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是顾炎武对友人的答复信件。文章的第一部分回忆了与友人在语濂泾的交往，感叹往日情形不可追寻，“武陵洞口，不可复寻”。第二部分叙写自己十余年来的流亡生活，感慨世事艰难，婉拒友人的请求，与开篇“一生气骨幸未至潦倒随人”相照应。道义与友情都为顾炎武所珍视，文章一方面坦诚表达对友情的珍视，另一方面从道义的角度婉拒朋友之请。但是仔细品味，顾炎武对于道义的追求要比对于友谊的追求高一些，友谊需要以道义为前提。当前读书人面对比顾炎武时代更为复杂的利益关系，做学问可能面对更多的羁绊和无奈，坚守道义的底线对个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们阅读此文，或可有所受益。

    【选文】

    出游一纪①，一生气骨②幸未至潦倒③随人，而物情日浇④，世路弥窄，追想与吾兄语濂⑤读书之时，真是武陵洞口，不可复寻⑥矣！

    丁酉⑦之秋，启涂淮北⑧，正值淫雨沂沐⑨，下流并为巨浸⑩。跣行[11]二百七十里，始得干土，两足为肿。寄食三齐[12]，明年客北平，又明年客上谷[13]。一身孤行，并无仆从，穷边二载，藜藿为飧[14]。庚子[15]南涉江、淮，辛丑薄游[16]杭、越，乃得提挈书囊[17]，赍从估客[18]。壬寅[19]以后，历晋抵秦，于是有仆从三人，马骡四匹。所至之地，虽不受馈，而薪米皆出主人。从此买妾生子，费用渐奢，北方生计未立，而南方又难兼顾。微本为人所负[20]，相知官长一时罢裁[21]，奸人构祸，幽囚异方[22]，仆夫逃散，马骡变卖，而日用两餐无所取给。十年以来，穷通消息之运如此，又何以为故人谋[23]哉？

    【注释】

    ①纪：十二年。②气骨：骨气。③潦倒：不自检束、颠倒。④物情：物理人情、世情。浇：浮薄。⑤语濂：语濂泾，地名，位于常熟唐市镇。⑥“武陵洞口，不可复寻”：出自陶渊明《桃花源记》。⑦丁酉：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⑧涂：同“途”，路途。淮北：淮安。⑨淫雨：久雨。沂：边际。沐：润泽。⑩下流：下游。巨浸：洪水、大河湖泽。[11]跣行：赤脚行走。[12]三齐：山东。[13]客：寄居。上谷：古地名，上谷郡，位于今河北。[14]藜藿：粗劣饭菜。飧：晚饭。[15]庚子：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16]辛丑：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薄游：漫游。[17]提挈：手提。书囊：书袋。[18]赍：携带（食粮）。估客：行商、商人。[19]壬寅：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20]负：欠。[21]罢：完结。裁：裁决。[22]“奸人构祸，幽囚异方”：指顾炎武因“黄培诗案”牵连入狱，后经友人营救出狱。[23]故人：旧友。谋：谋虑、谋划。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