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与收获-折磨升级——身心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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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可怕的恶魔就是身体上的痛苦。”

    ——圣·奥古斯丁

    我躺在箱子里,回想着发生的一切,思量着自己在这里做出的为数不多的选择,实际上一个都算不上,我根本没得选。我现在没时间纠结乔治背叛我的这件事,如果有可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好像从我走出熟食店的门,已经过去不止几个小时,而是好几天了。

    有人进来说道:“你要是企图摘掉眼罩,或者我们发现你想偷看我们中任何一个人,我们就杀了你。”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我想偷看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我觉得没有,但也不确定。转念一想有可能是他们在找理由杀我,唯一能给我安慰的就是衣服上的尿已经干了。人们经常说同病相怜,但我只有“病”却无人“怜”。

    我的精神被所有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情压垮了,大脑短路,昏过去一段时间。有多久呢?我也不确定,但是回想起来这片刻昏迷其实是非常及时的休整。身体一定是知道它必须停工一会儿,否则大脑就会燃烧殆尽。他们调大了广播的声音,吵得简直无法忍受,我被粗暴地震醒了。幸运的是,这次电台的音乐换成了慢摇滚,不像之前放的那么不堪入耳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们回来了。我之前说过,时间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一个人说:“给你老婆打电话,我们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听懂了吗?”他们给了我一支烟作为犒赏,也许是为了进一步操控我。我每天要抽半包烟,在这样的境遇中,着实可以连续抽上好几包甚至更多。他们试图再次软化我,知道我想解解烟瘾,于是让我单独待着抽烟。很快我就意识到没地方摁灭烟蒂,只能在旁边的地板上熄灭了它,如果引发火灾,那也怪不得我。

    很快,他们进来把我从纸箱里拽了出去,让我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一把椅子上,面前有一个类似桌子的东西。我听见他们拿进来一部电话,插上了电话线。

    “你要是说了什么引起她怀疑的话,或者是我们不喜欢的话,那我们就不得不把你的老婆孩子都带过来,拴在你旁边的墙上了。”他说。

    好吧,说得就像她根本不会怀疑似的,我失踪了,难道她还觉得很正常?直到现在,一直是同一个人在跟我讲话,我也认不出这个声音。他故意改变了嗓音,虽然偶尔会漏出原本的嗓音,但我还是没有认出来。

    “我会照你们说的做的,只要别把他们牵扯进来。”我回答。

    “把她拴在墙上,你估摸她能撑多久?”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我妻子的身体状况,在过去的十五年里,她一直饱受狼疮的折磨,时好时坏,这事乔治也知道。我没有回答,也许我不回答是错的,有可能会令他们以为戳中了我的软肋,以后会利用这个让我做出更多的妥协。

    “说话利索点,别耍小聪明。我们会在另一部电话上听着的。”他说。

    我听见他们带进来一部电话,并且拨了号。这是能证明谁参与了此事的确凿证据,他们甚至都不用问我电话号码。

    我叫妻子齐娥娜,她则叫我基诺。这名字在她的祖国哥伦比亚很常见,是一种爱称。

    她接了电话,声音颤抖着。我打了招呼之后,她问道:“基诺,你在哪儿?发生了什么?”她正处于绝望之中,我觉得尽可能简短地结束通话比较明智。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要出差几天,两天后再打电话。孩子们怎么样?”我问道,询问孩子情况是我的习惯,再说我也得努力为绑架我的人表演着。

    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这可不妙。她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跟谁在一起?”

    我真希望能告诉你,但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我答道:“没别人,我需要处理些紧急的事情,过几天再给你打电话。我爱你。”我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绑架我的人觉得她没起疑心,那他们真是傻瓜,要么就是被贪婪和愚蠢冲昏了头脑。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居然对这通电话很满意,还说:“表现不错,我们希望她不会做什么愚蠢的事情,否则你们俩都会付出代价。”

    我说:“她不会的,让她和孩子尽快离开吧。”对我来说,这是头等大事,但他们究竟能否离开,何时离开却不是我能决定的。

    接着我被带回纸板箱,他们又给了我一根烟。我就像是巴甫洛夫1的一只狗,因为正确地做出反应,并且很听话而得到奖赏。为了让我抽烟,他们把我的双手解开,铐到了前面。这样算是极大的解脱了,双手铐在背后这么久非常痛苦。音乐声震耳欲聋,很难让人思考点事情。我不知道妻子会采取什么行动,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只希望妻子能耐心等待几天,也许那时他们能放她走,她就能在她家人的支持下振作起来,然后想办法联系警方或找人解救我。也许是我太悲观,过几天可能就不必这么做了,他们得到想要的钱之后就会放我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对我来说逃跑的可能性很小。我被捆着双手,蒙着双眼,根本不具备逃跑的条件。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武装得如何,更不知道这所谓的仓库的位置。现在逃跑太冒险了,而这种尝试会置我的家人于危险的境地。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决定等等看会发生什么,应该很快就会结束的。但我又想错了。

    我在地上躺了好几个小时,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睡。我太疲惫了,即使想思考也没法思考。我想上洗手间,但不得不尿在裤子里,裤子又湿了。他们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问我想不想抽烟。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能得到这个奖励,但后来发现,来者不善。

    他说他可以帮我点烟,让我把手伸出去把烟拿好。我艰难地照做了,他却点火烧了我的手指,我疼得大叫起来,听见皮肤发出咝咝声。我来不及缩回手,他又在我的中指和食指之间烧了一下,还再次爆发出大笑。我痛苦地缩回手,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他们强行把我拽起来,让我坐在几步远的一个硬椅子上。我完全不知所措,不是已经达成协议了吗?事实再次证明,当你与魔鬼做交易时,真的不要期望对方能遵守条款,不是吗?

    其中一人说:“关于你的财产,你对我们撒了谎。”

    “没有。”我说,但是没用。

    他们是在试探我,看看能不能吓住我,让我供出点什么财产。出于某些原因,他们对于所掌握的财产清单并不满意。但那份清单已经基本囊括了我的全部家当,所以再怎么威吓我都毫无意义。突然间,一个想法像一把大锤击中了我的脑袋,我恍然大悟,认出了听到的那个声音。这个人在纽约口音中夹杂着明显的大舌头,毫无疑问,他就是丹尼·卢戈,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操纵,现在我能理解为什么德尔加多也会参与其中了,到了这会儿我总算是灵台清明了。

    接着我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然后一个卢戈的同伙像疯子一般在我耳旁令人作呕地低声咕哝着:“火……火……火……”,他用火烧我的手臂接近肩膀的地方,屋子里弥漫着烤肉的味道,我都能听见火焰灼烧皮肤时发出的咝咝声。疼痛麻痹了我的意识,我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呻吟。他烧了我三次,每次都像疯子一样低声咕哝着“火……火……火……”,这让我感觉更糟,因为每次他一咕哝,我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每次烫过我,他都无法控制地大笑起来,我听见他还跳起了舞。我意识到对他来说这比性爱更有趣,他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中。这人有病,我敢肯定他生来就是这样,这种疯子一般会独自出现在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里。大部分孩子的成长都伴随着体育运动或是电子游戏,而这个人却可能埋伏在街坊四邻里,寻找没有防备的动物,折磨和杀戮它们。

    他最后烫了我的手臂下端靠近肘部的地方,每次我都试图撑住,但没有用。屋子里烧肉的臭味和胳膊上创面引起的剧痛相结合,让我想吐。第二次和第三次烫我的间隔里,他还打了我的后脑勺,我猜用的是棒球棒。他打得我很疼,但胳膊更疼,反而分散了我刚刚挨的这一下所引起的痛感。

    卢戈说:“你在银行有保险箱吗?”

    “没有。”我实话实说,不幸的是,似乎没用。

    “你的遗嘱放在哪儿?”他问。

    “我没立遗嘱。”我说,意识到是不是很快就得立一个了。

    他大笑着说:“犯大错了。”边说边用枪托在我后脑勺上打了一下。好吧,我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那个没问出来的问题的答案。

    他们又来烫我,这一次变本加厉,免得像前三次一样没有表达清楚他们的意思。当然了,烫我之前,那个人又不停地重复着那种病态的呻吟“火……火……火”,烫完之后又像只鬣狗一样哈哈大笑。

    “我们会找到所有东西的,要是你对我们撒谎,我们就杀了你。”卢戈说。

    “哦。”我说。听起来不管怎样你们都会杀了我,有什么区别呢?

    他继续说:“明天给你老婆打电话,告诉她周五离开这儿去哥伦比亚。让她除了衣服什么都别带,包括她的珠宝首饰都得留下。明白了吗?”

    我想他们真是太仁慈了,还允许我妻子给自己和孩子带点换洗的衣服。这些人像猪一样贪婪,他们什么都想要,想夺走我的一切。

    “好,我明白了。”我回答。与此同时,我想这些人肯定赢不了任何智力竞赛,他们不想让我妻子怀疑,但是又让我给她传达一定会令其起疑心的口讯。当然,前提是她还未起疑。

    “你家保险柜里有多少钱?”卢戈问。

    为了应付紧急情况的出现,我通常在保险柜里存一大笔现金。因为安德鲁飓风之后,我一度手头缺钱,因此这就成了惯例。说起这个,德尔加多曾提到过他就是这么做的,说我也应该这么做。

    “五千块。”我说。

    “让你老婆再取八千块现金,放在保险柜里。”

    “好的。”我回答。这个“智囊团”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他们做的事情却全部反其道而行之,就差举起一个写着“出事了”的霓虹灯广告牌,真够聪明的。

    灼伤的创面疼得我思绪无法连贯,他们说了什么,说的话有多荒谬真的都不重要了,我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的确引起了我的兴趣。

    “还有一件事,我们要派人给你家送一些箱子。告诉你老婆不能打开,把箱子放在车库里,不能打开。明白了吗?”卢戈强调道。

    他们已经把我家当做新的邮寄地址了,我对箱子里的东西非常好奇,是枪吗?还是别的用来杀人、折磨我或其他人的工具?又或者是毒品?对这帮疯子来说任何东西都有可能。

    “好的。”我说。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哦,那得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们把我拽起来带进纸箱,我躺倒在地,鼻子里还有皮肤烧焦的味道。这伤口真让人抓狂,但因为手铐的限制,我甚至都没法抬起手来触碰它。那一刻说自己悲惨都不足道,这种感觉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我在这种局面下略微能够发挥一些主动性的就是确保家人免受伤害。除此之外都无所谓了,他们想要什么都行,我只能做这么多。

    新一轮折磨过后,我相信他们只要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就会杀了我。但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不能放弃希望,虽然我的未来看起来极其昏暗。即使这非常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必须保持斗志,战斗到底。我决定继续战斗,并对自己说,好吧,贱人们,来吧。

    过了不久,他们回来了,带我去上洗手间。这次他们的确让我解手了,不过不是因为他们大发慈悲,可能是我裤子上散发尿液的味道令他们不快。好啊,这也算是跟他们捣蛋了。像往常一样,去洗手间的路上花了一段时间,因为他们让我绕着圈走,好让我迷失方向,其实根本犯不着。

    他们把我带回纸板箱,解开了我脚上的镣铐,又解开了手上的,然后用枪顶着我的太阳穴,把我的一只手拴到一把沉重的皮革椅子上。他们好像是用两副手铐做了一个链子,一头铐着我,另一头铐在椅子上。我只有极小的活动范围,但还是增加了一些自由,手铐也不再勒我的皮肤,算是一点慰藉,还是令人非常开心的。我感觉舒服了一些,如果在这种条件下还能用“舒服”这个词来形容的话。他们给了我一支烟,我坐在箱子上抽了起来。这一次,没有人来烫我的手。我坐在那儿的时候,卢戈进来说道:“我们担心你老婆啊。”

    “怎么了?”我问,尽量装傻充愣,以便从他们的话里得到更多信息。

    “我们窃听了你家的电话,昨晚深夜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我们可不喜欢这样。”他说。

    这是真的吗?他跟我说的是实话吗?我无法想象这么一群小丑居然还会窃听电话。但是不管怎样,我决定跟他们玩下去,有时候装傻也有好处。

    “我倒不太担心她能做出什么事来,让她走吧。”我说。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轻描淡写,尽量减少他们的恐惧。无论他们表面上在我面前如何装腔作势,内心还是会感到紧张和疑虑的。

    “你觉得她是打给谁的?”他问。

    我告诉他们:“她只会给她哥伦比亚的母亲或姐妹打电话,在这儿她没人说得上话。”不幸的是这正是事实。

    “好吧,希望她别惹麻烦。”卢戈说。

    我近乎恳求地说:“她不会的,让她离开就是了。”我最怕的就是这些人改变主意,不让我家人离开,而是把他们囚禁在家里,或者更糟的话,关进我所在的这个仓库。

    “好吧,告诉你老婆和孩子周五离开。记住让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把多余的现金放进保险柜,还有把那几个箱子留在车库里。”卢戈重复道。

    “好的。”我松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改变主意。

    我靠着墙,想着还能做点什么。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大脑想不出来任何可行的办法。接下来我做的这件事可能很蠢,但当时却给了我所需要的信息。我以为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听不到任何人的动静,我知道我面前不远处就有件家具。

    他们上次给我烟的时候,把烟放在了这东西上,我是从他们发出的声音判断出来的。我想抽根烟,便决定勇敢点,伸手取一根,果然找到了烟和打火机。我拿了一根烟想点着,还没点着,头上就被重重地踢了一脚,踢得我眼冒金星。我并非一个人,一直都有人在监视着我,这真是一个痛苦而有价值的教训。

    屋子里这个人问:“你能看见?”他这么问也是情理之中,因为他不知道当我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就灵敏起来。我说我看不见。他说:“好吧,你要是看见了我们中任何一个人,我们就只有杀了你。”

    我尽力向他解释,我谁都没看见,也看不见。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了,我太累了,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我坐在那儿傻笑着,毫无疑问,妻子离开后到了机场的安全地带,就能报警或找FBI,他们会来救我的。想到待在这儿的时间不多了,救兵很快就会来救我,我感到沾沾自喜。绑架我的人永远也拿不到钱或者别的东西,我坚信自己什么都没给他们,而且还把他们骗进了他们自己编织的圈套里。在一个一切按常规运转的世界里,这行得通。我其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进了一个黑洞,现实在其中已经被完全扭曲了。

    我靠墙坐着,监视我的人最终还是给了我一支烟。我慢慢地抽着,就像是在抽最后一支烟,在这种情况下这也很有可能。当时我甚至都不能够思考,脑子运转过度,精神上的恐惧和胳膊上的疼痛让我的思路完全闭塞了,也许这样最好。在救兵到来之前,我必须集中精力,鼓起勇气应对前方的任何事情。吸完烟我躺了一会儿,渐渐地睡着了,唯一能给我带来安慰和平和的就是睡眠。

    ***

    1俄国生理学家、心理学家、医师,条件反射理论建立者,曾获诺贝尔生理学奖。其有关消化道的实验是以狗为实验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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