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顾炎武六十八寿辰时在陕西富平，当地县令郭九芝要为其举行祝寿活动，顾炎武听说此事后写信回绝了县令的美意，并给出了理由：其一，古人无此礼仪，并举《小弁》、《哀郢》、唐文皇等史料论证；其二，“生丁不造，情事异人，流离四方，偷存视息”，不忍“接朋友之觞，炫世俗之目”。祝寿对于其他近古稀之年的老人而言是自然而然之事，但对于明代遗民而言则是“非礼之礼”。文章虽短，用词恳切，感情充沛，态度鲜明，通过此文我们可以体会顾炎武的身份自觉与身份认同，同时我们可以体会顾炎武所肩负的历史责任感与使命感。

    【选文】

    昨见子德①云：明府②将以贱辰③光临赐祝。窃惟④生日之礼，古人所无。《小弁》之逐子⑤，始说我辰⑥；《哀郢》之故臣⑦，乃言初度⑧。故唐文皇⑨以劬劳⑩之训，垂泣以对群臣；而近时孙退谷、张篑山[11]著论次废此礼。彼居常处顺[12]者，犹且辞之，况鄙人生丁不造[13]，情事异人，流离四方，偷存视息[14]。若前史王华、王肃、陆襄、虞荔、王慧龙之伦[15]，便当终身布衣疏食，不听音乐，不参喜事。即不能然，而又以此日接朋友之觞[16]，炫世俗之目，岂不于我心有戚戚[17]乎？知我者当闵其不幸而吊慰[18]之，不当施之以非礼之礼，使之拂[19]其心而夭[20]其性也。用是直摅衷曲[21]，布[22]诸执事[23]，惟祈鉴之[24]。

    【注释】

    ①子德：李因笃，字子德，号天生，陕西富平人，顾炎武朋友。②明府：明府君，对郡县守令的尊称。此处指陕西富平时任县令郭九芝。③贱辰：谦称，自己生日。④窃：私自。惟：思量。⑤《小弁》：诗名，出自《诗经》。《小弁》之逐子，朱熹《诗集传》注：“幽王娶于申，生太子宜臼。后得褒姒而惑之，生子伯服。信其谗，黜申后，逐宜臼，而宜臼作此诗以自怨也。（序以为太子傅述太子之情，以为是诗，不知其何所据也。）”⑥我辰：出自《诗经·小弁》，“天之生我，我辰安在。”⑦《哀郢》：诗名，出自《楚辞·九章》。故臣，屈原，芈姓，屈氏，名平，字原，战国时期楚国臣。⑧初度：生之年时，出自《楚辞·离骚》，“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⑨唐文皇：唐太宗李世民，唐代君王。⑩劬劳：劳苦。《诗经·蓼莪》载：“哀哀父母，生我劬劳。”[11]孙退谷：孙承泽，字耳北，号北海，又号退谷。张篑山：张贞生，字篑山。[12]居常处顺：顺应变化。[13]不造：不幸。[14]偷存：苟活。视息：仅存视觉、呼吸，苟活。[15]前史：以前史册。王华：字子陵，南朝刘宋官吏，终不饮酒。王肃：字恭懿，谥宣简，北朝北魏官吏。陆襄：字赵卿，父兄遇害，终身蔬食布衣。虞荔：字山披，母逝，终身蔬食布衣。王慧龙：北魏宁南将军，布衣蔬食。伦：类。[16]觞：酒具。[17]戚戚：忧伤。[18]闵：怜悯。吊慰：慰问。[19]拂：违背。[20]夭：摧残。[21]用是：因此。摅：音shū，表达。衷曲：衷肠。[22]布：呈述。[23]执事：书信敬辞，对对方的敬称。[24]惟：句首文言助词。祈：恳求。鉴：书信用语，审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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