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第十六届新概念作文一等奖获奖者佳作A卷-一个冬天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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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个星座——第十六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纪行

    文/朱蓓。

    【January24th】

    1月24日4点38分坐上从南京到上海的高铁,然后是常州站,苏州站,最后5点59分抵达上海虹桥。看吧,明明就没多远,可是再次回到这里,却时隔两年。

    有问过之涵怎么走,她说就几站地铁。坐上地铁以后陈培芬说让人来接我,然后在距静安寺好几站的时候黄叔叔就到了,在地铁上心里真的很急,最后在1号出口看到黄叔叔跟他朋友。

    六点多,上海的天已经昏黑,我顶着笑脸走到他们面前,却不知道该寒暄些什么。黄叔叔对于我是女的感到震惊,事实证明接下来几天在自我介绍或者别人介绍过以后他们第一句话都是“胡不归居然是女的”,是我的网名太有大侠风范了吗?

    还是最后这几天在群里假装杨伟太成功了?

    但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黄叔叔拉过了我的箱子,我说了把高铁票当地铁卡刷半天走不了的糗事。

    走了不远就看到了汉庭快捷,然后进去住是海友客栈。因为第十五届没参加所以对这里还比较陌生,大厅里没有什么人,坐我旁边的女生好漂亮,所以我问她是不是之涵,黄叔叔跟他朋友继续瞎聊,之涵无奈地对我笑了笑。

    跟乔木去前台开了房间,二楼已经满了,于是开的312。乔木说二楼很吵晚上根本睡不着,虽然后来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原本约好的拼房妹子梦婷要25日早上到,这意味着我要一个人度过这漫漫长夜了,感觉有点困倦就没再下楼,一直在房间里休息。房间很小,梳子什么的也要自备,但很有一个人旅行的味道。

    后来有个妹子加我,是跟培芬一起的妹子,叫刘雨汀,先猜了一会儿性别,后来她突然一句“新人有眼不识泰山”瞬间吓到我,话不多但很可爱的齐刘海重庆妹子。我们在212闲聊了几句,有个穿白衬衣的女生在卫生间洗菜,后来才发现是乔木,原谅我有点脸盲。

    然后有个戴帽子的男生推门一进来就叫我胡不归前辈,雨汀告诉我,他是邱兆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史阿姨”,在群里装妹子欺骗人,“史阿姨”真的话很多,有点冷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融化了,于是开始煮火锅,因为之涵还没回来,所以先煮各种蔬菜,感觉房间里一下子挤满了人,池铭之、段立文,还有苏启帆。“史阿姨”跟大家吹他是普通话一级甲等,我义正词严地提出质疑,是你爸爸给你测的吧,乔木笑说妹子好棒。可怜的苏启帆背靠着房门勉强坐下,时不时有人来敲门,他就很夸张地起身。我们说说笑笑,就像上演着久别重逢的老友记。

    吃完,他们到大厅玩游戏,旅途的疲倦让我不堪重负,于是看了一会儿就上楼休息。

    【January25th】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醒来这方天地让我感觉陌生,可能是一个人的缘故,感到些许孤独。正在洗头的时候,梦婷说到了上海找人来接,我心有余但又苦于不认得路,就跟培芬联系准备拜托她去接,培芬刚好在外面,她很爽快地答应了。梦婷说晕车,被折磨得不轻,我深有体会,让培芬接到她就直接让她过来休息。然后我就不慌不忙地吹头,又下楼到静安寺周围转了转,这是我在上海的第一个白日,梦婷打了几个电话给我,说培芬还没到,问我在哪里。我跟她解释说,我不认得路没有去,然后电话戛然而止,她说看到培芬了。

    8:46am新短信。

    From猫小弟:我到了,估计一会儿去找你。猫。

    快九点的时候猫小弟,就是“翅膀猫”白婷婷发短信说到了静安,等会儿来找我,对她的到来我充满了期待,因为这几天QQ上联系最多最密切的就是她了,真的很想快点见到她。

    因为不住在汉庭,猫小弟先跟她爹去了逸夫踩点,然后一直问怎么来找我,他们迷失在上海街头……鉴于我是个路痴的缘故,只能告诉他们在万航渡路105号,然后在房间坐等摸索中艰难前行的他们……猫小弟跟她爹终于到了,坐在大厅等我,我下楼的时候看到她跟她爹独坐一张桌子大眼瞪小眼。她是个长得很干净架着一副眼镜的姑娘,虽然后来怎么看怎么像王若虚。估计是父亲大人在,不好自由发挥,她有点腼腆地喊我姐姐,我只好装作很靠谱的样子,回答了猫爹关于比赛的几点疑惑(猫小弟曾透露过她爹以为新概念是诈骗活动),并亮出了“姑娘今年大一啦”的杀手锏,终于在目光如炬的猫爹手里带走了迫不及待被放飞的猫小弟。

    我们坐在房间里闲聊,才感受到什么叫一见如故。她的到来给我这间空得似乎不近人情的房间添了几丝温暖。一进房她就开始叽叽喳喳。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我的心情已经上扬起来,就跟在家里一样对着门外吼:

    “谁啊?”然后突然就没动静了,有点怕唐突了妹子,开门一看,一个穿黄色衣服扎着双马尾的姑娘和一个穿淡蓝外套齐刘海的姑娘站在墙角,双马尾是我本来约好的室友梦婷,也是猫小弟的暖姐,另一个是侯佩儒,真正的实力派大神,曾经入围花火28强,最重要的是人家是1998年的,才高一。我不禁感叹这届新概念来了多少神童啊,最小的那个貌似才初一吧。

    梦婷说她住在207,另开了一间房,而且QQ上跟一个据说身高180的妹子说好了拼房。一瞬间心情就有点低落了,跟她说等了她一夜,她立刻说对不起,之前跟乔木说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我沟通得确实不到位,但是相聚的开心很快掩过了这股突来的失落。

    后来她俩强烈要求去见慕名已久的“史阿姨”,我把她们领到房间,敲了几声,门开了一个小缝,“史阿姨”迅速看了一眼,立马关上门,里面传来模糊不清的黄叔叔的声音,他们还没换好衣服。黄叔叔出来后,“史阿姨”又羞涩地闭门谢客了,还锁起了门。她俩使劲敲门,感觉像在逼良为娼,猫小弟还冲着房里大声叫唤,“史阿姨”才戴着招牌帽子款款走出,互相自我介绍一番,“史阿姨”又调侃猫小弟的网名——“翅膀上的猫”,我跟着说其实是“翅膀上有只猫”,谁让她网名太长了,我们都只抓住了关键字——“翅膀、猫”,就自由组合了。猫小弟不断炸毛地申明她叫“想长翅膀的猫”。

    后来我跟猫小弟、梦婷还有佩儒一起坐在大厅聊天。大厅的设计特别人性化,一张张小桌子,四周是几把转椅,很适合谈星星论月亮从诗词歌赋探讨到人生哲学……后来大家坐在一起玩杀人游戏,我一直抽到平民牌,是万年好人,佩儒妹子就没那么幸运,一直在死者和警察中徘徊,总是天亮了就壮烈牺牲,真心话or大冒险,可怜的孩子被乔木的惩罚吓晕了,只肯围观不肯再玩。

    三四点的时候猫爹短信驾到,猫小弟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海友,心里一瞬间又空了,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我们从天南海北来到上海奔赴这场盛会,然而不住在一起,相聚别离都太匆匆,想到27日颁奖后这里沸反盈天的人们也将散落在天涯,不免有了一丝伤感。

    第十四届跟我一起来上海参加复赛的老乡朱磊也来了。随意聊了两句,老乡见老乡,心里自然泛起波澜,朱磊说在外面看到老乡很亲切,我们就不说家乡话了。

    我愣了一下,以为他说的是“普通话说多了还是说家乡话吧”。

    8:12pm短信,激动地点开一看。

    From猫小弟:胡小隆现身了吗?

    咬牙切齿地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始终没有”。

    晚上大家都饿了,就下楼觅食,遇见一个很有气场的中分红唇妹子带着一拨人浩浩荡荡地往海友旁边的烤鱼店走。我们仨就跟在了后面,听人讲前面的御姐就 是杨欣雨,贴吧里的“雨哥”。

    服务生看我们声势浩大,兴奋得忙不迭用手里的传呼机通知楼上拼桌子。

    我们被分成了三拨,我和梦婷、佩儒,还有浙江汉子徐岳霖、广东正太苏启帆五个人合点一份。苏启帆有事离开了一阵,等了好久,先上的炒饭快被我们四个瓜分完毕时,葱香鱼终于上了,瞥一眼隔壁两桌还是空空如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占据了整个盘子的葱,强势地覆盖在鱼身上,接天葱叶无穷碧,不得不说老板真是业界良心,在蔬菜价格飞涨的今天还毫不吝啬地放了这么多葱,基本上吃一口鱼肉就有两口葱……我们调侃要上大众点评网好好表扬下这家店的葱,说我们吃的一口好葱,味道绝了,回去要唱《甩葱歌》来纪念一下。

    “雨哥”她们桌的麻辣鱼也上了,同样红艳艳的辣椒看得人面红耳赤,与我们这边碧绿的大葱相映成趣……然后培芬她们桌看上去就很高端洋气上档次的菌菇鱼也上来了,大葱君和辣椒君一起阵亡。

    饭后跟随苏启帆、徐岳霖两位师兄去繁华的南京东路玩,从静安寺坐了两站地铁出来,大师兄和二师兄就运用百度地图研究起了路线,一个说要先找到西藏路,一个说要找到金华路,后来还是依靠问路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南京东路步行街,二师兄坚持要找一块据说江主席题字的石头,于是我们从步行街这头走到那头,看着大师兄苏启帆给忙着在石头旁搔首弄姿的二师兄拍照留念。总的来说,这是师徒五人一路向路过的妖魔鬼怪问路终于取到石头的励志故事。

    取到石头后,时间已经所剩无多,我们迎着凛冽的寒风匆忙找到了地铁的入口,顺着很长的楼梯走下去后,发现这边已经被锁了,走不过去,我们刚想回头走另一个通道,就见英明神武的大师兄利落地一起一翻——进站了。我们没有大师兄的神通,只好采取迂回战术,上去又下来以后发现大师兄已经不在原地了,我们又等了很久,梦婷打电话给苏启帆,才知道他早就上了地铁,已经快到静安寺了,还在群里得意地说翻过去以后就可以逃票了。我冲着电话里喊:“没票你出不去啊,除非从检票口那儿钻出去。”他才恍然大悟要我们帮买一张票。

    后来,我们确实帮他买了票,但他还是无奈地钻了出来,因为我忘了帮他在 入口处刷一下,所以车票无效。

    game over。

    【January26th】

    9:06am您有一条新短信。

    From猫小弟:搞到胡小隆的住处了吗?

    下午一点半比赛,群里说11点半在大厅集合。

    跟佩儒去见了梦婷的室友臧心韵,传说中122080的妹子,敲门的时候她俩还在睡觉,不一会儿梦婷开门,睡眼惺忪的样子,床的里侧躺着的女孩子真的……很长,原谅我用“长”这个词。但是脸上又有点明显的稚气未脱,重点是人家才初三啊。

    然后将近12202点的时候,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来到了传说中的巨鹿路,在上海作协拍了很多照片,看编辑们在那儿吃盒饭。几个快餐店都被大部队占领了,我们只好找了一家便利店,我至今记得那顿悲惨的中饭,一个奶黄包,一根烤肠,一杯酸奶。

    去逸夫的路上,我看见一个穿着长及小腿的呢大衣、带着高贵冷艳表情、不可捉摸的男子风一般凌乱地经过,于是默默低下头。

    在逸夫门口,从猫爹身旁顺利牵走一只猫。猫小弟带着一脸便秘的表情,于是我知道刚刚她心中肯定也奔过了千万只草泥马。

    “看见你男神了吗?”

    “见到了,太骚了。”

    “怎么不去搭讪呢。”

    她居然羞涩起来:“人家不好意思。”……快进考场的时候,猫小弟居然忘了复印身份证,“姐姐,陪我。”再怎么无节操无下限终归还是一个初三的小妹妹啊,看着她有点慌乱的眼神,虽然觉得这个 无关紧要,但还是拉着她去找复印店,跑得吸气处微微疼痛起来,还好一位家长指明了方向。

    因为组别不同的关系,进考场没多久就跟猫小弟她们分开了,周遭充斥着陌生的面孔,这才是大多数人来参加这场比赛的真面目吧,你我本素不相识,却为争抢那么几个可怜的自招名额互相厮杀,于是美好的初心也沦落为最烂的情怀。

    头一晚只有四小时的睡眠再加上一点半是午睡的绝妙时机,头脑显得昏昏沉沉,不断有人走上去如临大敌地交稿子,我压根没写,眯起眼睛小憩了片刻。

    熟悉的方格纸散发着缱绻的油墨味,陌生的题目刺得眼睛隐隐作痛。今年依然是两个题目,听说十五届特殊出了三个。

    1.一个人走向大河边,一条船从对面的芦苇丛中荡出……(据此,或以《水浒传》体,或以《红楼梦》体,或以《西游记》体,或以鲁迅体,或以沈从文体,或以张爱玲体进行创作)2.第十三个星座。

    扫了一下题目,什么水浒红楼西游体一窍不通,鲁迅嘛,就记得几句“真的猛士勇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还有引无数吐槽的“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犀利的笔触,张爱玲的书就没正经看过几本,只有沈从文勉强可以模仿一番。而第二个题目,我木讷得对星座不甚了解,这是要写童话的节奏吗,于是排除。

    然而花了一小时构思第一个题目,依然理不出一个清晰的思路,瞥一眼四周,最快的已经写完一张纸,只是那么一下灵光乍现吧,果断划去了第一个题目上的勾,选了第二个。

    于是我这么一个连十二星座都说不完整的星座盲就这么坦然地写了一篇跟星座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玩意儿。时间有限,不到两张纸。交了以后就到304等梦婷,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完成了洋洋洒洒的长篇巨制。

    下楼后,大部队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几乎每个人第一句话都会问写了什么题目。

    本以为第二个应该烂大街了,结果梦婷她们都选的第一个,真的猛士啊。听了梦婷的构思,两姐妹爱上同一个汉子的虐恋情深的故事,跟《边城》的两兄弟争一个妹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嗯嗯”地表示赞同,没有告诉她,她专注而又生动地讲自己的故事时眼里闪烁的光彩有多动人。然后我在心里对她们说:愿梦想都开花。

    晚上跟佩儒、梦婷、当当还有启迪在一茶一坐吃饭,菜单要了好久才姗姗来迟,大家都在沉默,启迪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句:“你们吃饭时都不说话的吗?”

    一丝丝倦怠从如释重负后的我们身上钻出来。

    7:30p企鹅提示有新消息。

    From猫小弟:陪我去见小隆。

    你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等她在房间会合,拿我手机给她男神发短信,这熊孩子连男神在不在宾馆都不知道,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赶来了,真是够青春够热血。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门外赫然站着那个风一般的胡小隆。他没有穿中午那件很长的大衣,有点腼腆地打量了一下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我们。猫小弟迫不及待地喊了声“大叔”,然后……天雷勾动地火。然后佩儒妹子亮出了花火大神的身份,小隆显然有印象,因为之前在QQ上交流时,佩儒就以花火28强介绍过自己了。

    轮到培芬时梦婷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小隆就很激动地扑过去说原来你就是朱蓓啊,QQ上唯一一个给我报假名字的人。

    培芬一脸尴尬地澄清,我波澜不惊的表情有点垮了。而后小隆要我们去他房间玩,看着猫小弟恳求的眼神,我不反抗地被拖走了。

    在小隆房间先是看见了他的女朋友天天,干净利落的中分红唇,显得很干练。

    后来又来了三个前辈,玩了一会儿杀人游戏,猫爹就发短信通知我召唤猫小弟了。

    11点多乔木请唱歌,开了两个大包,我们在109。有个眼镜男先是站在门那儿,狂霸酷炫拽地一言不发,显然是王若虚。不温不火地几首歌过后,王若虚就坐在里面沙发上跟翼姐他们玩起了骰子。花花和方老师深情对唱“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 那一夜我伤害了你”,后来黄叔叔也加入进来。梦婷还没喝酒就已经有点燥了,小眼睛炯炯盯着我,要我选首歌跟她合唱,后来她喝高了,还使劲在我耳边吹,“这个酒怎么喝也不醉。”“我感觉到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一边无奈地应她,“对啊,你千杯不醉”,一边看她跑到中间边唱边扭臀……唱到High处还使劲在地上蹦了几蹦。

    乔木跑到我们这儿唱了好几遍《嫁衣》,正值深夜,凄美得带点诡异的歌,而后就一直在我耳边盘旋,盘旋。后来好像有人走了,乔木醉了,砸了瓶子,碎片落到地上发出清冷的响声,她喃喃地重复,“祝新概念十六岁生日快乐”,然后是“怀念赵老师”。

    四五点的时候大家都很累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醒着的人也没什么心思唱歌,音响里还幽幽地响着歌曲。被佩儒压着的腿因为长时间血液不畅微微麻木。我睁开眼,看见小正太蒋奔正靠在梦婷怀里,梦婷脸上带着有点迷蒙的神情近乎慈爱地揽着他,后来听说他俩在凌晨的上海街头手拉手散步。

    五点多的上海,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远处的灯火拼成一片,像是湿哒哒的镜花水月。

    我和佩儒、心韵走在回宾馆的路上,以沉默代替语言。不想去敲415的房门把培芬吵醒,拿了心韵的钥匙倒在207埋头大睡。

    【January27th】

    早上醒来发现好混乱。由于我跟佩儒可耻地占了心韵、梦婷的房间,心韵坐在床边打了一会儿盹然后下楼了,梦婷幽会回来发现床上惊现两只巨型未知禽兽大叫,然后拖着心韵睡了方老师的房间。

    下楼,离别的阴影已经显山露水,其实心里明白,今日一别很多人恐怕就再不能相见了。忘了是谁先拿出本子要留言,然后很多人都神奇地掏出了本子,我什么也没带,负责给他们写。

    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表达此刻的心情或者对久别重逢的期待,不想在小朋友们的本子上写下太过凝重感伤的话,然后扯过心韵的本子就写,“你很有想法,跟我 学做菜吧,好吧,其实我就是来搞笑的”,看她扑哧一下忍俊不禁,我也变轻松了,她又依葫芦画瓢给另一个男生本子上留了这句。昨晚唱歌的后遗症来了,耳边一直萦绕着乔木唱的《嫁衣》的旋律,差点就在别人的本子上写了《嫁衣》的歌词,还跟佩儒开玩笑在谁谁本子上,她写第一句“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我写后一句“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错”,还要重复四遍。佩儒给很多人写了王菲的歌词,“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深有感触。

    在上海没有等到落雪,无法跟你们一起感受一起颤抖,有点遗憾。

    一点多的时候我们出发去颁奖,因为还要坐两站地铁,所以大部队分散行动。

    我跟佩儒、梦婷、心韵一道往青松城去,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之涵已经在群里交代了路线……事实证明到那里真是方便快捷无压力。

    我跟佩儒两个人饥肠辘辘,脱队冲进路旁的麦当劳觅食去了。在地铁站捧着可乐大口咬着汉堡,不顾形象,我语重心长地拿我跟舍友公然在学校里游食那一套教导佩儒:反正又没人认识我们。佩儒懵懂地点点头,于是忽而有点带坏祖国花朵的罪恶感。

    群里说获奖名单已经在微博上公布了,我们四个胆小鬼却一致决定不去先睹为快,反正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还是等到了那里再揭开它的盖头吧,好像谁先看,这场名叫新概念的绮梦就要醒了。

    还有一站时,手机亮了。

    1:28pm新短信。

    From猫小弟:

    你和暖姐是一等。快来!

    所以说,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事与愿违啊。

    跟梦婷说我们俩是一等,她的开心压根掩不住,由里到外散发着光彩,地铁里的人就这么漠然地看着我们手舞足蹈的样子,佩儒跟心韵的脸一瞬间垮下来,因为可能是二等。后来发现这其实是个大Bug,猫小弟并不认识你们,所以自然就没提到你们,所以那个时候并不代表你们就不是一等了。而几等并不能说明什么,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而已,很多出名的作者就没拿过一等,可人家照样牛掰啊。语言苍白无力,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们,想到乔木在第十五届说的:所有二等在她心里都是一等,不过就是多个奖杯嘛。

    我自己能说的就是,你们还年轻啊,妹子们,我当年也是千年老二啊。

    出了肇家浜站,过个马路就是青松城大酒店。还是记忆中那样高大华美的样子。

    保安看着我们青涩的脸庞,立刻说是新概念的吗,直走上楼到劲松厅。

    明明有好电梯不坐,选择爬坏了的不动的电梯。劲松厅门口围满了人,大门紧闭。人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或喜悦,或难过,或疲惫,或振奋。

    想起第十四届拿了二等,上戏也没去碰机会就挫败而回,电梯里遇到一对北京来的母女,母亲一直忍不住念叨着多不公平啊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声音里夹杂着哽咽。当时拿了一等的兴高采烈去各个高校房间自招,跟其他人的黯淡形成了强烈反差。

    时隔两年,收获了一等,对我来说却已经无关紧要了,靠文化成绩上了大学,读着一个与文字沾边却并不喜欢的专业,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像新概念走出去的其他人那样在文学这条路上渐行渐远,我们沮丧难过却又无力挣扎。去年,第十五届后不久,赵老师就去世了。细碎的感伤就在那一瞬击倒了我,以至猫小弟找到我时问我怎么一言不发很累的样子。

    快2点的时候,名单正式张贴在布告栏上。即使微博上早就公布了,还是有那么多人挤过去,或许在期待一个奇迹。于是那个男编辑大声说:“微博上我们也有公布。”

    第十四届的时候,有参赛者代表讲话,主编发言,还清楚地记得赵长天老师还是李其纲老师说,这届的稿子整体水平不如往年,然后开始念名单,所有人屏住呼吸,时刻准备着迎接自己的名字,报到有些大神的名字时,人群中会发出一阵欢呼。十五届,作为一个比较具有非凡意义的庆典,郭敬明、张悦然还有很多从新概念走出去的人都来了。而十六届,有的只是一二等分开领下证书奖杯,然后就可以走了,美其名曰,响应习总号召,简化程序。或许是因为离过年就剩3天了,让偏远地区参赛者可以早点赶回家。后来才知道居然有几个人连二等都没有,问编辑,编辑说没找到名字就是没有奖。

    当当和启迪也走到我们身边,恭喜我跟梦婷拿了一等,又认识了启迪的徐州老乡汤斌,他断断续续参加新概念,第十二届的时候是B组的牛人。大家的最后一句话好像都是明年见,第十七届见。丢丢说梦到第十六届是最后一届,以后再没有新概念了,然后大家都沉默了,片刻后又纷纷表示自己会撑下去,一定会有下一届的。

    猫小弟说,她明年不参加了,要跟我一起参加第二十届,那时候我们都是C组的怪阿姨了,我说,去你的,我明年还想参加B组呢,谁跟你第二十届见啊。

    但愿新概念只是累了,它暂时地休整一下,然后还能向赵老师当年提出的“三新”一样,一届又一届地办下去,生生不息。人们还将从天南地北赶来,欢聚在一起,然后等待下一次久别重逢后的狂欢。

    小隆来了,猫小弟闻风举着留言本子蹿过去,然后小隆就趴在某男生后背上写:

    愿你美好如往昔。只能说字很丑,留的人很有勇气。我没带纸跟笔,却有点蠢蠢欲动,分别的日子里偶尔翻翻这些留言感觉多好啊,就撕了猫小弟本子上的一张纸递给了小隆。要是被我这么一张张撕下去,她的本子就告急了,于是我无耻地顺走了猫小弟一包薰衣草主题的明信片,大肆散播去了。

    黄叔叔写的让我很有共鸣:新概念之于我是一场盛宴,我自倾杯,君且随意。

    梦婷跟别人一起去自招了,我和佩儒就仿照丢丢、姜羽桐那样倚着墙壁坐下来等她。朱磊指着个脸上有点肉肉的男生说是阿青,我抱着仰望大神的心情又派发了一张明信片,阿青以为要寄给我,还准备写上邮编,后来看朱磊直接给我了,就没写。朱磊介绍说,我就是跟他同乡的朱蓓,阿青说听起来像兄妹。之前启迪也说朱蓓朱磊,她有个同学叫朱蓓蕾,我忍俊不禁。

    许久,梦婷跑过来说厦大门口排好长的队,还没轮到她,把包往我旁边一丢,朱磊从身边经过,把外套也扔在上面。潘云贵大神来了,求了签名,他人真的很好,声音轻柔温和,像春天的气息,把每个人的名字都问清楚,然后签名留言的颜色好炫,金闪闪的,就是一直没有摘下口罩让我们一睹真容。乔木坐到我们对面,她睡 迷了,两点多才醒,匆匆赶来。

    等了好久,我跟佩儒都累了,准备回宾馆。在售票机那儿遇到了黄叔叔跟另一个妹子,我跟佩儒说跟着他俩走就行了。我们跟了一路,在到1号出口不远处时脱队拐进了2号久光百货。后来发现脱队的下场是凄惨的,1号出口因为我们抛弃它,自此跟我们结了梁子,不过这是下文了。

    我们在久光负一层逛悠,两个女吊丝只能看看吃的,穿的用的太高大上了,用不起,佩儒妹子还一直跟我说,等会儿逛完吃的上二楼三楼看看纪念品,我一笑而过。看到了一只很大的大白兔奶糖,包装就只是大大的糖果形状,萌得我一脸血,跟佩儒一人手里拿一个乐呵呵的,比傻X更傻X。然后又拿了香槟松露巧克力、明治的糖,佩儒十分土豪,都是成双成对地拿,让我望尘莫及。培芬突然发消息问我把梦婷的包放哪里了,我说还在原来她放包的地方。后来雨汀又打电话过来问,我跟佩儒感觉不对,就匆匆结账回去了。

    开了207房间,梦婷打来,还是问包的事,电话里她的声音惊慌并带了哭腔。

    我的心顿时沉下来,梦婷敲门进来。她哭着伏在床上,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法照顾好自己弄丢了包早知道就不该来上海不要这个一等奖之类的赌气话。我们才知道她在厦大自招办公室门口排了好久,轮到她时却被一句高三才有资格打发,上楼包却不见了,问了最后离开的人,说在电梯快要关门的时候远远地对着工作人员喊了一句把包放在前台等人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我听着她边哭边零碎地说包肯定找不回来了,那里面有她所有的东西。心里闷闷的很难过,只好一个劲儿地劝她不要哭了,然后拉着佩儒回去帮她找包。

    到了地铁站发现我特别不在状态,心里还记挂着梦婷,害怕找不到包,领着佩儒走下去又上来,发现到了原地又再下去,两个来回,地铁才载着我们来到青松城。天早已黑了,夜上海是个灯火通明的美人。我跟佩儒都饿了,逛了两小时拿了一堆零食却忘了吃饭,同时在小吃摊门口停住了脚步。热腾腾的香豆腐和烤肠,顿时感觉被治愈了,我笑着对佩儒说。在一楼跟英俊的前台小哥说了下来意,小哥打了个电话,事情就这么神奇地被解决了,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把包送下来,拖着沉甸甸的包,感觉整个人都变好了。

    终于回到了静安寺站,却怎么也找不到1号出口了,傲娇的一号出口调皮地跟我们玩起了躲猫猫,好吧,其实是我大脑短路了。

    跟佩儒上上下下起码三回,又反复问了“我自岿然不动神圣不可侵犯”的工作人员两次,他们冷漠并稍显不耐烦地指了指方向,最后我们实在没力气了,随便找个出口出来,车如流水马如龙,外面又是另一个世界,完全陌生的世界,不变的是上海迷离的灯火,闪闪发光。问了个大叔,得到通向静安寺的正确方向,在路上遇到了买蛋糕的启迪和梦婷。梦婷的心情已经平复,连声向我们道谢。双马尾妹子,愿你越来越好,不要轻易被挫折打倒。

    人走得差不多了,少了好些通宵欢腾的孩子,海友多了几分冷清萧条。在楼下玩了几局杀人游戏,这是大家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了,佩儒禁不住劝也加入了。

    抽到两局平民,发言时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在投票表决时死命地坑旁边的佩儒,不断投她,后来发现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可真相是她比我这个万年平民还要平民。第三局抽到杀手,整个人都不好了,而这些“愚蠢”的人类居然通过笑没笑就肯定了我的杀手身份,我真是弱爆了。惩罚是一口气喝三杯水,拿杯子接水的时候想到没规定必须倒满啊,就端着三个水位高度呈等差数列的杯子回去,被夸机智了,好开心,我干杯你们随意。

    十点半的时候佩儒收拾东西走了,这个后来几乎一直相互陪伴的姑娘,原谅我尽管很不舍却忘了拥抱,最后还是被乔木先亲左脸颊后亲右脸颊地夺走了初吻。

    不玩游戏了,就坐在大厅里聊天,超哥说他一直参加了六年,明年你们来吧,我就不一定了。快1点的时候爸妈开车来了,于是起身告别,乔木要跟我拥抱,认识她三年了,这似乎还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我回抱住了她。超哥提议说,我们都来抱一下吧,然后是嘉伟、康明,当当最后有点羞涩地走上来,说我们也来抱一下。

    再见啦。

    【尾声】

    回去的路上,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那些人,那些风景,想了好多。

    想起了第十四届的时候,跟我妈还有姨妈三个人初次来到这座城市,学着别的家长买了一堆泡面打发早中晚;想起那时候的乔木,米白色风衣,夹着一支烟,笑容清澈;想起刚来时在浦江之星大厅跟乔木的第一次对视;想起大厅里各就各位的人们在我到来时一起注视我,猜我是谁时的忐忑与慌乱;想起拿了二等奖匆匆离开的失落;想起汽车疾驰而过离开上海时,我默默对自己说明年见。

    明年见,可惜第十五届我并没有来。

    第十六届临近截稿期才想起来匆匆赶了两篇稿子,高三一年,大学半年,我已然陌生了写作,7日那天跟所有人一样一遍遍刷着贴吧,直到看到那篇承载了无数希望的置顶帖,心高悬着从江苏选手名单的底部找到自己的名字,差点在正值考试季显得格外安静的图书馆里发出欢呼。

    真是久违了啊,新概念。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不一样的人,感觉没变,可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默寡言了呢?高三一年似乎磨平了心里所有的叛逆,我更多地学会了倾听而不是交流。所有相识却又不曾说过多少话的人,那么第十七届见吧。

    终于动笔写纪行,想也不想给它题上了“第十三个星座”这个名字,并不是受比赛题目荼毒太深。新概念啊,并不像前面循规蹈矩的人们印象中的十二星座一样,它是第十三个星座,有点离经叛道,却是所有新概念人的信仰,它让我们结识了那么多本来一辈子也不可能遇见的好朋友,它让我们这些与文字相恋的人酒逢知己,互倒苦水,沸反盈天,让我们忙碌了一年,一醉方休。我们的精神栖息在这里。

    每到一二月,就疯魔起来。

    不疯魔,不成活。

    如果把一辈子压缩成一天,那么每年相聚在这场盛宴的时间短如朝露,却去日苦多。

    只好,且行且珍惜。

    三十四

    文/刘坤。

    复赛以前

    到现在我都记得我买的第一本《萌芽》是什么样子,黄色和黑色交错着的封面,里面有一篇韩寒的专访,还有另维的《六十分》。我一页一页翻着不怎么光滑的纸张,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看着每一个出现在杂志上的名字,我觉得他们都是我的神。

    最后,我看到了新概念的比赛报名表,我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届了。我认认真真地读完了参赛须知,还有一张报名表,我想能参加新概念比赛的都是牛X闪闪的人物。

    我从初二开始写作,写的第一篇小说就被发表了,不过不是在《萌芽》上。

    编辑很有亲和力,她会时不时地问问我的近况,催催我的稿子,鼓励我不要被暂时的退稿打败。从那以后我的笔就没有停过,如蚕吐丝,我一点一点地编织着自己的梦。

    不停地写,直到高二,我已经发表了十几篇文章。那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萌芽》

    了,偶然的一次机会,我买了一本《萌芽》。“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大赛”,我觉得我有必要试一试,看看自己的水平到底在哪里。只是高二的暑假因为文理分科和家里人产生了分歧,虽然到后来我赢了,把理科改成了文科,但一个暑假的心情都被糟蹋掉了,我草草地写完一篇两千字的文章就寄到了上海市巨鹿路675号。结果当然是失败,我看到官博复赛名单下面有很多人都说自己哭了,因为他们感觉梦想离他们是那么的遥远。我却在心里暗暗地想,十六届,我一定要拼尽全力进十六届复赛。

    写十六届的参赛文时,我是准高三,想着必须要在高三前搞定参赛文。我写了三篇,一篇关于梦想,亮点在结尾;一篇关于信仰,是我从未尝试过的题材;一篇关于爱情,我花了很多心思在这篇文章上练文笔。我寄的是挂号信,上海市巨鹿路675号,在信封上写了“新概念”。我把它们递进邮筒,感觉自己的希冀长出了翅膀,正在飞往距安徽有417千米的不夜城。

    一月十三日。

    十三日下午出了复赛名单。晚上十点,我下了晚自习回家后像往常一样看了看未读短信,小艾的两条短信闯入我的眼帘,心怦怦直跳。

    ——安徽省刘坤,是你吗?

    ——A组!你进复赛了!恭喜啊!我请你吃寿司!

    参赛的事情我只告诉了小艾,她说你进了我请你吃寿司,没进你请我吃寿司。

    我说好啊好啊,那一定是我请你啦。那时候我根本不信自己可以是五万人里面被选出来的二百人,我给自己的希望是百分之零点一。

    我紧紧地握着手机,几乎颤抖着给小艾回了一条短信:我要打电话给我妈!

    我害怕妈妈不让我去上海参加复赛,因为高三是我的命,而复赛只是我眼前的一颗糖果。其实我情愿去品尝那一刻的甜蜜而放弃所有。

    打开电脑,我看到自己的名字被罗列在二百多人当中,是A组,是安徽省,是刘坤,但我害怕那不是我,而是跟我同名同姓的幸运儿。所以之后的两天我一直在给大赛组打电话,却一直没有负责人回复我的问题。直到我收到印有“萌芽”标志的挂号信,我安心了。十六届,真的是为我准备的盛宴。

    其间新概念的大神有很多都隐藏在“新概念作文大赛”吧里,我加上了乔木的QQ,后来又加上了陈徐青的QQ。看着QQ里开辟给新概念的分组,我才意识到自 己已经一头撞进了新概念的圈子。

    夏天的时候乔木许给我一支冰淇淋,她说你进复赛就来找我,我给你买冰淇淋!

    她是我心心念念想要见面的乔木。

    冬天的时候刚刚认识陈徐青,他说坤爷坤爷我请你吃放屁豆吧,我吃了许多,上海雾霾你知道是咋回事吗?

    他是我一直崇拜的青爷。

    我揣着炙热的梦想等待着最后一次月考,然后我就可以去上海了。

    一月二十五日。

    机票要去合肥买,坐动车也要去合肥,被圈养在小城里的我和爸妈坐上了火车,慢慢地向上海迈进。

    一路上我都昏昏沉沉的,睡一会儿起来看看几点了,然后吃点零食,上上网,再睡,如此反复。到了昆山站我开始跟青爷联系,他来接我,其间之涵也问过我有没有人接,我在群里说陈徐青来接我,翼姐说高端大气上档次!新概念大抵就是这样,温暖又神秘。

    从8∶45到19∶00,我一直在脑海里勾画汉庭海友的样子,青爷的样子,乔木的样子,还有逸夫职业技术学校的样子,其实,通通都是新概念的模样。

    下了火车,我跟青爷约好在西南出口见面。晚上的风很冷,人们都拖着很大的行李箱奔走在广场上。一共打了两个电话,我站在KFC门口等到了青爷。很高,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青爷看到我的时候笑了一下,甚至弯腰看了看我,也许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很矮。

    他带我坐出租到汉庭海友,我从包里掏出写好了寄语的《碎片》,是村上的书。

    青爷拿到书比较惊讶:“呀,是村上的书啊?新书吗?”我有些窘,因为我不经常逛书店,对村上了解甚少。一路上老爸都在问青爷这个那个的,一直在邀请青爷一起吃个晚饭,青爷说不用了,我还有事。但是我爸还是说一定要一起吃个饭,青爷有些尴尬,我知道他晚上是真的有事,浦江和汉庭的小伙伴都在等着他逛夜市。

    到了汉庭,我连忙拍照,这是我想了很久的梦想基地,每年年初都会住满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文艺青年。但我不是,我一直都不是文艺青年。

    爸妈在办房卡,我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女生在冲着我笑。

    “我是乔木。”

    乔木齐肩短发、中分,穿着绿色上衣和红色裤子,以及一双单鞋。我跳上去给了乔木一个熊抱,乔木呵呵地笑。旁边的女生很白,鼻子很挺,披着及背的长发,她戳了戳我:“你猜我是谁?”

    “之涵?”

    那女生太漂亮了,我记得乔木说过之涵很漂亮。

    “好吧,那我是之涵。”

    “之涵之涵!”我跳过去搂了搂她。

    “哎,我是咕噜啦,之涵比我漂亮。”

    咕噜?在火车上咕噜跟我聊过天的,她说她是天津的,她叫孙艺境,她和妈妈一起坐动车来,她说那边检票的哥哥很帅。

    我有些不好意思,一来就认错人。青爷拍了拍乔木,亮出了我送给他的书。

    乔木说:“我的呢?我记得你说送我一本的啊。”我送给乔木的是马尔克斯的《恶时辰》,乔木拿到书之后说:“谢谢你,没想到真有我的。”咕噜一直都笑嘻嘻的:

    “蜗牛,那我的呢?”噢,对了,我的网名是蜗牛。出发之前我在包包里放了十张明信片,都是写给新概念的小伙伴们的:“咕噜咕噜,我给你写明信片!”

    后来青爷调笑乔木:“你看你看,我的一看就是小清新,你的就是重口味。”

    这是我进大厅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大厅里有很多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打桌球,可我一个也不认识,陌生感袭来,我顿时觉得一点也不好玩。咕噜和其他人跟着青爷逛夜市去了,我留在汉庭,乔木说:“真乖,美食都诱惑不了的妹子!”

    我们在一起玩天黑请闭眼。方桌是两张长桌拼在一起的,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酒、烟、纸杯、吃的,还有书。我知道,我已经触碰到了以往我从未想过的世界, 我仿佛听到了心脏里的宣告:欢迎你来到第十六届新概念。

    方嘉英做法官,我的左边是乔木,右边是大眼美女陈页。刚开始新人都不怎么会玩,大家都把责任归结在法官身上,方嘉英无奈地做了好几次真心话大冒险,内容极其猥琐,十八禁!

    第一次完整地玩到结束,作为杀手的我输了,一元硬币,转到菊花是大冒险,转到“1”是真心话,我转到了真心话。新概念不会为难女生,乔木给我的题目是:

    你觉得这里边谁最二?大家都冲方嘉英笑。方嘉英暴走了:“这还用说吗?这题还有悬念吗?啊?”虽然大家都这样说了,但我并不觉得方嘉英是最二的那个,充其量是第二名,因为我看到对面桌球台边拿着球杆、穿着花衣服的男生笑得特别傻。

    “那个……穿迷彩的那个人最二。”我指了指那个男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一个大笑的是方嘉英,后来全部都笑了。

    乔木跑过去拉住了那个男生:“花花,这妹子说你最二!哈哈!”

    “我去!我听到了你们知道吗?真庆幸自己没跟你们一起玩,不然最二的不就是我了吗?我还在想着等会儿怎么嘲笑方嘉英呢,这妹子怎么就指上我了?”花花拿着球杆有些激动地挥舞着。

    我发现坐在我对面的女生特别漂亮,齐刘海、长发,穿着深蓝色的高领衫。

    “嘿,乔木,那是谁啊?好漂亮!”

    “喂,之涵,坤爷说你漂亮!”

    原来那就是之涵,我忽然想起咕噜之前说之涵比她漂亮。

    方嘉英总是玩到一半去抱小狗,然后摸摸它的头说:“欣雨,小欣雨,乖啊。”

    然后就看到一个长卷发、涂着红色唇彩的女生在一旁敲方嘉英。这就是杨欣雨吧。

    玩着玩着觉得没什么意思,完全都是陌生的人。

    超哥做法官打破了沉寂,他总是拿着扑克牌在桌子上磨啊磨,然后碎碎念:“开始了啊开始了啊,不要偷看哦!”

    我观察着每一个人。乔木总是抽烟,之涵喜欢把手藏在袖子里捂着脸,花花可以戴着帽子把拉链一下子拉到看不到脸,陈页说话像广东人,翼姐有些沉默,方 嘉英喜欢戴帽子脸上有很多痘……晚了,我上去睡觉。我发信息给小艾,我说,新概念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不是我心目中的严肃文学。

    一月二十六日早上睡到九点我才醒,洗漱完毕我和爸妈去吃早点。吃完了他们要去南京路逛逛,我回汉庭。在门口遇到了咕噜,她在等她的室友。我准备给她明信片的,她说等会儿进去再给我吧,我不方便拿。我说好,然后就进去了。

    大厅里坐满了人,有个妹子递给我一个本子,她要我的签名和联系方式。后来我也拿出了本子让大家签名,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天早上,我的本子绝对不会签到那么多名字。

    手机收到了消息,若诗问我到底是谁,她在书架旁边,穿绿色衣服。我一抬头就看到她了,我拍了拍她,我说:“项若诗,我是刘坤。”若诗一把拍到我的肩膀上:“你就是刘坤啊!我找你好久了!”若诗别着红色发箍,我觉得挺可爱。

    看到之涵了,她拿着大包在到处跑,我给了她一张明信片。她塞给我一片暖宝宝:“考试加油啊!好好考!这个用了暖和一点。”然后她就跑开了,给每一个参赛的女生发一片暖宝宝。一个男生甩了一片暖宝宝给方嘉英:“方嘉英,我知道你最需要了。”方嘉英一脸无奈:“我去,我又没来大姨妈!”

    后来乔木拿了很多笔过来,她说没有笔的快点来拿,还有没复印身份证的快拿身份证过来,集体复印。乔木的头发湿湿的,嘴巴有些干,忙得到处跑。我听到她说身份证才想起来身份证在妈妈那里。我急得满头汗,我问若诗、陈页,还有乔木,我说没有身份证有没有关系?大家都不肯定。我打电话给妈妈,让她尽快送过来。

    第一批跟之涵走,之涵蹦蹦跳跳地带着大家去考场,汉庭空了一半。第二批跟方嘉英走,汉庭里只剩下两三个人。我急得要命,费了多大力气才赢来的机会,不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脱节啊。还好,妈妈及时赶到了。我们又坐了一会儿,等楼上没有准备好的考生们。

    朱磊在一张白纸上不知道写了什么,乔木帮他照相。我有些恍惚,这都是我一直崇拜的偶像,现在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而且和我一样普通。

    等到汉庭里没有人了,我们出发。

    我喜欢上海的街道,干净、整洁、繁忙、精致,乔木一边走一边跟我们聊天,有时候我会和乔木并肩走,有时候我会被落在最后,我要拍照,我想定格住这一届所有的回忆。进了巨鹿路,我觉得身旁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充满了甜蜜。我拍了很多弄堂,还有沿街的店铺,最重要的是很大的标志牌——巨鹿路。

    到逸夫职业技术学校的时候才十二点,若诗要去吃饭,我陪她一起。找了很多便利店,最后找到了盒饭,若诗说很硬,后来阿婆给了她一杯关东煮的汤,若诗将就着吃了几口。若诗感慨,是不是以后在外漂泊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嗯”

    了一声。其实困难远远不止这么多,只是我一直没有说出口。

    吃完了我们往回赶,考场外面站满了考生和家长。我试着拍大屏幕打出的:

    欢迎参加“作家杯”第十六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可是阳光太强烈,拍出来的都是被强光照过的虚影,我有些失望。

    大门开了,保安叔叔说把入场证打开拿在手上。进去了,我跑到黑板那里草草地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去207教室报名,然后就跟着若诗走了。在排队的时候听到别人说“我在303教室”,“我在304教室”,我一下子蒙了,因为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编号和教室的对应。我做事情总是很毛躁,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大脑在高速旋转:如果我找不到教室怎么办?如果我没办法考试怎么办?如果我被赶出了教室怎么办……然后,然后我发现我多虑了,一共只有几个教室,我很轻松地就找到了我的教室:305。

    把包包放下,我去厕所贴上了暖宝宝,虽然上海的气温有零上十度,但坐在那里不动还是很冷的。乔木和之涵很贴心。

    回到教室很多人都已经到了,只是我后面的位子一直空着。发试卷,我一点也不紧张,包括看到那两个变态题目的时候,心静如水。

    第一个题目是一句话的续写,需要用名家体写,我看的中国名着并不多,各种名家的风格拿捏得不准,我看到第一个题目的第一眼就放弃了。第二个题目是命 题的:第十三个星座。我对星座还比较了解,我也知道有人传言第十三个星座是蛇夫座,但我并不准备写星座。列了一个提纲,打了两张草稿,我顶着星座的题目批判了社会现实。后来全身冰凉,手冷得不听使唤,字越写越丑,只有肚子上的暖宝宝散发着热量。我写得还算顺手,三点多一点我就收尾了,我没有写满三张纸,最后通篇看了一遍,改了一个错别字,交卷。听到监考老师订书机“咔”地一响,我知道自己的文章已经没有修改回旋的余地了。背好包,我出了教室,感觉异常轻松。

    乔木和方嘉英在门口候着,乔木看到我抱了抱我,然后第一句话是:“你是第六个出来的。”她问我写的是哪个题目,我说是第二个。方嘉英一副算命相:“我就知道!”青爷在小亭子里坐着,我没看到他,他叫了一声“坤爷”。亭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男生蹲着在写东西,我问是什么,青爷问我写不写。是签约文集的资料,我写了一张。

    中午我没有吃饭,有点饿,拿出进考场之前买的“张君雅小妹妹”嚼着。看到乔木站在一旁,我问她吃不吃,她摆了摆手。我又问旁边的男生吃不吃,他也说不要。这时我才看清那个男生是王宇昆。大神啊,我拿出本子和笔请他签名,他问我是不是B组的,我说不是啊,我A组的。他笑:“长得比较年轻。”

    晚上吃了点东西准备睡觉,不怎么想去参加夜里的通宵活动。睡了一觉,准备洗澡,洗换的衣服都拿在手里了,却听到有人敲门。是之涵,她说,我们去玩吧。

    我笑了笑说,好。大厅是满的,我在陈页旁边坐下了,这时候才真正认识了陈页,还有腾菲。我们三个跟着乔木走在大部队的前面,有几个男生背了好多啤酒,沉甸甸的,我似乎看到了今夜的狂欢。

    大家坐下后都挺拘谨,有个男生唱了好多首Eason的歌,气氛有些醉了。我的手机一直在叫电量不足,电量不足。我开始变得慌张,我怕手机没电自动关机,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怪毛病。

    乔木唱歌,前奏响起时,她说,祝新概念十六岁生日快乐!我怔了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今天是新概念十六岁的生日,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比新概念大两岁,在新概念褪去青涩的年纪,在我迈向成熟的年纪,我们终于在时间交叉的过程 中相遇成一点。十六加十八等于三十四,三十四岁是足够谦逊足够成熟的年纪,它赋予我的是沉稳,更是对梦想的执着。我跟着大家鼓掌,除了对乔木的赞美,还有对自己的加冕。

    一点多,我跟腾菲先走了。乔木坐在108外面抽烟,看到我们要走跑过来勾住我的脖子。

    “亲一个,亲一个就给你走。”

    我感觉到乔木整个身子都靠在我身上,她喝多了。在电梯外面我们碰到了花花,花花送我们回去。凌晨一点多,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花花走在前面,手插在口袋里。我问花花是哪一届的。花花说:“我是今年才知道新概念这个比赛的,我是之涵朋友,来帮忙的。”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脑海里只有被扩大了一万倍的“朋友”二字。

    回家洗完澡,我躺在床上发了条短信给小艾: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新概念会成为那么多人的梦里天堂了,文学潜于生活。

    一月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早上我写了两张明信片,去邮局寄完就和爸妈去青松城了。我坐在出租车上准备刷刷微博,一眼就看到主页上萌芽官微发的获奖名单。我放大了图片,深呼一口气,在二等奖的名单里仔细找自己的名字,A104……A107……我是A105号,这跳开的编号似乎告示着我取得的成绩不止是二等奖。目光上移,我找到了A105。

    “妈,我是一等奖。”

    我妈高兴得叫了出来,我傻兮兮地陪着她笑。其实我还挺淡定的,没有知道我进复赛时的心情激动。妈妈说,不枉此行。我问她,如果我是二等奖呢?妈妈说,那也很棒了。但人总是追求最好的,我理解妈妈的心情。

    获奖名单公布的时候很多人不甘心地哭了,大多都是学霸,参加新概念是为了走一个捷径。妈妈一直在感叹他们很可惜,我却不以为然。我是为了梦想来的,获奖证书上的数字对于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这并不代表我比他们高一个等级, 但我不允许有人玷污我心中的殿堂。这种病态的心理我无法解开,那就让它一直存在吧。

    在等待颁奖的时候接到了小隆的电话,他说,我举着手呢,你看到了吗?我就在窗子边上。我小跑过去戳了戳他:“我是刘坤。”

    “什么?你是女生?我一直以为你是男生。”我假装一副无奈的表情转身要走,小隆抓住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当小隆知道我是一等的时候竖起了大拇指。我问他可以去哪里要签名,他说门口的都是萌芽的编辑。我就屁颠屁颠地去要签名了。

    青爷跟我聊了一会儿就喊我进去颁奖了,我被很多人的目光送进了劲松厅。

    一等奖有一个蓝色宝盒,这是李其纲老师说的。我记得有人说十六届是新概念的新纪元,因为赵长天老师去世了,新概念又变新了。

    面试上戏结束之后我又遇到了青爷,他说:“坤爷很棒啊!面试上戏啊!”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上戏。后来我让一个小伙伴给我和青爷合影,青爷揽住我说:

    “你好矮噢!”“你多高啊?”“我一米八三啊。”“是你太高了!”我想我们把第一次见面没有说出的话都说出来了。

    晚上吃完饭回来看到很多人都整理好行李准备回家了,大厅里的人少了不少。

    乔木看到我就拉着我说:“妹子,你的冰淇淋,我给你去买冰淇淋。”我陪着乔木去汉庭旁边的便利店,乔木给我买了八喜,她自己买了酒。回去的时候大家在说“八个太阳”,我问乔木什么是八个太阳。乔木笑得灿烂:“就是方嘉英啊,有一次她被我们灌醉了,就在那儿数:一个太阳,两个太阳,三个太阳,四个太阳……八……个太阳,你们这群傻X!”

    我坐在圆桌边吃冰淇淋、看斗地主。翼姐总是不给我看他的牌,我说你给我看看呗!他有些窘地把牌举到我跟前。我吃完之后也想试试,他们让了个位置给我。

    三个人的斗地主我从来没有玩过,超哥像找到战友一样:“你也没玩过吧!我就说嘛!我们那边都是四个人斗地主!QQ游戏不也是四人斗地主嘛!”

    超哥总是抽到地主,我和翼姐站在同一阵营。每次我都不敢接超哥的牌,我 小心翼翼地问翼姐:“你要吗?”超哥看不下去了:“我说,你是我下家,你要就要呗,干吗问他啊?”翼姐总是很牛X地说:“你别怕,我们就是不出,让他一个人出!气死他!嘿气死他!我们不出他都赢不了!”桌子上有个手机不知道是谁的,我们仨笑得贼,说谁赢了手机就是谁的。

    快九点了,大家都在吃KFC,吃完准备玩杀人游戏。我喝着可乐看着大家的表情,觉得这一刻温暖得都要融化了。九点半,爸爸叫我上去睡觉了,明早四点多就要起床回程。我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上去了。

    我闭着眼睛,大脑却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这几天的事情。

    一月二十八日早上五点出发,我有点遗憾没有人送我,没有和大家告别。走的时候我发现大家都坐在大厅里面。我说,乔木,我回家了。乔木撑着椅子站起来,嘴一直是噘着的,她喝多了,快哭了。

    “亲一个,快亲一个。”

    我亲了亲她,酸楚从心底冒出来,像气泡一样膨胀,炸掉之后散落在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翼姐跟我握了握手:“跟你打牌很开心。”

    超哥冲到我面前:“有没有人送你回家?”

    若诗满眼的不舍:“抱一个。”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跟我拥抱了:“虽然不认识你,但是抱一个。”

    我说:“明年见。”

    “明年见。”

    出汉庭的时候我准备给汉庭的招牌照张相,但是天太黑了,抓不到“汉庭”二字。

    那就留到十七届吧。

    坐上了返程的车子,我被黑暗包裹着,却已经感觉到天空泛起的鱼肚白。三天如同三年,从最初的不接受到最后的不舍得,我感受到了新概念的魔力。我和来 的那天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背着同样的包,只是手机里多了几个号码,背包里多了一个奖杯,我的心里住进了一群三天前从不认识的人。

    太阳升起了,照耀着每一个角落,汉庭的大厅一定是光亮一片,而我却沉沉地睡去。我要做一个美梦,关于新概念,关于梦想。

    希望还有明年。

    一个冬天的童话

    文/吕梦婷。

    最初:映像

    选择在晨曦中抵达,赴这一场盛大的欢喜。

    六小时的候车,七小时的颠簸。疲倦难熬的旅途消磨掉了最初的喜悦感。沉闷的车厢里升腾着缺氧的空气。原本答应一直陪我在QQ上聊天的朋友,也陆续下了线。灰色的头像载着失望的心情,编辑的短信黑了又亮,终于还是放弃。车窗映着苍白憔悴的脸,全然没有了离家前元气满满的表情。混沌的视线里都是睡下的旅客,窗外是渐渐明亮的风景。终于要到上海了。吐完胃酸听到车厢广播的到站提示,狼狈地走出来。

    天亮了。

    一开始我们都那么陌生

    到了车站给之涵姐打电话,可惜她没有时间,给了我方老师的电话,发短信过去估计是睡着了没有回应,无奈只好在群里发消息求助,最后是培芬在西南出口接到了我。真是抱歉,害她一大早乱糟糟地跑来接应我这个路盲。第一次坐地铁很后悔没有多带硬币,在静安寺出站结果都不记得路,培芬手足无措的样子超可爱。

    兜兜转了一圈还是之涵姐带领我们两个到了汉庭。果然本人比照片漂亮。开了房间,207,这个数字后来和我很有缘,所以一定要强调。约好的室友心韵还没来,就先放了背包来大厅旁观。见到乔木姐第一面就猜到了是她,很民族风的打扮。

    人并没有很多,也不是很熟悉,于是去其他楼层敲房门。终于见到了猫猫白婷婷和一起的朱蓓。之前在群里还因为朱蓓的网名是胡不归一度误以为她是男生。

    在猫猫的提议下一起去敲“史阿姨”的房间,结果“史阿姨”义无反顾地推出了黄叔叔做挡箭牌,并坚决关上房门还上了锁……好无奈啊,觉得“史阿姨”太羞涩了,后来看到他也一直是戴着帽子的。

    肚子咕咕唱《黄河大合唱》的时候去买了馄饨,老板娘可能是快过年所以很高兴,明明买了三份却只塞了一个勺子。乔木说昨晚涮火锅好像有个勺子,让我去222拿,敲开房门就后悔了,方老师正躺在床上玩电脑。第一时间蒙上脸默默拿走了还凝着猪油的勺子去洗。

    吃过中饭去大厅玩杀人游戏,似乎是汉庭每一年的传统。作为低智商的孩子,靠着不会欺负新人的运气一直都没有受到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

    晚上去吃鱼,惊奇地发现葱香烤鱼居然真的放足了葱,满满一大盘鲜艳的绿色昭示着“本店童叟无欺”。同桌的是朱蓓、佩儒,还有徐岳霖和苏启帆。一起吐槽了烤鱼和学校过后,欢乐地想去外滩逛。出了地铁站才发现原来上海地铁不是24小时的,只好去较近的南京路。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反而再一次迷了路。徐岳霖坚持要带我们去找一块刻了字的石头拍照留念。在某个路口停下,决定求助百度地图。苏启帆刚拿出手机忽然觉得不对劲,在地图上找块石头和大海捞针不是没区别吗?最后折返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我们几个笑成一团说这取石头记还真是曲折艰难。“大师兄”和“二师兄”在石头那里留了影。

    坐地铁回汉庭的时候又一次出了问题,稀里糊涂地下了一个有出口标志的楼梯,结果发现铁栏锁住了,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办的时候,苏启帆已经一个翻身潇洒地越过去……目测了一下高度,默默回去决定绕路。等到了售票口,才发现大师兄苏启帆被我们弄丢了。果断挂了QQ,果然他在线,不得不佩服他之前买了充电宝的先见之明。等到我们买好票在静安寺下车,才发现启帆因为出站要刷票的原因 落寞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我们的拯救。想起他发消息说发现翻过之后不用买票,终于笑得岔了气。顺利出站,一回头,启帆捣鼓着地铁票,怎么也出不来。忽然想起帮他买的那张票进站没有刷,票无声无息地被黑吞了。最后潇洒翻站进来的苏启帆不得不低头钻过了出站口。我们幸灾乐祸地形容着刚才的情形,发誓写纪行时一定要写进去。徐岳霖还开玩笑说启帆这下真的“起翻”了。回去的路上还顺便分享了一下苏启帆作为学长被他学校里的学弟学妹们膜拜的故事。

    回到了汉庭,心韵还没有来,不想晚上一个人睡,于是拿了本张小娴的书在大厅等她。乔木她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后来咕噜醉了,一直在哭。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是小孩子没有多么复杂的事情要想,还是难过不懂所以没有办法安慰她。乔木、黄叔叔他们送咕噜回房间,朱磊大神和另一个漂亮姐姐在下面聊天,时不时慨叹几句。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该死的孤独感像发酵了的泡泡一个劲地往上冒。凌晨两点多终于等到了心韵,这妹子180的身高还真是让我有压力。

    合起书,完全不记得看了什么,只有一个想法——赶快睡吧。和心韵关了灯在床上聊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7∶55,闹钟准时响起。没有窗帘,第一眼就是明亮的天。我并没有醒。梦才开始。

    美好得那么不真实

    26日最大的活动应该就是比赛了吧。

    十一点在大厅集合,乔木姐带着大家去了逸夫职业学校,然后是自由活动。

    随大部队一起去了上海作协,没有想象中的高端大气,很低调的存在,还有盒饭熏香的气息。将就着在超市买了一袋零食当午饭,顺便还买到了最后一本二月的《萌芽》。考场外人很多,大多都带了家长,可是视线所及,总有汉庭的小伙伴们。嗯,很心安。

    一点开始进考场。因为反射弧很慢的中国邮政,没有收到复赛通知,只能补办参赛证。办证的教室是207,有没有很巧?手忙脚乱地弄好,考场号是A027,还是207三个数字的组合。喜欢那个靠窗的位置,有阳光可以偷偷漏出来。发出了最后一条说说:开始考试。拿到题目本来想写第二个,可是怎么也想不下去,于是 划掉选择了第一个。虽然崇拜张爱玲,但无奈模仿不了她个性的文字,只好选择了最好写的沈从文体。时间一直很紧张,一小时后才开始动笔。后来不知道怎么冷得不行,之涵姐之前一再叮嘱我要记得贴暖宝宝,可是粗心大意给忘了。用完了一整包餐巾纸,感冒难受得快要窒息。提前交卷的大神很多,订书机“咔咔”的声音像是临刑前的铡刀。再也无法更改的命运。交卷离开的时候考场几乎都空了。朱蓓一直在考场外等我,她说写的是第二个题目,散文,只用了两张稿纸。结果又听说需要勾出自己的选题,我悲催地靠着墙说完了完了我没勾题,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后来看到了当当和晓儿,一欢喜就忘了刚才的郁闷,喊方老师替我们在花坛那里留了影,照片里只有我很二地比着剪刀手。

    晚上十一点,乔木包场唱K,109一直热闹不起来。启开了人生中的第一罐啤酒,唱了很多歌,都不记得名字,后来听朱蓓说我那天很疯。难得放肆。乔木坐在桌子上视线迷离地唱《嫁衣》,很诡异的一首歌,后来还听说了这首歌的来历,总觉得好像一直有声音在重复“妈妈看好我的红嫁衣”。最后也累了,灯光被调暗,桌子上都是散落的易拉罐。迷迷糊糊觉得乔木姐好像有摔酒瓶。很感谢蒋奔,明明自己也困得不行,还是很耐心地听我说乱七八糟的故事和废话。最后是不是哭了也不记得,可我知道我没有醉。后来包厢里不再喧嚣,只有歌曲在循环播放。妹子们都七倒八歪地睡了,靠在前辈们的肩膀上应该会很有安全感,所以才会那么安静。

    大概四点,在外面透风的时候,黄叔叔说不行就先回去吧。出了KTV,凭感觉找着回去的路。蒋奔挽着我在很空的马路上晃着,他的手很暖和。那时候真的很希望有这样一个哥哥或是弟弟,独生子女孤独不解释。回汉庭的时候大厅没有什么人,不想睡觉,宁愿在外面数星星等天亮。蒋奔也没有回去,这样子在大街上逛,夜晚的上海并不热闹,很安静很安静。只有公车和清洁工阿姨似乎二十四小时都是忙碌的。上海睡着了。说了很多,换我听蒋奔的故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一直听也不会觉得倦。后来回去碰见了方老师,抬眼望过去,星星都还没有完全黯淡。

    又是一天。像是被设计了才会跳跃得那么快。回房间发现佩儒和朱蓓已经在我床上睡下了,觉得好冷,才发现丢了头绳和帽子。那个时候自己看起来应该乱糟糟的吧。在大厅,乔木姐摔了瓶子,方老师在安慰。不敢插话于是道了声“晚安”

    就去了顶楼灌风。其实乔木姐很希望每一年的我们都可以快乐。想想就又哭了。后来和心韵在方老师房里将就睡着,出来倒垃圾时,正好看见乔木,像个孩子一样淘气地笑笑,蹦跶着走了。忽然就觉得好亲切,很想冲上去抱她一下。可是手里一纸杯的火锅料,怕一激动手就抖了。房间里的心韵睡得很安静。我闭上眼睛,听见了上海空气的呼吸声。

    不管他了。

    我多想说每一场离别是为了再次重逢

    醒来已经是十点。心韵还在睡,我却已经没有了困意。蒋奔没有骗人,早上真的买了头绳送给我。一大早就这样温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吃饭的时候才庆幸报销了车票,不然连饭钱都没有着落。

    下午两点半的颁奖在青松城酒店,意料之外的一等。可能是因为还没有高三,所以抱着过来玩玩的心态。真的得到了,又觉得不太真实。听乔木姐说没有去年热闹,可能是响应中央节俭的号召吧。领了奖杯和证书,听说可以去大学那里问自招。

    什么也没准备,跑过去凑热闹。排队的时候后悔了,厦大的房间门前人最多。最后等到的是不考虑高二的消息。腿都酸了回到颁奖处,空荡荡的没有人。按记忆回旧址,停在了地铁三号出口。刚刚给之涵姐打了电话,手机就电量不足很没面子地自动关机。坐在凉凉的地面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我自动屏蔽掉这些人的眼光,默默地发呆。没有等很久,黄叔叔像救世主一样空降,差一点感动到哭。很愧疚自己照顾不了自己还总是打扰别人。

    回去后才发现背包丢在了酒店。不敢再麻烦他们,可是又手足无措,只好坐在顶楼的阶梯上哭。觉得自己真是不成熟,还像个随时要人照顾的孩子。哭了很久才下楼,“史阿姨”那里已经开始在煮汤圆。培芬看我眼睛红红的,问我怎么了,终于还是说出来,然后没出息地又哭了。雨汀拉着我安慰说没事啦,咕噜抱着我说妹子我来管,乔木和之涵姐也说实在不行调监控。其实后来我不是因为丢了东西才哭,狼狈的时候你们那么温暖地哄我,实在觉得为我不值得。佩儒和朱蓓匆忙从百货大楼赶回来,去青松城找我的背包。晓儿陪着我,后来在十字路口看见了拎着背 包的朱蓓和佩儒,特别过不去地请她们吃蛋糕,很好听的名字,叫“芒果天使”。

    回去后她们都累得不行。很多人颁奖过后就离开了,汉庭有一点点空,在大厅玩杀人游戏。后来大眼睛的陈页走了,佩儒也要回家,再后来蒋奔也说要早点回房间休息。未完的游戏,没有或好或坏的结局。我骗了你们,其实那瓶酒是我喝的,喝水只是借口。我只是为了取暖而已。去蒋奔房间要了他的地址,答应会寄信给他。

    走的时候抱了抱,很紧,把想哭的冲动压抑了回去。

    下楼来,大厅里剩下的只有乔木、翼姐、陈超、嘉玮、董卓、杨康明和当当,最后朱蓓也走了。离别拥抱的时候觉得好像呼吸不能。一群人在那里拼酒,又喝完一瓶,胳膊上开始发痒。去洗手间挽起袖子,才发现是一排红色的小疹子。居然酒精过敏。郁闷地回到座位没有再喝。两箱啤酒在一轮真心话中消耗了一大部分,才觉得每一个文青都是谜。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大叔也积极参与,第一个醉得昏昏沉沉。

    聊天的基调很伤感,怎么也欢乐不起来。乔木姐烟酒不停,很想去劝,可是说的话都被敲碎在碰杯的清脆声音里。声调开始慢节奏,知道大家都有些醉了。两箱啤酒空在地板上,乔木姐又去买了四瓶。陈老师裹紧衣服说好冷啊不想喝了,乔木姐踩着拖鞋在湿滑的地板上跑过去碰杯,一直说着“酒嘛,水嘛,喝嘛……”很困了,可是怕错过了时间。和当当靠在一起半眯半醒,她旁边的妹子也喝了些酒在拿着平板玩游戏。五点没过多久,乔木姐说打电话叫蒋奔下来,趴在杨康明椅子上睡着了的翼姐揉揉眼醒了过来。当当送那个妹子回房间去睡了,乔木姐她们抱过以后也陆续走了。等在大厅的时候,王怡婕吃过面包后也拖着行李箱离开。

    很沉默地坐在那里,瞌睡虫一次又一次侵袭我的脑部神经。趴在那里眯了一会儿,咕噜走过来怕我受凉给我披了一件衣服。迷糊的时候感觉到了很暖和的拥抱,偏过头,蒋奔说他要走了。起身抱了抱他。其实他不矮,至少抱起来刚刚好。送走他,大厅里只有黄萍姐姐还在。她拉着我的手很美地笑。其实不用安慰,明年会来的,离开不是不会再见,而是为了更好地遇见,不是吗?黄萍姐姐去送方老师,临走前我把写好的明信片给他,方老师拍拍我的头说,不错啊把名字写对了。想笑笑,可是终于还是没有。数了数明信片,乔木的给了,咕噜的给了,猫猫的也早就送出去了。可是还有好几张明信片,送达的主人都在楼上睡着。塞进包里,我对自己说 明年再送,拿一送一。

    大厅里没有了人,汉庭的阿姨开始清理一地的狼藉。为什么要弄干净啊?我就愿意这样看着泡在酒里的碎片,一直一直刻到心里去,疼到一辈子都记得。回房收拾了背包,退了房。最后一次看汉庭,然后再也没有回头。怕不记得,更怕记得太深。走的时候并不难过,没有人送我离开,眼泪也就没有掉下来的理由。哭了那么多次,唯独走的时候我没有哭。

    坐在出租车上,看窗外的陌生人,觉得每一张都像我熟悉的你们的面孔。

    汽车出发,却始终驶离不了上海。捏紧了手机,晕车反应伴随着感冒症状和酒精过敏一起袭来。我睁大了眼睛,只怕睡下,梦就在最美好的时候断了。突然喜欢上海,不为那里的风景,只是那里有一些人,我舍不得。

    尾声:就算我不记得,时光也会记得最折磨人的不是离别,而是感动的回忆,它让我站在原地觉得还回得去。

    没有亲口说喜欢你们,可是请一定要知道我是真的爱你们。

    我一点也不难过,认识你们怎么会难过。

    车轮碾轧过碎叶,惹起细微的尘埃。我只好挖出零碎的回忆,拼凑成一个不太立体的你们。

    不说再见。

    五日纪

    文/李胜法。

    我不知道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回顾这场旅行,好像所有的情感与文字都变得异常矫情与无力。对于那些认识的人和认识的事,只能说一句谢谢,然后回见。

    车窗外空旷的风景滑过去,列车疾驰,苏州,常州,南京,一座又一座城市被我甩在身后。上海,静安,海友客栈,越来越远。我对着空白文档敲几首短诗,写几个句子。身后是个调皮的小子,一直用脚踢座背上的折叠桌,让人不得清净,心烦意乱。

    到达北京坐上地铁已是晚上七点多。我抱着包,沉默着回忆几日来的情景,回忆着离别前一个又一个拥抱。心情更加复杂沉重,突然看到“史阿姨”群发的消息:到家了记得说一声,很多人都惦记着你们呢。接着红了眼眶,全车人诧异地看我,像是看一个傻子。原谅我迟钝的泪腺吧,如果眼泪在相聚时倾泻过,现在恐怕会好很多。我爸打来电话,问我到了哪里,让我在林萃桥等他来接。我说不用了,我要走回去。

    是的,我要走回去。我需要足够的时间和安静来梳理自己纷乱的心情。沿着滨河慢慢往前挪,看着居民楼上熟悉的招牌,这才真正确信,十六届的故事,完完全全地结束了。

    没准儿将来的哪一天,我会从梦中惊醒,记起一场短暂的旅行。

    【1.24】第一日

    到达上海站的时候才9点多,一个人出了车站,在马路上徘徊。其实北京到上海的高铁很充裕,但我还是固执地选择了一列通宵的慢速车D321次。这是一个幼稚可笑的纪念。上次,就是它,一路奔跑,载着满是激动的我到达魔都。

    在群里看到陈培芬说她十点多到上海,然后私聊要了电话,告诉她我在火车站对面的麦当劳等着。等到陈培芬打来电话说已经出站后,我跑到马路边看着行人,猜测哪一个才是她。不一会儿,看到一个穿白羽绒服拉红色箱包的女生特别特别小心地在马路对面探头探脑,走路时眼神也是小心得不得了。我就走过去问,是不是陈培芬。看着她点头,我不住地得意。男人的直觉,真是太逆天了。

    黄明星说来接站,打个电话才知道他还没出发,果断不等了。我对妹子说,走,自己过去,我认路。然后,一个新人带着另一个新人出发了。

    找入口,买票,上车,换线。黄明星的电话又来了,他说他已经到了人民广场,让我们等着。恰好我们也刚到人民广场,于是耐心的等待后,黄明星带着邱兆奇出现了。

    我对着邱兆奇点点头,结果那货扫我一眼,半句话没说直接走到陈培芬面前,伸手接过了包……混蛋,眼里只有妹子的混蛋!

    从静安寺地铁站里出去,我边刷手机边跟着他们走。然后听到一个女生问,静安寺的地铁站怎么走。旁边几个人都说不知道。我心想怎么这么坏,刚出来就说不知道。于是张嘴就说了一句前面直走左转。说完正等着听谢谢呢,却发现半天没动静。抬头一看,问路人正捧着陈培芬的脸用力揉着。明星指了指说,乔木啊。仔细看了看,还真是。被耍的不爽之情怒上心头,脱口而出一句“我去,大贱人”。

    然后乔木凑上来,笑眯眯地说摸摸脸,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下。

    因为拼房的嘉玮要25日才能到,我只能先开个单人间。

    进房间放下东西,洗洗头给家人打了电话。然后在群里说哪个房间最热闹,我要去捣乱。之涵回复说快来212,我兴冲冲跑下楼,敲门进房间。只见两男两女姿势诡异地挤在小房间里,我忐忑地迈进门,待了一会儿,发现果然热闹:一个不停地吃,一个专心地玩手机,一个安静地看电视。真热闹啊真热闹!吃了几口没水分的干柚子,看见地上的锅才知道他们是自己买菜做饭的,真霸气。你们是来过日子的吗?

    我告诉他们要吃饭了叫我,然后躲回房间等着去了。结果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晚上六七点,直到张慧草来敲我的房门才终结了我一天没吃饭的处境。

    慧草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开着百度地图带着我四处晃。走了半天,最后进了一家名叫避风塘的店。两个人点的东西本来就不算多,服务员还漏掉了一个汤……晚上一个人窝在房间,到凌晨想睡觉时却看见乔木在群里刷屏问谁想去压马路,别人打断她她也不理。我猜到她可能是心情不好,于是回了句“别刷了,我陪你去。”

    下楼等了一会儿,乔木拎着两瓶酒现身,我接过一瓶陪她走出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问去哪儿。我说随意,然后她就说,那就去作协那边吧。

    语气和表情很难骗人,我能感受到乔木的心情不是不好,而是很不好。但初次见面也无力多说,只是尽量控制话题走向,或者保持沉默。

    最后,深夜两点多,压马路的最终结局是,打车回去。

    进了海友,乔木第一件事情是转头说再见,晚安。

    好吧,真真是此中有深意,坚决不能言。

    我点点头走上楼梯,心情,还是交给她自己放松的好。

    【1.25】第二日

    早上六点四十几分的时候,慧草来敲我的房门。

    按计划我要和她去大观园游玩,又是问路又是坐过车,一番折腾到达旅游集散中心后,却被工作人员告知票已售完。于是临时改成去朱家角晃悠一圈。我给嘉玮发消息,告诉他我不能去接他了,嘱咐完乘车路线和订房的要求后,我们踏上了 前往朱家角的旅途。

    导游单上介绍,朱家角为千年古镇,看起来厉害得不得了。但真到了却发现那里小得不行。好在古香古色的桥、街、寺庙、馆倒也颇有意思,也不算很失望。

    一路走,看见个什么好玩的新鲜的,慧草和我就要急不可耐地拍下来。

    有些店铺里摆满精致的小物件,但是店主人禁止拍摄。果断赖着不走,趁店主不注意时偷拍一张。

    圆津禅院里有个清华殿,慧草看见了就不停地说这名字起得霸气。又看到那里的对联,就聊起语文考试题,问我“山中无甲子”出自哪里。我推想了半天,最终答了个错误答案,尴尬不已。

    说起慧草,她的性格脾气真的很有意思,温温软软又不失认真。

    首先,她评价东西时只用三个字。

    对于吃——这鸭子,嗯,还不错。锅巴好吃吗?嗯,还不错。粽子好吃吗?嗯,还不错。

    对于人和文章——我看过那个谁谁谁的XXX,嗯,还不错。

    对于环境——上海的空气,啊,还不错。房间特小,嗯,还不错。

    还不错,还不错,通通都是还不错……我们在马路上走,我指着路边长满青翠树叶的树说上海的冬天真心不冷。然后妹子开始了长篇谈论,又是秦岭淮河又是入海口。看到一幅画,她谈色彩论意境;看见一张照片,她会评光源寻立意。总之就是各种专业,我调侃她是百科全书,说和她待了几小时,真长知识,整个人都变得高大上。

    回到海友,终于见到嘉玮。在电话里听声音时,觉得嘉玮应该是长得挺粗犷的一个人。见了面才发现,他其实是个秀外慧中的标准软汉。和他的对话是很无力的一件事,我相信没人能跟他吵起来。他张嘴说话前总是先甜腻腻地“嗯”一声,然后表情也是相当的一本正经。他基本上没脾气,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提及吃什么玩什么时,他只说随便,都行,或者听你的三句话。

    大厅里聚了很多人,各自聊得很High。我靠过去,几个人看见了我,互相点点头。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来,翼非贤。接着,一群无良禽兽开始号叫了……啊,翼姐。这就是翼姐。啊,贴吧的翼姐?翼姐?怎么觉得他好猥琐的……在众人猥琐质疑声中顺利找到咕噜,我说咕噜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天津人。

    她笑着反问,那天津人应该怎样,难道要在额头上写着“天津人”三个字吗?

    咕噜是我在贴吧最早认识的人之一,那时候看她评论别人的文章时都是相当用心相当到位的。后来还让她帮我写过《零》杂志的作者推荐。

    咕噜是一个看似很萌其实很无良的妹子,不同意此言者请参考新吧胶囊组合所发的任何一贴。我相信如果我一辈子跟在咕噜身边,就算后半辈子什么都不干也绝对饿不死。两天来,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我应该抢过她的冰激凌、啤酒、汤圆等各种饮食……各地认识的,不认识的伙伴们终于到的差不多了。第二日就要复赛,大厅里玩了几局游戏和台球后,大多数人都早早回房休息了。

    【1.26】第三日

    二十六日的起床绝对是让我一辈子难以忘怀的。

    当时我已醒了好久,但怕洗漱声打扰嘉玮休息,于是穿了件薄衫就躺在床上研究诗歌。清晨读诗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情,懒懒散散的状态,勾几笔自己喜欢的句子,一切都美好得不得了。

    嘉玮也醒了,于是起床洗漱吃饭发呆,然后到大厅集合前往考场。

    在逸夫技校的门口,我们排队进场,乔木站在后面,不停说着一等奖一等奖,末了又过来一人捏了一下脸。

    复赛时我选了第一个题目,想写鲁迅体,但写到后面却完全忘记了所有,自顾自High,“体”的限制规定忘在脑后。因为这个缘故,走出考场的我有点不太舒服。

    我交卷算慢的,出去后一群人围上来问我选了哪个题目,我说第一个。被众人以大神来调侃,无奈只能苦笑,天知道我写得有多渣。

    听嘉玮和超哥说,王若虚在监考,于是就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只是一直没等到。

    晚上和嘉玮、超哥、小正太蒋奔一起去了黑三娘吃火锅。后来他们几个去了外滩转悠,我心情不大好,独自回了海友。

    当时是晚饭时间,大厅里也没几个人。我独自回房一个人在笔记本上玩仙剑,直到群里说十点集合去KTV唱歌,才懒懒地走下去。

    大厅里依旧热闹,邱兆奇勾搭着一帮妹子玩纸牌游戏。还有几个在打台球,我站在旁边看几眼,打得真棒,几杆下来,其他球安然无恙,白色的母球哐哐地往洞里掉……一个人拿了房卡去旁边的电脑那里玩三国杀,过了一会儿乔木突然走过来,我瞥见她,问她是不是要出发了?话音还没落,一个人从后面用力拍了我一下。回头一看,是手里拎着几瓶酒的王若虚。

    跟大虚各种近况各种琐事地聊,一直到大家出发去唱K,我们两个还落在队伍最后面不停地东拉西扯。他吐槽我们河北的空气污染太严重,要我别留在河北读大学。我吐槽除了河北的几个渣学校,恐怕也没有能收留我的地方了。

    在KTV,大虚教我们各种玩。先是玩骰子猜大小,输了罚酒。后来扔爆米花,扔起来接不到嘴里的罚酒。玩十五二十,反应慢的罚酒。总之就是各种喝酒各种玩。

    也就有了十六届最经典的一句台词——酒嘛,水嘛,喝嘛。

    大虚说最迟凌晨一点就要回去睡觉准备上班,结果到最后,他自己玩High了,到五点多还精神得不得了。我困的时候睡了一会儿,告诉他要走的时候就把我叫起来,我送他下去。结果他乐得不行,说你还送我?还是告诉我你房间号我把你送回去吧。

    其实挺无语的,几次通宵玩耍喝酒都被别人认定我醉了,要不行了。其实我很清醒,只是困了而已。后来的超哥也是这样,一口认定我喝多了不行了,但最后是他在一直说胡话,舌头都捋不直,让嘉玮拿着空瓶子各种干杯。

    注定是无法忘怀的一夜,在将来,怕是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每个人都放下一切,单纯地玩,单纯地疯。

    【1.27】第四日

    从KTV回到海友,一觉到中午,拖着疲惫的身子下楼和他们去准备颁奖典礼。

    说起来这届新概念的确坑了,时间延后赶得急匆匆不说,颁奖典礼也变成了排队进场拿了奖杯证书直接走人。无数人的吐槽声中,《萌芽》美其名曰这是响应号召,简化程序。

    最坑的是居然有几人什么奖项都没有。好吧……去青松城的路上,一个女生问我是不是翼非贤,经过她自我介绍后,我想起她是群里那个ID叫小王爷的人。一直以为她是个硬汉,没想到见了面才知是个软妹。

    和小王爷一路走,买完票走到地铁边上才想起自己复赛证明的那几张纸放在信封里忘在了海友。我知道嘉玮没走,给他打电话让他帮我带着,却始终没人接。

    小王爷果断带着我又往回赶,出了站又碰见方嘉英、嘉玮、超哥、杨老师他们几个往地铁站走。还好,嘉玮顺手带上了我的信封,省得自己跑回去拿。

    一路上,带队的方老师各种出错,不停地被我们提醒正确路线。可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口咬定是在考验我们。行了,方老师,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把妹太用心,迷失了方向……在青松城坐电梯上去刚好碰见慧草,她说祝贺你拿到一等奖。我还不知道获奖名单已出,只是以为她在祝福,笑了笑说看人品。

    结果她很认真,你还不知道?名单早就出了,官博上有,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我努力想了想,还是没相信,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然后旁边的一个男生用手机找出名单给我看。我这才相信,真的觉得很意外,“体”都写飞了,居然还是一等奖,果然人品爆棚无人能挡。

    在地铁和小王爷告别后,我独自回了海友,发现只有我自己回去了。其他人不是去自招,就是去玩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听《浮夸》,然后在电话里对着女友各种发脾气,心里万千愧疚,可嘴上却说不出一句抱歉。

    后来突然想起,颁奖结束会有一部分人要回家,于是稍稍整理下状态下楼去送行。

    经过二楼听到热闹声一片,过去一看才知道他们在煮汤圆。从咕噜的盘子里抢出几个,吐槽一番,心情略好。

    接着遇到了陈徐青,和他还有超哥玩了会儿牌,在陈徐青走后又换成了一个萌妹。大厅里的气氛好像被大家刻意地压住,谁也没有多余的话,都在等,等最后撕心裂肺的别离。

    几个人围成一圈,玩牌,玩杀人游戏。几局游戏下来,伙伴们一个一个离开。

    最后,连一桌人也凑不齐了,只能把椅子排成一圈,谈天说地,说到兴起就起身碰杯喝几口。所以贯穿整个夜晚的依旧是乔木那句经典——酒嘛,水嘛,喝嘛。

    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北岛的句子被我们来来回回地吼。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大家轮流说着自己和新概念的故事,谈着第一次写作的缘由与经历。

    各种悲伤与快乐,被酒精压成气泡,掐死在胃里,看似消失不见,但会在夜里莫名地蹿出来让你疼,让你冷。人情冷暖的脏被我们从充满酒味的嘴里吐出来,然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最能讲话的超哥最后倒在座椅上,他举着杯子说翼姐,我要跟你喝一杯,我他妈必须跟你喝一杯。然后嘉玮随手捡了一个空瓶子就和超哥碰杯。

    真幸运,大家都或多或少地醉了,免除掉很多离别的伤感。可同样,又是多不幸,大家或多或少的醉了,多少人还未见到最后一面就遗憾地别离。

    有几个女孩子都是夜间凌晨的航班和列车,分别时大家轮流拥抱送别。酒精怂恿神经,看着女孩子们的眼眶一点点变红,然后变成抽泣,再变成伏在肩膀和椅背上的痛哭。我们说,十七届再见。这是约定,其实更是安慰。真正的十七届来临时,故人又有几个在的。

    咕噜前半夜去车站为人送行,最后却被嘉玮背了回来。嘴里絮絮叨叨,迈不开步子站不直身子。她的状态吓到了所有人,不知她是哮喘发作还是睡眠不足神经衰弱。几个人手忙脚乱背她上楼回房,找出救急的药品。随后关了灯,留下乔木独自一人守她到后半夜。

    五点半的时候,蒋奔出现在我们面前。乔木说我们等了你好久呀。然后她走过拥抱,从笑着安慰变成哭泣。看着突兀喷涌而出的眼泪,我知道,所有的离别都要开始了。

    蒋奔走过来用力抱住我,我说小正太再见呀。然后一脸微笑的他也趴在我肩上大声哽咽起来。我安慰他,拍着他的背,告诉他明年我还会在这里等着他。

    最后,嘉玮、杨老师和我陪着乔木一个个去敲门,一个一个揪出来看了最后一面……嘉玮蹲在楼道里自言自语,乔木红着眼拿着住房单一个个门敲过去。已经是黎明时分,但外面的天依旧黑得厉害。

    【1.28】第五日

    我的离开是安静的,从六点睡到九点起来。出门去便利店买了盒饭,坐在大厅安静地吃,吃完就回房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海友。

    嘉玮把我和杨老师送到静安寺地铁站就默默转身离开了。杨老师在地铁车厢里和我挥别。我们每个人都成了复读机,除去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无多言。

    终于,我独自一人站在虹桥的车站里,发觉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那些拉箱子背书包的旅客一样,我成了最平凡最普通的一个青年。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慢慢地慢慢地衍生出归心似箭的情绪。

    故事说完,旅行终止。

    至于这些回忆,就让我们自己记着吧。

    你在缅怀什么

    文/董桢卓。

    时间是巨兽,我们是巨兽脚边的蚂蚁,坦荡却忐忑。蚂蚁挥动触角,隐晦地讲着自己的故事,而后互相怜悯。下一秒,时间碾轧而过,轰隆轰隆轰隆,咔吱咔吱咔吱,我们全都葬在巨兽的脚丫子底下,成为身躯扁平的图画,连死都落不着好。

    我们是蚂蚁。插着裤袋,吹着冷风,心里真是一种绝望到了极致然后转成释然的感觉。

    现在是26日6点整。我和阿绅走在街上,阿绅大我一年,高三。我们走在大上海城市边缘,孤独站在城市天地线,脚下是卑微的街。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车马流行。我们出来觅食。蚂蚁的觅食,找蜂蜜啊面包屑啊什么的。

    我们最后坐在一家窄小的面馆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破面馆,连鱼香肉丝面都没有。饭过三巡,明美打电话来说,她和萌怪准备去南京路步行街逛逛。

    我和阿绅正在大吃特吃。突然想哀求他们等我们5分钟,最后还是放弃了,我拿着电话说,我们到南京路上再和你们会合吧。

    我探出头来问老板娘,南京路步行街怎么走?

    南京东路吗?老板娘反问我,我最讨厌别人反问我了。

    我很矜持地说,就是那个直的,好像是只能走人的,花花绿绿的。

    哦,那个是南京东路。

    大概六点半的时候吃完出店门。临出门的时候老板娘补了一句,那边有一个2号入口,坐7号线到南京东路吧,比人民广场再多坐一站。

    上海真是大地方。后面几天我就逐渐领略到了,走路磨破脚,问路磨破嘴。

    后来有一次,我从9号出口出来,连过四条街拐了一个岔口才回到宾馆。

    阿绅是福州人,那里只有市中心有地铁,所以他算是生客。我已经是二进宫了,看着上海年久失修的地铁,接踵摩肩的人流,心中铁血沸腾:

    “上海真是国际大都市啊……”

    快八点的时候我们才找到明美和萌怪,萌怪非常抓狂地说,明美这货拎着他从一楼逛到六楼,然后再从六楼逛到一楼,如是反复两次。

    我没有腹诽过明美是真真儿的女汉子,真的没有。

    明美和萌怪晚饭都没吃,后来只是吃了回转寿司,吃了78块大洋好像。我和阿绅属于抠男一类的,各端了一杯茶,看他们吃完。吃完的意思就是说,明美尝过味道以后,余下的交给萌怪消灭。总之是吃得比较干净的。

    阿绅一直很认真地想要去吃生煎,他说,因为我爸爸和我叔叔说,来上海一定要吃生煎。反正我是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

    南京路步行街是个好地方,上次我党员活动的时候去的就是这里。这次来我也是什么都没有买,文艺青年不一定清贫,但也绝对不是土豪。像那些一进门就Chanel扑鼻的店,打死我也不会在旁边停留三秒以上。倒是临走的时候,在步行街外边一个唱片摊儿上买了两张碟,回去一听还不错,可能是因为我家音响好。

    到了KTV以后我就开始犯困了,因为今天我比赛之前就喝过酒。门口查准考证的那个老伯拍着满嘴酒味的我说,哦,二中的同学,不错的,进去吧。

    我一开始喝得不多,后来和明美拼酒,有些喝乏了。

    后半夜三点以后,过不久大家都开始逐个儿晕菜,喝大了。我们几个清醒的挨个儿抬着人出去放风。过了一会儿,吹了风以后,我也开始晕乎起来。

    乔木在包厢里至少摔了十只以上的酒瓶子。走在包厢地上,碎玻璃碴子咔咔咔直硌得慌。一瞬间我觉得无奈,但绝对没有后悔来到这里。

    反正喝了酒以后,死的死伤的伤犯病的犯病伤心的伤心,一瞬间所有原来伪装得好好的文艺青年,开始原形毕露了。鬼哭狼嚎,人神共愤。尤其是我,我上了六趟厕所。

    我问那个长得很像男生的妹子,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妹子已经喝得快睡着了,你猜,她说。

    我猜你是女的。我邪恶地笑了。

    猜——对了。妹子说完就又睡过去了。这些话她第二天完全都不记得了。

    我一直挺喜欢这个妹子,但是这个妹子实在太像男生。

    安抚好群众和自己之后,我们这些还算清醒的重新回到包厢。隔壁109还有歌声传过来,而我们包厢干脆调成了静音。每个人都挑了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坐下,没有人说话,空气里都是酒精味。每个人都在冷静。

    我觉得喉咙里火烧一样。从喝第三瓶啤酒开始,我的脑袋就已经陷入晕眩,思维开始凝固,这种感觉很明显,就好像一条分界线的两边一样。简单说来,就是那一口酒之前,你尚清醒,但是那一口酒之后,脑中轰然一声,你已经无法思考。

    刚才喝的棕红色的酒有一种甜味,惹得我喝了很多口。甜而且辛辣,有一种吃白糖加生姜的感觉,我可能说得没什么美感,但就是这种感觉。

    乔木连问了我八次名字,我非常有耐心地一遍遍告诉她。我有一种拷问自己的感觉,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而活?

    鲁迅的《墓碣文》中语:“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欲知本味,我们正在抉心。那种精致残忍的痛苦,直指心核的尖锐。越是想弄清楚就越是痛苦,越是想逃离就越是羁縻,越是想解脱就越是束缚。

    你们为什么喝成这样,哭成这样。

    你在缅怀什么!

    答我!否则,离开!

    我们最后一班人终于回到宾馆的时候,我的酒也差不多醒了。

    方老师在大厅里跟乔木发脾气了。大厅里只剩下连我在内的五个人,我们靠在桌边,如坐针毡,空气温度堕入冰点。

    “乔木你知道吗?他们护着你,不告诉你事实,那我来告诉你!”老方开始爆发,“你知道那个妹子犯病,我们把她抬走的时候,她嘴里说的是什么吗?‘乔木!

    乔木!乔木!’乔木,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儿?我们大家都在替你担心,你能不能有时候也替我们想一想?过马路的时候,你扯着我,我腿差点给出租车撞断了,你还咬我肩膀,那就算了,你知道那时候你在说什么,‘我要去唱KTV!’你知道吗!

    我右腿差点给出租车撞断了!”

    乔木一边抽烟一边流眼泪,恶狠狠地说,那你们随便,别管我。不是原话。

    她自己说完可能也忘了。

    然后方老师又是一阵爆发。

    乔木姐就像我姐。我想对乔木姐说的话,放在文章的最后。

    以上都是在座人和乔木的黑历史,觉得这一部分挺敏感的。我虽然很想保持沉默,但是总想着必须记录下来方老师外表凌厉内心傲娇的样子,供妖精魔鬼们一笑。大不了又是一句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这样吧,为了凑纪行的字数,给你们讲讲我姐姐的故事,亲姐姐,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我压根儿没领过独生子女那50块钱,一直没领过。因为我有个亲姐姐,大我六岁的姐姐。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她已经是大人了。

    我的原名是董桢卓,我的姐姐是董桢娴。在我初三的时候她离家出走,自从她和家里决裂了以后,我就改了名字,改成董倬诚,后来别人都叫我董卓。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想连姓都改掉。

    我现在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所以我把她写在复赛的作文里了。我一直觉得这一次的奖是她帮我拿的,幸好我的姐姐是个星座大师,你只要告诉她你的出生日期,她就能告诉你星座,而且告诉你你和谁最般配。她告诉我她这辈子都不会信蛇夫座。世界上永远只能有十二个星座,因循天理,无法更改。

    我姐姐化的烟熏妆很好看。她人也很好看。她喜欢艾薇儿。

    N年前的一天,她在我的房间里,波浪卷、大耳环、烟熏妆、黑丝袜,我穿着上面印着企鹅的睡衣,睡眼惺忪。她带着我用天文望远镜看星星。那时候天空还明明朗朗的,雾霾还根本没有踪影,天上下一次雨,汽车上不会泥水斑驳一片。晚上的时候,如果有月亮,月亮在云层的包裹之中,看起来就像神龛里的仙物;如果没月亮,那正好看星星。

    那个天文望远镜年久失修,架子坏了,在搬家的时候也丢了。

    我还记得桢娴很会画画,她给别人拍艺术照,晚上还在酒吧里做DJ。她离家以后只回来过一次,就是陪我看星星那次。除此之外,她没有回过家,爸妈也找不到她,但是我能找到她,我从来没跟爸妈说过她在哪里,不然她一定会恨死我。

    我还带着我们班的班花去她那边拍过艺术照,一套八十。

    那天很有意思。我和班花说了,我姐这里便宜,只要八十块钱拍十六张,我还可以叫她给你打折。结果到了那里我姐咬死不肯降价。

    我把她拉到一边,我说,我给你二十,你帮我给她打折到六十块一套吧。

    结果她飞快地把钱收下,转头说,既然你是阿九(我的小名)的朋友,那我给你七十块一套吧。

    那个时候我超级恨她,坑了我十块,但是没办法让她吐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她压力多大,她有多苦。她的床板就一丁点儿小,方便面盒子堆得像山一样高。

    她后来很少化妆了,化妆品也很贵。

    我姐在我初三寒假的时候乘火车回了老家,她说她以后会去大城市的。她要走遍所有的大城市。这么小的世界,这么小的鱼缸,真的拦不住他。

    她到现在也没有打电话回来过,我不知道她已经到了哪一座大城市,不知道我的脚印和她的脚印是否有一天会重叠。不知道我是否也能如此倔强热烈,刺骨冰冷。

    桢娴,姐姐,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段话,如果看到的话,打电话回来。我想你了。也许依你的性格也会来参加新概念吧。

    这几年我真的出现在所有你可能出现的地方,我相信总有一个时间一个地点我能重新碰到你,即使那个几率是零点零零零零零零零一。

    新概念的老人儿都说,信誓旦旦说下一届还会来的人,大多都不会来。

    赵老师陪了我们这么多年,可能就因为他总是在,一直在,所以我们都忘记他在那儿了。直到有一天他走了,我们才会知道发生什么。

    27日晚上的时候宾馆里的人已经走了七成,咕噜送完那个腼腆到不会说话的妹子回来以后就觉得不舒服了。最后一盘杀人游戏中途夭折。

    我还记得当时送完咕噜上楼之后,在宾馆大厅里,我们硕果仅存的几个人很自觉地落座,开始喝酒。酒嘛,那就是喝孤独,孤独喝进肚子里,眼不见为净,于是重而再乐。我们决定喝到天亮。我们在守夜,我们是守夜人,我们也是守灵人。

    在座人按年龄顺序排序:被黑是1989年的超哥、一样是1989年不分先后的杨老师、不知道名字怎么写所以只好用音译的嘉玮、不知道年龄多大只好随便排的翼姐和我。

    杨老师是大帅哥,长得非常年轻。这句话真的不是他叫我补上的,真的。

    杨老师写作的初衷非常神奇,他小时候爱读《百年孤独》,看得如痴如醉,我记得主角是叫何塞·阿尔卡蒂奥·奥雷里亚诺来着。然后杨老师就开始自己动手写。

    至于陈超则更加传奇而富有激情,他连续八届参加新概念,第一次动笔是因为被地摊上买的新概念合集给治愈了,所以每回都投,矢志不渝,一马当先,一往无前,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老师对写作是真爱。有时候我们都有一种惯性的感觉,即使现实已经不如以往,我们却还是原来的步调。我们的惯性,让我们以千分之三光速滑向宇宙的另一端。

    嘉玮和乔木都是看了林老师的同一篇文,燃起了写作的激情。两个人那个一拍即合啊,于是就一边儿干杯去了。

    花生和啤酒真的是灵丹妙药,越便宜反而越知心意。知道为什么我说酒非得买便宜的吗,越便宜越哥们儿,为什么?我先问一个问题:你有同样多的钱,你是买一箱贵的酒喝到上头,还是买十箱便宜的喝到天明?

    告诉你:我选第二种。我看得起买便宜酒的人,买得越便宜证明他越有诚意,他做好了长时间倾听和倾诉的准备。喝酒真不在于喝醉,而在于互相消遣寂寞,足矣。

    在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面前,我们全都无能为力。我们唯一能够聊以自娱自乐的,就是一颗视死如归的心。酒啊,水啊,那就喝嘛。名啊,利啊,命啊,滚一边儿去吧。

    这就是俗,俗不可耐,就是耍无赖。把一张脸撕下来贴在另一张上面,一张不要脸,一张二皮脸。但我就是喜欢,有本事你咬我啊。

    其实抽烟喝酒对于大多数孤独者来说是必需品,因为抽烟在他们眼里不是抽烟,是孤独;痛饮在他们眼里不是喝酒,是寂寞。只不过把不可品尝的空虚变成了可以品尝的苦涩,化无形为有形这种事情诗人经常做,比如说一江春水向东流啊什么的。

    但真的觉得落寞的人不会抽软中华,不会执高脚杯,他们抽三五,喝扎啤。

    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形式。越俗不可耐,越豪悲大恸。

    当然我不提倡类似乔木的做法,因为她一天下来不会停烟。我们都知道你压力挺大,不过能换几包糖果不?

    我跟福建人学会了广东腔,还落下了一喝醉就说东北话的病根。

    这几天是我一生中喝酒最多的几天,我可能喝了一箱有余,战绩并不闪耀,明年我会继续加油。我印象里这几天的酒钱没有一次是我付的。

    我明白了什么叫文艺青年故事多。

    我明白了什么叫以诚相待,以死相黑。

    28日,我和明美订了中午11点半的车票回家。我们几乎是留到最后的那百分之五的人。但是我们心中的落寞和扭曲,肯定比不上最后离开的那个人,你说是吧,比乔木姐还要晚走的那个人,你不用回答。

    匆匆离开的时候,大厅里划拉得一片狼藉的桌子已经回归原位,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最怕就是没有痕迹,没有你来过的痕迹,只有你心下的伤痕。

    当下只有嘉玮、杨老师和翼姐在座——昨天的守夜人们,要么重新陷入沉睡,要么回到光明身边——我们挨个儿拥抱告别。

    我听说过这样一个狗血的剧情:男主脚踏两条船,两个女主问,你到底喜欢我们谁。男主义正言辞道,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欲加罪,欲粉饰,何患无辞。即使有美好的言辞修饰,即使有笑靥和轻笑掩护,离别还是离别,离别不会变成别的东西。离别就是离别。

    下午1点时分,我和明美出了杭州东站。明美昨天晚上应该也没有睡,她陪咕噜喝酒来着,醉到不省人事,后来起晚了。

    明美提着袋子问我:你知道咕噜的故事吗?

    不知道,我说,讲来听听吧。

    因为我一直坚信,一直坚信:人活着,就是为了互相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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