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吗？”

    “不，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低下头，缓缓地把这份宣判我死期的文件递还到我手上，我却完全不想伸手去接过来。

    “我还能提几个请求吗？”

    “说吧小津，都说出来吧。”她终于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她的眼泪随着刚升起不久的月亮流了下来，但是看到这一幕的我却十分的心痛，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我死了而难过，还是真心的因为我逝去后再找不到我而难过。毕竟我们已经不再是恋人了。

    “陪我过完三个月吧。”这是一个非常无礼的请求，至少在我看来，但是我却就是想说出来，我直到现在还无法理解我们分开的原因，但是事实会怎么发展我也不能提前下定论，所以现在我就只能凝视着她等她的回复。

    还有一件事——考试

    这是决定命运的一次考试，为期刚好就是三个月以后，届时应该会有很多很多人走上考场，决定自己以后该上什么大学，决定了自己以后到了社会上该怎么生存，我相信她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学习成绩，但是我也不觉得她会为了这卑微的爱情而放弃这些复习时间来陪着我。我的行为果然还是那样自私。

    “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转头背上包，我就往楼梯走过去，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是我就是想要把生命仅剩的三个月用在和有意义的人身上，而唯一有意义的就是曾经和我是恋人，做什么事都会理解我，从来不因为我的过错而生气的亲爱的你，但是你对我的迁就，似乎使我误解了一切，我现在想给你道歉，我对不起你给我带来的一切，但是我就快要死了，我多希望你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和我度过最后的几个月呐！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自己却强迫着自己往后看去，灯光摇曳的教室里，似乎能听到因为窗外的风穿过而发出声音的课桌。我的视线聚焦在门口，希望我期待的那个人的身影会出现，

    一分钟，十分钟，

    我就这样在飘雪的栏杆旁边站了十分钟，雪飘落着贴到我的脸上，刺骨的寒意将我唤醒。

    “我在想什么呢？”亲爱的你，并不会出现，也并不会在乎我是不是在雪花纷飞的地方站着。我开始怀疑了，怀疑我们以前是否做过恋人，

    不要离开我。

    这是你我分手时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生病了，整日在家里睡觉，完全不敢去学校上课，花了一整个月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大家都以为我生病了，或者是家里出事了，只有亲爱的你会打电话过来问我，我不知道这是你真心想这么做还是为了填补内心的负罪感。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可是她还是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总之今天也只能如此了，我没办法控制她的意志，即使我再怎么渴望她能陪我过完我生命的最后三个月，但我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我不能要求她一定要去做什么事，我认为只是她单方面觉得我们不再是恋人，但我还是把她放在恋人的界限上，我还是爱着她，就不能强求着她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这或许就是我自私的一面了。

    沿着楼梯走到一楼，看来外面的雪并没有要减小的趋势，我戴上风衣上的帽子往外面走，虽然说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雪，可街上的行人却完全没有要减少的趋势。再往前走又要经过那条运河，但这次却因为有船在上面行驶的缘故，我看不到飘在水面上的花瓣了。一步步靠着栏杆走，突然感觉到肩上传来一阵寒意，转头看去，有一片雪花在衣服上融化了，

    原来是这样吗？这片雪花连大地都未能到达，就在我身上融化了，它会不会因此不舍而悔恨终身？我轻轻的拍了拍肩上雪花融化的位置，这是我对它的救赎，也是我唯一能安抚它的方式。

    正当我想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心脏部位有明显的疼痛感，这种疼痛让我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而且周围漆黑一片，我看不见一个人影，我就这样倒在了雪地上。

    “我的生命，到此为止了吗？”

    其实我真的很想死在这里，心脏的疼痛让我的意识保持着清醒去承受这份痛苦，如果就这样睡过去，不用考虑其他的什么问题，一直一直这样睡过去就好了。

    雪花慢慢落在我身上，越积越多，而我的疼痛感就越发清晰和强烈，就是这份疼痛感，使我转念一想

    我死在这里真的值得吗？

    就这样没和任何人说，死在了运河边的雪地里，明天或许会被环卫工人发现，接着还会进行尸体的认识和还原工作，如果是那样，自己就实在太差劲了，明明只是自己要死，却还要给路过的行人和环卫工人添麻烦。

    就在我感觉身体疼到没办法控制时，身体已经开始慢慢的抖动，这种疼痛感慢慢的降低了，而此刻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这次疼痛中死去，可脑子却已经开始了对死亡的恐惧，我完全不想动的身体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实际上，我能控制的不过就是我的瞳孔而已，这就是人的求生欲吗？眼球看向下面，积雪已经覆盖了我的半身，而这漆黑的夜晚，路灯不过成为了摆设，完全照不见在暴风雪中被掩埋的我。我并不是乐观的人，但这次却觉得，这样和雪一起被掩埋，是不是就证明我生命的价值已经和雪一样，我是否已经活出了生命的意义？

    不知道躺了多久，我的身体还是因为那疼痛而无法做出任何动作，雪已经覆盖到了身上，如果这个时候让一群小孩看到，想必他们一定要往我身上插上风车才肯作罢吧。

    脑子里突然回忆起了小时候与自己的“朋友”玩雪人的画面，那时候城市里也常常下雪，而落在地上的积雪就成了我们当时最好的玩具，不需要付钱，也不需要同别人争抢，地上全部都是积雪的时候，我们就会穿着衣服在雪上滚来滚去，把自己的全身染成白色，然后再开始堆雪人。慢慢的连视线也感到模糊，似乎是雪已经覆盖到了脸上。索性就闭上眼睛吧，这样也不会看到自己死时的模样了。

    似乎没过很久，忽然感觉右手的积雪被类似于钝器的东西撬开了过了几秒以后是左手，在我的两只手都可以活动以后，我也睁开眼睛，雪还是覆盖在我的眼睛上，我看到一个人蹲在我的身边，用一把铁锹不停的挖着我身上的雪，

    “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我现在感觉我没有任何意识，我就循着这个声音，慢慢地想要把上半身支撑起来，即使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有人出现，而且还恰好带着一把铁锹，但是我心脏的疼痛感也确实慢慢消失了，感觉身体又都回到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谢谢你。”我从雪中坐了起来，或许这个动作完成得特别突然，那个在我身边的人被吓得坐到了地上，我这时才能看清他的衣服上已经积了许多雪，

    “你，不，您是！”

    他在雪中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看向我，把我从雪地里拉起来后，我重新看着他，

    他就是做鹤烧给我吃的店长！

    “总之现在请先和我走吧，雪还会越变越大的。”

    这里离学校不远，而我还是想回头看一眼，学校已经几乎没有灯是亮着的了，我希望她已经安全的回去了，并且有好好的过马路，有好好的吃完晚饭，好好的坐在课桌前。

    ......

    就这样，我跟随着店长来到了他的店里，店里还是那样，摆着几张椅子，没有其他地方闪亮的霓虹招牌，甚至门还被风吹得“吱吱”响，但我却觉得现在这里比任何其他的餐馆都要温暖得多。只是这次没有看到任何客人，也没有看到上次同我讲故事的中年男子。

    “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店长用温柔和蔼的声音开口问我，我一时间窘迫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您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又是怎么发现我？又为什么要救我呢？”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让我自己感觉好受多了。

    “你一下问这么多，我也回答不出来啊。”店长还是保持着那副笑容，他的眼睛紧闭着，好像并不想睁开，

    “吃鹤烧可以吗？”

    “好。”

    说完这些店长就走进了厨房，我继续环视着周围，墙上贴了一些几十年前的报纸，似乎角落里还有一台留声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东西了，上次见到还是在父亲从其他地方带回来了一台作为收藏，而且我从没听过，里面刚好放着唱片，我就学着电视上的做法，把音夹放到了唱片上，虽然说没经过店长的同意，但是音乐还是成功的放出来了，这首歌我没听过，但是配上这个房间当背景的话，就会感觉与目前的环境很合适。我靠在椅子上，听着留声机放出来的音乐，对刚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的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我也不知道心脏具体在哪个位置，看来要趁早回一次医院了，要是今天真的死在街上一定会很后悔吧。

    “来，鹤烧做好了。”店长把鹤烧放在我的身前。

    “那么我开始吃了。”一个晚上都没来得及吃东西的我，现在也真的是饿极了。

    “为什么会倒在那种地方呢？”店长突然的发问让我有些头疼，因为我也不知道是否要和店长坦白我快要死了的事实。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马上就要死了，也就是得了绝症。”

    店长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化过，看到他的反应，反而是我比较惊讶。

    “您不觉得惊讶吗？”

    “我见过太多的绝症患者了，因为对他们来说，无论一个旁人怎么表现，也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所以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吧。”

    “原来如此。”

    “是因为太疼了所以倒在地上了吗?”

    “是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疼了起来。”

    店长喝了口放在桌上的麦茶，

    “你也要来一杯吗？”

    “看这个样子，里面是麦茶吗？”

    “是的，来这里的人，大多数不喜欢喝酒，要么就是孩子，所以店里的麦茶很受欢迎。”

    “那就拜托了。”

    店长在桌上的杯子里倒出了一杯麦茶，然后将它递到我面前，这时候我刚好吃完鹤烧，拿起装有麦茶的杯子将麦茶饮尽。

    “绝症就意味着不能活了，你不怕吗？”店长的这句话让我准备放回杯子的手悬在了空中。

    “怕又有什么用呢？”我也想学着店长露出那种平静的笑容，可是哪怕我再怎么笑，我都没有办法做到不畏惧死亡。

    “这样才对嘛，人都是会怕死的。你还想活着吗？”

    “其实我想在死之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才叫有价值呢？我想说下我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所有人排成一个方块，而你的意志，或者说与你志同道合之人，就是横着排列，你的生活和你不得不交往的人，就是竖着与你排列，但如果从竖着的角度看，你与那些生活中的人都是一样的，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因为你与他们都是一样的。接受生活吧。”店长的这番话，仔细理解后确实就是如此，我这么活着？确实要承受痛苦，但是在死前，至少要把所有事都做好，无论有没有意义，都至少要活下去，活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会名为“活着”。

    “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还请多来此，如果不觉得我烦人的话，也请来与我说说话。”

    “不会的，店长您人很好，不会有人觉得您烦人的，但是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因为我正好要去挖自己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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