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锦年姥姥的六十岁大寿。
根据中国的传统,60岁是一个人真正步入老年,是一个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回忆一生并满心欢喜的看儿孙绕膝的时刻。
利用三天的假期,锦年参加了姥姥的寿宴。
欢歌笑语。
鞭炮齐鸣。
等到亲戚好友鸟兽散,姥姥坐在沙发上小憩,锦年窝在沙发上跟老司机聊天。
岁月静好。
“男友,你是不是快要下班了?”
“嗯,还有半小时,怎么了?”
“我吃撑了,你的肚子饿不饿?”
“你这是赤裸裸的虐狗。”
“哈!”
就在这时候,对面沙发上的姥姥忽然睁开眼睛,冲锦年望过来,“小欣,你恋爱了?”
“啊!哪有。”锦年嘻嘻笑着否认,“姥姥你再睡会儿。”
“还想瞒我,看你那一脸止不住的笑。”
“嘿嘿,姥姥你说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呶。”姥姥撇撇嘴,冲着喝断片躺在床上打鼾的姥爷说,“就是这个糟老头的样子了。”
“姥姥你别逗,姥爷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大帅哥一枚。”
“他呀,我当初才瞧不上他,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天天就是打架、遛狗,在我家门外天天蹲着,当时,我一看见他就烦。”
锦年于是细细打量姥爷,那个‘糟老头’此时四仰八叉,鼾声如雷,再也没有一点十七八岁小伙子的样子。
甚至,灰白头发,满颌胡茬。
但偏偏姥姥说完,又挪着脚,颤巍巍的走上前去,将被子给‘糟老头’掖到身下,这才走回来做到锦年面前继续刚才的话题,“当初,他死缠烂打,我就在家不出门,他也没办法,正好是春天参军的时候,他就跑去当兵了。他一走,我才觉得有点慌了,原来的时候不觉得,后来就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所以,小欣。”姥姥又将话头转回来,“你一定要擦亮眼睛,要是遇见你姥爷这样的,天天喝酒什么也不干,等到了喜欢就晚了。他是你的同学吗?”
“是吧。”锦年笑。
“同学啊,还知根知底一点,可千万别遇上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
“不会的,姥姥,你放心了。”
姥姥于是不再说话,她的眼神愣愣的望着某处,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但几分钟之后,她又回过头来,若有所思,“恋爱呀,那完全是情不自禁的事。”
锦年哈哈大笑。
“欢喜欢喜,你知道吗,姥姥简直太牛掰了。”
“怎么了?”
“她竟然会用情不自禁这个词语,我的天呢,你看,‘情不自禁’是一个多么高级的词儿。”
“啊!果然。”
情不自禁!
百度词条对这个词语的解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人的思想完全被感情所支配,忍不住做出一些跟理智相左的举止或行为。
仔细揣摩这个词语,不由被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所震撼,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精准无比的描述了爱恨情仇。
千万语都不及。
无线电波相连,我们一起开心大笑。
趁着姥姥再次眯上眼睛,锦年抱着笔记本蹑手蹑脚的跑下地来,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坐下。
其时,午后的阳光正烈,粼粼金光落在海面上,荡漾着,远处点点渔帆。于是锦年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她说,“欢喜,我们视频吧,我情不自禁了。”
我瞅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嗯,好。”
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
我同样情不自禁。
网络的那头,是我心爱的姑娘,又如何能自禁。
在电脑的对话框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锦年的样子。
她笑着,微风吹起了她的头发。
我们就这样深深凝望着,她所有的背景都是画家素描的静物。
我能想象得到,姥爷跟姥爷都进入了沉沉的梦里。
在梦里,十七八岁的少年蹲在一棵高大的刺槐树下,牵着自己的黄狗,望着一扇紧闭的窗户。而一个美丽的姑娘,站在闺房里,掀起碎花窗帘的一角,贝齿轻咬唇角。
他们近在迟迟却犹如天涯海角。
幸运的是,很多很多年后,同样的姑娘在同样的窗户边角,与情郎天涯海角却心若比邻。
那一刻,锦年不再是照片里一瞬间的缩影。
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她光着脚丫,穿了白色的棉衣,脉脉含情,笑脸近在咫尺。
“男友大人,阳光真暖。”
“阿锦,暖气也热。”
“噗,你竟然是这样的欢喜。”
“哈,可你是那样的锦年。”
……
短暂的冬日午后,我跟锦年贫的昏天黑地,浑然忘记了此刻不过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于是,我突然想起来一首诗:
在同一个一百年里,你来了我来了
——不早,也不迟
在同一朵云彩下,你看见我我看见你
——不远,也不近
你就在那儿,有树有水
所以,我爱你。
……
后来,我看周星驰的电影美人鱼,当林允站在岛礁上,当远处灯光打过来,当她说‘要不要进来喝杯茶’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闪现的就是锦年当初的样子。
当初的那个锦年,就是深邃蓝色里的那条美人鱼,她用自己的生命,从巫婆手里换来变出双腿的魔药,在刀尖上舞蹈着,期望接近自己的爱情。
只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爱情。
那些抵死缠绵,那些爱很婉转不过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幻想,是坊间百姓们的意淫。
爱情最终会变成泡沫,飞升着,消失在这个世间。
是因为,它轻如鸿毛。
两年后,我再一次跟阿锦相遇,我对阿锦说,“回忆真的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特别是知道了后来的结果,这很久很久的日子,真的很漫长。”
阿锦说;“两年了,能不久吗?,欢喜,你说我怎么老的这么快?”
我说,“是啊,你变了很多。”
她昂着头,想笑却最终眼泪滑落,“人生真是讽刺,到头来自己都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我唯有苦笑。
因为那时,阿锦早就心有他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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