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听到店长的这句话，反而倒是让我觉得惊讶，而且我似乎发现了店长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为什么您要这么做？”这也就是我最想问店长的问题。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吗？就是和你讲小鹤的故事的那个男人”

    “我有印象，而且如果再见到他我一定还能认出来。”

    “他叫三纯，和小鹤那孩子一样，而且不只是三纯，当时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他们都是被父母舍弃的悲惨生命。三纯应该和你说过我曾经是一位老师，其实我哪是什么老师，我只是医院的一个护工，我觉得那些孩子是那么可怜，我就把自己的家，也就是这里开放给他们居住，我想着如果能把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给带回家来就太好了。于是三纯是第一个被我带回家的孩子，然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是鹤，也就是第七个孩子。我和他们生活在这里，我怕他们不信任我，也不想他们失去对自己家庭的幻想，所以我从来不以养父自称自己。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出现在那些孩子面前，万幸的是那些孩子都没有对我产生厌恶的情绪，我就得以和他们一起生活在这屋檐下，即使生活很艰难，但是每天这里都会有温暖的感觉，那种气氛如水流一般，流过我的心。这也给我继续支撑我们生活的信念，我觉得有了这些孩子，我就拥有了一切。”

    “我记得三纯先生说过鹤是有母亲的。”

    “对，鹤的母亲后来来这里找过我，说她亏欠鹤的太多了，想把鹤带走，但是小鹤在这里生活得早已有了感情，所以他完全不愿意离开这里，一面是孩子的幸福，一面是轻生母亲，说实话我也是左右为难。最后我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将鹤留在身边。可后来出事之后我才想，是不是让小鹤和母亲一起离开会好一点。”

    “这和您自己挖墓碑有什么关联呢？”

    “实际上这些孩子都一个个的长大了，他们却时长牵挂着我，七本的绘画本来就不是很好，靠着自己的作品勉强支撑着生活，也就是所谓的‘不被欣赏之辈’，但是他为了使餐馆运营下去，还是每个月都要寄钱回来。付吉只不过是一个货运司机，但是每天却不忘回到这里来看望我，每次都要拿出自己的生活费，看着然后没有丝毫不舍的分给我。

    对了，最重要的还是三纯那家伙吧，别看他胡子和头发不怎么整理，给人一副无礼的样子，但他曾经可是很有名的小说家，只不过现在一直写不出什么好书了。我一度认为是因为我在他们身边才带给他们压力，尽管三纯尽力否认，但是我还是懂，所以我想要假装我已经死了，然后让他们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再把我当作寄托来对待了。”

    “您可真是伟大。”店长的话里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即使自己的肉体没有死去，但是他的意志和精神已经活够了，他现在希望的只是每天坐在一个像这样的地方，喝上几口冰麦茶，过这样安逸的日子对店长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生命意义的一种体现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着店长的作为一定是一种伟大的事迹，我不需要去阻止他，他最宝贵的奉献似乎就体现在了这个时刻。

    “我今天说的，还请你替我保密。”店长抬起盘子，用挂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柜台，然后将碟子放到后面去。

    “今天如果不是店长您或许我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下次定要好好感谢您。我一定会守住这个秘密的！”

    毕竟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吗？”因为刚才被冻结在雪地里，双腿僵硬的我没办法移动自己的腿，还是店长扶着我我才能坐下。

    “已经没问题了。”我抖了抖腿，表示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可以。店长看着我，嘴上还是那副简单的笑脸。

    “下次还有机会来吃鹤烧吗？”我看着店长问到。

    “我对你的故事也很感兴趣啊，有空就过来吧，等你去世的时候，我再把我这快散架的骨头移进棺材里也不迟呀！”

    我和店长对视一笑，这次店长睁开了眼睛，这也使得我被店长的眼球吸引，原来店长的瞳孔一边是绿色，一边是黑色，怪不得他不想睁开眼睛吧。

    “那么就此告辞了。”

    “下次再见。”

    和店长寒暄告别完，我走上了回家的路，但是我刻意的选了一条近路，因为我不想回到我刚刚心脏忽然痛苦倒下的地方。

    ......

    绕上山以后，偌大的房子映入眼帘，山上没有装路灯，据说是为了保持一定的复古风格，在这里居住的大多也就是“西欧化”的人。

    家里没开灯，这也是当然的，我从来都知道家里是自己一个人在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与旁边的房子对比，自己就感觉落空，我特别希望我能像他们一样，和家人共进晚餐，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绝望，恐惧，不安开始在我心里蔓延，只是因为家里是漆黑的一片。

    “我回来了！”习惯性的叫唤一声以后，打开大厅的吊灯，然后直奔二楼，现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我的医生，最好询问一下为什么心脏会突然剧烈疼痛而倒在路边。

    电话铃声才响了没几下就接通了。对面接电话的应该就是当时我的医生了。

    “先生？您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了吗？”

    “我说过别用这么冷的称呼来叫我，我有名字。”

    “津先生，您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吗？”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其实是这样的，我今天在街上行走时突然感觉到心脏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我又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还希望拜托你帮我查查原因。”

    “心脏疼痛，好的，大概的情况我已经得知了，希望先生明天能来医院一趟。”

    “又要去吗？！”我的话还没讲完，电话另一边就挂断了。我真的不想再去医院了，说不定会因为这样被又一次安排住院，那种生活我真是受够了！

    把电话暂时放下，晚上的这个时候我一般都会走到阳台去看一看，所以今天也不会例外，特别是现在天上飘着这样的雪，在我可视之地内都被白雪覆盖，天空这次也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继续保持那黯淡的姿态俯视着我。自近望远，可以看见一片雪幕，雪花慢慢的变多，最后是漫无边际的雪，昔日能看到的不夜之城，现在也被雪遮去了光彩，但依稀可以看见霓虹灯的余光照射出来。

    从阳台走出来只能感觉到身体冷得发抖，用手环抱住自己，然后马上打开房间里的制热设备，坐在椅子上等着暖气降临。前面的桌子上有我的一个小型书架，其实我比较喜欢读小说，特别是能让我忘记现实的小说，如果是那样我就可以不必考虑我是不是身患绝症，在那里我就是普通人，即使关上书要承受很大的失落感，但是我依然不后悔读一本很好的小说。我慢慢的从上方感受到了暖气，刚刚被阳台寒风刺痛的身体也慢慢温暖起来，把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然后用长勺慢慢的搅拌，这样可以让咖啡豆快速的溶解，我没有时间再去等咖啡泡好，那样的五分钟已经足够让我做很多事了。说不定我的做法以后会被别人记住成为伟大的发明——“津之速溶咖啡”，先不管这是不是可行，但是有这个可能我就会感到很高兴。

    在书架里随意抽出一本书，不管书的形式，外貌，对所有书我都一视同仁，包装华丽不代表内容华而不实；包装简陋不代表内容有失水准，我对书的态度至今从来没有改变过，所以在我的眼里也不会出现相当难看的书。

    二十二点四十五分，

    不知不觉，到了这个时间点，因为想着明天还要去医院，今天还是应该早点休息，我走到楼下拿起医生嘱咐我吃的药，喝下一口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将各种药片一饮而尽。

    躺到床上时，想的不是今天的小说，不是自己倒在雪地里的画面，也不是店长简单的笑脸，而是学校亲爱的她对我如此作为，我真的很想让她陪我度过剩下的时间，但是她的态度让我无法接受，或许我的性格就是这样让人难以理解，但是真的有人会拒绝死人的要求吗？想着这些，眼皮慢慢的变得沉重，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然后就进入了梦境......

    这次没做什么特别的梦，与其说做梦不如说没有做梦，难得能有这样一个不被折磨的夜晚，我也没有为了亲爱的她落泪，享受了充足睡眠的我从床上爬起来，还是一样去浴室接了一杯水，然后将牙刷咬在嘴里走到阳台上，今天早上似乎没有再下雪了，但是才入冬雪就下得这么大，在我生活了这么久的城市还是第一次。昨晚看不到的市中心，藉由天空放下它那黯淡的姿态，用一种更加明亮的精神面貌出现，我得以看清城市里已经被白雪覆盖，一层一层的雪铺在建筑物上，整个城市都被染成白色，不能说得上美吧，但是就是有这样的意境存在，家里旁边的山上是滑雪场，或许过不了几天就要有人带着滑雪板上山了。

    脑子里想起去年冬天和亲爱的她一起到山上滑雪，她摔倒在地上，雪完全覆盖在了她脸上，沾得满脸都是，那时候我还有权利，用手上的纸巾帮她一点点擦去脸上的雪，然后看着她微红的脸，害羞的模样让我有很满足的感觉。

    我现在当然不敢去想这些，因为没想一次就会感觉心痛，并且会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泪。

    背上包，然后到冰箱拿出速冻的面包叼在嘴里，在穿好鞋之后打开门，外面虽然说没有再下雪，但是风依旧可以把我吹得凌乱无比，整个人都被寒气包裹。

    “我出门了！”向家里喊完这句话后，我走了出去。

    今天的首要目标是到医院去，所以早上是肯定不能去学校了，但是去不去我觉得都无所谓，今天我还想再问一次亲爱的她到底是什么感想，前提是她愿意和我说话。

    到了医院的门口，福尔马林的味道又是马上传了过来，这让我一天可能有好心情的几率降到了百分之零，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楼上接受检查而已，我戴上口罩，然后乘着电梯往楼上走，

    推开玻璃门，正在和病人说话的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你应该加大止痛药的剂量，还有......”

    “我来了。”

    “先生，我有告诉过你我在和别的病人谈话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但是我赶时间，我待在这里一秒就是一种折磨。”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拿出包里的小说看了起来，

    正看到精彩的部分时，

    “先生，该您了。”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感情都没有，为什么就不能等我看完了这一个章节再做检查？”

    “我只想让你活下去并且拿到我的工资，这是我的责任。”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回答他，我发现和他对话真的很难。

    “描述一下是什么情况？”

    我就把那天在雪地里晕倒的事全部告诉了他，但是对店长救我的事做了一些隐瞒。

    “心脏突发的绞痛，现在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

    他在笔记本上飞快的写下了几行字，然后将一张纸撕下来给我，

    “去拿这些药，吃了以后应该可以暂时控制住。”

    从医院内走下楼，我正想为离开医院而感到高兴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那个带着针织帽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

    “三纯先生！”我在心里叫唤他的名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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