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个时期，我们会下意识地去模仿自己喜欢的人，虽然有时候会做过头，使之变成一件可笑的事情，但归根结底，其实那时候的我们只是想要变得更优秀而已，这其实只是一个很单纯天真的愿望。
——梁小影
2010.12.18
坐吃就会山空，况且梁小影还没有那座山，她只是个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的穷光蛋而已。
在办事效率超高并且完全罔顾他人意愿的顾鸿生的强权干涉之下，小小影被他送到了离房子不远的一家幼儿园里。
他解释道：“因为时间比较紧，只能暂且让小小影在这里，过完年之后再把她转到好一点儿的幼儿园去。”
却发现没有人听他解释，梁小影正在和小小影泪眼汪汪地告别。
梁小影：“真的不是我要送你来这里的！”
小小影：“我知道！妈妈，书包很好看。”
梁小影：“和小朋友们好好儿玩，不准打架不准欺负人，乖。”
小小影：“放心吧，他们不欺负我的话，我不会打他们的。”
梁小影：“不准在地上打滚。”
小小影：“妈妈你又开始了，老师叫我进去上课了！”
顾鸿生：“……”
他摇摇头，蹲下身来帮小小影整理了一下衣领，笑道：“小小影真乖，放学的时候妈妈和叔叔来接你。”
小小影点点头，背着新买的小书包转身欢快地往教室里奔去，像一只初次见到树林的小鸟。
梁小影站起身，看着她跑往教室的背影，突然有些怅然。
时光过得飞快，好像是两个空间有了重叠。
那时候梁小影也是那么小小的身躯，背着书包奔往学前班的教室，那时候她不知道哪来的那么爱学习爱学校的想法，别的小孩子哭闹着死活就是不想去读书，梁小影却是风雨无阻，不管生病发烧还是风雨大作，即便母亲都劝阻说今天请假吧，她依旧哭闹着坚持要去上学堂。
以至于到了后来，视逃课为家常便饭的梁小影偶尔想起来，都不明白自己当年怎么那样热爱学校。也许，中途在身体里面换了一个灵魂，但依旧把前事记得那么清楚，真是好笑。
顾鸿生对她说：“看吧，她应该留在这里。”
她默然，没有任何话语可以辩驳。
小小影欢快地去读幼儿园，顾鸿生亦有自己的工作，梁小影思前想后，托贺婷帮忙找个事情做。
贺婷是梁小影从小学就认识的朋友，也是如今硕果仅存的朋友之一。
两人多年以来并不怎么联系，但随时都可以熟稔起来，这种关系是让梁小影最为舒服和放心的一种关系。
她是个不懂得也不喜欢随时都要记着和一大帮子人联系感情的人，有事情的时候就说事情，没事情的时候，她其实并不喜欢用手机发短信或者打电话。
偶尔有感而发，觉得天气特别好，就会随手发条短信，如此而已。
如果说这是一种凉薄，她亦无话可说。
但她自己更愿意相信，这样子细水长流的感情更为稳妥和安全。
太过烈火烹油的感情，会让人引火烧身，所以任何时候，保留一些疏远的距离比较好。
彼此之间留有空间，只要自己知道彼此都会一直在身边，可以随时叫出来亲密无间，亦可以十年都不说一句话。这样若即若离的感情，是不会让人害怕的感情。
但这样的感情要求太高，愿意接受的人并不多。
好在她与贺婷可以这样。
贺婷比她更爱交际，朋友众多，很快就帮她找了份工作，是帮一个高一的学生补习功课。
当梁小影到达约定地点见到该学生的时候，她笑了，说：“你好。”
那个少年一愣，脸上的臭屁表情减少一些，惊讶道：“是你啊！”
她望着在周蔚澜婚礼上拯救自己于麻将苦海的少年，笑着点头：“对啊对啊，是我。”又说，“我叫梁小影，帮你补习英文。”
少年很快收起惊讶的表情，咧嘴笑道：“你好，我叫顾因。”又是那种故作“坏坏样子”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模仿谁。
她望着他，心情很是愉快。
望着这些中学生极度想要成长的渴盼样子，她往往都会觉得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好像可以借此回忆起一些自己以往的影子。
就比如那个时候，梁小影也很喜欢模仿喜欢的人，做那些人喜欢做的事情。
她会趴在课桌上长久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把自己定义为那个“寂寞得只能遥望天空的女子”。
她还曾刻意学习一种“似乎没有焦距”的眼神，以至于险些成为散光，后来被人笑称“你永远都可以发现梁小影是一脸走神的感觉”。
那些岁月真二，但是真好。
梁小影始终没能成为那个“寂寞着行走”的女子，她望着这个似乎立志成为“翩翩风流美少年”的少年，到底是心里流露出许多的包容和理解。
而包容和理解，对这个年纪的少年们来说，其实是最重要的。
顾因的成绩不算差，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翩翩风流美少年，成绩差会成为污点。但同理可证，悬梁刺股的刻苦形象，似乎也和翩翩风流美少年的形象相悖，于是半吊子就吊在了那里。
梁小影顿觉更加亲切与熟悉。
想当年那个一直把自己当做“寂寞而忧伤而天真的女子”的梁小影，不也是因为这种理由而一直在学习上吊儿郎当的嘛。
稍微有些好笑的是，想当年梁小影最差的一门英语，今时今日居然成了工作的内容，世事真是说不清，那时候的英语老师若是知道了，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所以说世事真是变幻多端，谁都料想不到。
顾因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父亲，好在家里条件不错，生活过得小康有余，顾父唯一所求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儿子能有出息。
原本他的打算是找名牌大学生来教儿子，虽然碍于熟人的面子不得已同意了让梁小影试一试，见到面之后心里到底嘀咕着梁小影年纪轻，外加学历还不高。
但经过他有意无意地在旁边听了两天，见梁小影能把英语重点讲得流畅，想来她的英语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一向无心学习的儿子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并不像一开始听说要找家教时的那样抵触，他慢慢地也就放心了。
日子看上去是平平淡淡，大家都过得相安无事。
有时候，我们许一个愿望，明明知道不会实现，可就是要抱着那一丝虚无缥缈的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相信。而这个时候，其实是最幸福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傻。
——梁小影
2010.12.24
又到了一年的平安夜，再过一天就是圣诞节。
梁小影小时候永远搞不清这两天的区别，在她看来，从圣诞节前半个月到圣诞节那一天，都是传说中的圣诞节。
因为半个月前，大街小巷上就会张贴起圣诞老人的头像，富裕点的在店门口竖个圣诞树，再富裕点的在门口竖两个圣诞老人，再上点档次的就竖活人，最大档次的就是竖棵大树，顾客或者伪顾客写上自己想要的礼物，事后抽签大派奖。
梁小影曾经深深地相信过这种活动，那时一家子出门逛商场，梁小影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那棵树，问：“万一有人要很贵的东西怎么办？”
穆清直接表示了自己的鄙视：“你白痴啊？”
就是这样。
后来她知道了，被抽到的永远都不会是很贵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也是这样，前面有一棵树，有人告诉你，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写出来挂在树上，如果你的运气好，无论你写的是什么，你都会得到。
但事实是，如果你要的只是小玩意儿的话，也许你会运气很好得到；但如果你太贪心，想要更好的更贵重的，那么无关运气，你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气死你，你还是得不到。
如今站在以前曾经来过的商场里，梁小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感觉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
那个梦里，她居然和穆清成了一家人，跟着自己的妈妈和穆清的爸爸，四个人一起逛商场。
在梦里，穆清和自己一样傻帽儿无比地头戴闪光牛角，手上端着小吃。
而梁小影在梦里都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偏偏觉得穆清手上端着的油炸货比自己手上端着的臭豆腐更好吃，凑过去笑吟吟地死皮赖脸道：“我跟你换一换嘛。”
最后穆清臭着一张脸把手中的油炸货直接塞到她手里，大步向前走去。
梁小影低头看了看，觉得自己赚了，因为没付出臭豆腐的代价，就得到了一碗油炸兰花干。
顾鸿生抱着小小影，回头就看到梁小影以发呆的姿态站在商场大厅正中央的圣诞树下面，周围人头攒动。
他突然想到，小小影被这个女人带着天南地北地跑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安稳健康地活到现在，真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情。
应该，不会早就被那个笨女人给抱错了孩子吧？
你看，小小影这么聪明，怎么看怎么不该是这个笨女人生的。
他很自觉地将孩子父亲的遗传因素给遗忘掉。
而聪明的小小影看看自己发呆的妈妈，又转头看看这个望着妈妈发呆的顾鸿生，突然笑得贼兮兮的。她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问：“你喜欢我妈妈吧？”
顾鸿生一愣，收回目光，定睛看着小小影。
她啃着手上的巧克力棒，带着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可爱又神棍的笑容望着他。
他扬起嘴角，反问：“你有意见？”
小小影诧然：“你的反应不一样！”不是没有过这种故意接近的男人，小小影喜欢问他们这个问题，但答案不是“嗯”就是“小孩子家家的别问大人的事”，抑或“小小影喜不喜欢叔叔”还有就是“别乱说”。她却不知道，当有人问自己是不是有意见的时候该怎么回答。
在她的观念里，惹了事就要拍拍屁股走人，还得负责善后这不是她的风格。
但是顾鸿生反问了回来，她呆愣一会儿，继续啃着自己的巧克力棒，歪了歪头：“没有。”
你有意见也不关我的事情，我喜欢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其实这句话才是顾鸿生心底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但他立刻在心里笑自己对一个小孩子的刻薄。
他看着她的眼睛和她尚稚嫩掩不住心情的神色，问：“为什么没有意见？”
小小影低估了他的无聊程度，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大人会有模有样地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讨论这种问题，她咬着巧克力棒，想了想，咧嘴笑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那端梁小影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女儿因为色相而出卖给了顾鸿生，她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发现女儿被抱着走远了，忙跑过来：“走吧——”
顾鸿生却没有动，低头问怀里的小小影：“要不要去许愿？”
小小影好奇地看向大厅里那棵装饰得五彩斑斓的圣诞树，问：“真的会给我吗？”
其实不会给。
但梁小影没有做声，顾鸿生回答：“会的，小小影很乖，圣诞老人会在晚上给小小影送礼物。”
很稚嫩的谎话，完全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从侧面说明顾鸿生很不擅长说谎。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小小影相信了就是王道。
他抱着她又走回去，向圣诞树旁边的服务台要了一张贺卡，把笔递给小小影，看着她趴在桌子上一笔一画地慢慢写着，又回头去看梁小影。
梁小影死没良心地嘲笑他：“顾鸿生你怎么还跟当年小学六年级时涂郁美净儿童霜一样啊！”无论外表看起来怎样，心智都这样稚嫩得可爱。
其实不过是那个时候，肖月以“顾鸿生和梁小影成绩都好，我成绩不好，我和顾鸿生同桌就可以互补”为理由，挤开碍事的梁小影，自己去跟顾鸿生同桌。
结果顾鸿生不懂得怜香惜玉，得知梁小影要被换走之后，死死地瞪了毫无反抗的梁小影四节课，理都没理一旁满脸堆笑的肖月。
梁小影觉得自己很无辜，莫名其妙被老师换走就算了，这顾鸿生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也是受害者，凭什么要被他用一种怨愤的目光盯着看啊，最可耻的是，自己居然还有一点点内疚的感觉……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瞪了一上午之后，可能顾鸿生自己都觉得这种行为很白痴，于是改为压榨梁小影。
“喂，借我抄笔记。”
梁小影抗议：“你干吗还转身来找我借？肖月也有啊！字写得还比我好看。”
肖月闻言，笑着就要把自己的笔记递给顾鸿生。
顾鸿生看都没看她，死死地盯着梁小影，咬牙道：“她错别字太多了，你快点儿把笔记给我！”
两节课后，他又回头，梁小影已经习以为常：“又要什么？”
“铅笔！抄笔记！”
“现在谁还用铅笔抄笔记啊，顾鸿生你好落伍！”梁小影终于找到个理由嘲笑他，但还是在他的死鱼眼连环瞪中乖乖地把铅笔递给了过去。
顾鸿生坚持着在周围人鄙视的目光中用铅笔写了两节课的笔记，才不甘不愿地还了回去。
梁小影将铅笔握在手里，还能感觉到由他手上传递到铅笔上的温度，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
为什么不要肖月的铅笔，只要我的？
这个问题在那个年纪是不能被考虑的，因为会脸红。
梁小影拼命地在心里大叫，喂喂，梁小影你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他只是顺手借一下铅笔，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啊！
正赶上顾鸿生回头，决定把铅笔再要回来：“我笔记还没抄完——”就看到梁小影紧紧抓着铅笔发呆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还有点粉红……他猛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别过头去。
梁小影也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望着顾鸿生，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觉很羞愧，于是没话找话：“笔上面好重的郁美净味道！顾鸿生你读六年级了还在擦儿童霜，还敢说自己是天才啊！好好笑啊，哈哈——”
顾鸿生的嘴角猛地一抽搐：“这有什么好笑的？！”
那时候不知道为了什么，居然莫名其妙因为这种事而戳中了梁小影的笑点，还要被她笑到现在。
他瞥她一眼，转身又问柜台要了两张贺卡，递一张给她。
她笑着去望他手上的贺卡：“干吗？”
他淡淡地说：“其实最相信的人就是你。”
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小小影正撅着屁股在一旁认真地涂写着卡片，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而梁小影和顾鸿生站在旁边，两两相顾无言。
过了半晌，梁小影讪笑着别过头去，说：“别这么低估我，我早就不信了。”
“别不信。”
她挑眉，在一瞬间直觉是自己听错了，转头狐疑地去看他。
却听见他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重复，说：“别不信，因为真的会实现。”
商场里放着很经典的圣诞歌曲。
小小影终于涂画完了，拿着面目全非的卡片回头大声笑道：“叔叔帮我挂上去！”
顾鸿生拿过她手上的卡片，转身帮她努力往最高的地方挂。
这好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大家都觉得，挂得越高，愿望实现的概率就会越大。
梁小影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其实梁小影从来都不知道平安夜和圣诞节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活动可以参加，似乎就只是提供给大家一个聚会的理由而已。
很巧的是，顾鸿生也不知道。
其实这也是一种缘分。
但这种孽缘苦了小小影，她靠在梁小影的怀里，双手托腮望着广场上空盛放的烟花，很绚烂，很漂亮。
顺便吹着冷风。
顾鸿生从远处小跑回来，从袋子里拿出热饮给小小影暖手。
三个人坐在体育馆外的广场台阶上，边吃着东西，边看着烟花。
小小影专心致志地啃着热鸡腿，梁小影笑道：“多幸福啊。”
其实幸福真的可以来得很容易，就像现在坐在台阶上啃着热鸡腿，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顾鸿生转头望见她被烟花映得五彩斑斓的脸，实在找不出电视剧里放烟花时女主角会瞬间变得倾国倾城的那种感觉，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四处飞，正傻呵呵地冲自己笑。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亏，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怎么就做了个亏本买卖呢？
这么想着，他望着她的眼睛，说：“你可以更幸福。”
她蓦然发愣，模样越发傻了起来，好像想当场气死生意越做越亏本的顾鸿生。
顾鸿生将冒着热气的小纸袋递给梁小影，她朝他感谢地笑了笑，伸手接过来。他却没有松手，定定地望着她疑惑的眼睛。
她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只能呆呆地和他扯着同一袋鸡腿，四目相对，两两发呆。
小小影抬头望一眼这两个人，果断地低下头，继续啃鸡腿。
所以要说这两个人不是天生一对的笨蛋，连小小影都不会信。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拯救了梁小影，她赶紧松开了抓着纸袋的手，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嗯，我是梁小影——啊？你在哪里？”
顾鸿生看到她左右张望，顺着她眼神看过去，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穿一身雪白大棉袄，帽子上还带一圈毛的男人朝这边跑过来，边跑边叫：“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对啊，你认错了，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顾鸿生望着他的眼神很有些不友善。
那男人跑近了，顾鸿生看清楚他的脸，不友善的眼神顿时变成防备的心思。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张脸比自己的脸要好看。
他突然想起小小影不反对自己喜欢其母亲的理由：脸好看。那如果出现了另一张比自己更好看的脸呢……
这边走神，那边热络。
梁小影尤其开心：“约会啊？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男人怒指梁世美：“你个死没良心的还敢问我！如果不是今天我看到了你，你还就打算抛弃我了再也不找我了是不是？”
说着已经望向她怀里的小小影以及身旁的顾鸿生——直接忽略顾鸿生，笑道：“你改行人贩子了？”
“秦钦你可以说点好话吗？”梁小影瞪他一眼，低头道，“小小影，叫大叔。”
秦钦立刻抗议：“哥哥！是哥哥！”
“有你这么老的哥哥吗？”梁小影嗤笑，“当年就骗我叫了你好几年的哥哥，我女儿还要叫你哥哥？真没你这种不知羞的！”
顾鸿生反而不想说话了，站在一旁看着梁小影欢快地和一个长得还不错就是娘味十足的男人打情骂俏。
（试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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