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岁,身材瘦削,五官凌厉,戴着银边半框眼镜,眉眼微挑,气质阴鸷。
像眼镜蛇的男人。
裴叙直觉不喜欢,四目相对时,他挑眉以示无畏:“你就是绑架我的人?”
“我是谢世昀。”他放下雪茄,走向裴叙,“请你过来说点事。”
“我不认识你。”裴叙直视他,以前也没见过他。
“但我知道你,裴叙,一个三流的戏子末流的画家。”谢世昀冷嘲,“我真希望永远不要见到你。”
“我现在就走。”裴叙厌烦他的高高在上,转身去开门,但锁住了。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随时可以走。”谢世昀看着裴叙,眼中难掩厌恶之色。
“为什么我要答应绑匪的要求?”裴叙恼火起来,“你们伤害我的助理,要挟我来这里,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我只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请你配合。”谢世昀强词夺理,“裴叙,不要逼我。”
“哼。”裴叙第一次见到如此无耻之人,“你要我配合什么?”
裴叙想起在他面前差点被掰断胳膊的余鲤,让他不得不配合来这里。
“退出娱乐圈。”谢世昀以命令的口吻道,“当你的画家去,别再抛头露面,引人注意。”
“我要是说不呢?”
虽然退出娱乐圈是他的愿望,但被人威胁着退圈,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你可以选择解除合约,博个淡泊名利之名,风光引退。”谢世昀冷冷建议,“你也可以选择在麻烦中,身败名裂,不得不从娱乐圈消失。”
裴叙怔住,冷意在心底泛起,有些事情突然在脑中变得清晰,美术馆洗手间和道馆地下停车场的口罩男人,他们的袭击……是谢世昀的杰作吗?
“你到底是谁?”
裴叙满脸戒备,他不认识谢世昀,在此之前,两人没有任何交集,谢世昀没有理由这逼迫他?
“为什么要逼我退出娱乐圈?”
“我是谢世昀。”谢世昀强调,“你的存在,太碍眼了。”
谢世昀眼中的狠辣,令裴叙心惊,他怎么碍眼了?
从医院回到红砖房,余鲤就坐在客厅等裴叙的消息,两眼放空,没有丝毫睡意。
宋凌微明白她在自责,让她静静,没有多说什么,他通过手机跟邬玉白沟通一番后,就去准备宵夜——快餐版火锅,冒菜。
将煮好的冒菜连锅端上餐桌,摆好碗筷,宋凌微不由分说地将余鲤拖到餐桌边来坐。
热腾腾的香辣味,似乎能驱走半夜的寒气,令人胃口大开。
余鲤心有所虑,胃口显然没打开,盯着前面的碗筷,没有动手的意思。
“年年。”宋凌微夹了块毛肚送到她嘴边,“来,张嘴。”
余鲤抬起眼皮,瞥了眼宋凌微,推开他的手,有点烦躁道:“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
一想到裴叙下落不明凶吉难定,她就忧心忡忡,整个人快要被失职的罪恶感吞噬。
“只要肚子饿,就是吃东西的时候。”宋凌微理所当然道,“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解决问题。”
“我不饿,不想吃。”
余鲤无法像宋凌微那般放松,她是保镖,必须对裴叙的安危负责。碍于威胁,暂时不能报警,又按照宋凌微的要求,她没有将裴叙被带走的事告诉利哥,只说裴叙身体不舒服,让他向《御史台》剧组请假一天。
她自责又懊恼,宋凌微却若无其事,弄得她心烦气躁。
“我这里有裴叙的消息。”宋凌微又把毛肚往余鲤嘴边送,“你吃,我就告诉你。”
余鲤愤愤地咬下毛肚,不想再被宋凌微喂食,自己动筷子。
“快说,裴叙有什么消息?”
热腾腾香辣辣的食物下肚,不仅暖和了她的胃,也缓解了焦躁的情绪。
“年年,你知道裴叙在哪里出生吗?”
邬玉白急着去确认的就是裴叙的出身,她的朋友圈能帮忙了解裴叙的户籍信息,包括原始的登记信息和后来的变动信息。
“X市?”
根据裴叙公开的信息,他是X市人,余鲤作为助理见过他的证件,相关地址都在X市。
“裴叙的老家在鹭城。”宋凌微说,“他十四岁签约傲世,为了方便学习培训,傲世安排他在X市落户定居。”
鹭城这个地名让余鲤有瞬间的恍惚,眨了下眼睛,不自觉地回避宋凌微的目光,讪讪道:“他是哪里人跟他被带走有关系吗?”
“当然。”宋凌微肯定地点头,“年年,那你知道裴叙母亲是谁吗?”
余鲤摇头,想起裴叙进娱乐圈的真正原因:“可能……裴叙也不知道。”
“裴叙确实可能不知道他母亲是什么人。”宋凌微瞅着余鲤,“不过,你怎么会觉得裴叙可能不知道呢?”
“这是裴叙的隐私。”余鲤不愿回答。
“事关裴叙安危,你也要隐瞒吗?”宋凌微眯起眼睛,提醒她,“年年,裴叙是我们的重要委托人,他的相关信息,我们应该互通有无。”
“你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吗?”余鲤撇撇嘴,还是不愿意揭裴叙的伤疤。
“年年,你这态度缺乏诚意,我拒绝继续说明裴叙的事情。”宋凌微摆起架子,“吃完宵夜,你还是去睡吧。”
“你……”余鲤放下筷子,很想对吊胃口的人挥拳相向。
“我怎么样?”宋凌微表示不爽,“于公于私,关于裴叙的事,我都有权知道。年年,你不想救裴叙吗?”
“你有办法救裴叙?”余鲤当然想了。
“前提是……”宋凌微强调,“你要对我言听计从,知无不言。”
“好吧。”余鲤想了想,宋凌微霸道起来,她只有听话的份,“裴叙说进娱乐圈是为了让母亲看见他,他们母子分开二十年了。”
“这就对了。”宋凌微一脸赞赏,“裴叙四岁时父母离婚,母亲就离开鹭城,没有再见。”
“所以他母亲到底是谁?”余鲤受够宋凌微卖关子,“跟他现在的遭遇有什么关系?”
“年年,你先去睡个好觉,养精蓄锐。”宋凌微又卖起关子,“醒来以后,见了向小园就会明白一切。”
“宋凌微,你觉得这样我睡得着吗?”余鲤恼火地瞪着宋凌微,“怎么扯上向小园了?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宋凌微看她恢复精神,故意逗弄她:“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姓宋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余鲤握起拳头,“你不说的话,我这就去找向小园,让她交出裴叙。”
余鲤起身就往外走,宋凌微忙不迭地往前一拦,顺势就将她揽入怀中:“年年,求人不是这么求的。”
“谁要求你了?”这家伙一有机会就对她上下其手,防不胜防,“我命令你,放开我!”
“我凭本事让人投怀送抱,凭什么放开呀?”宋凌微凑到她耳畔,暧昧地吹了吹发丝,“我就不放,你能怎样?”
“无赖。”余鲤被抱个满怀,挣不开只能口头讨伐他,“流氓。”
“裴叙的母亲叫谢诗韵。”宋凌微欣赏着她生气勃勃的脸,善心大发,“向小园的母亲也叫谢诗韵。”
余鲤顿住,不可思议地望着宋凌微,真的假的?
裴叙主演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吧?
第二天,余鲤跟着宋凌微来到青藤中学,电话联系到向小园,约她在体育馆看台见。
因为阻止她和裴叙靠近,向小园对他们憋了一肚子气,一见面就张牙舞爪地问罪。
“都怪你们,害我见不到裴叙哥哥,不能和裴叙哥哥培养感情。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是送上门了,现在向我道歉的话,我会考虑原谅你们的。”
“裴叙被绑架了。”宋凌微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向小园瞬间收起了爪子,神情有些不自在,“你们以为我是绑匪?笑话,我怎么可能对裴叙哥哥做这样的事。”
“昨晚十二点左右。”余鲤觉得她的反应很微妙,“裴叙录完电视台的节目,我送他回家,在路上被人拦截。”
“那你怎么没事?你不是裴叙哥哥的保镖吗?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裴叙哥哥?”向小园转而气场冲地质问余鲤。
“没有保护好裴叙是我失职。”余鲤认错,“但我不是他们的目标,所以他们放过我。”
“那你们报警了吗?”向小园突然紧张起来,“不能报警的,不要报警。”
余鲤和宋凌微相视一眼,向小园果然知道什么。
“对方以裴叙安危威胁,所以我们暂时没有报警。”余鲤说,“对方到现在都没有联系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意图,我们很担心裴叙。”
“他们肯定是想逼裴叙哥哥退出娱乐圈的。”向小园攥起手,眼中有懊恼,“以前他们就袭击过裴叙哥哥,所以我才想包养裴叙哥哥,这样就能保护裴叙哥哥了。”
“他们是谁?”宋凌微立刻抓住她话中重点,有点意外她接近裴叙的目的。
“他们……”向小园抿了抿嘴,不愿意说,表情很纠结。
“向小园。”宋凌微放松语气,试探她,“你和裴叙,只是粉丝和偶像的关系吗?为什么你会想保护他?”
“这是我的事。”向小园突然倔强起来,“裴叙哥哥不会有事的,如果是他们绑架裴叙哥哥,我会想办法救裴叙哥哥的。”
“刚才你说以前他们袭击过裴叙,现在又绑架裴叙,那么,就算你这次救了裴叙,下次呢?下下次呢?”
“下次,下下次……”向小园两手攥着纠结,“以后我会越来越厉害的,所以,我能保护裴叙哥哥的。”
“向小园,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宋凌微一开始就觉得向小园对裴叙的执着不正常,“你和裴叙的真正关系。”
向小园愣住,皱起眉头看了看宋凌微和余鲤,他们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
“你们也知道?”她以为这是她的秘密。
宋凌微和余鲤点头。
“那……”向小园有些迟疑,“裴叙哥哥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余鲤说。
向小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就好。”
“但他被他们带走,很快就会知道。”宋凌微提醒。
“不会。”向小园笃定地摇头,“他们一直当他不存在。”
“当他不存在?”余鲤听着很不是滋味,“裴叙说他进娱乐圈的初衷是为了让一个人看见他,他和这人分开二十年,但他不知道这人是怎样的人,在哪里,他想见到,因为这人是他的母亲。”
“可惜这人并不想见他。”向小园苦笑中带着嘲讽,眼中出现不合年龄的悲怆之色,“他们视他为家族污点。”
向小园从小被父亲向叔伦当做向氏集团继承人在培养,她没有时间像普通少女去迷恋偶像。只是追星的同学无意间提及她和裴叙长得有些像,她才注意到裴叙,让她莫名地想亲近他,后来才知道这种天然的亲近感是血缘的力量。
她有次随口向母亲谢诗韵说起这个和她有点像的明星,谢诗韵的反应很奇怪。谢诗韵向来养尊处优,优雅自处,听到裴叙的名字,如同惊弓之鸟,眼露惊慌,随即以厌恶的表情说她不专心学业关注什么戏子。
外公谢龄八十大寿时,向小园在谢家看到很多谢龄过去的照片,发现合影里年轻的舅舅谢世昀,神似现在的裴叙。这让向小园对裴叙充满了好奇,暗中请人调查,意外地发现他户籍上登记的母亲名字是谢诗韵,与她的母亲同名同姓。
那时向小园不愿深究,说服自己一切只是巧合,直到她听见谢诗韵和谢世昀在电话里争吵。谢诗韵责怪谢世昀办事靠不住,到现在还让“他”在电视里招摇,像在提醒她人生有污点。如果被向叔伦知道“他”和她的关系,她如今的生活就会毁掉,而谢家若没了向家的支持,老字号谢园春的招牌也会垮掉。
向小园无法再自欺欺人,面对裴叙是她同母异父哥哥的现实,重新调查一切与裴叙相关的事情。
裴叙的父亲叫裴熹,是个落魄的画家,在街头卖画为生,认识了大学毕业旅行的谢诗韵,她欣赏他的才华,他视她为缪斯,他为她作画,两人很快陷入热恋。但两人恋情遭到谢家反对,谢诗韵负气跟着裴熹私奔,在鹭城结婚生下裴叙。然而现实不是罗曼史,不得志的画家和吃不了苦的富家女,为了柴米油盐而挣扎,为了孩子而争吵,最终劳燕分飞。
裴叙四岁时,谢诗韵和裴熹离婚,回归家族,后来跟门当户对的向叔伦结婚,似乎将裴氏父子从她生命中抹去,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贵妇生活。
而裴熹在离婚后性情大变,酗酒成瘾,他不再画画,却逼着裴叙画画,两父子就领着低保过活。直到裴叙十四岁时被利哥发掘,裴熹和利哥签了长约,将裴叙交给利哥,他拿着签约金消失。
这样自私不负责任的父母,让向小园不由地同情裴叙,甚至心疼他。当她知道谢世昀派人袭击裴叙想逼他退出娱乐圈时,她很震惊,更让她震惊的,这些事居然是谢诗韵默许的。
谢世昀和谢诗韵的做法,颠覆了她对亲人的认识,心凉之余,反而让她想保护一无所知的裴叙。
向小园知道裴叙是娱乐圈的泥石流,知道他怼天怼地的耿直个性,知道他得罪人而不自知,知道他正在被血缘上最亲的人算计……她也知道不能让向叔伦发现裴叙和谢诗韵的关系,所以她来想办法让裴叙退出娱乐圈,由她来保护这个哥哥,保护这个伤人的秘密。
可她毕竟太年轻,无法掌控事态,也低估了人性的自私。
“向小园,你不想被裴叙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吗?”
余鲤本以为向小园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任性大小姐,但听完她的秘密,背负了十六岁少女不该有的沉重,粉饰着两个家族的太平,保护着不明真相的裴叙。
“与其让他知道自己被母亲如此厌恶,不如让他抱有期待幻想与母亲重逢。”
向小园虽然年纪小,但看得很通透。
谢诗韵发现娱乐圈有个裴叙时,就知道这是她抛弃的儿子,从未想过与他相认,只恨他在聚光灯下引人注意,担心他身世曝光,牵扯到她,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我想这世界上最爱裴叙的人,一定是你。”
余鲤感慨,如果裴叙知道这个让他避而不见的疯狂粉丝,原来是心心念念想着保护他的妹妹,该有多高兴。
“他不要知道比较好。”向小园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感伤,转而正色问宋凌微,“我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裴叙哥哥?”
“带我们去见你母亲。”
向小园跟学校请了假,直接带他们去向家,谢诗韵正在日光室伺候她的宝贝兰花。
谢诗韵身着藕色改良旗袍,绾发露出白皙颈项,柳叶眉丹凤眼悬胆鼻花瓣唇,五官出挑明媚,保养得看不出真实年龄,风姿绰约。
余鲤悄悄地打量着谢诗韵,举手投足间是精致的贵妇范,线条清晰的眉眼看得出有裴叙和向小园的影子。
“妈妈,这是宋凌微和余鲤。”向小园简单地作介绍,“他们有事想跟您谈。”
“什么事?”谢诗韵柳眉微蹙,略显不悦,“让你课都不上,把人带家里来?”
“裴叙的事。”
向小园表现得很平静,然后向宋凌微和余鲤颔首示意,离开日光室。
谢诗韵顿住,望着向小园的背影,表情复杂。
“你们是什么人?”谢诗韵戒备地看向宋凌微和余鲤,“对小园说了什么?”
“我们是三朝安全顾问公司的,为裴叙提供安保服务。”宋凌微掏出名片递过去。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人。”谢诗韵瞥了眼名片,没有去接,“我对安保什么的也不感兴趣,你们不用向我推销业务,请离开我家。”
裴叙这个名字显然是谢诗韵的禁忌,一提就被否定的存在。
“向夫人,您再想一下。”宋凌微友善地提醒,“对裴叙没有任何印象吗?”
“没有。”谢诗韵露出不耐烦之色,“我不认识你们,跟你们没有话说,你们走吧。”
“裴叙就是你和裴熹的儿子。”余鲤看不惯谢诗韵抹杀裴叙存在的态度,直接戳破她的谎言,“二十多年前,你在鹭城生下的孩子——”
“闭嘴!”谢诗韵恼火地打断余鲤,“马上滚出我家,否则我就报警了!”
“裴叙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打开电视就能看到的人,你真的可以无视他吗?”
“向小园!”谢诗韵怒瞪余鲤,冲着门外大喊,“你给我进来!”
向小园一直守在门外,不想介入他们的谈话,听到谢诗韵激动的声音,才推门进来。
“你哪里找的疯狗?快把他们带走!”谢诗韵气急败坏,“我不想见他们!”
“妈妈。”向小园并不想跟她摊牌,“爸爸还不知道裴叙的事,您就和他们谈谈,我不会告诉爸爸的。”
“你……”谢诗韵瞬间慌张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威胁她的向小园,“你都知道了?所以找人来为难我?”
“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向小园异常冷静,“裴叙哥哥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裴叙哥哥……哥哥……”谢诗韵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向小园,你到底是谁生的?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女儿吗?”
“我是您生的,裴叙哥哥也是您生的。”向小园直面谢诗韵的怒气,“您已经抛弃他,就别再伤害他。”
谢诗韵没料到她真的什么都知道,被抓住软肋,只得忍气:“好,你出去,我和他们谈,可以了吧!”
向小园离开后,谢诗韵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问:“你们想做什么?”
“裴叙昨晚被人带走。”余鲤直截了当地问,“他现在哪里?人怎么样?”
“我不知道。”谢诗韵瞥了下余鲤,“我也不想知道。”
“你就是这样对他不闻不问二十年吗?”余鲤想起裴叙说到“妈妈”两个字的无所适从,那是谢诗韵从来不给他熟悉“妈妈”的机会,“他是你的儿子,为了让你能看见他,逼自己留在不喜欢的娱乐圈,可你……为什么无视他呢?作为母亲,你的心不会痛吗?”
“闭嘴!”谢诗韵再次呵斥余鲤,“他的事早与我无关,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无关?”余鲤的怒气值在积聚,“到如今你还否认和他的关系?”
“过去是个错误。”谢诗韵冷下脸,“留恋过去的人没有未来,我只是放下过去往前走而已。”
“放下过去的错误,说得真好听。”余鲤嗤之以鼻,“父母相爱时,孩子就是你们爱情的结晶。父母不爱时,孩子变成你们人生的错误。凭什么,孩子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把你们的失败怪罪到孩子身上?”
“这与你无关。”谢诗韵指着余鲤的鼻子,怒目圆睁,“作为外人,你以为站在道德高地就可以评价我吗?少自以为是了!”
“我就要自以为是!”余鲤像是压抑许久的火山,突然爆发了,“裴叙是你的儿子,不是可以抹杀的过去,他是一个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他从过去走到现在,这二十年,你知道他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他对母亲抱有多大的幻想吗?你明知道他就在那里,可你不去见他不肯承认他,为了自己富贵的生活,反而去伤害他,有你这样的母亲吗?如果不能对他负责,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你说过去是个错误,这个错误也不是裴叙造成的,为什么要让他来承担后果?你所谓的放下过去往前走,不就是为了一己之私抛夫弃子吗?不能对孩子负责的人,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闭嘴!”
谢诗韵被激怒,失控地挥手想打掉余鲤的话。
宋凌微眼疾手快,抓住谢诗韵的手,将余鲤拉到身后。
他没想到余鲤会爆发,直接把谢诗韵怼到失去贵妇人的姿态动手了。
“向夫人,有话好说。”宋凌微握着谢诗韵的手腕,假笑道,“我这个徒弟说话不会转弯,请见谅,毕竟我们是来解决裴叙的问题,不是来寻衅滋事的。”
“放开我。”谢诗韵深吸一口气,甩掉宋凌微的手,以眼神警告后面的余鲤,“让她不要再开口,否则没得谈。”
“年年,冷静点。”宋凌微回身,摸摸余鲤的头,安抚情绪激动的她,“剩下的交给我。”
余鲤自知冲动,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乖乖作壁上观。她只是受不了谢诗韵对裴叙的冷漠,受不了母亲不去保护孩子……她讨厌不负责任的母亲。
“向夫人,您跟裴叙有何关系,与我无关,我只想跟你做个交易。”
通过余鲤和谢诗韵的一番唇舌来往,宋凌微已经清楚谢诗韵的立场和态度,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毫无用处,现实世故的人,只能告之利害诉之利益。
“什么交易?”谢诗韵也冷静下来,摆出高冷的姿态。
“双赢……不,多赢的交易。”宋凌微笑道,“比如解决您的顾虑,完成我们的任务,满足裴叙的愿望等等。”
“是吗?”谢诗韵目光闪烁了下,不置可否,“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听听。”
“裴叙个性耿直,口无遮拦,确实容易得罪人,请保镖很正常。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发现,他真正面临的危险并非来自娱乐圈,而在于跟他没有直接交集的人。”宋凌微故意不说破,“根据我们的进一步调查发现,那些人的目的并非伤害裴叙,而是逼他退出娱乐圈,粉饰太平。向夫人,我说的对吧?”
宋凌微刻意维护她面子的说辞,让谢诗韵的态度有所软化:“你要怎么多赢?”
“您知道裴叙的愿望是什么吗?”
谢诗韵瞅了余鲤一眼,想起裴叙留在娱乐圈的原因,没有回答宋凌微。
“裴叙十四岁时,裴熹代他签了十二年的长约,将他‘卖’了,拿着签约金消失。如今,裴叙履约快十一年,他一心想着合约结束后退出娱乐圈。”宋凌微陈述事实,“那些人即使什么都不做,裴叙也想退出娱乐圈的。但是现实不会如他所愿,他越来越红,公司就越不可能让他引退。所以,既然那些人的目的和裴叙的愿望一样,我们要做的是促使这件事发生,只要裴叙退出娱乐圈,他的人身安全就有保障,我们自然完成任务。”
或许被裴叙“卖身”的事触动,谢诗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怎么做?”
“如果有向氏集团的助力,我们就能让裴叙提前解除合约。”宋凌微早就想好帮裴叙脱身的办法,只是一直在考虑选择哪方助力。
“不能牵扯到我先生。”谢诗韵直觉反对,不愿意让向叔伦知道她的过去。
“向小园可以代表向氏集团的。”宋凌微提醒,向小园刚才对谢诗韵摆明态度了。
谢诗韵想起向小园说的话,她说她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的,也不会让向叔伦知道的。
“你能保证,他……什么都不会知道吗?”谢诗韵还是无法说出“裴叙”这个名字。
“我说过,您跟裴叙有何关系,与我无关。”宋凌微再次强调,“我们只想解决问题,不想制造事端。”
宋凌微冷静笃定的姿态,看破不说破的迂回,维护谢诗韵尊严的同时,让她正视其中的利害关系,愿意合作,说出一个地名:“云间会所,雅字包厢。”
“向夫人,谢谢。”
宋凌微带着余鲤离开谢家,随即拨通邬玉白的电话,告知裴叙的所在。
宋凌微开着车,副驾驶座的余鲤神情恍惚地望着他,陷入沉思。
“年年。”宋凌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突然发现爱我爱得不可自拔了吗?”
“不,是发现你脸皮厚得不可估量。”余鲤回过神,习惯性地反唇相讥,然后才问,“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呢?”
“为虎作伥?”宋凌微挑眉,“谁是虎?谢诗韵?”
“对。”余鲤替裴叙不满,“你为什么要维护谢诗韵的面子,配合她掩耳盗铃呢?”
“年年,我们是保镖。”宋凌微提醒,“我们的目标是保护对象的安全,减少冲突,避免对抗,并不是消极的应对,而是最实际的做法。”
“我还是不喜欢谢诗韵对裴叙的态度。”余鲤难以接受。
“明知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人,为什么要逼她去正视呢?”宋凌微摇头,“年年,你永远喊不醒装睡的人。”
“那也不用惯着她。”余鲤就是看不惯谢诗韵,“不负责任的人凭什么让别人替她掩饰过错呢?”
“我能理解谢诗韵的做法,她是自私,但并没有泯灭人性,她也不愿伤害裴叙。”宋凌微说,“所以我们给出解决方案,她就很配合地告知裴叙的所在。”
“你想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吗?”余鲤不以为然,谢诗韵让她想到自己的母亲,无法认同宋凌微的观点,谢诗韵已经在伤害裴叙了。
“年年,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宋凌微有点疑惑,今天的余鲤很反常。
“我就是激动又怎样?你能理解她,可我无法理解她。”余鲤一想到裴叙进娱乐圈的初衷,就无法淡定,“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为什么她能做到对裴叙不闻不问呢?她看得见裴叙的,明知那是她的孩子,为什么无动于衷呢?而她现在又对裴叙做了什么?她是贵妇人,所以裴叙只能当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我们无权去评价别人。”
宋凌微说得中肯,但余鲤并不认同,干脆转开脸看窗外,不想再跟他讨论。
手机铃声响起,余鲤一看,是祖父余攸的电话。
“阿鲤,笔试的成绩是不是出来了?你考得怎么样?”
余攸问她教师资格证考试的结果。
“对不起。”余鲤没有告诉余攸她的新工作是当保镖,“这次也没有过分数线。”
“唉。”余攸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阿鲤,什么时候回来过年?”
“爷爷,等我买好票再确认吧。”
余鲤有点心虚地敷衍着,挂了电话。
“老校长还好吗?”宋凌微趁机问候。
“谢谢关心,爷爷很好。”
余鲤想起在泽城二中的时光,她曾是仗着爷爷余攸是校长在学校里横行的问题少女,而宋凌微则是年年为学校争取荣耀的模范学生。余攸发现她和宋凌微交往时,一边担心宋凌微被她带坏,一边又感激宋凌微把她从叛逆的道上拉回来,还偷偷去拜托宋凌微辅导她的功课呢。
余攸若知道她现在被宋凌微带歪,变成靠身手吃饭的保镖,而不能继承书香门第的传统当老师,会怎么想呢?
“裴叙的任务完成后,我们一起回泽城过年。”宋凌微建议,“我父母都在国外,我去你家吃年夜饭。”
余鲤斜眼看他,他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吧?
“不要。”
余鲤直接拒绝,余攸问她为什么跟宋凌微分手,她实话实说某人见色起意,余攸激动地拍桌子说“打得好”,如果现在见到宋凌微,估计会往他身上拍板砖了。
“我父母从事外交工作,常年驻外,很少回来。”宋凌微突然说起家事,“年年,你父母呢?”
余鲤根本不想和他谈私事,有点不耐地应道:“都死了。”
宋凌微愣住,车内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余鲤盯着车前方,眼神有些放空,像被触碰了伤口,疼了一会儿就麻木了。
“对不起。”宋凌微沉默了一会儿道歉,“年年,我不知道……抱歉。”
“宋凌微,我以为你把我调查得很清楚了。”余鲤故意嘲讽,“三朝的信息网络不是很厉害吗?”
“你希望这样吗?”宋凌微知道他碰到了她的逆鳞。
“我希望你别再过问我的隐私。”余鲤不掩饰她的反感,她不想了解他的家庭情况,也不希望他来探寻她的家庭情况,除了工作内容,她不想和他聊别的。
“作为你过去的一部分,我属于你的隐私吗?”宋凌微反问。
余鲤定定地看着他,久久不语,他不是她的隐私,而是她的隐疾,讳疾忌医,不得安宁。
她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任由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宋凌微聪明得不再追问,默默地将车开回红砖房。
余鲤一进红砖房,就发现邬玉白已经把裴叙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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