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是新年，因为公司一直处于停产状态，刚刚进入二月，一家人就在准备年假，但是我的新年却是以一个噩耗开始的。
锦年在一次意外中，重新陷入了昏迷。
说起来，并不是意外，只是锦年在走路的时候，忽然失去了知觉，根据医生检查，是因为锦年的头部，依然有一块未消化的血块。
那块血块并不大，但是却正好位于神经密集区，原本医生以为，随着锦年逐渐恢复，血块会自然消失，但是却想不到，它再一次击垮了锦年。
而治疗费用，则预估在原来20万的基础上，增加到四十万元。
唯一能令人高兴的是，这块血块只要及时进行手术，不会影响锦年接下来的康复，但是若不做手术，则仍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导致锦年瘫痪。
对于这样的结果，谁也不敢去冒险，等血块自然消散。
但显然，冬天并不是一个好季节。
不等我消化这个噩耗，第二个坏消息又一次来到我的面前。
因为公司没有生产，原来定好的年底绩效暂时扣留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说，我签好的合同工资，只在正常发放中发了一半。
原本我每月的工资，都大部分支付了锦年的治疗费，就算是剩下的一点，在何俊洁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实际上，在新年到来的前一刻，如果我的年底绩效不完全发放，那么锦年的治疗费用将无法保障。
那一天，我在宿舍里呆呆坐了一整天。
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来对待我，也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这样对待锦年，我们就像是上帝的弃儿，承受着一波一波的不幸。
如果，真的有老天爷，我倒是希望老天爷睁开眼睛看一看人世间的不公。
但显然，老天爷并没有听见我的呼喊。
晚上，我在我跟段乐经常坐着的地方等了很久，她才姗姗来迟，我看见她，眼睛不由多了一丝湿润。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眼前的这个十四岁的女生算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我才可以敞开心扉，说出那些无人倾听的话语。
段乐在我身边坐下来，说，“荣一诺呀，你怎么了？”
我说，“段乐，如果有一个魔鬼曾经害过你，你还有信心打败他吗？”
她歪着头看我，良久才说，“我是一个小僵尸啊，我不怕魔鬼，但是你心中的魔鬼又是什么呢？”
我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在手里把玩着，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我才重新抬起头来，我说，“你愿意倾听我的故事吗？”
“好啊。”她裹裹身上的棉衣，说，“我就是每天来听你讲故事的呀。”
我说，“很久很久以前，我遇见一个魔鬼，它叫做外汇，它不仅打败了我，而且让我家破人亡，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遇见它。”
段乐问我，“外汇是什么？它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我说，“嗯，它可以在瞬间就将一个人的劳动成果吞噬，也可以瞬间将劳动成果翻倍。”
段乐说，“哦，那么你既然不想再遇见它了，为什么又要提起它呢？”
我说，“因为我遇见了一个难题，如果我能打败外汇，我就能解决那个难题。”
内蒙的冬天，风声呜咽，一个28岁的男人跟一个14岁的女孩坐在路边的花岗岩上，讨论外汇，本来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可是，这时候，我竟然找不到人可以诉说。
我无法告诉锦年，我同样也无法告诉冉阳，此刻的我已经走投无路，甚至就连我面前的段乐，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我的话语。
毕竟，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关于生命跟挫败的故事是如此残忍。
我不知道段乐会怎么回答我，其实在我的心里，并不奢望面前的女孩能给我什么答案，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的后来一样。
段乐伸出手来，从我的手里把小石子抓过去，她在地上胡乱画着什么，片刻后，她说，“荣一诺呀，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决定？”
我沉默着。
是的，早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除了外汇，我想不出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弄到钱。
对于我来说，外汇并不是一个魔鬼，其实我才是我自己的魔鬼。
然而，就是这样，我也要再试一下，成功了我就能帮助锦年支付剩下的大部分医疗费用，如果失败了，就让我们一起去死。
我的年底绩效如果按照百分之三十发放，那么应该有一万多元，本来这点钱对于锦年的医疗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我，要在外汇上，将这一万块钱变成十万。
这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艰难，但是，除此之外，我毫无办法。
我要在这里赌一把。
我冲段乐点点头，说，“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段乐说，“既然决定了，那你就去跟魔鬼战斗吧，我相信你，荣一诺，你一定会战胜那个叫做外汇的魔鬼的。”
她站起来，将手中的小石子交到我手里，拍拍自己的小手，说，“我要回家了，荣一诺，什么事情你自己决定吧，我会在精神上永远支持你的。”
段乐的身影被暮色逐渐淹没，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不由自己也笑出声来。
我已经这么大了，却在征询一个孩子的同意。
眼光无意中瞄向地面，却发现段乐刚刚用石子画了一幅埃菲尔铁塔的图画。
那个而菲尔铁塔用简单的线条勾勒，虽然并不繁杂，却显得栩栩如生，就像是沙石上恢弘的法国国徽。
我将手中的石子远远扔出去，等到远方传来落地的声音，我才站起身来，向着宿舍走去。
月光照射在我的身上，身后的影子显得修长而又飘忽。
我突然觉得，人生本来就是一个赌场。
当上帝掷下色子的那一刻，就是这个转轮赌的开始，赌赢了，就是大富大贵，赌输了，就是下里巴人。
而中间，则永远是半死不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