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夫人问他:“您为什么要离开交际场所呢?大家正准备好欢迎您,为您庆祝。我真要骂您一顿!您答应来看我,我现在还在等待。前几天我在歌剧院看见您。您竟不屑走过来看望我,也不跟我打招呼。”
“夫人,您的弟妇无可怀疑地对我下了逐客令……”
德·埃斯巴夫人打断他的话说:“您不了解女人。您伤害了我所知道的最圣洁和最高贵的心灵。您根本不知道路易丝要为您所做的事,而且她的计划多么周密。啊!她可能成功的,”她看见吕西安不声不响表示不信的样子,又继续说,“她丈夫早晚是会让她自由的,现在她丈夫不是死了吗?他死于消化不良,死得真是时候。您相信她愿意当夏尔栋太太吗?德·吕邦普莱伯爵夫人的头衔才值得争取。您瞧,爱情是极大的虚荣,必须同其他方面的虚荣配合,尤其是在婚姻方面。我即使疯狂地爱上您,换句话说,肯嫁给您,称我为夏尔栋太太也叫我十分难受。您同意这一点吧!现在,您尝过巴黎生活的艰辛,您也知道要绕多少弯才能达到目的。那么,承认吧,对一个没有财产的不出名男子,路易丝渴想得到几乎不可能的恩典,她要方方面面都设想周到。您很聪明,但是我们一旦恋爱上了,我们就比最聪明的男子多一点聪明。我的路易丝想利用那个可笑的夏特莱。”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您提供给我许多笑料。我看了您攻击他的文章简直笑死了。”
吕西安不知道怎样想才好。他领教过新闻界的背信弃义和阴险奸诈,却不知道上流社会也有背信弃义和阴险奸诈,所以,即使他洞察力不错,也逃不过悲惨的教训。
他的好奇心被大大地挑动,他说:“夫人,怎么,您不是一向支持鸬鹚的吗?”
“可是在交际场中,有时不得不对最凶恶的敌人以礼相待。对讨厌的人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往往表面上牺牲好朋友,以便更好地帮助朋友。难道您还是这样嫩?怎么,您想写作,而您却不知道上流社会这流行的骗局?我的堂弟妇好像为了鸬鹚而牺牲您,不这样办又怎能利用他的能力来帮助您呢?因为他这个人在现政府相当得宠,我们就向他解释,说您的攻击在一定程度内对他有利,使得将来有一天你们两个能和好。政府已经补偿了您给夏特莱造成的损害。就像德·吕波对部长所说的那样:报纸现在嘲笑夏特莱,它们就暂时放过了政府。”
蒙科尼伯爵夫人趁侯爵夫人让吕西安考虑的时候,说:“布隆代先生叫我产生了希望,以为您不久将光临寒舍。您可以遇见一些艺术家和作家,还有渴望认识您的一个女人,她就是德·图什小姐,女人中间少有的才女。您将来一定会到她家里去。德·图什小姐,笔名叫作卡米丽·莫潘,拥有巴黎最显赫的沙龙,是非常富有的女子。人家对她说,您长得既英俊又聪明,她很想见见您。”
吕西安只能够连声道谢,同时向布隆代投去一下嫉妒的眼光。像德·蒙科尼夫人那样出身高贵和气质不凡的女子,跟科拉莉之间的差别,就等于科拉莉同一个街头妓女之间的差别一样。这位伯爵夫人又年轻又漂亮又聪明,还有一处特殊的美,那就是她的皮肤像北方女子一样雪白雪白,她的母亲生下来就是谢贝洛夫公主,因此德国公使对她毕恭毕敬,竭诚招待。侯爵夫人傲慢地吮了一只鸡翅,然后对吕西安说:
“我可怜的路易丝对您是非常热爱的。她亲口告诉过我她为您设想的美好前途,她什么都忍受得了,就是不能忍受您把情书退还给她的那种轻蔑!我们能原谅残暴的举动,因为伤害我们实际上还是相信我们,可是漠不关心!……漠不关心就好像南北极的冰山,把一切都埋葬了。算了吧,您不得不承认因为您的过失,您失掉许多宝贝。您为什么要断绝关系呢?就算您被人蔑视了,您不是还有事业要完成,还打算成名吗?路易丝把这一切都想到了。”
吕西安问:“她为什么对我一点也不说呢?”
“呀!我的天!是我劝她不要告诉您这些秘密的啊。老实说,看见您缺少处世经验,我很害怕:我怕您的不懂人情世故和您的热情冲动,会破坏或者打乱她的打算和我们的计划。您现在能想起您以前的样子吗?承认吧,您如果今天能见到以前的您,也会同意我的意见的。您完全和过去的您不相同了,我们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料到这一点。可是,在一千个人中,能遇到一个既聪明又善于变化的人吗?我不相信您竟然是这样一个惊人的例外。您这么快就换了一个人,这么容易就学会了巴黎的气派,使得上个月我在布洛涅森林遇见您的时候,简直认不出您来了。”
吕西安带着难以形容的快乐听着这位贵妇人说话,她还用十分信任、十分淘气、十分天真的神态配合她的奉承话语,使他听来仿佛她十分关心他的一切,他甚至以为自己又遇到了奇迹,同他第一次在全景剧院遇到的奇迹相同。自从那个幸运的夜晚起,所有的人都对他微笑,他认为自己的青春具有符咒般的魔力,于是他想考验一下侯爵夫人,以免自己又落入圈套。
“夫人,您所谓到了今天已经变成一场空的计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路易丝想得到国王的一道诏书,允许您用德·吕邦普莱的头衔和姓氏。她想埋葬掉夏尔栋这个姓。这在当时是很容易做到的,现在被您发表的政见弄得不可能办到了,而这个成功对您是一笔重要的财富。您可以把这些想法视为幻想、小事情,可是我们稍微熟识人生,我们知道一个伯爵头衔加在一个时髦、英俊的小伙子身上,具有何等实在的价值。您在几位有百万财产的年轻英国姑娘面前通报夏尔栋先生,或者德·吕邦普莱伯爵,反应完全不同。哪怕这位伯爵债台高筑,仍然会有人向他倾吐衷肠,他的俊秀面容仍然会像镶在精美托座里的钻石一样闪闪发亮。至于夏尔栋先生,任何人也不会注意。这些观念并不是我们的创造,我们到处都能遇到,即使在市民当中。您现在正同运气背道而驰。您瞧瞧这位漂亮的年轻人,费利克斯·德·旺德内斯子爵,他是国王的两个机要秘书之一。国王相当宠爱有才干的青年。这一位从外省到巴黎来的时候,身边的行李还没有您的重,您比他聪明一千倍,可是您出身世家吗?您有贵族姓氏吗?您是认识德·吕波的,他再过几天就要当上德·吕波伯爵,他的孙子也许会成为大贵族,其实他的姓跟您的差不多,叫夏尔丹,可是他连一百万价钱也不肯出售他的德·吕波田产,保有田产才可以封爵。如果您继续在您走上的错路上走下去,就完蛋了。您看布隆代先生比您聪明多了!他进了一所支持政府的报馆,当代所有权贵都看重他;他可以毫无危险地接近自由派,他的思想正确,迟早必会成功;他懂得怎样选择自己的政见和保护人。坐在您旁边的漂亮姑娘是特雷维尔家的一位小姐,她家族里有两位贵族院议员和两位国民议会议员,就由于她的贵族姓氏,她攀上一门有钱的亲事;她如今广交朋友,培植势力,总有一天要靠这个矮小的布隆代震撼整个政界。科拉莉能引导您到哪里去呢?只不过几年以后使您欠一身债,对寻欢作乐感到厌倦罢了。您的爱情爱错了对象,您的生活安排出了差错。这些话就是前几天在歌剧院一个您乐于伤害的女人对我说的。她惋惜您滥用天才和美丽的青春,她是在关心您,而不是为她自己。”
吕西安喊道:“夫人,要是您说的句句是真话,那就好了!”
“我说假话有什么好处?”侯爵夫人向吕西安冷若冰霜而且轻蔑地望了一眼,使吕西安像落入了冰窖。
惊呆了的吕西安不再开口,触怒了的侯爵夫人也不再同他说话。他是生了气,可是他承认自己也莽撞了点,愿意补救一下。他转过身来同德·蒙科尼夫人说话,跟她提起布隆代,热烈地赞扬这位青年作家的才干。伯爵夫人对他很客气,德·埃斯巴夫人向她使了个眼色,伯爵夫人就请他下次参加她的晚会,并且问他是否乐于见到德·巴热东夫人,尽管夫人还在服丧,她还是会来的。这次晚会规模不大,只请了几个朋友。
吕西安说:“侯爵夫人认为错处都在我这一边,这不是反过来要她的弟妇原谅我吗?”
“停止对她的弟妇那些可笑的攻击,你们很快就可以讲和了。这些攻击使她同那个她看不起的男人受害不浅。人家说您自认为上了她的当,我却看见她因为您抛弃她而十分伤心。她是为了您而同您一起离开外省的,这是真的吗?”
吕西安微笑着注视伯爵夫人,不敢回答。
“您怎么可以怀疑一个为您做出这样牺牲的女子呢?何况像她这样美这样聪明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是值得爱的。德·巴热东夫人更爱您的才,其次才爱您这个人。请相信我,女人更爱的是才气,其次才是相貌。”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地望了布隆代一眼。
吕西安在公使的官邸里认出上流社会同他最近所处的特殊社会之间的区别。这两种豪华没有一点相同之处,没有任何接触点。这是圣日耳曼区最奢华的一所房子,房间的高度和布局,客厅的古老包金,装饰的丰富,附属物的富丽堂皇,都是吕西安见所未见的;但是他习惯于奢华的享受,没有露出惊异之态。他的态度既非充满自信和自命不凡,也没有奴颜婢膝,曲意奉承。他的举止得体,得到那些没有什么理由要敌视他的人的欢喜,只有那些对他突然进入上流社会而且获得成功,相貌又长得英俊的年轻人对他嫉妒。离开饭桌时,他去挽德·埃斯巴夫人的臂膀,她并没有拒绝。拉斯蒂涅看见德·埃斯巴夫人讨好吕西安,也走来以同乡身份攀谈,提起他们在瓦尔诺布勒夫人家的第一次见面。这位年轻的贵族仿佛有心同他的同乡名人交朋友,他邀请他的同乡几时到他家吃中饭,准备介绍几位时髦年轻人同他认识。吕西安答应了。
拉斯蒂涅说:“我也请了亲爱的布隆代。”
公使走过来加入德·尤克罗尔侯爵、德·雷托雷公爵、德·玛赛、德·蒙里沃将军、拉斯蒂涅和吕西安等人的行列。
公使装出德国人的憨厚模样以掩盖他的可怕精明,对吕西安说:“您已经同德·埃斯巴夫人和好了。她很欢喜您。而我们大家都知道,”说到这里他环视一下周围的人,“要讨她欢喜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拉斯蒂涅说:“她最崇拜有才的人。而我们这位有名的同乡正在出售他的才气。”
布隆代激动地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他的生意并不好做,他会到我们这里来的,他不久就会成为我们的人。”
在吕西安周围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唱着这个调。严肃的人用专断的口吻说了几句有分量的话,年轻的人则拿自由党来开玩笑。
布隆代说:“我敢肯定,最初在党派问题上他是掷硬币猜正反决定的,现在他可要选择了。”
吕西安想起他在卢森堡公园同卢斯托的那场谈话,不禁笑了起来。
布隆代继续说:“他有一个向导叫作艾蒂安·卢斯托,是小报的一个打手,只为了每栏二十个苏的稿费而写文章。他的政治信仰是相信拿破仑会回来。更可笑的是,他相信左派先生们的爱国热情,相信将来他们会感恩图报。吕西安既然姓吕邦普莱,当然应该倾向贵族;作为新闻记者,他应该拥护政府,否则他永远不能姓吕邦普莱,也永远当不了秘书长。”
公使请吕西安抽出一张牌来打惠斯特,吕西安承认他对惠斯特一窍不通,惹得大家十分惊异。
拉斯蒂涅凑在吕西安的耳边说:“朋友,您到我家吃便饭那天早点来,我教您玩惠斯特;您使我们的帝都昂古莱姆丢了面子。我要对您重复塔莱朗先生的一句话:如果您不会玩这种牌,老年一定过得非常悲惨。”
听差通报德·吕波到,他是一个得宠的行政法院审查官,暗中为部长们帮忙,又是一个狡猾而且有野心的人,到处都能悄悄地溜进去。他在瓦尔诺布勒夫人家见过吕西安,就同吕西安打招呼。他的招呼里仿佛充满了友情,可以叫吕西安上当。这个在政治上到处结交朋友的人,目的是防止遭人突然袭击。他看见吕西安在场,明白吕西安在社交场上同在新闻界会同样获得成功。他发现吕西安是个野心家,就大灌迷魂汤,对他做出无数保证,拼命表示友好和同情,装出老朋友的样子,使吕西安不怀疑他的空口许诺毫无价值。德·吕波有一个原则,就是当他发现对方是必须打败的敌手时,首先摸清对方的情况。因此吕西安在上流社会到处受到欢迎。他懂得这应归功于德·雷托雷公爵、德国公使、德·埃斯巴夫人和德·蒙科尼夫人。在离开以前,他到这些夫人前面闲谈了几分钟,充分显示了他的聪明才智。
吕西安走了以后,德·吕波对侯爵夫人说:“看他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
德·玛赛对侯爵夫人微笑着说:“他不等成熟就会烂掉。您这样使他昏了头,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吕西安发现科拉莉在院子里坐在马车里面等他。她这样体贴使他很感动。他将晚会的情况告诉她。使他大为惊异的是,科拉莉赞成已经在吕西安头脑里酝酿的新想法,而且极力劝他归到政府的旗下。
“你跟着自由党只会挨揍。他们尽耍阴谋,暗杀了德·贝里公爵。他们能推翻政府吗?永远不能!你靠他们不会有成就的;而倒向另一边,你就会成为德·吕邦普莱伯爵。你可以帮政府的忙,捞到贵族院议员的任命,娶一个有钱的老婆。当个极端派吧。何况这样才有派头。”她说出了派头这个字眼,对她来说,这就是极端重要的理由。“我到过瓦尔诺布勒家吃饭,她告诉我泰奥多尔,加亚尔肯定要创办一份保王小报,名为“觉醒报”,用来反击你们和《明镜报》的胡闹文章。据她说,德·维莱勒先生同他的党一年之内肯定要上台,在他们还什么也不是的时候,应该利用这个变动站在他们一边;不过千万不要告诉艾蒂安和他的朋友们,他们会作弄你一下,让你吃亏的。”
一周以后,吕西安到蒙科尼夫人家里去,看见了以前他热恋过现在被他的恶作剧文章刺伤了心的女人,内心非常激动。路易丝也改变了!她又变成了从未住过外省的贵夫人。她的丧服别有风韵,十分考究,说明她的寡居是幸福的。吕西安认为她刻意打扮有点是为了他,他并没弄错。可是他像吃人的妖魔一样,尝过了鲜肉,整个晚上都在漂亮、热情和肉感的科拉莉同干瘪、傲慢和狠心的路易丝之间犹豫不决。他不知道怎样拿定主意才好,为了贵妇人而牺牲女演员吗?这个牺牲,德·巴热东夫人等了整整一个晚上,她看见吕西安容貌英俊、风度翩翩,早已重新燃起了爱情之火。想不到她狡诈的语言和卖弄风情的脸色完全得不到回报,只好走出客厅,横下一条心要进行报复。
“亲爱的吕西安,”她用一种饱含巴黎风情和贵族气派的和善态度对他说,“您应该是我为之骄傲的人,而我却做了您的第一个牺牲品。我的孩子,我原谅了您,因为我想您这样报复我,说明还是爱我的。”
德·巴热东夫人用带有王者气概说这句话时,又占据了优势。原以为有理的吕西安,倒成了有错的人。大家都没有提到他那封同她决裂的可怕的信,也没有提到决裂的原因。上流社会的妇女有一种奇妙的天才,能用开玩笑来缩小自己的错误。她们能够用一个微笑来抹掉一切,用一个惊讶的疑问来掩盖一切。她们什么也记不得了,她们解释一切,对一切都感到惊异,她们提问,她们评论,她们夸大一切,她们争吵一番,最后将她们的过错化为乌有,就像用一小块肥皂洗掉一个污点一样;你明知她们是乌黑的,她们在转瞬之间就变成洁白无瑕。至于你,你应该庆幸你自己并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在一段时间内,吕西安和路易丝又各自恢复对对方的幻想,用友好的语言交谈起来。然而当路易丝叹了一口气迟疑地问他:“您幸福吗?”他竟不知道怎样明确地回答;因为他正陶醉于虚荣心的满足,陶醉于使他生活舒适的科拉莉。假如他带着悲怆说一句“不幸福”,也许他就能飞黄腾达。但他却认为最聪明的办法是为科拉莉辩解,说她是为着他的人品才爱他的,总之说了许多恋爱中人的傻话。德·巴热东夫人咬咬嘴唇。一切都说明白了。吕西安发觉自己成了晚会的主角,他被三个妇女抚爱、亲热、款待,用尽方法奉承他。他在这温馨、豪华的社交界里所获得的成功,完全不亚于他在新闻界的成功。那位漂亮的德·图什小姐,以卡米丽·莫潘的笔名而名传遐迩,经过德·埃斯巴夫人和德·巴热东夫人介绍吕西安以后,邀请吕西安在她星期三接待宾客的日子,到她家吃晚饭。吕西安名不虚传的英俊容貌似乎也把她感动了。但吕西安尽力设法证明他的聪明胜过他的英俊。德·图什小姐用天真活泼的态度来赞美他,对他表现出伪装的热烈友好,凡是对巴黎生活没有深刻认识的人会信以为真,其实巴黎人因为有继续不断的享乐习惯,尤其喜欢新奇的东西。
吕西安对拉斯蒂涅和德·玛赛说:“如果她喜欢我同我喜欢她的程度一样,我们就可以缩短这本小说了……”
拉斯蒂涅回答:“你们俩太会写小说了,不可能自己成为小说中人。在作家之间有谈恋爱的吗?总有一天他们会互相说出一些刺人的话来。”
德·玛赛笑着说:“您的梦想并不坏。这位迷人的小姐已经三十岁,一点不错;可是她拥有将近八万法郎的年金。她的任性十分可爱,她的美貌可以长期不衰。科拉莉只是一个小傻瓜,亲爱的朋友,她的用处是为您提高身价,因为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不能没有情妇;可是,如果您在社交场中找不到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这个女戏子最终只会害了您。因此,亲爱的,把那个孔蒂取而代之吧,他待会儿就同卡米丽·莫潘合唱歌曲。从古到今,诗歌总是压倒音乐的。”
等到吕西安听了德·图什小姐和孔蒂的合唱以后,他的希望立刻飞走了。
他对吕波说:“孔蒂唱得太好了。”
吕西安回到德·巴热东夫人身边,她把他一直带到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客厅里去。
德·巴热东夫人对她说:“您难道不想照顾他吗?”
侯爵夫人既傲慢又温和地说:“只要夏尔栋先生肯受人照顾而且不给照顾他的人带来麻烦就行。如果他想得到国王的圣旨,允许他抛弃他可怜的父姓,采取他母亲的姓,他岂不是起码得先站到我们阵营里来吗?”
吕西安说:“不出两个月,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侯爵夫人说:“这样的话,我要去找我的父亲和表叔,他们都在国王身边当差,他们会在掌玺大臣面前为您说情的。”
外交官和两个妇人猜到了吕西安的痛处。这位诗人对贵族的荣耀着了迷,看见进入沙龙的人都有伴着头衔的响亮姓氏,听见被人称为夏尔栋就有说不出的痛苦。这种痛苦在几天之内到处重复,何况他早一天非常得体地在上流社会出现过,他带着科拉莉的车马随从十分得意,现在回到他的本行干活,他感到格外不舒服。他学会了骑马,可是奔跑在德·埃斯巴夫人、德·图什小姐和蒙科尼伯爵夫人的马车旁边,这是他初到巴黎时十分羡慕的特权。斐诺很高兴为他的主要编辑弄到一张歌剧院的赠券,吕西安在歌剧院浪费了好几个晚上,可是他从今以后已经属于当代特殊社会中的一位时髦哥儿了。吕西安回请拉斯蒂涅和交际场中的朋友们一顿豪华的午餐,可是他犯了错误。他是在科拉莉家里请的客;因为他太年轻,诗人气质过重,过分相信人,以致他不能分清行为应有的变化,一个女演员,纵使是个极好的姑娘,没有受过教育,怎么能教他怎样生活呢?这位外省人完全公开地对这些怀有恶意的青年说出他同女演员之间在利益方面互相勾结,这是所有青年暗中嫉妒而在嘴上谴责的事情。当晚对吕西安嘲讽得最厉害的是拉斯蒂涅,虽然他自己也是用同样方法在社交场上维持住的,不过他表面上掩饰得很好,所以他能把别人的闲话当作诽谤。吕西安很快就学会了打惠斯特牌。赌博立刻成了他的嗜好。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