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我静静的坐在两个床铺中间，左边是我的儿子，右边是我曾经的女友大人，他们两个此刻都在沉睡，呼吸匀称，气息平稳。
我看着他们，心中欣慰欢喜，或许更多的是失落。
我明明知道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的，可是还是在这个黑夜无法抗拒。
我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然后我固执的想。
生活如果就停留在此刻，那就足够好。
那些，携手开创更加美好的未来，那些，让见过我们的人都羡慕我们，让听说的人都翘起拇指，不过是一场游戏，不是吗？我们不过无意闯进彼此的生活，如果以前我们还不舍得的话，现在老天替我们做出了抉择。
就做她的哥哥也好。
夫复何求？
随着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门轻轻的被推开，查夜的护士走进来，看见我，她轻轻的点一下头，然后走到锦年身边，观察一阵，说，“她一直沉睡吗？”
我点点头，回答一声，“是。”
护士将一直测温计交给我，说，“给她测一下体温，待会我来取。”一边说，她一边走了出去，脚步声哒哒，声音重新弄消失在隔壁房间。
我将锦年的胳膊抬起来，刚刚将体温计插入她腋下，她睫毛闪烁，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哥哥。”她的声音依旧含含混混，却多了一丝感情，她笑一下，说，“麻烦你了。”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弯弯，再一次恢复了之前的狡黠，就像我们那时候的第一次视频，那时的她坐在窗户前的地面上，看向我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那时候我无言以对，而此刻，我同样心潮难平，整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能回答一句，“阿锦……”
她说，“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现在终于梦醒了。”
我说，“你刚醒过来，先不要说太多话。”
她于是在床上微微侧身，跟我目光相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我。
日光灯发出滋滋的响声，在日光灯的照耀下，对方脸上的轮廓都清晰无比。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二次见面。
大半年之前，我们绝不会想到，我们有一天会出现在医院里，并且周围安静安然，但没有人会想到，那时的我们，彼此心心相印，而这时，却是换了一种身份。
也许这样的身份会更加亲密。
我摇摇头，然后睁开眼睛，努力让笑容浮上脸庞。
我们已经整整七个月不见了。
现在何必又要在乎这些细节。
七个月来，我们从最熟悉到最陌生，然后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着，再也没有对方的笑容和问候。
然后，我们彼此就像--
就像是一致断线的风筝，摇摇摆摆，从天空，从人生的最高处跌落下来，浑身伤痕，遍体鳞伤。
仔细回忆那丢失了彼此的时间，如今想来，不堪回首。
现在，最少，我们我们已经可以温听对方的呼吸跟话语。
“哥哥。”她说，“我饿了。”
“你等着我。”我立刻就站了起来，说，“我去买粥。”
我冲出病房，连撞了走到门口的小护士也没来得及道歉，我在楼道里奔跑着，打开电梯，来到楼下，又快速的奔出医院的大厅。
在病房的那一刻，我感觉整颗心都要飞起来，我必须逃开，才能面对这个世界。
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在我来时的路上有一家粥店是24小时营业的，来回医院一千多米的距离，等到我将买来的粥递到锦年手里，我用了8分钟。
我于是记起来我曾经在黑铁山上，有过这样一次奔跑，不过那次是为了酒，这次是为了粥。
如果红酒属于浪漫和激情，那么粥就应该属于生活和平淡。
半碗粥喝下去，锦年的脸上明显变得红润起来，她将碗递给我，然后说，“哥哥，你扶我起来。”
我急忙托着她的身子，把枕头垫在她身后将她扶起来，然后她却又是噗嗤一笑，说，“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呵！
我不由也笑了起来。
是啊，我为什么如此紧张，这时候我不是应该从容淡定外加装逼一点的吗？可是面前的姑娘，你的气场一点也不曾因昏睡消失，你望向我的目光里，依然杀伤力强大。
我语无伦次着，“阿锦，你要不要再喝一点粥……”
锦年并不回答我，而是说，“哥哥，这么多天都发生了什么？”
她轻轻摇头，继续说，“我有点糊涂，我的记忆停留在很久以前，我仿佛就在刚刚，还听见了凄厉的刹车声，然后我就堕入无边的黑暗里去，我跑啊跑，才终于醒了过来……”
我点点头，说，“不错，是这样，我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在一个月以前……”
我仔细的回忆着，将我从接到消息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除了博士跟我在楼道里说过的话，事无巨细的都跟锦年慢慢讲述出来。
她倚着枕头，在我的讲述中间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只是在我说到冉阳背诵那首诗歌的时候，她才轻叹一声。
当我将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全部讲完的时候，窗户外已经亮起来微微曙光。
她仿佛已经沉浸在我的叙述中，很久之后，她才终于抬起头来，说，“哥哥，你现在是在工地上打工吗？”
我点点头。
心里却不由忐忑，若是锦年知道我成为了一个民工，不会瞧不起我吧？
她却笑了起来，说，“真有你的，改天有机会我们可以去你的工地看一眼，看看你是不是当得起技术工这个工种。”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带了三分玩味，就像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我心里不由松一口气。
但同时，却更加多了一份失落。
锦年从来都不是势利的人，但是也许这只是建立在她认为我是他的哥哥的身份上。
如果我换一种身份呢？
如果在以后，她终于想起来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故事呢？
我的思绪飘的很远很远，又很快被我拉回现实。
如果她选择了遗忘，那么，就让这一切都随风而去好了。
从现在起，她多了一个可亲可爱的哥哥，而我则有了一个善良乖巧的妹妹。
这难道不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祝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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