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选择喜欢他-做点戏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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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鲤回泽城过年前,宋凌微建议小年夜聚聚,在红砖房涮火锅围炉,把唐寂和明郗这两位三朝部长也请来。

    邬玉白下班后直接去片场接裴叙,余鲤则在红砖房给宋凌微打下手,准备火锅。

    有人送来海鲜,加拿大象鼻蚌、澳大利亚鲍鱼、阿拉斯加帝王蟹、波士顿龙虾、南极磷虾、太平洋扇贝……都是高级进口食材,宋凌微让余鲤签字查收。

    “这是你的手笔?”余鲤咋舌,海鲜只挑贵的买,“还是假公济私?三朝报销?”

    “应该说是某位贵客的心意。”宋凌微抓起一只帝王蟹掂量,“心意十足。”

    “某位贵客?”余鲤想起未曾谋面的唐寂,“唐二爷吗?”

    “待到围炉时,自然见分晓。”宋凌微卖关子,将帝王蟹放在砧板上,“年年,来,我教你怎么给霸王卸甲。”

    看着帝王蟹浑身的硬刺和粗壮的长腿,余鲤心里有点怂,但不愿示弱,学着宋凌微把这些海鲜处理成火锅食材。

    宋凌微煮好火锅汤底时,唐寂和明郗两位客人上门,邬玉白打回电话说堵车,让他们等一等,不准擅自开涮。

    余鲤第一次见唐寂,看他高大威猛的模样,想起邬玉白对他的形容“行走的荷尔蒙”,有着名副其实的成熟男人味。细瞧他的眉眼,如高山之巅,似深水之渊,有种君临天下的雍容贵气,令人不由地仰望。

    三朝三位部长的气质太分明,唐寂雍容,宋凌微雅致,明郗爽朗,简直是公司门面,余鲤怀疑三朝成立的宗旨是“以貌取人”。

    “你就是余鲤?”唐寂似乎对她闻名已久,“那只年年有余的鲤鱼?”

    “唐部,你好。”余鲤瞥了宋凌微一眼,感谢他替她出名呢。

    “这次任务完成不错。”唐寂表示肯定,“我这边属意女保镖的委托人颇多,但三朝女保镖紧缺,无法满足所有委托人的需求。余鲤,以后我要请你多关照了。”

    “职责所在,唐部不用客气。”被如此看重,余鲤不禁挺直了背。

    “唐部,这是我家的鱼。”宋凌微靠过来,搭着她的肩,冲唐寂挑眉,“你想钓鱼,得请我多关照。”

    唐寂失笑:“她是特勤部的,归明部管吧?”

    “宋部是用醋来养鱼的。”明郗摆手笑道,“这只鱼,我可管不了。”

    余鲤嫌弃地拍开宋凌微的手,不爽他的消遣,就问唐寂:“这算职场骚扰吗?”

    唐寂看向宋凌微,说:“算不算得问我们的法律顾问。”

    “年年,你又淘气了。”法律顾问笑眯眯地看着余鲤,“我们这是在夸你呢。”

    “巧言令色。”

    余鲤不想跟他耍嘴皮子,见邬玉白和裴叙回来,就张罗着涮火锅了。

    邬玉白、唐寂、宋凌微所谓哥俩三个凑一块,节奏就被邬大大带着走,活跃气氛她最拿手了。

    “唐二爷,你看现在的老三贤惠吗?”邬玉白对一盘盘去壳切片的海鲜甚为满意,涮得开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官司养得鲤鱼,以后也带得孩子吧?”

    “何止贤惠。”唐寂顺着邬大大,“还文武双全。”

    “宋哥是居家旅行驱邪避祸的必备良品。”裴叙跟着捧场,“余鲤,你说对吧?”

    余鲤只想专心涮火锅,不想刷存在感,对于这些吃了火锅嘴短的家伙,她只想问:“今天的锅底放糖了吗?”

    瞧他们对宋凌微的吹捧样,余鲤想到他“为虎作伥”的处事方式,就怀疑他的人品,对于向小园的事,她还是意难平。

    “知我者年年也,今天的锅底确实有放糖。”宋凌微给她夹了两片象鼻蚌,“尝尝,甜不甜?”

    一桌子人的眼睛,都暧昧地瞅着她和宋凌微。

    余鲤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挖苦不成,反而被宋凌微当众调戏,盯着象鼻蚌,吃也不是,不吃也奇怪,于是硬生生地转移话题:“呃嗯,这些海鲜是谁买的?唐部还是明部?”

    唐寂和明郗面面相觑,明郗说:“我们只管过来涮火锅的。”

    “邬大大呢?”余鲤又问,“谁买了送过来的?”

    “不是你和老三负责的吗?”邬玉白奇怪地看着余鲤和宋凌微。

    “某位贵客为表心意,慷慨相赠。”宋凌微一脸神秘,抬手看表,“差不多该来了。”

    响应宋凌微的话似的,红砖房外传来汽车的声响,有贵客上门。

    余鲤十分意外向小园会出现在红砖房。

    裴叙一见她就不自在,以眼神询问宋凌微,怎么回事?

    裴叙解约整个过程,向小园都没有见他,打定主意不让他知道真相,只在背后为他披荆斩棘,给他自由。

    在一切快要尘埃落定时,向小园来到裴叙的面前……余鲤莫名地紧张起来,频频看向宋凌微,他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不做解释。

    “裴叙哥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向小园面对裴叙有点手足无措,但还是直接诚恳地说明来意,“对不起,之前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我接受你的道歉。”裴叙认真对待,想了想,“还有,我要谢谢你。”

    “不客气,我也要谢谢你。”向小园眼睛一亮,“裴叙哥哥,那以后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想到她之前疯狂追星的样子,裴叙心有余悸,又想到她为改善关系做的努力,他轻轻点头:“可以试试。”

    “太好了,我会试着用你喜欢的方式跟你来往的。”向小园放弃伪装的脑残粉样子,“裴叙哥哥,我现在能和你一起吃火锅吗?”

    “嗯。”

    裴叙指着他身边的空位,向小园眉开眼笑地坐过去。

    坦率真诚的向小园颇得邬大大欢心,她调节气氛,很快就让向小园融入,开心地涮起火锅。唐寂和明郗虽然对向小园了解不多,但她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溜,两人对她这个小妹妹很照顾,其乐融融。

    “这样的发展,你能接受吗?”宋凌微凑到余鲤耳边,低声问。

    “什么?”余鲤一时不解。

    “年年,我无法向你保证兄妹相认的大团圆结局。”宋凌微说,“但我确定她对哥哥的情意不会被埋没,以朋友之名相处,时间会给出答案。”

    余鲤豁然开朗,宋凌微安排这次聚餐,是为了让她不纠结裴叙和向小园的事,他以行动告诉她,他在意她的感受。

    意识到他对她的在意,余鲤的心忽然有些慌,她习惯他们针锋相对的状态,习惯被他当成猎物追捕,习惯两人之间有账要算……不习惯他对她越来越外露的占有欲,也不习惯他这般取悦她的用心。

    “你……”余鲤动了动唇,掩饰被触动的情绪,故意说,“多管闲事。”

    “和你有关的……”宋凌微歪头,笑看着她,“都不是闲事。”

    他的眼睛像是湖泊,澄澈明深,粼粼波光便是荡漾的笑意,闪闪发亮,晃了她的神,想起当初喜欢的他是什么样子,心跳忽而紧促,怦然而动。

    不管过去现在,她喜欢的样子,他始终都有。

    这让她害怕,害怕再次被迷惑,心中的小鹿因他乱撞,不知所措。

    泽城二中与龙溪寺毗邻,寺后有龙溪岩,登高可以俯视全城。

    余鲤很喜欢看日落,常常在放学后,拉着宋凌微穿过龙溪寺,踩着山间石阶,拾级而上,登顶龙溪岩,遥看云卷云舒,日暮西沉。

    白净书生样的宋凌微,上山就气喘腿软,全凭一腔少年意气撑着,保持云淡风轻样,看着汗水淋漓的余鲤,就笑着将她的湿发撩到耳后说:“年年,你真是鱼,上山都离不开水呢。”

    “不公平,我们一样的运动量,为什么你总是神清气爽?”

    余鲤端详着他白皙泛红但清爽的脸,青山绿林间,愈显得斯文秀气,是她喜欢的样子。

    “心静自然凉。”宋凌微拿出纸巾给她擦汗。

    “怎么静得下心呢?”

    余鲤有些痴望着宋凌微,喜欢他对她的温柔,顺了她青春期的毛,却安抚不了她为他躁动的心。

    “想象下,我们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身处无边无际中,渺小得没有存在感……这样心就凉了吧?”宋凌微煞有其事地传授“心静之道”。

    “你在身边,静不下来。”余鲤小声嗫嚅,看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为什么?”

    宋凌微拉着她的手,并肩坐在岩石上,望向随风轻移的绯云,像她红扑扑的脸颊。

    “现在心跳得很厉害,更静不下来了。”

    余鲤歪头看他,含羞带笑,悄悄地动了动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他扬起嘴角,心照不宣地握紧。

    暮阳映红了半空,晚风吹散了余霞,流光溢彩,浮絮若绮。

    眼前依然是龙溪岩的落日散霞,只是身边已非意中人,而是退休老校长——余攸,每日都要爬爬龙溪岩,数数这九百九十九级的山间石阶。

    余鲤回到泽城过年,傍晚就陪余攸来锻炼身体,提着他的保温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爷爷,要不要歇歇?”余鲤问,“喝点水?”

    余攸年近七十,常年锻炼保持身形似鹤,面容瘦削但精神矍铄,看起来仙风道骨。

    “好。”余攸说着话就在石阶坐下,拍拍石阶示意,“阿鲤也累了吧。”

    迎着落日的方向,余鲤也坐下,将保温壶递给余攸。

    夕光透过枝叶间隙,漏下斑驳光影,余鲤摊开手,掌心有光斑随风晃动。

    她想起午后在树下睡着的宋凌微,斑驳光影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昧,忽静忽动,可爱又暧昧,诱惑着她伸出手去描绘他的眉眼,感受自己的心动。

    他闭着眼睛,却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睁开眼看她满脸飞红,笑着将她拥入怀里说:“年年是鲤鱼,脸红显得更秀色可餐呢。”

    她红脸不语,埋头直往他怀里钻,喜欢他叫她“年年”,喜欢他将她抱满怀,喜欢他身上清爽的味道,让她自然而然地安心。

    十六岁的她像一匹脱缰许久的野马,横冲直撞不肯安分,直到认识宋凌微,仿佛被驯养了。她在他面前温温顺顺,毫不设防,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轻易地撩动她的心弦,让她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鬼迷心窍地迷恋着他。

    他享受她的迷恋和依赖,放任她沉浸在虚假的梦境中……如果不曾醒来就好。

    宋凌微让她做了六个月的梦,她却花了很多年才清醒,清醒地发现他变成在她心结上加锁的人,变成她的隐疾,不可触碰。

    她不想再见到宋凌微,不想再喜欢宋凌微,不想再被驯养了。

    “阿鲤,留下来吧。”余攸的声音拉回了晃神的余鲤,“你不想当老师的话,二中还有行政职位。”

    “爷爷。”余鲤甩开脑中的回忆,“我现在的工作还不错。”

    她不想留在泽城,十三岁被余攸接来泽城,到十八岁去X市上大学,在这里的五年,是她埋葬过去逃避现实的五年,可也是让她有了隐疾的五年。

    那个隐疾叫宋凌微,只要回到这里,那些被谎言安慰的记忆就席卷而来,让她更加无法面对现实,面对现在的宋凌微。

    “阿鲤,这里是你的家。”余攸叹了一口气,“你在介意阿沅的冷淡吗?”

    阿沅是余攸妻子苏沅,也是泽城二中的退休教师,因儿子余绰早逝而迁怒孙女余鲤,同一屋檐下五年,对余鲤疏离冷漠,祖孙间的感情全靠余攸从中平衡。

    “不。”余鲤摇头,“奶奶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我不会怨她的。”

    余鲤想到自己神似母亲的脸,仿佛时刻在提醒苏沅,余绰为何而死,自然就不待见她。

    “阿沅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放不下。”余攸又叹了口气,“当初是她让我去鹭城接你的。”

    “爷爷,新年不说旧事啦。”提到鹭城,余鲤本能地回避,“天色晚了,我们下山吧。”

    聊过去对她来说无疑是撕伤疤,里面只会流出陈年的脓。

    “好。”余攸清楚余鲤以前受的罪,就顺着她,“阿沅说晚上做姜母鸭,是你喜欢吃的。”

    “那我多吃点。”

    余鲤笑了笑,或许因为她在外地太久,现在回来,苏沅会对她和颜悦色些。

    在泽城过年,余鲤自动变成进入屏蔽状态,不接宋凌微的电话,不回他的微信,也不领他发的红包,非工作期间,不想跟他接触,受他影响。

    这个春节,在家她早起练练功,帮余攸招待拜年的师生,陪他爬爬龙溪岩,在厨房给苏沅打下手,倒也是岁月静好。

    余鲤这种静好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初五登门的客人打破。

    宋凌微双手拎着礼盒,穿着崭新的西装,仪表堂堂又喜气洋洋,仿佛女婿上门给岳丈岳母拜年似的。

    “老校长,学生宋凌微给你拜年了。”宋凌微恭敬地向余攸作揖,“祝您新春快乐,身体健康。”

    余鲤开门见到他的瞬间,满脸意外,来不及关门,他侧身就闪进来,跟余攸打上招呼。

    “宋凌微?”余攸特地上前打量着他,“毕业生代表宋凌微?”

    “老校长的记性真好。”

    宋凌微话音刚落,老校长一记右勾拳就招呼他脸上,快狠准,打得他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后退两步才稳住。

    余鲤本来还恼火宋凌微不请自来,但余攸的举动让她懵了,赶紧拦在两人中间,如果大打出手,她和余攸联合起来都不会是对手呢。

    “爷爷。”余鲤瞥了眼嘴角破皮出血的宋凌微,提醒余攸,“这位优秀毕业生是个有律师资格证的练家子。”

    余攸向来稳重,这么冲动,肯定是宋凌微太欠揍的缘故。

    “老校长老当益壮哪。”宋凌微也不尴尬,反而笑呵呵道,“这么热情地招呼,学生受宠若惊。”

    余鲤再次见识到宋凌微的厚脸皮,同时也暗松一口气。

    “阿鲤,我这是替你教训下见色起意的家伙。”余攸若有所思地盯着宋凌微,“我们家的孩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爷爷……”余鲤扶额,没想到余攸会把陈年旧事翻出来,“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老校长教训的是。”宋凌微却乖乖认错,“年少无知,确实该打。”

    余攸把余鲤推到一边,看宋凌微宠辱不惊的从容样,颇有大将之风,对他大为改观。

    “小子,你现在来干嘛?”

    当年宋凌微去X市念大学,余鲤失魂落魄很长一段时间,余攸才知道两人分手,理由是宋凌微见色起意,靠近她是居心不良,他就是个斯文败类。

    余鲤口中的斯文败类是曾为泽城二中争取诸多荣誉的模范学生,余攸私下还拜托他照顾余鲤,没料到结局如此,余攸有些失望,还有些遗憾,遗憾余鲤没了可以亲近的朋友。

    时隔多年,再见宋凌微,已不再是当年斯文秀气的少年,而是俊雅疏朗的青年,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老校长,余鲤没告诉你吗?”宋凌微顺手就把礼盒交给余鲤,“我现在是她的师父。”

    “阿鲤,怎么回事?”余攸转眼看向余鲤,他们什么时候又凑一块了?

    “我换了新工作,进入他所在的公司,他给我做入职培训,现在指导我业务。”

    余鲤抱着礼盒,以眼神警告宋凌微别说多余的话,她不想让余攸知道她在做保镖这种有危险性的工作。

    “老校长,就是这么一回事。”宋凌微笑道,“我今天来,主要是给老校长拜年,顺便跟余鲤沟通下年后工作安排。”

    “原来你们是同事。”余攸的表情有点复杂,忽然明白余鲤为什么不愿留在泽城工作,“阿鲤,你去和阿沅准备午饭,我和宋凌微说些话。”

    “爷爷,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年后工作安排回公司再说也行。”余鲤瞪了眼宋凌微,拜完年赶紧走,她并不想留他吃饭的,“我们不要耽误他去给其他人拜年。”

    “不耽误。”宋凌微摇头,“今天只给老校长拜年。”

    “阿鲤,我们要好好招待客人。”余攸示意,“去吧。”

    余鲤只好去找苏沅,频频回首,就见余攸把宋凌微带进他的书房。

    “宋凌微,说说你的目的。”余攸直截了当地问,“拜年只是借口吧?”

    “老校长明察秋毫。”宋凌微说,“余鲤回家后就玩失踪,不跟我联系,所以,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了。”

    “你想跟她复合?”余攸皱眉,“还是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我正在执行捕鱼计划,可惜鲤鱼不肯配合。”这条鲤鱼太顽固,总让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为鱼肉,你想当刀俎,为所欲为吗?”他的说辞刺激到余攸,“宋凌微,你们早就分手,别再打她的主意。”

    “老校长,当年分手并非我所愿。”在余鲤的重要亲人面前,宋凌微不想迂回,“余鲤说我见色起意,这是诛心。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喜欢她的容貌有什么错?她的容貌会吸引我靠近她了解她,而她的性格会决定我跟她在一起多久。”

    “色令智昏。”余攸不以为然,“别把好色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孔子都说,食色性也,美食、美色、美景……喜欢这些东西,是人的本性,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宋凌微说得坦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取向,余鲤正好符合我的审美取向,她自然会吸引我,我自然会喜欢她。可是,余鲤因此否定一切,认为我对她是虚情假意,肆意任性,诉诸暴力,撂下狠话,把我踢出她的世界。老校长,我当时年少,情感受挫,自尊受辱,即便喜欢她,也无法跟她在一起的。”

    “巧言令色。”余攸这才想起余鲤说宋凌微有律师资格证,说话一套一套的,逻辑无懈可击,“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分手不全是你的错。”

    宋凌微见余攸神色缓和许多,卖乖道:“我比余鲤年长,那时却不成熟,出现问题无法妥善处理,所以分手的主要责任在我。”

    “那你现在怎么想?”余攸了解余鲤的个性,也知道她为何会那样对待宋凌微。

    “我以为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就能征服余鲤。”宋凌微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经足够强大,困得住余鲤的人,却无法再走进她的心。老校长,以前在学校你也这样跟我私聊,你让我照顾她,包容她,陪伴她。我现在也愿意这样,可她在抗拒,消极应对,我只能紧紧抓牢她,强迫她接受我,习惯我的存在。”

    “唉。”余攸叹气,“也只有你才能强迫她了。”

    “老校长,我不懂你的意思。”

    余攸从书桌抽屉中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宋凌微。

    “这是阿鲤和父母的合影,你看下,大概会明白。”

    照片中的余鲤只有六七岁,穿着红色连衣裙,梳着两个小辫子,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抬头看着父亲,笑得弯弯的眼睛里,依然看得出对父亲的仰赖和喜欢。

    她的父亲眉眼温柔,长得斯文秀气,她的母亲娇媚动人,双眼含情脉脉……从照片上看,是一对容貌极为出色的夫妻。

    而照片中母亲的样子,正是余鲤长大后的模样,母女俩太像了。

    只是她父亲……

    “你的样子跟我儿子有些像。”

    宋凌微和余绰都是白净书生样,所以他明白余鲤为什么愿意亲近宋凌微,而对其他异性要么暴力以对,要么退避三舍。就连对他这个祖父,余鲤都会保持距离的。

    当初刚将余鲤接回泽城,她对异性的排斥非常厉害。余攸向医生咨询,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恢复时间可长可短,严重得会伴随终生。

    余攸只好顺其自然,怕刺激到余鲤就不敢约束她,任由她在叛逆期成了问题少女,作为校长,他只能谋私,对她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

    所以,看到她和宋凌微在一起,变得温顺,余攸深感欣慰,也对宋凌微寄予厚望,才会私下去拜托他照顾余鲤,将他当成余鲤的归宿看待。

    “阿鲤非常喜欢父亲,父亲是她仰赖的高山,是她心灵的支柱。”余攸想起早逝的儿子不免感伤,“她十岁时,父亲过劳猝死,对她影响很大,后来又发生一些事,我才把她接回泽城,但那时她已经无法跟异性正常相处了。”

    短短几句话,宋凌微就感受到父亲在余鲤心中的分量,沉重又尖锐,刺痛心脏。

    “老校长,你说余鲤会把我当成父亲的替身吗?”

    问出这话,宋凌微的感觉很复杂。

    “不,父亲在她心中是独一无二的。”余攸摇头,“只是像父亲的异性,容易让阿鲤放下防备,愿意亲近。”

    “如此说,我有天然优势。”宋凌微想他对余鲤来说是特别的存在,足够了。

    “对,这是你独有的优势。”余攸不在意“出卖”孙女,“你说阿鲤是你的审美取向,那么,同样的,你也是阿鲤的审美取向。”

    “原来她也会以貌取人。”宋凌微失笑,“却不许我对她以貌取人,真是双重标准呢。”

    “不是双重标准。”余攸想起那个跟余鲤长相相似的人,“阿鲤对母亲有心结,因此讨厌自己的脸,介意别人关注她的脸。”

    宋凌微愣住,想起余鲤对谢诗韵的过激反应,她说讨厌不负责任的母亲,她母亲也不负责吗?

    “余鲤说父母都过世了,但她的心结也放不下吗?”

    “不,母亲还活着,虽然对阿鲤来说像是不存在。”余攸苦笑,那个女人的不负责任行为差点毁了余鲤,“至于她们母女的心结,我不能跟你说,要等阿鲤愿意告诉你。今天,你愿意向我坦诚对阿鲤的想法,我很高兴,也很庆幸当年没有看错你,现在还能拜托你照顾阿鲤,包容她,不要放弃她。”

    “老校长,不……爷爷,我可以叫你爷爷吧?”宋凌微顺势改口,余攸欣慰地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已经足够了。虽然当年意气用事,分手后就不相往来,但是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织网,织出天罗地网,就为了抓牢这只鲤鱼,清蒸还是红烧我都考虑好了呢。”

    “好,好。”余攸感慨地拍着宋凌微的肩膀,“阿微,我家阿鲤就麻烦你了。”

    余鲤来请余攸和宋凌微吃饭时,就看到他俩聊得热火朝天,挥拳相向没多久,已经好得像亲爷孙似的。

    饭桌上,宋凌微一口一个“爷爷”叫得热络,而余攸一口一个“阿微”也回得亲切,爷俩把酒言欢,不要太惬意了。

    余鲤被肉麻得直起鸡皮疙瘩,这种场面太有既视感,想起王沐春和裴叙一口一个“宋哥”叫得欢快的情景,宋凌微笼络人心的手段太高明,余攸看来也没能扛住他的糖衣炮弹了。

    当宋凌微提出因为工作需要,希望余鲤提前回X市时,余鲤还来不及反对,余攸就发话,让她马上收拾行李,直接坐宋凌微的车回X市。

    余鲤傻眼,前不久还希望她留泽城的余攸,宋凌微一来,就把她“扫地出门”,他是被宋凌微下蛊了吗?

    “姓宋的,你拿什么收买爷爷的?”上了车,余鲤就问,“还是威胁爷爷了?”

    “听到爷爷叫我阿微,我开始怀念你以前对我的称呼。”宋凌微答非所问,“年年,你忘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回想?”

    他和余鲤交往以后,余鲤才说他的名字谐音怪怪的,她不想叫。他让她给他取个专属称呼,只给她叫,就像他叫她年年一样。然后,她选中了他名字的第二个字,叫他“阿凌”,今天他才知道,她是用家人的方式称呼他。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余鲤瞪了他一眼,“快说,你在书房里跟爷爷说什么了?”

    “你。”宋凌微就直说,“除了你,我还能和爷爷说什么?”

    “你!”余鲤被梗住,想得出他可能和余攸谈论她什么事,“宋凌微,你不要干涉我的事。”

    “你的事?”宋凌微眉尾一挑,“年年,你的事和我的事,需要分清吗?”

    “不需要。”余鲤怼回去,“因为我的事和你无关。”

    “是吗?”

    宋凌微突然在路边停下车,放下车窗。

    “你看,我们到云泽路口了,九年前的寒假,你在这里救了我。”

    云泽路口有家跆拳道馆,距离泽城二中有两站公交的距离,余鲤课外很多时间都花在这里,寒暑假每天都会过来练习,有天就在路口碰见宋凌微被两个混混按在墙壁上,强行搜身。

    “不是你自导自演的好戏吗?”

    余鲤嘲讽道,难怪她觉得两个混混不耐打,才过了几招,就落荒而逃。

    “为了你,做点戏又有何妨?”宋凌微大方承认,“这种细节,无须介意。”

    余鲤高中一入学,宋凌微就注意到,娇媚又不失清新的少女,是他意中人的模样。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余鲤不是清流,而是泥石流。她个性耿直,为人处世有些粗暴,仗着会跆拳道,对意图靠近她的男生基本飞踢伺候。但她有正义感,遇事会出头,就成了会打架滋事的问题少女。

    宋凌微观察了她一个学期,投其所好,让她变成他的恩人,他就以报恩为由靠近她,夸她乐于助人有正义感,欣赏她有好身手让他有安全感,让她充满自信,不会将他跟其他男生混为一谈,自然而然就跟他在一起了。

    “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人。”余鲤撇了撇嘴,不想多说。

    宋凌微启动车子,经过龙溪寺时,他又靠边停下。

    “不是要回X市吗?”余鲤皱眉,这开开停停算什么吗?

    “以前我们经常一起爬后面的龙溪岩,看看日落,吹吹山风,真是惬意。”宋凌微用怀念的口吻道,“高考前,你还在龙溪寺给我求了张护身符,我想等拿到录取通知书就跟你去还愿呢。”

    可惜,在他拿到通知书前,余鲤就给他过肩摔,把他踩地上,分道扬镳。

    当初和他在一起的余鲤,跟其他少女不一样,她不热衷追星不研究星座也不会讨论流行时尚,她喜欢跆拳道,喜欢爬山看日落,喜欢和他在一起……成为他女朋友的余鲤,就像《小王子》里那只被驯养的狐狸,把他当成特别的存在,温顺地依赖着他。

    很多同学问他:“那个问题少女,性格那么麻烦,又讨厌男生,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没被打吗?”

    最初他回答:“我女朋友虽然武功高,但颜值更高啊,我都臣服在她的颜值下,哪需要她动手呢?”

    后来他腻了同学的八卦,他们再问起余鲤的事,他懒得告诉他们余鲤在他面前有多可爱,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因为她好看”。

    当余鲤拿这句话来问他时,他更是把她夸成天仙下凡,她却变脸了:“你不是说喜欢我身手好,让你有安全感吗?”

    “年年,你这么好看,我怎么会有安全感呢?”女朋友太漂亮,他要防着全世界的贼,“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总担心其他人见色起意,把你抢走呢。”

    “什么一见钟情?根本就是见色起意!”余鲤勃然大怒,“你只喜欢我的脸,其他的都是在说谎!”

    他不懂余鲤为何生气,想要问清楚,却被她一个过肩摔,直接摔懵了。她还气不过,踩了他胸口几脚,骂他是“斯文败类”,撂下狠话,让他滚远点,别让她再见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他的尊严被余鲤踩在脚下,他的感情被她全盘否定。

    当时的他不懂自己有什么错,他的骄傲和自尊让他如她所愿,滚远点。

    他心里对她有怨愤,严重受挫的男性尊严,让他变成肌肉狂,他想要力量,想要足够征服余鲤的力量。

    他每天一边锻炼,一边计划要怎么报复余鲤,心中总是意难平。

    时隔八年,再见到她时,她依然是他意中人的模样,依然让他心动。

    现在他明白了,当初分手,没有挽回,反而转身就走,是因为他太弱了,他不是伤了自尊,而是没了自信。

    对他不再温顺的余鲤,他束手无策,潜意识里觉得无法驾驭,才会选择逃避,而不去面对解决。

    所以余鲤说得对,那时他见色起意,喜欢她的脸,享受她的温顺,却不去了解真正的她,才会像其他异性一样,害怕她,逃跑了。

    直至今日,跟余攸的一番彻谈,他才找到症结,他不会再逃避,也不允许余鲤逃避了。

    余鲤望着龙溪寺,想起高考前她到龙溪寺为宋凌微许愿的情景。

    庄严肃穆的大殿,慈眉善目的菩萨,香案下蒲团,她虔诚地三跪九叩,才面向菩萨,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向菩萨祈求。

    “菩萨,阿凌成绩一直都很好,我只求您保佑他正常发挥。然后,等阿凌进了大学,请您保佑我和他的恋情正常发展,我不怕异地恋的。”

    菩萨没有听到她的祈求,她和他没有异地恋,只有失恋。

    “宋凌微。”余鲤转头看向驾驶座的人,“一切都过去了,这样故地重游有意思吗?”

    重逢之后,口口声声要找她算账的人,突然变得这般温情脉脉,路过他们走过的地方,说起他们共同的回忆,是想死灰复燃,还是重温旧梦?

    “年年,你说得对,一切都过去了,我也不是以前的宋凌微。”

    宋凌微探过身,轻轻地握起余鲤的手,然后双手合握,仿佛失而复得,想牢牢地握住。

    “所以,我们重新开始吧。”

    余鲤怔怔地望着他,目光有些迷离,他确实不是以前的宋凌微,不再是白净文弱的秀气少年,而是让她无力反抗的强劲青年。

    可他的眉眼还是她喜欢的模样,他依然是她会动心的人。

    然而,她不敢再为他动心了。

    年少时随心而动的依恋,戛然而止,曾让她辗转反侧不得安宁,但还是有后路可退的。

    而今,他这般强势,天罗地网,要让她成为网中鱼,完全不给她留后路了。

    宋凌微不懂,有些过去是过不去的,如果他真的了解过去的她,他会再一次离开她的。

    余鲤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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