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五月。
当天气热起来的时候，我跟何俊洁已经踏遍了小城市的各个角落。
除了山的那边。
有时候，早晨吃完早饭各奔东西的时候，她会站在路边对我说，“一诺，我要走了啊。”
我说，“你去哪？”
她于是眼神迷离，说，“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当这样的场景多了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
她有一个远方的梦，她有一个盖世英雄的梦。
但对我来说，那无论如何都不能实现。
我是一个没有起点的人，或者说，债务已经将我的生活降低了无数质量，每月的工资我除了生活，根本就存不住一分钱，而且，我还有很多的债务。
我不知道当有一天那些债务最终压下来的时候，我将何去何从。
我只能尽可能的陪着她，让她去疯，让她开心一点。
我知道有一天她最终会离去，消失在茫茫人海，恐怕那时候，我们就是永别。
我没有理由像寻找杨燕那样去找她，她也从来没有答应过这是一场婚姻，我们是都是对方能够得着的那根救命稻草，她拯救了我的寂寞，我拯救了她的幻想。
但这些不切实际，最终会在阳光下消融。
就像冬天积存的冰雪，当春风复苏，当草芽儿绿遍山野，最终会无声无息，渺无痕迹。
五月三号，是我信用卡还款的日子，当客服将催款电话打爆的时候，我正缩在公司的大街上晃荡，我已经三个月没有还款了，按照我的想法，我已经不再准备还款，未来究竟如何，就让时间来消磨。
但我还是被电话搞的心烦意乱。
阳光很暖，让人昏昏欲睡，我没有开车，就顺着人行道的花砖一直向前走，我知道，或许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明天，我就可能因为债务而深陷囹俉。
在我将客服电话全部屏蔽的时候，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我看一眼，是何俊洁。
她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问，“你在哪？”
我说，“在街上。”
她于是又说，“我跟冉阳在家，你赶紧回来。”
我看看车水马龙的街道，就说，“俊洁，我回不去了。”
她问我，“欠款的事？”
我说，“嗯。”
在之前，客服电话就已经无数次打过来，她自然知道我已经无力偿还。
她沉默一会儿，说，“你回来吧，我一定会救你水火之中。”
我说，“你怎么救？”
她说，“你不用管。”
我除了感动，唯有苦笑，这个姑娘的智商可以跟十岁的姑娘媲美，她的身上充满了幻想与激情，浑身都是盖世英雄的梦。
但我还是有一点感动，她最少没有在困难一开始就转身而去，而是陪着我。
当然，支撑她梦想的是我重新站立起来，完成她的梦想。
她一直等待着，等待着我凤凰涅盘的时刻。
但是，姑娘，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做到这些，你看看你的周围，全是那些普普通通的人，他们的生活琐碎无聊，他们的能力平庸之极。
没有人是那个万里挑一的英雄，何况你只是在大街上随便捡了一个我。
我并没有把何俊洁的话当一回事。
在她各种奇思妙想的幻觉里，我早就具有了免疫功能。
但是，在晚上，她还是实践了她的诺言。
救我于水火。
她的办法是给我姐姐打电话。
我姐这几年生意做得是蛮大的，但是这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在杨燕走之后的第一时间，她拿出九万块钱给我还掉了信用卡的大部分欠款。
四年过去，她一直期望我自己能把剩下的欠款还掉。
但我却毅然选择了在原公司的离职，去赚少的可怜的三千块钱。
确切的说，她已经对我失去了信心。
在何俊洁觉得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她跟我姐的对话显得让人心酸，她说，“姐，我是荣一诺的女朋友。”
我姐说，“我知道，你们一开始在一起我就知道。”
她说，“你能不能替我们还掉剩下的银行欠款？等我们赚了钱再还你行吗？”
我姐说，“你们的事情不要来找我，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了。”
她于是沉默一会，再问，“姐，你难道不替我们考虑一下未来吗？”
我姐说，“每个人的未来只有他自己去尽力争取。”
谈话于是无疾而终。
我不知道何俊洁打这个电话鼓了多久的勇气，但是，她一定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在她的心里，一定会以为她无往而不利，一定会以为能手到擒来。
但是，生活岂是这般简单。
如果有可能，我姐岂会放任我如此胡作非为。
在打完电话之后的好几天里，何俊洁都闷闷不乐，她也不再在我面前提起自己山那边的梦想，我知道，也许是我们的缘分尽了。
这样的一个姑娘，又哪儿会经历过这样的挫折。
她应该在知道我的情况之后，马上就想出来这样的应对办法，并且在心里酝酿很久。可谁知道，宝剑未出鞘，就已经锈迹斑斑。
终于，在一周后，她给我打来了最后的电话，她说，“我们分手吧。”
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你在哪儿？”
她说，“你不要管我了，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放下电话，靠在墙壁上点燃一根烟。
烟雾燃烧着，进入我的气管，又汹涌进肺泡，辣的人想流眼泪。
这也算是一段爱情吗？
不是。
从开始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我不过是为了打发自己的寂寞，我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沉沦下来，变得更加不可理喻而已。
何俊洁呢？
同样的，她也在心里描绘了天上的云跟睡梦中的梦境，她想要实现自己的远方跟那个盖世英雄的奇迹。
我们两个人，一个缥缈如天上的云，一个沉沦如地下的泥。
不分手才怪呢。
我于是安心下来，回去工作。
我的这段爱情只值一根烟的回忆。
哦，不，它还值得我再一次想象自己未来，要不要跟女人这种生物再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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