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人在读什么:法国流行文学前沿作品选集.1-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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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到达东站的时候,我总是暗暗地期待有个人在等我。这一回我还是没有见到来接我的人,在准备乘自动扶梯下去坐地铁之前,我又环视了最后一遍,看看是否有人……每一次登上自动扶梯,我的行李都显得特别沉。我希望有人在什么地方等我……这种愿望并不难理解。

    我每次做什么事情,都会想到我的哥哥。每次一想到我的哥哥,我就打心里明白他会做得比我更好。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23个年头了。

    如果说这种事情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倒是真的有些言过其实,它只是使我有自知之明而已。

    说到这里不如举个现成的例子吧。我正坐在从南锡开出的第1458次列车上。我已获准休假,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一次。

    是的,我正在服兵役,是个普普通通的士兵,而我哥哥却是预备役学校的学员,总在军官的桌子上用餐,一到周末就回家。这个且抛开不谈。

    我继续讲火车上的事情。当我走到我的铺位那里(我特地预订了与列车前进同一个方向的铺位),有一个老女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了,腿上摊着乱糟糟的刺绣。我什么也不敢跟她说。我把那个大得出奇的帆布包丢到行李网架上面,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在包厢里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正在看一本写蚂蚁的小说。她的嘴角长了一个脓包。真可惜,如果没有这个脓包的话,她的长相还是过得去的。

    我到餐车买了一个三明治。

    换了我哥,那会是什么情形呢?他会朝那个老女人挤出一个迷人的长长的微笑,一边把车票递给她看:“对不起,太太,听我说,可能是我看错了,可是好像……”那个女人立即就会像个病人一样连声道歉,把所有的刺绣都塞进包里,然后立即起身让位。

    至于那个三明治,他也会跟餐车里的服务员理论一番,对他说再怎么也花了28法郎,他们应该放一块更厚一点的火腿,而那个穿着可笑黑背心的服务员就会立马给他换一块三明治。我知道的,我看见他这么干过。

    至于那个女孩,他的表现会更下流。他会用一种非常特别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很快就明白他对她有兴趣。

    但同时也让她确切地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那个小脓包。于是,她再也不能集中精力去看那些蚂蚁了,她也不能把尾巴翘得太高了。

    这是假设他有意撩她时会发生的情况。

    因为,士官出来都是坐头等车厢,坐头等车厢的女孩可不一定长有脓包。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否对我的半筒皮靴和我的光头感兴趣,因为我一下子就睡着了。今天早晨四点钟他们就把我们闹醒了,为的是做那种愚蠢透了的演练。

    我哥哥马克是在读了三年的预备班、准备读工程学院之前去服兵役的。那年他20岁。

    而我是读了两年高级技术学校,准备在电子行业谋个差事做以前到了部队。这时我已经23岁了。

    而且,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妈妈坚持要我回家。我不怎么喜欢过生日,我现在已经老大不小了。好吧,只要能让妈妈高兴就好。

    妈妈和爸爸结婚19周年的那个结婚纪念日,爸爸和一个女邻居私奔了。爸爸在这件事上也做得够绝的。从此妈妈就一个人生活。

    我很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另外找个人重新开始。那时她完全能找到,现在甚至也还可以找到,可是……我不清楚她干吗不找。我和马克就这事还谈过一次,那也是唯一的一次,我们都同意,我们猜想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想去冒那个险被人再抛弃一次。有一段时间,我们处处顺着她,让她开心,想叫她到交友中心去登记,可她说什么也不肯。

    后来她收养了两条狗和一只猫,可想而知,家里变成了一个动物园,想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已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家住在离科贝不远的艾松,国道7号线上的一栋独家小楼。那地方还蛮好的,很安静。

    我哥哥他从来不说我们住的是独家小楼,他说是一栋房子。他觉得独家小楼这个词土不拉唧的。

    我哥哥从不相信自己不是生在巴黎的。

    巴黎这个词他一直挂在嘴边。我相信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是在他第一次买得起可到第五圈的地铁橘卡的那一天。而对我来说,不管巴黎还是科贝,都是一个样。

    我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已经记得不多了,但是有一个古代大哲学家的理论观点我一直铭记在心,他说,重要的不是一个人所处的环境,而是他的心境。

    我记得他是在给友人的一封信中说这话的,那个友人心里郁闷,想出去旅行。哲学家大致对他说,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无论他走到哪里,烦恼就会跟到哪里。老师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们听的那一天,我的人生观就发生了转变。

    这也是我选择体力劳动作为职业的原因之一。

    我宁愿用我的双手去思考,那样更简单一些。

    在部队里,你会遇到一大帮笨蛋。我跟一些我从前想都想不到的家伙生活在一起。我跟他们一起睡觉,一起梳洗,一起吃饭,有时甚至和他们一起瞎胡闹,一起玩牌,可是他们身上的一切都让我倒胃口。这并不是我冒充高雅什么的,或者仅仅是这些鸟人没什么料。我不说他们没有感觉,这么说对他们会是一种侮辱,我说的是他们没什么分量。

    我知道我表达得不是很清晰,可我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假如你从他们中随便抓一个过来放到秤上称一称,很显然你能称出他们的体重,可实际上他们没有一丁点分量……

    你觉得是真材实料的东西,在他们身上一点都找不见。他们就像幽灵一样,你的手可以穿过他们的身体,但你摸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一片。他们还会告诉你,如果你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你很有可能会挨上一记耳光。哎哟,哎哟。

    刚开始,他们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言行让我夜夜失眠,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有人说,部队会把你塑造成一个男人,但就我个人而言,部队生活使我变得比以前还要悲观。

    我不大相信上帝或者什么至高无上的神灵,因为若有上帝,他不会存心造出我每天在南锡-贝尔丰军营里见到的那些人渣。

    真是奇怪,我发现我坐火车或巴黎郊区快轨的时候,比平时想得要多……这么说来部队生活也并非一无是处嘛……

    当我到达东站的时候,我总是暗暗地期待有个人在等我。真蠢。我不是不知道母亲这个时候还在上班,而马克也不是那种从郊区出来帮我提行李的人,可我一直怀着这种愚蠢的希望。

    这一回我还是没有见到来接我的人,在准备乘自动扶梯下去坐地铁之前,我又环视了最后一遍,看看是否有人……每一次登上自动扶梯,我的行李都显得特别沉。

    我希望有人在什么地方等我……这种愿望并不难理解。

    还是走吧,我该回家了,回去跟马克好好打一架,因为这会儿我想得太多,再想下去内燃机的夹布胶管都会被我弄爆。在等车的时候,我在站台上烧了一支烟,我知道站台上禁止吸烟,可是如果他们过来找我的碴,我就拔出我的军人身份证。

    我为了保卫国家安全而苦练杀敌本领,先生!为了法兰西我早晨四点钟就起床了,夫人!

    到了科贝车站也没人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也许忘了我今晚到家……

    我准备步行回家。我烦透了大众交通。我觉得,凡是大众化的东西都很讨厌。

    回家的路上我碰到几个本街区的同学。他们不大想与我握手,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一个大兵让他们感到畏惧。

    我住的那条街拐角处有家咖啡馆,我在那里停了下来。假如当初我没花那么多时间在这里泡,我大概也不会在半年后就到全国就业办去登记找工作。有一阵子,我耗在这家咖啡馆的电动弹子游戏厅里的时间超过坐在学校板凳上的时间……我在那里等五个小时,当其他同学冲下楼梯,那些一整天都在忍受老师的花言巧语的同学出来后,我就把我的那几盘免费弹子游戏卖给他们。对他们而言,这种生意绝对合算,因为他们只需花一半的价钱就有机会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光荣榜上。

    皆大欢喜。我给自己买了第一包香烟。我向你发誓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就是大王,是那些笨蛋中的大王。

    老板问我:

    “喂?……一直在当兵吗?”

    “是呀。”

    “当兵很好呀!”

    “是的。”

    “哪天晚上店里打烊了你过来找我,我们俩好好聊聊……要说我也在宪兵团待过,那当然不是一码事……那时他们从来不准我们外出,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到时候再聊。”

    说完他去了吧台,在带着酒精的回忆中重返他的战场。

    宪兵团……

    我好累。肩上的包快把我的肩膀压碎了,而马路似乎没有尽头。当我走到自家门口时,大门是关着的。他妈的,真是太过分了。我真的好想大哭一场。

    早晨四点钟我就起床了,我坐在臭烘烘的车厢里穿越大半个法国,现在是不是也该让我歇一歇呀,你说呢?

    那两条狗在等我。波左兴奋地、死命地嗥叫,而米克马则蹿起三米高……这才有点过节的样子嘛。你们说吧,这才像是欢迎我回来呀!

    我把旅行包从门上边丢过去,我翻墙而过,就像我骑轻便摩托车的那个年代。两条狗扑到我身上,几个星期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好受一些。像这样,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上,毕竟还是有一些有生命的东西喜欢我、等着我。“过来,我的宝贝们。噢,是的,你很漂亮,是的你很漂亮……”

    屋内一团漆黑。

    我把旅行包放在门毡上,打开来,在几公斤重的臭袜子下面找钥匙。

    狗走在我的前面,我走过去想把走廊里的灯打开……没有电。

    啊,真是他妈的。真是他妈的。

    这时,我听见马克那个笨蛋在说话:

    “当着客人面,你说话要有礼貌。”

    屋里依然一片漆黑。我回敬他:

    “你到底在搞什么鸟名堂?”

    “没搞什么,但你这个二等兵真是无可救药。叫你不要再说粗话。这里可不是在布鲁克维尔的军营,你再出言不逊我就不开灯。”

    说完他把灯打开了。

    真是倒霉。我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都在客厅里,手上端着杯子在花环下面齐唱“祝你生日快乐”。

    我妈妈对我说:

    “孩子,把包放下呀。”

    她给我拿了一杯酒过来。

    这是第一次别人为我搞这样的活动。我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一定很不好看。

    我走过去和所有的人握手,和外婆、姨妈们拥抱。

    当我走到马克面前时,我准备扇他一个耳光,可他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他搂着她的腰。我呢,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已经爱上她了。

    我朝他的肩膀打了一拳,我用下巴指着那个女孩问他:

    “是给我的礼物吗?”

    “别做白日梦了,笨蛋。”他这样回敬我。

    我又看了她一眼。我的肚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作怪。我感到揪心的痛,她太美了。

    “你不认识她了吗?”

    “不认识。”

    “怎么会呢,是玛丽呀,丽贝卡的同学……”

    “?”

    她对我说:

    “我们一起参加过夏令营。在格雷南,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很抱歉。”我摇了摇头,把他们扔在那里。我要去给自己倒点东西喝。

    你还问我是不是记得。那次帆船实习至今仍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我哥哥肌肉发达,铜紫色的身躯,怡然自得,总是得第一,是辅导员的宠儿。他晚上把书看一遍,一上船就什么都明白了。哥哥开始做特技表演,在海浪上吼叫着,浪花在他身下飞溅。哥哥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永远也不会暗淡。

    所有的女孩都翻着白眼,挺着小小的胸脯,一心想着最后那晚的舞会。

    所有这些女孩在旅游大巴上,在他装睡的时候,用毡笔把她们的地址写在他的手臂上。还有些女孩看见他朝我们家的那辆雷诺4L轿车走去时,在她们的父母亲面前失声痛哭。

    而我呢……我一上船就晕。

    至于玛丽,我记得非常清楚。一天晚上,她跟别人讲她不小心撞见一对正在海滩上拥抱接吻的情侣,她听见那女孩的三角裤发出啪嗒一声。

    “怎么响的?”我这样问她是想叫她难堪。

    她直视着我,一边从裙子外面夹住短裤,拉起来又放松。

    啪嗒。

    “就这样。”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道。

    那年我11岁。

    玛丽。

    你还问我记不记得。啪嗒。

    生日晚会越到后面,我越不想谈部队里的事情。我越不去看她,越想去摸她。

    我喝了太多的酒。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和两三个高级技术学校的同学来到花园里。我们谈到我们想租的录像带和我们永远也不会买的汽车。米夏埃尔在他的标致106上安装了一套超级音响。

    他差不多花了一万法郎,为了听电子乐……

    我在铁椅上坐了下来。妈妈每年都要我重新油漆的那张铁椅。她说看到这张椅子就会想到杜伊勒里公园[29]。

    我点了一支烟,看着天上的星星。我认识的星星不多。一有机会我就去找它们的位置。我现在认识四颗星。

    格雷南[30]的那本书上都有的,我却没有记住。

    我看见玛丽从远处走过来。她朝我微笑。我看见她的牙齿和耳环的形状。

    她在我旁边坐下来,一边问我:

    “可以吗?”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又一次感到揪心的痛。

    “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不,不是真的。”

    “你记得?”

    “是的。”

    “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那一年你10岁,身高1.29米,体重26公斤,记得前一年你得了流行性腮腺炎,我记得你去看过医生。我记得你家住在西瓦泽-勒罗瓦,那个时候我坐火车去看你要花42法郎。我记得你母亲叫卡杰琳娜,你父亲叫雅克。我记得你有一只水龟名叫小甜甜,你最好的朋友有一只豚鼠叫安东尼。我记得你有一件绿色游泳衣,上面有许多白色的星星,你妈妈还特地为你做了一件浴衣,上面还绣着你的名字。我记得有一天早晨你哭了,因为没有你的信。我记得那晚的舞会上你在脸上贴了闪光片,你和丽贝卡还在电影《油脂》的插曲的伴奏下表演了一个节目……”

    “哎呀呀,你的记性那么好,难以置信!”

    她笑的时候越发漂亮。她把身子向后仰过去。她抱住双臂取暖。

    “给。”我把我的大套衫脱下来给她。

    “谢谢……可你呢?你会着凉的!”

    “别担心我,穿上吧。”

    她用别样的眼神看着我。她那一刻明白的东西随便碰到哪个女孩都会明白。

    “你还记得别的什么?”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你在一个停车场上说你觉得我哥哥喜欢卖弄自己……”

    “是的,我是真的跟你说过,你却回敬我说那不是真的。”

    “因为实际情况并不像你所说的。马克做什么事都轻而易举,可他并不是在卖弄自己。他只是在做事情,如此而已。”

    “你总是袒护你哥哥。”

    “是的,因为他是我哥哥。而且你现在不也一样,你现在不也是觉得他没那么多缺点吗?”

    她站了起来,问我能不能把我的毛衣穿走。

    我也朝她微微一笑。尽管我会在泥潭和痛苦中挣扎,但我还从来没这么幸福过。

    我妈妈走过来时我还在笑,像个大傻瓜一样。她告诉我她要去外婆家睡,吩咐说女孩们必须在二楼住,男孩子住三楼……

    “哎呀妈妈,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好啦……”

    “还有,关门之前你别忘了查看一下狗是不是回到了屋里,还有你……”

    “哎呀妈妈……”

    “我很担心,你们一个个都像酒桶一样,你那个样子根本就是醉了……”

    “这种情况下不能说是醉了,妈妈,应该说‘飘’,你看我都飞得起来了……”

    她耸耸肩膀走了。

    “至少找件东西披在身上,否则你会冻死的。”

    我又抽了三支烟,好给自己一些时间思考,然后我去见马克。

    “喂……”

    “什么事?”

    “玛丽……”

    “什么?”

    “把她让给我。”

    “不行。”

    “我揍你。”

    “揍也不给。”

    “为什么?”

    “因为今天晚上你喝得太多了,而礼拜一我的工作需要我的小天使。”

    “为什么?”

    “因为我要做一个关于在现有范围内流体作用的报告。”

    “真的?”

    “是的。”

    “抱歉。”

    “没关系。”

    “那玛丽呢?”

    “玛丽?她是我的。”

    “那可不见得。”

    “你怎么知道。”

    “啊,这个……凭一个炮兵的第六感。”

    “狗屁第六感。”

    “你听着,我已经陷在里面出不来了,我怎么着也要试一试。就是这样,我知道,我就是这么傻。至少今天晚上我们得找个办法来解决,好吗?”

    “我想一想……”

    “你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比台式足球吧……”

    “什么?”

    “我们用台式足球来赌她。”

    “这不太礼貌吧。”

    “就我们俩知道,你这个想横刀夺爱的家伙还装什么狗屁绅士。”

    “好吧,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开始。去地下室。”

    “现在呀!”

    “是的,先生。”

    “我马上就到。我去弄一杯咖啡。”

    “请你帮我也弄一杯……”

    “没问题,我还会在里面撒点尿。”

    “你这个兵痞。”

    “你去热热身吧。去跟她告别吧。”

    “死去吧。”

    “没关系的,我会安慰她的。”

    “你就别痴心妄想啦。”

    我们在洗碗池那里喝完滚烫的咖啡。马克第一个下去。我趁这个时机把双手插进面粉袋里。我想起妈妈为我们做面粉肉片时的情景。

    这时我想撒尿了,真够聪明的。用烹饪大师的两块肉片把这股尿意憋住吧,没有什么比这个办法更管用的了……

    下楼梯前,我又看了她一眼,让她给我增添一些力量,因为虽然我是电动弹子游戏高手,但台式足球,那不如说是我哥哥的天下。

    我打得很蹩脚。面粉非但没能阻止我出汗,反而让我在手指头上搓出了许多小面团。

    后来,在我们打到六比六平时,玛丽和其他人也下来了,从这一刻起我撒手了。我感觉到她在我的背后动来动去,我的双手在球竿上打滑。我闻到她的香味,转而忘记对我发起的一次次进攻。我听见她的声音,便挨了一分又一分。

    当我哥哥把他那边的游标拨到十时,我终于可以在屁股上擦手了。我的牛仔裤全白了。

    马克看着我,就像个真诚地表示遗憾的坏蛋一样。

    生日快乐。我心想。

    女孩子说她们要去睡觉了,要我们带她们去看房间。我说我去睡客厅的沙发,安静地把剩下的酒喝完,叫他们不要来打搅我。

    玛丽看了我一眼。我想如果她还是1.29米高、26公斤重的时候的话,我就可以把她放进我的夹克里,我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

    然后屋子里安静下来。电灯一盏接着一盏熄了,只听见这间房那间房里传来的咯咯笑声。

    我猜马克和他的朋友正在敲她们的门瞎胡闹。

    我吹了声口哨把狗唤进来,然后把大门反锁上了。

    我睡不着。明摆着的。

    我在黑暗中点了一支烟。大厅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小红点时不时地动一下。后来我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揉纸的沙沙声。刚开始我以为是一条狗在胡闹。我叫了起来:

    “波左?……米克马?……”

    没有回应。声音越来越大,吱啦,吱啦,好像有人在撕透明胶。

    我坐了起来,伸手去开灯。

    我不是在做梦吧。玛丽光着身子站在大厅中间,正在用包装纸包她自己。左边乳房用的是蓝色纸,右边则是银纸,胳臂上缠着绳子。那张包外婆送的头盔的牛皮纸被她用来坐做缠腰布了。

    她半裸着走到包装纸中间,周围是装得满满的烟灰缸和脏杯子。

    “你在干吗?”

    “看不出来吗?”

    “不……不大看得出……”

    “你刚才到家的时候不是说想要件礼物吗?”

    她一直在微笑,并在腰上系了一根红带子。

    我猛地站了起来。

    “嘿,别包了。”我对她说。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想“别包了”的意思是不是不要把你的肌肤遮住,把它留给我吧,我求你了。

    或者“别包了”的意思是,不要包得那么快,你知道,我不只是一直有晕船的毛病,还有,明天我就要回南锡做我的二等兵了,所以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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