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中国读书人有着源远流长的人文关怀传统，北宋张载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句被视为衡量中国读书人道德文章水平的标准。顾炎武此文流露出读书人对百姓关怀的自然感情，表现出作为读书人济民救世的责任担当。文章首段简单介绍写作书信的缘由，其后重点介绍赋税制度改革的必要和改进方式，最后恳求执政者救民于水火。文章结构清晰，以史为鉴，用笔简练，字里行间透露出顾氏的良苦用心和扎实的历史学问功底。当前中国读书人继承传统文化最基本的任务是捡起先贤关注天下苍生的使命，担负起社会的责任。

    【选文】

    天生豪杰，必有所任，如人主于其臣，授之官而与以职。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①，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故一病垂危，神思不乱。使遂溘②焉长逝，而于此任已不可谓无尺寸之功，今既得生，是天以为稍能任事而不遽放归者也，又敢怠于其职乎？

    今有一言而可以活千百万人之命，而尤莫切于秦、陇③者，苟能行之，则阴德④万万于公矣。请举秦民之夏麦秋米及豆草一切征其本色⑤，贮之官仓，至来年青黄不接之时而卖之，则司农⑥之金固在也，而民间省倍蓰⑦之出。且一岁计之不足，十岁计之有余，始行之于秦中，继可推之天下。然谓秦人尤急者，何也？目见凤翔⑧之民举债于权要⑨，每银一两，偿米四石，此尚能支持岁月乎？捐不可得之虚计，犹将为之，而况一转移之间，无亏于国课乎？然恐不能行也。《易》曰：“牵羊悔亡，闻言不信。”⑩至于势穷理极，河决鱼烂[11]之后，虽欲征其本色而有不可得者矣。

    救民水火，莫先于此。病中已笔之于书，而未告诸在位。比读国史，正统中，尝遣右通政[12]李畛等官粜[13]米得银若干万，则昔人有行之者矣。特建此说，以待高明者筹之。

    【注释】

    ①涂炭：烂泥、炭火，指极困苦境遇。②溘：突然。③秦、陇：秦岭、陇山，陕西、甘肃一带。④阴德：暗中帮助他人。⑤本色：实物田赋。⑥司农：户部。⑦倍蓰：数倍。⑧凤翔：地名，位于今陕西。⑨权要：权贵。⑩“牵羊悔亡，闻言不信。”出自《周易·夬卦》九四爻辞。[11]河决鱼烂：事情糟糕到极点。[12]正统：明英宗朱祁镇1436～1449年间年号。右通政：官职名，掌章奏。[13]粜：音tiào，卖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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