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是为明末中涓范养民而作的记，文章记述了范养民追随东宫并且隐居于华山的事迹。文章第一部分记叙范养民从伴读东宫到隐居华山的过程，并且分析其原因：“尽厥职”。第二部分介绍范养民隐居华山的生活状况，“悬崖之巅，有松可荫，有地可蔬，有泉可汲”。第三部分记述自己的感想和寄托。此文记叙明末范养民的人生选择，这种倒叙流露出个人对于政权更迭的无奈，但也更烘托出其遗民志节的形象。此外文章寄托了顾炎武深深的遗民情感，“宫阙山陵之所在，去之茫茫而极望之不可见矣”，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于故国的怀念。

    【选文】

    旧中涓①范君养民，以崇祯②十七年夏自京师徒步入华山为黄冠③。数年，始克结庐④于西峰之左，名曰复庵。华下之贤士大夫多与之游，环山之人皆信而礼之。而范君固非方士⑤者流也。幼而读书，好《楚辞》⑥诸子及经史，多所涉猎，为东宫伴读⑦。方李自成⑧之挟东宫二王以出也，范君知其必且⑨西奔，于是弃其家走之关中⑩，将尽厥[11]职焉。乃东宫不知所之，而范君为黄冠矣。

    太华之山，悬崖之巅，有松可荫，有地可蔬，有泉可汲[12]，不税于官，不隶于宫观之籍[13]。华下之人或助之材，以剏[14]是庵而居之。有屋三楹[15]，东向以迎日出。

    余尝一宿其庵，开户[16]而望大河[17]之东，雷首[18]之山，苍然突兀[19]，伯夷、叔齐之所采薇而饿者[20]，若揖让[21]乎其间，固范君之所慕而为之者也。自是而东，则汾之一曲[22]，绵上之山[23]，出没于云烟之表，如将见之。介子推之从晋公子，既反[24]国而隐焉，又范君之所有志而不遂者也。又自是而东，太行、碣石之间[25]，宫阙山陵[26]之所在，去之茫茫而极望[27]之不可见矣。相与泫然[28]，作此记，留之山中。后之君子登斯山者，无忘范君之志也。

    【注释】

    ①中涓：君王清洁洒扫侍从，后世特指宦官。②崇祯：明思宗朱由检1628～1644年间年号。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③黄冠：黄色冠帽，借指道士。④克：能。结庐：建筑房舍。⑤方士：方术之士，道教炼丹求其长生不老之人。⑥《楚辞》：收录屈原、宋玉等人作品的诗歌集。⑦东宫：又称太子宫，借指太子。伴读：官职名，陪同皇室子弟读书。⑧李自成：明末农民起义首领。⑨且：将要。⑩关中：地名，今关中平原。[11]厥：他的。[12]汲：取水。[13]宫观：道教庙宇。宫观之籍：道教册簿。[14]剏：同“创”，创建。[15]楹：量词，古代计算房屋单位，间。[16]开户：开门。[17]大河：黄河。[18]雷首：首阳山。[19]苍：青。突兀：高耸。[20]伯夷、叔齐：商末孤竹国国君子，《史记·伯夷列传》载，孤竹君死后，伯夷与其弟叔齐相互让贤，不受君位；周武王伐纣，伯夷叩马谏阻；武王灭商后，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21]揖让：古代宾主相见仪节，此指山峦叠嶂。[22]汾：汾水、汾河。汾曲：汾河西折入黄河处。[23]绵山：山名，又称介山。[24]介子推：春秋贤臣，割股助晋文公存活，退隐后不仕，被晋文公封山烧死。晋公子，晋文公，姬姓，名重耳，春秋五霸之一。介推之逃，出自《史记·晋世家》，“（晋文公）出，见其书，曰：‘此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之，则亡。遂求所在，闻其入绵上山中，于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25]太行：太行山。碣石：位于河北昌黎。太行、碣石之间，北京。[26]宫阙：君王宫殿。山陵：皇陵。[27]极望：放眼远望。[28]泫然：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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