候,毛春梅已经躺下准备睡了。肖根旺冲着毛春梅一个劲儿傻笑,嘴里开满了牙花。
毛春梅瞥了他一眼,小声说:“吃饭了没有?”
“吃了。”肖根旺开始脱鞋了,边脱边说,“刘福安请我喝酒。高度白酒,喝了至少有半斤!”
毛春梅的脖子硬了一下,离开了枕头,说:“刘福安请你喝酒?”
“是刘福安请我喝酒。”肖根旺上了炕,开始解上衣的纽扣,“这个人不错。我答应他,明天跟老赵老李老张还有老高说说,让他们都捐款。”
肖根旺开始脱裤子了,便脱边说:“咱也捐款。不管怎么说,修了桥,对咱也有好处……”
毛春梅问:“咱捐多少?”
肖根旺的身子钻进被窝,说:“五块。刘福安给了我一盒烟,那盒烟值五块。”
说完,肖根旺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毛春梅熄了灯,听着肖根旺响亮的呼噜,心里特别踏实。很快,她也睡了。
累了一天,是该好好睡一觉了。这是一个春天的夜晚,是安详的,同时又孕育着无限的生机。这还是一个特别适合做美梦的夜晚。梦中似乎应该有一座桥。村西的桥。
网店犹如爱情
厉周吉
近来,小张颇为苦闷,因为他的爱情与事业同时出了问题。
先说爱情,他与女友王昀是通过网络认识的,王昀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很诚实。小张认为现代社会,诚实最难得,也最重要,所以特别喜欢她。
可是,近来小张忽然发现王昀并不诚实。王昀一直说自己是个上班族,家庭条件不好。其实,她的家庭条件很优越,她自己也管理着一个有数家连锁店的工艺品店。
至于事业嘛,那是因为他前些日子开了个网店。虽然是在网络世界,他认为诚信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店里的东西绝对货真价实。然而,却几乎没人买他的东西。
两件事,缠到了一起,哪件事也不好解决。为此,小张天天发愁。
这天,小张家中有事,网店没人管理,就委托王昀帮忙料理一下。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等小张急匆匆地赶回来,当他打开住所大门时,大吃一惊,因为原来几乎塞满了东西的小屋竟然已经空荡荡的了。
不好!遭贼了!
他颤抖着双手拨通了王昀的电话,当他说明情况后,王昀哈哈大笑。你就不会往好处想一想,如果我说那些东西都被我卖了,你不会相信吧!你还是看一下自己的银行账户吧!说完,王昀就把电话挂了。
小张立即看了一下自己的账户,果真如此!那天,小张很快又收到了十几个订单,他一边高兴,一边纳闷。自己经营时,好几天都卖不出一件东西,怎么王昀来了,一下就变了呢?
晚上,小张约她到蓝色雨咖啡店喝咖啡。
平时,王昀穿着非常朴素,不知为什么,今晚她穿得特华美特性感,一袭半透明的薄纱黑裙,衬托得她的肌肤更加细腻而白净。只看一眼,小张就禁不住心跳不止。有一段时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欣赏着音乐,默默地品着略带苦涩的咖啡。
“你一定想知道我用什么办法搞活了你的网店吧。你应该早就知道,没人同你做生意,那是因为你缺少信用,可是既然没人同你做生意,你又怎么表现自己的信用呢!”王昀的话虽然有些饶舌,但他还是一下就听懂了。毕竟,他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呀!”小张品了一口咖啡说。
“现在,你的网店可以顺利经营下去了,你就好好地讲你的信用吧!至于我那些手段,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就没必要了解了!”王昀略带讥讽地说。
小张软磨硬泡,王昀才说出自己是通过刷信用的方式获得信用的。知道谜底后,小张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刷信用的事他早就知道了,那是一种类似于欺骗的手段,通过一些虚假的交易来获得信誉。非常注重信用的他,确实不喜欢干那样的事。但是,不这样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想到这里,小张不禁再次联想到王昀对他的欺骗,要是王昀一开始就实话实说,自尊心很强的他,哪有勇气同她交往呢?
经过一夜辗转反侧,小张决定明天正式向王昀求婚。
第二天上午,当小张把王昀约出来,并深情地献上一束红玫瑰时,王昀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其实,王昀这次还是欺骗了他,她并没有刷信用。那些东西多数是王昀让她外地的员工购买的,王昀告诉分店经理,员工们只要从小张网店购买了东西并如实评价,总公司可以报销50%,还说这是给员工的福利。小张网店的东西本来就货真价实,这么便宜的事,员工们怎能不疯狂购买呢?
前几天确实只有她的员工在购物,令王昀高兴的是,最近几天,她发现竟然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购物了。
王昀让员工们购买小张的东西,除了想鼓励小张把网店继续经营下去,还想通过这种方式,使他的网店获得最初的信用。她之所以欺骗小张说自己刷信用了,是想让他明白,世上有些事单靠诚信、不耍点手腕是不行的。
她相信,小张的网店会顺利经营下去的,一如他们的爱情。
通往幸福的那扇门
积雪草
离婚以后,恢复了单身的时光,开始有热心人为他介绍女朋友。
第一次的相亲对象叫小安,在一家公司里做文案,乍见,有惊艳的感觉。人漂亮时尚,他不自觉地拿前妻跟小安相比,前妻实在太平庸了,是扔在人堆里就无法分辨,不像小安,花朵一般艳丽,领着她去哪里,总会有一些目光追随左右,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一个问题,自己的虚荣心是和钱包连在一起的,和小安一起去逛街,这个女孩花起钱来,毫不手软,几千块的LV包,在他看来,奢侈到豪华的地步,是有钱人家的太太的专属,可是小安却眉头都不皱地刷卡,直到刷暴为止,不像前妻那么小家子气,买一瓶擦手油,都要看看是不是物有所值。
有一次,他让小安帮忙给乡下的父母汇点钱,小安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却并没有实际行动。问她,她说,最近手里有点紧。他有些不大高兴,我的工资卡不是一直在你手里吗?我是说用我的钱汇给父母,不是用你的钱,我最近有点忙,不过是让你代劳。
小安也不高兴了,说,你就知道钱钱钱,好像你挣了多少钱似的。这样不讲理的话,把他气得乱了阵脚,我挣得是不多,但也经不起你这么败家啊!除了挥霍你还能干什么?小安根本不理他的抢白,把东西收拾收拾,扬长而去,一段交往了三个月的感情无疾而终。
第二次相亲的女孩叫小柳,是一家外资机构的白领,部门经理,他看见她在公司主持会议的样子,能干,爽利,从不拖泥带水,条理清晰,下属们都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唯她是命,最重要的是,她的年薪可观,从来不用他的钱,而且凡事都很有主见,不像前妻,只是图书馆的一个管理员,工资不多,事情不少,一天到晚,家里家外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
和小柳在一起,凡事都不用他操心,大到买什么股票,小到在餐馆点什么菜,但小柳的脾气很坏。有一次,两个人在餐厅吃饭,小柳去晚了,他就自作主张地替小柳叫了一份有辣椒的菜,小柳一看就生气了,大声质问他,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吃辣椒,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主观啊?餐厅里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们,他很窘迫,忽然想起前妻,自己也曾这样,像训下属一样训过前妻,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时间越久,他们之间的问题越多,他清晰地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只能平和友好地分手了。
第三次相亲的女孩叫小温,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孩,不笑不说话,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小贝齿,非常可爱。不像前妻,凶巴巴的,天天管他,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小温才懒得管他的闲事呢。他以为这一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任小温像小鸟依人一般栖在他的枝头。
有一次他出差回来,没有给小温打电话,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谁知道在她家门外与一个有款有型的男人不期而遇,小温支支吾吾地说是一个同学的哥哥。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二话没说,掉头而去。
最后一次,介绍人说,这次介绍的这个女孩一定要看,因为她和你的经历差不多,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一直单身,善良朴实。他本不想去的,有过失败的教训,他不想重蹈覆辙。可是经不住介绍人一而再地劝说,他就想应付了事。
在一家蛋糕房见到她,他就傻了眼,相亲的对象竟然是前妻,天意弄人啊!他正傻愣愣的,前妻一见是他,转身想走,情急之中,他从身后一把抱住她,他说,我知道错了,不该鸡蛋里面挑骨头,让咱们把家的门共同打开,好吗?前妻慢慢转过身,脸上挂满泪水。
复婚之后,他悟出了一个道理:你自己不是完人,就不能要求别人完美无缺。幸福是什么?幸福是自己内心的感受。通往幸福的那扇门其实一直是虚掩的,但有完美情结的人找不到那扇门。只有内心里充满爱和宽容的人,才能打开那扇门。
第三只眼
闫玲月
人要是背后再长只眼睛该多好!就算前脚离开,也可以轻松看到背后发生的一切。我不只一次希望老天的恩赐,或许心诚则灵,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背后真的长了只眼睛,雪亮雪亮的,穿透力极强,不论白天黑夜还是犄角旮旯,只要想看就能看到,百分之百的清晰度。
我正在写领导的发言稿,可静不下心哪,据说又要提拔一批年轻骨干,自己这次有没有机会往前挪挪位呢?鞍前马后给领导卖命也好几年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论资排辈也该熬出头了。对啊,有了这第三只眼何必白白浪费呢,现在就去看看,听说领导正在研究后备干部人选呢。
哎呀,这小会议室怎么吞云吐雾的,眼睛都呛出水来了。几个领导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一个在打哈欠,另两个在交头接耳,还有一个露出满口黄牙像在笑。咦,那口型像在说我的名字,定了?对,就是说我的名字定了。哈哈,多年的媳妇就要熬成婆了!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高兴,高兴!闪了。我激动得手直抖,握不住笔了,晚上下班该小小地庆祝一下,就到领导常去的那个海鲜楼尝尝鲜吧!说来也真他妈不公平,他们坐着吃,我却站着看,喝多了我还得架着他们去卫生间一通倒,亲娘老子我也没这么伺候过啊!好在最后我埋单,他们吃大鱼我就混着吃点小虾吧。
夜色醉人啊!我飘着神仙步,蹬着五彩云,今晚也要来个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想到这儿我就来气,当领导的提着个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使劲喊,用白居易的诗句形容就是“呕哑嘲哳难为听”,说难听点就是鬼哭狼嚎啊!可我还得赔着笑,叫着好,牺牲着耳朵,糟蹋着神经,谁让咱是小秘呢!瞧,我的嗓音多么富有磁性啊,惹得那个小妞直往我身上蹭。两团白花花肉鼓鼓的宝贝塞满了我的眼,我要眩晕了。不是说男人学坏快,全因老婆不会待吗?老婆要是也这么风骚,何苦今夜破我这金刚不坏之身呢!罢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是抓紧时间享受吧,完事签个字不就得了。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我被领导找去单独谈话,同事们眼里冒着火星哪!嘿嘿,火球我都不怕了,平日里对领导赔笑,对你们陪闹,对老婆陪聊,我都成三陪了,今后也要感受众星捧月的乐趣了。我的心儿跳,眼儿笑,理理稀疏的头顶发,扶扶宽边的近视眼镜,昂首挺胸毕恭毕敬敲开了那扇走向成功的门。
经研究决定,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个重担还得由你挑啊!领导一副语重心长的腔调。我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在说着谢谢领导栽培,我怕自己能力水平有限,辜负领导的期望呢!哪会呢,你太谦虚了。给,这是拟提拔干部的简历,你为他写一份上报材料吧!注意做好保密工作。苍蝇大的字突然变得有斗大,我的眼前黑黑一片,喉咙里酸水直冒,小A!我这个老裁缝要为昔日的情敌做嫁衣了。
跌跌撞撞回到家,我真想躺在老婆温暖的怀里大哭一场。老婆怎么还没回?我的第三只眼不由自主去一路追寻老婆的芳踪。这是哪里?怎么在上演激情戏?追错地方了?先解解闷也好。呵呵,有看头,够刺激。我越看越亢奋,真想代替那个男的演一次。戏收场了,两个演员笑对着我,是她和他!我狂笑。两顶帽子,红的没抓住,绿的送上门。也好,戴哪顶不是戴!
仕途无望婚姻失败总要在“钱途”上再创辉煌。我要学会利用宝贵的资源,不能让第三只眼整日偷闲。我废寝忘食,夜以继日,苦思冥想,呕心沥血,从第三只眼里克隆出一只只眼睛,我把它们出售给需要的人。一只只眼被安装在公共场所、私人住宅、办公室、更衣间、床头、厕所内……一场场好戏上演,一捆捆钞票飞来,搞得我眼花缭乱,不久就害上了严重的眼疾。医生通知我,你的第三只眼已经没救了,前面的眼睛受它影响也只能保留一只。从此,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睁只眼闭只眼的人。
最保险的地方
吴芳芳
柳小毛是个钞票收藏爱好者,最近,柳小毛托着朋友的朋友,靠着关系的关系,费尽周折,花了将近两万块钱弄到了100张连号的北京奥运会纪念钞。
这套纪念钞面额为10元,印制得非常漂亮,正面图案是国家主体育场—鸟巢。背面图案是古希腊雕塑“掷铁饼者”、运动员群像图案及“2008”字样。柳小毛对这套纪念钞爱不释手,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轻易不肯拿给人看。
左邻右舍听说柳小毛有奥运会纪念钞,都来找他,有的想饱饱眼福,有的想花高价求购,可柳小毛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一口咬定说自己没有纪念钞,外面传的全是谣言。
这天,柳小毛的铁哥们阿炳掂着现成的好酒好菜来了,只说几天没见柳小毛,心里怪想得慌,就来找他叙叙旧。两人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好朋友,柳小毛也没有多想,就摆开摊子喝了起来。
一瓶白酒下肚后,阿炳说:“毛哥,还记得咱俩小时候下老鸹塘摸鲫鱼的事吗?”
柳小毛大着舌头说:“当然记得,那一次摸鱼,我的腿突然抽筋了,要不是兄弟相救,哥哥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阿炳笑着说:“咱哥俩最好,我不救你救谁啊?就是把我这条命搭上我也得把你救出来。”
柳小毛感动地说:“阿炳兄弟,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往后咱哥俩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阿炳紧紧地握了下柳小毛的手,话题一转说:“我听说大哥最近弄了一套奥运纪念钞,能不能让我欣赏一下?”
一提纪念钞,柳小毛的酒就醒了一大半,闹了半天,阿炳是为这个事来的。这可让柳小毛作了难,拿出去让阿炳看吧,说不定他看过以后还想要几张,自己着实有点舍不得。再说了,这事要让左邻右舍知道了,肯定会骂自己是骗子的。
考虑了半天,柳小毛吞吞吐吐地说:“阿炳兄弟,我手里确实没有纪念钞,你不要轻信外面的传言。”
阿炳神色一紧,脸色一变说:“柳小毛,难道咱兄弟的情谊还比不上那几张纸吗?算了,算我瞎了眼,白交了你这个朋友。”说完,摔杯而去。
柳小毛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上前解释几句,又觉得无话可说,为了那套珍贵的纪念钞,他也没有勇气追上去。
从那以后,柳小毛把那套纪念钞看得更珍贵了,连老婆孩子也不让看,自个把它藏在家里的天花板上。
这天,柳小毛上班回来,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他家差一点被盗。老婆抱怨着说,小区最近有点不太平,好几家的电脑、电视、洗衣机都被盗了。要不是他家的防盗门太复杂,肯定也得遭殃。
柳小毛被这个贼吓得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天那个贼再光顾一次,其他东西倒无所谓,可这个奥运会纪念钞太珍贵了,听说现在市场价已炒到几百元一张,那自己那一百张可是好几十万啊。
柳小毛把那套纪念钞从天花板上拿下来,藏到破鞋里,又觉得不保险,又藏到画像后面,还觉得不放心,干脆塞到墙缝里。他上班出门时,心里老是不踏实,看谁都像个贼,上班也无心思,干脆待在家里守着。
可这哪行啊?柳小毛是个公务员,天天不上班是不行的。柳小毛苦恼极了,那套纪念钞到底放在哪里最保险呢?柳小毛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乡下的老母亲。对!就放在母亲那里,一来小山村民风淳朴,从来没有发生过偷盗事件,二来乡下农民也不知道纪念钞的珍贵,三来还可以在阿炳和左邻右舍面前圆自己没有纪念钞的谎。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等再过个七八十年,那套纪念钞增值大了,再卖出去,自己不就成了百万富翁了吗?
柳小毛越想越对,越想越兴奋。第二天,他就特意请了假回到小山村,把那套纪念钞递给母亲说:“好好保管这笔钱,将来它们肯定会升值的。我们就可以用它买来汽车和楼房。”母亲接过钱,坚决地说:“孩子,我就是拼掉老命也要保证这笔钱的安全。”柳小毛满意地笑了。
过了几个月,柳小毛放心不下,又回到了小山村,他悄悄地问母亲:“妈,那钱你是否放在了最保险最安全的地方?”
“孩子,你就放心吧,”柳小毛的母亲自信地回答说,“那天你刚走,我就把它们存进了银行,那可是最保险的地方。”
柳小毛只觉得两眼一黑,就一头栽倒了地上。
送你一程父爱
侯拥华
端午节那天,他和弟弟都放假回家,赶回去和父母团聚,一起过节。那天,姐姐也带着刚上学的孩子从县城赶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一天的喧闹,在傍晚时分渐渐冷却下来。天晚了,姐姐决定回家了—第二天还要上班。姐姐一边催促孩子和邻居的小朋友道别,一边和家人闲聊起来。而这时,父亲也从门外走进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坐在旁边,开始和姐姐攀谈起来。
“红,现在每月开多少钱?”父亲说话时,脸色温和,语气却充满了不安与试探。
“500多吧。”姐姐淡淡地回答。
“全加上?”父亲有些吃惊,像是多年都不知道的那样,一脸的不相信。
“啊,基本工资加奖金都算上。”姐姐进一步解释。
那一刻,他看见姐姐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刹那间,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他开始在心里暗暗埋怨起父亲来,不该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很多年来,工资,一直是姐姐心中的伤疤。父亲怎么就突然想起来去揭它呢?
父亲似乎意识到些什么。很快,他就扬起了笑脸。“那不少了。在县城总比咱农村强,想吃什么,就能在家门口买什么。”父亲尴尬地说着圆场的话语,而姐姐也忙着点头。
那一刻,在一旁倾听的他,心却猛然疼痛起来。想当初,姐姐刚上班的时候,医院还是国家统管,做护士的她一月少说也有七八百元工资。那时,挣高工资的姐姐,常常是父母炫耀的资本,惹得邻里满是羡慕的目光。而如今,他和弟弟上班后,工资都是一年一个样地往上涨,早已过千,姐姐却还拿着不如从前,少得可怜的薪水。结婚多年了,一家三口的她还挤在原单位狭小的个人宿舍里,买房子一直是姐姐心中的梦想,可现在,她和姐夫的工资加在一起,也仅够生活开销吧。
“坐车来的吧。坐车从县城到家要多少钱?”在姐姐起身收拾行李时,父亲又问。
“5元。”
“啊……等会走,我骑摩托车,把你送到村头。”父亲起身去拿衣服。他能感受到父亲心中的那份不安与愧疚。送姐姐走,一直是他的事,今天,父亲算是破例了。
后来,姐姐带着小外甥,在家人的簇拥中,向外走去。走时,他看见姐姐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很是难受。在家人目光的欢送中,父亲载着姐姐和小外甥终于开始向村外驶去。姐姐的背影,随着摩托车扬起的尘土,渐渐消失在远方。直到看不见他们,他和母亲才转身回家。
在家里,他帮助母亲收拾屋子的时候,母亲给他絮叨姐姐的种种不如意。这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母亲去接,说让他去骑车给爸和姐姐送头盔。他有些不解,姐姐坐公交,父亲为什么还让送头盔呢?
在村头不远处的公路边,停下车,他看见了父亲和姐姐以及小外甥的身影。那时,他们就站在路边闲聊—等车,而路旁却空荡荡的。他过去,把头盔递给了父亲,然后问:“你要送姐回家吗?”姐姐听了,有些不安,也赶忙劝说父亲:“公交车马上就到。你回家吧,别送了。”那一刻,他听到了父亲最美妙的回答:“现在的公交老贵,送你一站,你不就少交一块钱吗?”
父亲的话,让他转身掩面,决定赶快逃离。那一刻,他害怕,当着父亲和姐姐以及小外甥的面,泪水会止不住流下来。
身后,他听到摩托车重新发动的声响。他知道,父亲又载着姐姐和小外甥继续前行了。而他却想,或许就在下一站,父亲就会停下来。对于年岁已大、视力不好的父亲来说,早几年就不再骑摩托车走夜路了。而那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
那一晚,在一家人的担忧中,父亲很晚才回来。回来时,一脸的疲惫,一身的尘土,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母亲问,这么晚才回来,你把红送到家?父亲点了点。母亲又哀叹一声,关心地问,摔倒了,有事吗?父亲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弟弟开始埋怨起来,爸,你现在年龄大了,视力又不好,还走夜路?这不摔着了?如今油价这么高,这一路送下来,油钱还不早高过车票钱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父亲只是憨厚一笑,说,本来说好只送一站的,谁知,不知不觉就送到了家。那一刻,他看见父亲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宽慰的笑容。
望着父亲,他终究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他知道,那一路风尘,沾满了沉甸甸的父爱。
感觉就是不一样
陆惠明
阿弥开着警车上了马路,警车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威风。
市区人多,交通拥挤,前面人与车堵了起来。平时,阿弥遇上交通阻塞,早就骂开了:“什么破路!”可今天他心情特好,想在车里多坐会,最好能碰上个老熟人什么的,打个招呼,也好让人知道,阿弥今天开着警车呢!
想着想着,阿弥不小心碰到了警报器上,突然一阵清脆的警报声“唔啊唔啊”响个不停。阿弥吓得一愣。路上的行人也被吓了一跳,都不由自主地向这边瞧。阿弥手忙脚乱地去按开关,警报声终于终止了。前面的人和车都拼命地让出了一条路。阿弥看到这情形,想多停一会儿也不行了,只好顺着这条路向前开去。
嘿!警车就是不一样,警报一响四通八达。阿弥虽然为没有碰见熟人感到遗憾,但这脸露得也挺过瘾的。
阿弥美滋滋地继续往前开。前面是个十字路口,现在正是绿灯,阿弥不由得脚下用劲,警车“呜”地向前,马上要到停止线了。这时,绿灯一眨眼就成了黄灯,随后亮起了是红灯。阿弥只好赶紧踩了刹车。可车子已经压了停止线。阿弥抬眼看到了马路中央的交通警,心想这下要完了,不仅扣证,还得罚款。
警察真的走了过来,礼貌地给阿弥一个敬礼,然后说:“压线了,下不为例!”说完,右手一扬,示意阿弥马上通过。阿弥这才恍然大悟,噢!今天开的是警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于是忙乱地猫腰点头:“谢了,哥们!”然后一挥手,扬长而去。
阿弥这个乐啊!真过瘾!警车就是不一样。阿弥想:要是自己啥时候真能开上警车就好了。正想着,车子突然被人拦住了。拦车的是个中年男子,神色惊慌,十分焦急地说:“警察同志,前面有两个抢劫犯,抢了包往那方向逃去了,快去追啊!”说着那人就要上车。阿弥一听,惊惶失措:“不,不行……我……我另有任务在身,你还是打110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弥才不愿意去管那种闲事呢。
阿弥好像做贼一样,逃也似的向旁边一条小马路驶去,刚到头还没拐弯,就听见有人如释重负地叫喊起来:“来了来了,警车来了……”阿弥不知怎么回事,停下车问:“怎么了?”人们争先恐后地说:“有个人在追抢劫犯时,不幸被汽车撞了。肇事汽车逃跑了。大家拦了好几辆车都没拦下来。这才报了警,你来得还真快!”阿弥听了连连摇手:“不,不,我不是你们叫的警车,我另有急事,你们再等一等吧!”说完脚踩油门夺路而去,只听身后人们的一片追骂声,有人还大声地嚷道:“记下他的车号,投诉他。”
阿弥没想到开着警车除了威风,还有这么多麻烦,幸亏自己脑子灵活,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阿弥不敢再往前开了,前面不知还有什么事等着他呢?还是赶紧转弯回去吧!刚转了弯,一辆警车拦在他的前面,一个警察下车给他敬了一个礼,说:“有人投诉你见死不救……”
阿弥吓得尿都快下来了:“警察同志,没有的事,我不是警察。”“那你怎么开着警车?”“我是汽修厂的路试员,在为这辆车进行路试,这,这是路试牌照。”“噢,是这样啊!那你也不应该见死不救!”阿弥连忙点头:“是,是,是。”
回到厂里,阿弥绘声绘色地把刚才路试中发生的精彩事情讲给同事们听。大家听了,都笑得前仰后合。阿弥更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阿弥接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那人气喘吁吁,焦急万分地说:“阿弥吗?你老婆遭到抢劫了,被抢了一个包。她在追赶抢劫犯时被汽车撞倒了,伤势不轻,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你赶快过来吧!”
阿弥的脑袋“嗡”地一下,整个人呆若木鸡。
神眼
谭成举
他自觉有了一双神眼是从他经历了那件事之后。
这半个月以来,一直阴雨绵绵,那天下午却出奇的晴好,所以,他的心情也就随之而少有地好。
他决定出门走走。
刚走上大街,尚来不及释放久囚室内的双眼,就有一道靓丽的风景占据了他的视野,让喜爱人物绘画却也好饱女色眼福的他,双眼不得不被牵扯着而急急前行。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确切地说,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那女人穿着极薄的高弹力裤,极好地勾勒出女人修长而不失丰腴的双腿,还有那极富性感的臀。那裤是闪光的那种,刚好那久违了的阳光又适时地斜照下来,就把那女人烘托得更具魅力了。至于女人那头绾着漂亮发型的乌黑长发和那双俏丽的脚,他就无暇顾及只得弃而舍之了。他尽管用十分挑剔的目光来审视眼前的女人,仍觉得那女人身材的高矮及三围的大小(当然,胸围就含有部分估摸的成分)用黄金分割来衡量,不能不说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标准的一个。为此,他心中出现了少有的异常激动。他终于见到了他要找的至善至美!他终于找到了他以前觉得只有教科书上才有的现实!
从背影来看,他觉得她绝对是个标致可人的俊俏女郎!这就更让他躁动难安起来,于是,他就决定撵上前去,从正面来一饱眼福,因为那绝对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他目无旁顾地急急往前赶,无奈人流车流交相混杂,又不见了交警的踪影,所以,他几次急欲跟上都无情地受阻。眼看女郎即将从视野里逃脱,他急了!恼了!此时,满脑中,满眼中,就只有了那空前绝后的俏丽了!他旁若无人地往前挤,这就招来一路的白眼和不时的谩骂,还有那高分贝绝对是噪音的汽车喇叭的嘶鸣。
几经努力,他终于赶到了他要到达的位置。他就满怀旷世的激动,调转头,将双目磁石般疾速地投向目标。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那达到了极限的激动却无法控制地直线下降到了零点,再顽强地作着负增长。
他看到的是难以置信的现实。
那女人五官极平常,左脸上几粒雀斑不适宜地在炫耀地点缀,而难以让人接受的是,右脸上一块鸡蛋大小的黑黑的胎记,破坏了满怀希望的俊俏……这些,就与那俏丽的背影形成了鲜明的近乎残酷的对比。就在这一瞬间,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牢牢地围困了他。不过,这也让他终于信服了别人所说的而他始终不肯相信的一个真理。他说不出的懊恼。可是,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当他还尚来不及展开思绪想到更多的东西,就觉一股猛力狠狠地推了他一下,随之双脚一麻,他被重重地摔出了几米远,接着就是瞬时的不省人事。待他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那位像绅士样的肇事者,还有后座上紧拥着他的漂亮小妞,连看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已驾着摩托招摇于人流的空隙昂首而去。
他无力地躺在那里,招徕了层层的围观者。
一位老叟见状,就说,快拦住肇事者,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可是,马上就有人搭腔说,地上是你什么人?你就不怕人家今后找你的麻烦?老叟无言以答。一位老妪说,那我们也应该马上送他上医院去呀!然而,立即就有人否定了她的建议,你送他进医院,到时候他抓住你不放,反咬一口说是你肇的事,你怎么说得清?这样的先例,报纸、电视上报道的还少吗?老妪无言,只有浑身的战栗。
围观者冷漠地陆续散去。
他实在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痛心地闭上眼睛。
当他悲凉地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另一事实,怎么也难以让他相信的事实!
最后竟留下来一个人!一个女人!那个曾让他激动过又让他失望过的女人!
她正把那细嫩的双手有力地伸向他。
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当他从医院康复回家,路过街上再度看到如潮的人流时,双眼几跳,随即就出现了奇迹—他成了神眼。
他能从内到外,透视人的五脏六腑。
老子村长儿子乡长
王志伟
老子赵拴柱,二十多年的老村长。儿子赵川,大学毕业,县政府里干了几年,提拔了,选派到老子当村长的乡干乡长,儿子成了上级领导,管老子。
这天,乡里召开村级干部会,儿子在主席台上讲,老子在下面听。儿子传达县里的文件。儿子说,遵照上级精神,沿路农田里,要全部种成玉米,不准种其他农作物。
儿子话没完,会场下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就响成一片,像肥猪拱进了麦田。
会后,老子村长敲开了儿子乡长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儿子乡长。老子村长劈头就问,小川子,这会啥意思?路边的地全部种玉米,那沿路的大棚不都得拆了?
儿子乡长说,我也没办法,秋里要检查农业开发情况,是县里统一要求的,要达标。是省里来检查,乡里不能拖县里的后退。爹,你要支持我的工作。
庄稼是种给别人看的?老子村长脸一黑,阴得像块炭,说,前两年要求种大棚,村里都建起了大棚,才挣回了本;现在又叫拆了种玉米,这不是糟践人吗?明说了,我不干!我不管你达标不达标,我只管让乡亲们多挣点,碗里多几块肉吃。
老子村长说完,一摔门,走了。
拆棚种玉米,各村都有阻力。季节不等人,县里的指标是硬的。乡干部就分头包村。儿子乡长就包了老子村长的这个村。这个村沿路地最多最长,几乎占了全乡的一半。乡干部都知道老子村长的头难剃,只好由当乡长的儿子亲自操刀上阵了。
儿子乡长带上铺盖卷,住进了家里。娘宰了鸡,炖上。吃饭时,儿子乡长从提包里取出一瓶“五粮液”,对老子村长说,爹,有好酒,咱喝点。
老子村长好酒,但他这次嘴一咧,说,受的贿吧,我不喝。
儿子乡长启开防伪盖,“咚咚”倒上两大杯,说,乡书记送的,爹,专门送给你的。真正的“五粮液”,尝尝。
老子村长端起来,抿一口,说,不错,好酒。不过,酒,我喝了,叫我领着乡亲拆大棚,我不干!
儿子乡长望着老子村长那紫红的脸膛,有些动情,说,爹,种大棚,我知道你受累了。可我是乡长,我得对上级负责。
哪?老子村长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我是村长呀,我得为全村老少的吃饭负责。大棚,我不拆,你要拆你拆,我不拦,但只能拆咱自家的。老子村长说着,往里屋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村里人才往富路上迈脚,我不能往他们脚下扔石头。
说完,老子村长进屋,上炕,一掀被,躺下了。
在乡干部的督促下,各村的玉米播种有了一些进展。老子村长的小赵村进度还是很慢。只有儿子乡长在拆自家的大棚,地膜掀了,立柱搬了,那些挂着大大小小果实的黄瓜秧子被一棵棵拔了出来。儿子乡长拔得很心疼。拔一棵,心就一颤。儿子乡长的手上、脸上被瓜叶的汁液涂成绿色。许多村民远远地看着,议论着什么,没有一个上前帮忙的。
老子村长在炕上躺了两天。第三天,县长来了。县长的小汽车驶进了村委会大院里。老子村长被人叫了去。村民们都来了,大院内外挤满了人。
你跟村民们说说吧。县长对儿子乡长说。
儿子乡长望了一眼老子村长,说,那,你先说吧。
老子村长瞅了一眼儿子乡长,又瞥了一眼县长,老子村长沉默着,村民们也都沉默着。
“啪”的一声脆响,震得人们眼皮一眨,儿子乡长手捂半边脸,蹲了下去。老子村长的右手还在举着,手上,满是裂口和老茧。
县长上前一步,双手拉住老子村长的胳膊,说,你怎么能打乡长?
老子村长两目圆瞪,望着县长。老子村长嘴唇抖着,说,我打的是儿子!种田出身的娃娃,现在也变成只图好看,不顾乡亲们的死活了!
说完,老子村长手一背,踉踉跄跄地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县长无言地低下了头。
彩票中大奖之后
陈玉龙
老张是个工薪阶层,妻子的单位效益不好,只发生活补助,加上儿子正在读大学,一家的开销全靠老张的工资了,手头吃紧,常常是入不敷出。老张想,自己没别的什么挣大钱的本事,要想改变生活,除非买彩票中大奖。一有这样的念头,老张便付诸行动。哪怕再没有钱,宁愿不抽烟,也要买张彩票试试运气。
没想老张的运气还真行,一个月后,他竟然中了个百万大奖。这下可把老张喜得三天三夜都睡不着,妻子不相信地问老张那号码是不是真的,不会看错吧。老张说怎么会错呢,我已核对过一百遍了。说着拿出那彩票在电灯底下一个字一个字指给妻子看,与报纸上刊登的号码一对照,果真一字不差。
中了这么个大奖,儿子的学费再也不用愁了,还可以将房子好好地装修一番。两人正计议着,门这时敲响了,一看,是单位上的老余。老余与老张在单位上应该算是一对好哥们了,今晚他是来想和老张下盘棋,可老张哪有心情去陪他,连着输了三局。老余奇怪地说:“老张你今天是怎么搞的,往日我总是你手下败将,老兄莫非是在故意让我?”老张连连摇头,老余又问:“莫非你有什么事,心神不定?”老张还是摇了摇头。老余一看,老张满面笑容,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老余也没再和老张下棋,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老余一走,老张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假如老余知道自己中了百万大奖,会有什么反应呢?老余的生活也不宽裕,家境与自己差不多,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成为好哥们。老余知道自己中了奖,肯定会向自己提出借钱,那么老余借了,别的同事和朋友也要借了,还有父老乡亲,这样一来,没完没了,麻烦就来了。他记得报纸上曾刊登过许多这样的新闻,中奖者有的被弄得家破人亡,有的妻离子散,有的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能有个什么办法来控制这样的事情发生呢?老张与妻子合计了半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晚上,老张敲开了老余的屋门。老张不是来找老余下棋的,而是借钱来了。声言儿子在大学又要钱了,自己手头正紧,看看老余能不能想办法借他三千元钱。一听借钱二字,老余的脸就冷了下来,说甭说三千块,连三百块钱也拿不出来。
从老余那儿走出来,老张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接着老张又敲开了第二家、三家、N家的大门,同样是空着手出来。回到家,老张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一连三天,老张把所有他认为有借钱嫌疑的同事朋友都借了一遍。而且老张故意狮子张大口,都是几千上万的,没有哪个敢借他。
那天老张回到家里,对妻子说:“明天,我们就可以去安心领奖了。”
终于顺利把奖领了回来,老张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地。
尽管老张中奖没有声张,但还是被人们打听到了,虽然他请了几桌客,但再也没有哪个好意思向他借钱了。当初老张从他们那里借钱被拒绝也正是为了今天免被别人借,把他们的口早早给封住了。
那天晚上,他让妻子炒了几个好菜准备痛痛快快地喝两盅。这时,门被敲响了,打开门,老张没有想到,门外却是从乡下赶来的母亲。
老张心里一惊,难道是母亲知道自己中奖的消息,冲着这个大奖而来?母亲喘着气说:“路上车子坏了两次,到这么晚了才到。”老张的妻子不由急着问:“妈,你老来有什么事吗?”母亲并不说话,而是在怀里掏呀掏,终于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是一沓人民币。
“听说我孙子读书要钱,你到处借都没有着落。我只好把两头肥猪卖了,这三千元你拿去吧。”
一听这话,老张和妻子都愣愣地看着母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楚灵王之死
徐全庆
楚灵王欲以武力称霸诸侯国,先攻打吴国,无奈久战不胜,无功而返,于是决定建章华宫,以夸耀国力。章华宫方圆四十里,中央一高台,名曰章华台,高三十仞,巍峨雄伟,高耸入云。
章华宫建成,鲁侯前来祝贺。楚灵王大喜,与鲁侯同登章华台。章华台共分数层,每层都有明廊曲栏,宏伟中不失精致。登上台顶,楚灵王问鲁侯:“此台还行吧?”鲁侯露出羡慕与钦佩之色,说:“史上未有,诸侯未闻。”楚灵王仰天大笑,面露得意之色。
晚上,楚灵王设宴,与鲁侯同饮。楚灵王让人端来大中小三种杯子,鲁侯挑一小杯,楚灵王选了一大杯。楚灵王酒到杯干,不久就醉了。楚灵王贴身侍卫身背一弓,鲁侯见了,说:“好弓。”楚灵王说:“这也算好弓?”于是让人取他珍藏的宝弓来。此弓名叫大屈,楚灵王特别钟爱,平时秘不示人。鲁侯手抚大屈,久久不愿放下,喃喃道:“好弓,好弓!”楚灵王哈哈一笑,说:“你喜欢,送你了。”鲁侯连忙拜谢。
第二天,楚灵王酒醒,想起赠弓之事,猛一拍脑袋,心中暗悔。于是急召大臣伍举,命他到鲁侯那儿把宝弓要回来。伍举连忙说:“不可,送出去的东西怎好再要回来。”楚灵王说:“你智计过人,一定有办法让鲁侯自愿把大屈还给寡人。”伍举说:“先赠而后索,鲁侯必然心生怨恨。”楚灵王把嘴一撇,说:“那又如何?”伍举还要再说什么,楚灵王扫了他一眼,说:“去吧。”伍举长跪不起。楚灵王腾地站起来,狠狠地瞪了伍举一眼,说:“没有你,寡人照样能把大屈要回来。”说完甩袖而去。
鲁侯将要离开,楚灵王前来送行,抓住鲁侯的手说:“那张宝弓你可一定要派重兵好生保护哟。”鲁侯不解地望了楚灵王一眼,“哦”了一声。楚灵王说:“此弓名气太大,齐、晋、越、吴都曾用想用十城换此弓,寡人未许。吴国甚至想出兵强夺,以致两国交兵。”鲁侯一听,忙取过宝弓,递与楚灵王,称自己不敢夺人所爱。楚灵王假意不接,说:“寡人送你的,你只管收下。”鲁侯说:“敝国兵少,怕诸国出兵讨要呀。”楚灵王笑道:“放心,若果如此,寡人定派重兵助你保护大屈。”鲁侯嘿嘿一笑,坚决请楚灵王收回宝弓。楚灵王假意推托一番,收回大屈,面露喜色。
鲁侯返回,途经汉水,把楚灵王赠送的其他礼物全都扔进汉水之中。
楚灵王召见伍举。伍举到时,楚灵王正用宝弓大屈练习射箭。楚灵王不看伍举,也不说一句话,任伍举躬身站在太阳下。伍举心中暗自长叹。第二天,伍举称病辞官。
楚灵王的五弟弃疾,功勋卓著,却少有封赏,久而生怨,欲取灵王而代之,因忌惮伍举足智多谋,不敢有所行动。伍举辞官,恰好楚灵王又亲自带兵远征颍水之畔的徐国,弃疾立刻组织力量,又向吴国借兵,拿下都城,宣布继位,称楚平王。
楚灵王闻知,立即回师讨伐弃疾,但手下将士得知平王即位,纷纷叛离。楚灵王无奈,前往鲁国借兵,鲁侯问楚灵王:“你突然造访,该不是来赠我宝弓的吧?”楚灵王羞愧而返。
又几日,手下将士叛逃殆尽,楚灵王无奈,自缢身亡。
花殇
刘剑飞
当四姨太陪着督军在后花园赏花时,看到了弯腰浇花的春梅。正值如花年龄,春梅袅娜的背影和弯成弓形的腰身像一把无形的钩子,一下子钩住了督军的眼睛。
“老爷,天晚了,咱们回去吧!”四姨太拉了拉失态的督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四姨太是督军四个姨太太中最为漂亮、聪慧的一个。当初被督军从女子学堂看中时,四姨太也和如今的春梅一样,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如今,一晃五年过去了,虽然督军对四姨太一直疼爱有加,但四姨太的肚子却迟迟没能鼓起来。
四姨太平时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花草,为了讨得四姨太的欢心,督军娶四姨太时,特意让人在府里建了一个很大的后花园。丫环春梅就是那时从乡下买来专门侍弄花草的。
真是女大十八变呐!回去的路上,督军边走边暗自感叹。如果不是今天心血来潮来到后花园,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那个不起眼的乡下小丫头竟会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
此后,从无赏花雅兴的督军只要一有空就总爱往后花园里跑。看着一天比一天漂亮水灵的春梅,督军的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
终于在一个宁静的黄昏,督军将春梅摁倒在花丛中。盛开的鲜花散落一地。
当春梅含着泪打扫地上的落花时,一只温软的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春梅惶恐地抬起头,看到了四姨太暖若春水的目光。
“认命吧,春梅,谁叫咱们是生来就注定被别人欺侮的弱女子呢?”
幽幽叹了一口气,四姨太接着说:“你一个乡下丫头孤苦伶仃地来到督军府,也怪不容易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今后就把我当作你的亲姐姐吧!”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把无助的春梅感动得泪流满面。迎着四姨太温暖的目光,春梅像遇到久违的亲人一样,一头扎进四姨太怀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三天后,春梅被调到四姨太房里,侍弄花草的活交给了其他丫环。
当后花园里的花再次竞相开放的时候,四姨太的肚子竟一天天大了起来。尽管行动不便,四姨太还是常往后花园里去。每每经过春梅痛哭的地方,四姨太都要停下来坐上一会。看着那几株被压弯的花木,四姨太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东西在流动。
梅花怒放的时节,四姨太生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大胖小子。这下,可把督军乐坏了,连日来,整个督军府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孩子满月那天,部下军官及亲朋好友纷纷前来道贺,督军大摆筵席,盛情款待。
酒席宴上,前来道贺的宾客们轮番向督军敬酒。客厅里灯红酒绿、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之际,督军特意命人把四姨太从内室里请了出来。
“孩子,我的孩子……枕头,她揣的是枕头……”
就在大家喝得起劲之时,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喊。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目光呆滞的丫环不知何时已跪在了督军的席前。
喧闹的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督军手端酒杯,一下子愣在那里。
“呜,呜,呜,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枕头是你的……哈,哈,哈,孩子是我的,孩子是我的……”跪在地上的丫环时哭时笑,语无伦次。
“啪!”一只酒杯重重摔在地上。
“妈拉巴子的,敢在老子的酒席上胡说八道,看老子不崩了你!”说着话,督军一伸手把盒子枪从腰里拽了出来。
“老爷,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何必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呢。”四姨太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督军举枪的手。与此同时,四姨太果断下令:“来人呐,快把春梅,啊不,快把这个疯子关到后花园里去!”
稍作冷静之后,四姨太满脸堆笑,重新端起了酒杯:“各位贵宾,刚才的这个丫头是个疯子,大家不要理她。来,来,来,咱们接着喝!”
酒席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和喜庆。客人们端起酒杯,再次开怀畅饮起来。
次日,当四姨太还搂着孩子在被窝里熟睡时,家人们在后花园的梅树上发现了一具女尸,这个人正是春梅。
夫妻舞伴
白旭初
他和她是夫妻。
他和她同在一个厂子工作,厂子很大,他和她是在厂里举办的一次联欢晚会上认识的。那天,他是演员,她是观众,她看着看着,忽然情不自禁地对身旁一个人说他长得帅,舞也跳得棒。后来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他耳朵里,他就找到她宿舍来了。她当然也挺高兴。于是就恋爱,就结了婚。
她从不跳舞。不认识他前,她喜欢看他跳舞,恋爱时她不喜欢他跳舞,结婚后她便不准他跳舞了。他舞瘾大,偷偷跳了几回,她知道了便吵了几回。他对她说:“我们的姻缘与舞有关,你为何不让跳?”
她说:“我见不得你搂着别的姑娘!”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长得很漂亮,她在街上走,男人们的目光也跟着她走。他很知足,说:“我跳舞跟其他人打乒乓球、打牌、下棋一样,业余爱好,没别的意思。”
她说:“不让跳就是不让跳嘛!”
于是他不再去舞厅,但心里想着舞厅。舞瘾来了就打开收录机在家里独舞。
他独舞时,她边打毛衣边看,心情十分愉快。
一天,他在客厅里跳了一阵子后,觉得不解瘾,便停下挨她坐下,深深地叹口气。
“叹什么?”
“你会跳舞就好了。”
“我不跳!”
“我们在家里跳。”
她看着他,想了想,说:“好。”
她的乐感不错。他教她,她一学便会。不几日,慢三、中三、快三、慢四、中四、快四、探戈、伦巴竟跳得潇洒自如了。
他夸她:“你有舞蹈细胞,跳得真好!”
“真的?”
“真的!教你学跳舞没有发生谁踩谁的脚的事,真难得!”
有舞伴了,他很高兴。会跳舞了,她更高兴。她对他说:“难怪你跳舞有瘾!”
他会意:“你也有瘾了?”
她笑笑,默认了。
于是,每天晚饭后的餐具推迟洗了,换下的脏衣服推迟洗了,他和她的业余时间都融化在音乐的旋律里了。
一天,他们放舞曲《梁祝》跳探戈,跳得如痴如醉。突然,她哎唷叫起来。原来他托着她做后仰动作时,她的头碰着了电冰箱门。
磕碰得并不太重,但她不想跳了,闷闷地说:“扫兴!这客厅太小了点。”
他抓住时机,说:“我们去舞厅里跳!”
她想了想,说:“好!”
去舞厅的路上,她又说:“不许和别人跳!你,还有我。”
于是,他只和她跳,她只和他跳。有男青年邀请她时,她就赶紧指指他说:“他早邀请过了。”他很想邀请别的姑娘跳,有她在,他不敢。
他和她天天去舞厅跳舞。他天天只和她跳。她天天只和他跳。
这样,过了许多日子。
任何事情总有例外,今晚,她还是和一个英俊的男青年跳过一次—她的他肚子不舒服,去洗手间去了很久。今晚,他也和一个标致的姑娘跳过一次—他的她也因肚子不舒服,去洗手间去了很久。
她和那男青年跳时,觉得很惬意,回味无穷。他和那姑娘跳时,觉得很惬意,回味无穷。
她和别人跳,他不知道。他和别人跳,她不知道。
她从洗手间出来后,他正好独坐在那里。于是,他和她又在扑朔迷离的灯影里旋转起来。跳着跳着,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他时不时踩她的脚。跳着跳着,他也觉得不对劲儿,她时不时踩他的脚。
这是怎么啦?她想。这是怎么啦?他想。
一支舞曲没跳完,他和她都不想跳了。
出了舞厅,他问她:“身体不舒服?”
“头有点晕……”她说。但她撒了谎。
她问他:“你呢?”
“头也有点晕……”他说。也撒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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