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是顾炎武为常熟杨氏祠堂作的记。文章第一部分介绍古人对待先人的态度，比如建祠堂、祭祖先等。第二部分介绍常熟杨子常建祠堂、教育诸孙礼法的作为。文章结构和内容都比较简单，但通过此文我们可以学习两方面的内容，一是顾炎武对宗族氏族的关注，顾炎武对宗族的重视已经在《封建论》、《裴村记》等文章中有所体现；二是顾炎武对孝道文化的重视，顾炎武本身终身谨守先妣遗命，不仕二代，身体力行了孝道文化，本文又借杨子常之口重申了这一主张。阅读此文，我们可以了解，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宗族逐渐瓦解，但是宗族在历史中的作用需要其他社会组织继承承担；孝道文化仍然对我们的现代生活有所帮助。

    【选文】

    天下之事，盛衰之形①，众寡之数②，不可以一定，而君子则有以③待之。所以抚盛而合众④者，中人以上之所能，若夫为盛于衰，治众于寡，孑然一身之日，而有万人百世之规⑤，非大心⑥之君子莫克⑦为之矣。古之君子，虑先人之德久而弗昭⑧，于是为之祠堂以守之，其盛者及于始祖。古之君子，虑宗人之涣⑨而无统，于是岁合子姓⑩于祠而教之孝；奠爵献俎[11]，毕而馂食[12]，以教之礼。其子孙之众，或至于数千百人，此祠堂之所由兴，而祭法之所由传也。

    常熟杨子常先生，通经之士。于先朝[13]之末，由训导除都昌知县[14]，未任，以疾归，而遭国变[15]，至于今，先生年七十有二矣。先有一子，年二十余以卒，晚得一子又殇[16]，而其兄子亦中岁夭折[17]。今其族孙之在者，不过二十余人。其先世自关中来，祖、父并为农，风尚朴质[18]。高祖以上，不能举其讳字。自迁常熟以来，复无显者[19]，及先生始仕宦[20]。今白首老矣，无亲子孙。夫人之情，于身且若此，遑恤[21]其后乎？而先生曰：“不然。吾父虽农，在里中颇能言民疾苦，以达于县吏，而除其菑[22]，当不至于无嗣。以五服[23]之间，得一二十人，以合其欢而教之以孝以礼，岂必其中无能学以大其宗[24]者？以吾之年虽老且独，而幸有薄田之入，为先祖父所遗[25]，可以举先人未行之事而传之其后人。”于是即祖墓之旁，建屋三楹，为祠堂，以奉其先人并诸父兄子姓之亡者。其下为田若干亩，以供岁时之祭。定其仪，秩其品[26]，简而文[27]，约而不陋[28]。曰：“及吾身存，与诸孙行礼其中，使诸孙之继我，如今日焉，先德其毋坠已。”又于其墓之旁植木开河通水，凡世俗所为安死利生[29]之法无不备，此非所谓衰而有盛之心，寡而能众之事者乎？《易》曰：“可大则贤人之业。”[30]《传》曰：“人定能胜天。”吾以卜杨氏之昌于其后，必也。承先生之命而为之记。

    【注释】

    ①形：状况。②数：法则、定数。③有以：有规则。④合众：聚合众人。⑤规：谋划。⑥大心：志向远大、怀有抱负。⑦克：能。⑧昭：光明、显著。⑨涣：涣散。⑩子姓：子孙后辈。[11]奠：进献。爵：酒器。俎：祭祀时装载牛羊等祭品的礼器。[12]馂：音jùn，吃剩下的食物。[13]先朝：明代。[14]训导：学官名，辅助教职。除：任职。都昌：地名，位于江西九江。知县：官职名，县行政长官。[15]国变：改朝换代、政权更迭。[16]殇：未成年而死亡。[17]中岁：中年。夭折：早死。[18]风尚：风气。朴质：质朴纯真。[19]显者：显达之人。[20]仕宦：出仕为官。[21]恤：忧虑。[22]除：给予。菑：田地。[23]五服：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亲、自己五代。[24]宗：宗族。[25]遗：遗留。[26]秩：排列。品：等级。[27]文：文采。[28]约：简约。[29]安死利生：利益众生。[30]“可大则贤人之业”语出自《周易·系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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