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由其实非常简单,一位翡翠老者孤单一人流浪到此,在一个乌余富商门口休憩,被富商家的狗追咬,老者惊惧之下用拐杖敲死恶狗,富商命其赔偿,老者无能为力,富商痛骂不止,竟然命他向狗磕头认错,为狗披麻戴孝。老者如何肯做,当即和富商及其家人产生争执,事情闹到衙门,官吏当然偏袒乌余富商,老者悲愤交加,加上一连数日未进食,嚎啕不止,猝死在狗的坟前,众多翡翠人得知后,齐齐涌到衙门,定要为老者讨回公道。
官府把这些人当成暴民,命衙役用棍棒刀枪驱逐,刀剑无眼,当场有多人伤亡,其中还包括两个五六岁的小孩。翡翠人忍无可忍,揭起反旗,一时呼应者此起彼伏,临海周边几大城镇是翡翠人聚居之地,不出几天尽数反了,而乌余棠棣附近的两地也随之响应,大有山河变色之势。
与乌余立国时的兢兢业业,随时有事随时报告不同,把持重权的官员刚刚得享富贵荣华,怎舍得轻易放手,一个个能压则压,抑或轻描淡写上奏,惟恐上头怪罪。等消息传到朝堂,事态已不可控制,不单是临海,棠棣周边地区烽火漫天,不只是翡翠百姓,进入乌余的各国百姓皆成了虎狼,人人不甘落后,定要将乌余这硕大的肥肉瓜分一空。
大乱刚刚开始,翡翠新皇玉连真发出罪己诏,声称未能在战祸来临时力挽狂澜,让众多翡翠百姓失去信心,出走国外。目前局势稳定,他有心赎罪,翡翠子民若在外遭受欺辱,决不会袖手旁观,定要为大家讨回公道。
罪己诏后,玉连真立即对乌余兴师问罪,称乌余人亡国后为翡翠庇佑多年,不知感恩,反而落井下石,残酷对待因战祸逃亡的翡翠和他国百姓,逼死多条人命。玉连真昭告天下,要乌余王交出凶手,绳之以法,给翡翠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燕国新皇也在大颖发难,号召各国协同讨伐乌余,并揭露乌余王上是墨征南之幼子墨十三,一贯贪得无厌,飞扬跋扈,只管向燕国要好处,要铁卫,要金银财宝,要将领,要军队,要乌余,还费尽心机帮墨征南打下木素城,一手造成了木素惨祸,是沾了几万翡翠军民鲜血的屠夫。
等该要的都要到了,墨十三忘恩负义,半途从军中溜走,回乌余过逍遥日子。因其王后之前和翡翠人淫乱,他妒恨交加,视翡翠为死敌,明里召来贤能,实则借机报复,定要置所有翡翠人于死地。
诏书一发,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玉连真迅速回应,号令翡翠百姓将所有力量凝聚起来,一定要为木素军民报仇。乌余的翡翠叛军立刻得到众多百姓的同情和支持,加上乌余军队刚刚筹建,尚在集中训练,各地兵力薄弱,有的甚至等同虚设,虚晃一枪就逃之夭夭,各地叛军的推进顺利得不可思议,各路人马趾高气扬,纷纷打出“王”字大旗,大有颠覆乌余,自立为王之意。
流言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各国百姓心目中乌余王已传成了恶鬼模样,有三头六臂,有鹰隼般的强大翅膀,一飞冲天,从空中扑下来就能置人死地。而且乌余王面目凶狠,眼睛有如铜铃,还有血盆大口,能生生吞下一人的脑袋。
因为王上一心扑在军队,极少露面,流言也在乌余流传,只要说乌余王来了,哪个哭闹不休的娃娃敢继续作乱。
王上的形象毁了,王后的形象又能好到哪里去,好在王后入乌余后鞠躬尽瘁,做了不少实事,而后操劳过度,九死一生,众人也有目共睹,恶鬼的帽子尚安不到她头上,蛇妖、狐狸精等名号可少不了。
让众人匪夷所思的是,如此大乱,王上王后始终未曾出面,而乌余朝中的反应太过缓慢,偌大的乌余朝,竟连一个主事的人也没有。
临海大乱之时,朝堂倒还能维持正常秩序,明显分为两派,以吕初阳为代表的一派极力主张招降,以兵部尚书从戎为代表的一派则主张血腥镇压,将翡翠人赶出乌余,从戎以前任暗棋门兵堂堂主,乌余亡国后在一个翡翠富商家中为奴多年,受尽磨难,对翡翠和燕国恨意颇深。
朝堂之上,两派人争辩数日,各不相让,各种决策根本无法得出,更遑论其他应急策令的执行。前方加急雪片般飞来,两方竟视若无睹,自顾自吵嘴打架,让众多有识之士心寒不已,干脆托病不出,有的甚至挂冠离去。
见到乌余内忧外患,有人下了断言,乌余趁战乱立国,所有国家无暇他顾,时机颇为得当,然而,当各国恢复过来,定会秋后算账,王上被胜利冲昏头脑,不想立刻与各国修复关系,反而恃“富”而骄,一心训练军队,其野心昭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乌余太过富足,一立国便似暴发户,以各种有利条件引入各国百姓和贤能,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各国岂肯善罢甘休,定会联合起来,除之而后快,一来各国战后需要大笔钱财恢复,正好拿乌余开刀。
人们纷纷议论猜测,不出一月,乌余必亡。
并不是水长天不想援救,此时他正焦头烂额,临海城大乱一起,军中率先收到风声,顿时一片哗然,乌余人群情激奋,称翡翠人忘恩负义,要把所有军中的翡翠人处死,血腥镇压叛乱。而翡翠人和其他各国人也纷纷闹事,列数乌余人的罪状,要向王上讨个说法。
局势一触即发,水长天思前想后,先安抚了乌余士兵,命聂格非和连漪昼夜警惕,统摄全军,白虎玄武等铁卫则化明为暗,时刻盯住几个翡翠将领的一举一动。
即使他防备至此,军中骚乱还是迅猛而来,事情从两个乌余人围殴一个翡翠士兵开始,演变成一场混乱的斗殴,从水长天最看重的突击一营开始,迅速波及了整个突击营,士兵们纷纷参战,分为两边,隔着一营的校场叫喊咒骂。很快,人们怒火滔天,飞奔去抢夺武器,眼看着就要酿成大祸。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色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校场中间的高台,低喝道:“住手!”
他的声音明明并不大,周围所有的人却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愣在当场,几个将领越众而出,拜道:“见过监军,请监军为我们做主!”
“做什么主,他就是王后的人,肯定会偏袒乌余人!”有人在队伍中大叫,“他们是一伙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就是想要我们翡翠人的命,不要被他们骗了!”
话音未落,翡翠士兵这方突然生变,只见一道白光朝校场中飞去,原来有人射出一支长箭,目标直指校场上的乌余将领。
毕竟训练多日,士兵们都不是等闲之辈,乌余这方顿时呼声四起,几支长箭不约而同发出,闪电般飞向那方。
一场大乱就在眼前,只见翡翠军中和乌余军中同时飞出一道人影,皆是快如闪电,一人追向几支箭,在空中变幻身形,将箭一一击落,而影十也飞身而起,一脚踢往一支箭身,又徒手将箭捉下,重又回到高台,将箭高高举起,手一紧,箭顿成齑粉,纷纷而落。
见三人露了这一手,几个将领都变了脸色,立刻兵分两路,拦在两边士兵面前,大喝道:“不准动手!”
火种已点燃,两方如何肯让,校场闹闹嚷嚷,一片混乱,那截住冷箭的两人遥遥对影十拜下,同时高声道:“王后密使影二十一(影三十)向监军复命!”
有个破锣嗓子在乌余人队伍中大叫,“周小州,你这个混蛋,给王后做探子,当我们兄弟是什么!”
翡翠那方更是骂声一片,人们推推搡搡,向校场中两人逼来。几个将领大喝连连,急得满头冷汗。
“各位,我们不是探子,真正的探子在你们中间!”叫周小州的影二十一满面冷肃,沉声回答。
影三十突然转身,对翡翠士兵大喝道:“常五,你四处散播谣言,挑拨乌余和翡翠关系,到底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后就没有我们这支军队,而监军是王后所指派,你凭什么叫嚣,凭你是翡翠太上皇的暗影,还是凭你是太上皇走狗风雷堂堂主的关门弟子?”
校场真正安静下来,翡翠这方的人齐刷刷分开,将一个瘦削的汉子留在当中,那汉子尖啸一声,突然拔地而起,在空中迅速变化身形,直扑影十。影十刚要迎击,突然眸中惊惧之色一闪,大叫道:“闪开!霹雳弹!”
来不及了,那汉子手中两颗黑色物体已经脱手,一个飞向翡翠兵士方向,一个飞向那方人群中。影二十一和影三十丝毫没有犹豫,同时迎面而上,却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犯了难,无处处置霹雳弹,只得将眼睛一闭,将霹雳弹猛扑到校场中央的无人处。
轰隆两声,只见血肉横飞,高大威猛的两人已没了踪影,只剩浓浓硝烟和一些零碎的躯体,到底是突击营的勇士,士兵们惊魂未定,已有人凄厉嘶吼,“抓住奸细!”一涌而上,朝常五扑去。
明知常五身上或许仍藏着霹雳弹,影十咬牙而上,一剑刺去,常五突然冷哼一声,做了个扔东西的假动作,见影十和众人不闪不避,眸中掠过一丝恐慌,仓皇冲向出口。
天空中闪过一道红色光芒,光芒散去,常五无声无息跌落,满脸不甘。
“臣无能,请王后责罚!”影十深深伏地,对着马车一遍遍嘶喊,久久不起,满身尘灰,狼狈不堪。
然而,从头到尾,马车上那女子置若罔闻,死死盯着眼前某一处,目光空茫。而一身红彤彤的小懒懒洋洋坐在她脚边,一遍遍擦拭袖中的短刀,还不时抬头看她一眼,满面忧色。
她如何肯信,这满地血肉,就是那两个沉默寡言的威武汉子。两人本隐居山中,逍遥自在,闻知乌余复国的消息,千里迢迢而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多谢王后,乌余人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她如何能忘,两人当时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接到任务,二话不说,拔腿就走,经过无数考验,成了她在军中的眼睛。
如果知道逼出一个奸细要如此大的代价,她宁愿先下手为强,将所有祸患掐死在襁褓里。可是,现在后悔如何来得及?
她心中百转千回,突然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自己运筹帷幄,设下这庞大的棋局,将天下事玩弄于股掌;算计人心,把所有人利用到极限。表面上,她非常成功,事情向设定的方向发展,不出意外,乌余五年内必然统一盘古大陆,而她功成身退,回到蓬莱享受胜利的满足和快乐……
人心如此复杂,如何能被轻易算计,只有那忠贞的爱人,对她荒唐的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痛苦,也永远不离不弃。
风呼啸而过,似苍凉的歌声,车窗外是一片旷野,王上正对着高高隆起的土丘跪拜,他的身后,成千上万的将士满面怆然,目光中有凛凛萧杀之意。
注目片刻,水长天猛然回望,高高举起右手,在众人瞩目下,在空中将五指缓慢收拢,略微曲肘,又迅速伸向斜上方,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乌余之内皆兄弟!”
将士们的吼声轰然而起,惊得鸟雀漫天扑腾,向落霞云集的方向惊惶逃窜,紧接着,“兄弟”两字在空谷中久久回响,有如雷声隆隆。
云韩仙浑身一震,将手中紧攥着的一块带血的布料砸到影十头上,冷冷道:“做好你的事!”
影十应了一声,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王上身边,不敢看他赤红的眼睛,转身面对众人,沉声道:“林默然、钱孙力出列!”
风声陡然变大,似战鼓轰鸣,不出片刻,两人抬头挺胸而来,不拜王上和影十,反而在坟前重重拜倒,两人皆是脸色苍白,瘦削的林默然甚至在浑身颤抖。
“你们还有什么话?”影十目光定在墓碑上,冷冷开口。
“照顾我娘……”林默然一开口就泣不成声,钱孙力狠狠瞪他一眼,大声道:“作为战士,没有死在沙场,我不甘心!”
两名将领急忙冲出来,叩拜道:“他们是听信谗言……”
“闭嘴!你们治军无方,差点酿成大祸,还有脸为别人求情!”王上三步并作两步逼到两人面前,冷哼一声,“你们现在都是待罪之身,如何处置,等平定叛乱后再说!”
两人冷汗淋漓,连忙谢恩立誓。影十眉头紧蹙,深深在两人脸上扫过,其中的威胁意味让人不寒而栗,两人躬身倒退,匆匆离开。
影十咬咬牙,将两把匕首丢到两人面前,重重跪在坟前,低垂着头,有如老僧入定,连鲜血喷溅到脸上也不动声色。
远处,云韩仙放下窗帘,满面悲怆。
擒贼先擒王,在王上亲自带领下,突击营出动五千将士,由水路秘密出发,半途绕道丛林,直扑临海。另外一队则由王后和聂将军率领,并不急于相救围困中的棠棣,一路战鼓齐鸣,马声嘶嘶,先造成巨大声势。
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很快流传开来,王后大病初愈,一路甚是辛苦,聂将军害怕有闪失,不敢加快行军速度。王后怕棠棣落入敌手,忧急如焚,而朝堂一团混乱,又无人能托付,只得恳求德高望重的医癫出面主持大局。
医癫是什么人,各地皆有医馆,且游方郎中甚众,所以棠棣甚至全乌余的官员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丰功伟绩”真是罄竹难书,此人做事全凭好恶,谁的账也不买,而且是用毒的高手,若不是王后生命垂危,谁也轻易不敢找他出山看病。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医癫进驻棠棣,诸多医者开始皆满心雀跃,想向他学习,一接触才知道不对,这人哪里是能随便请教的主,动辄让人试药,定要将人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和他打交道无一不是九死一生,只求有命出馆。
流言纷纷而起,真真假假,着实让许多人难以安寝。有的说医癫嫌累得慌,根本没打算抵抗,准备在棠棣所有水井中下毒,有的说医癫已经易容潜入叛军,能不动声色取人性命,有人说医癫天天在城墙上观望,只等哪个倒霉鬼送上门来……
棠棣虽兵力少,却是以铁卫和暗棋为首的悍将,个个足智多谋,身经百战,叛军这些乌合之众岂是对手。叛军围困数日,始终拿不下来,却自己陷入恐慌之中,因为许多人亲眼所见,城墙上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刻不停地转来转去,朝下面指指点点,还不时哈哈大笑,仿佛在掂量谁的脑袋容易拿。
眼看流言愈演愈烈,叛军首领怒火冲天,特意找来一批神箭手,让他们养精蓄锐等候。当那白发老人出现,羽箭齐发,如一片黑沉沉的云朵,朝他猛扑而去。那老者似乎受到惊吓,竟然不知闪避,箭最后被两三个黑衣人截住,老者安然无恙,仍然一脸痴傻地朝这方咧嘴大笑。
不可思议的事情突然发生,神箭手还要射箭,突然心头一阵绞痛,惨叫连连,丢下弓箭捧着心口在地上翻滚。叛军首领急召军医,得到回报,有医癫在,无人敢救,军医这些天陆续逃跑,昨夜最后两个也结伴跑了,首领当即气到两眼翻白,被随从抬下战场。
打不得走不得,这场包围战顿时变得十分荒谬可笑,这时,王后大军即将到来得消息不胫而走,叛军本是投机的百姓居多,讨不着好,自然会开小差,王后大军一天天逼近,叛军人心惶惶,人数一天天减少,首领出尽百宝,始终留不住人,怒不可遏,亲自出马,带着亲兵拦截逃走的士兵,一口气斩杀数十人,杀到最后,刀竟然卷刃。
本是秘密处死,士兵们不知如何得到消息,蜂拥而来,将首领和其亲兵团团围住,有人大叫道:“大家清醒清醒,不要为这恶魔卖命,王后宅心仁厚,说不定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接着,这个声音此起彼伏,传遍整个军队,首领和亲兵被愤怒的士兵杀死,割下首级用一个箱子装起来,由两个副将押送,前去王后面前负荆请罪。
他们的运气很好,不久前,王后身体稍微好转,命令大军加快速度,而王后舍弃马车,和小懒同乘一匹,亲自带着一小队人马赶回棠棣,恰恰和请罪的人马相逢在棠棣临近的一个小镇。
人们没有说错,王后果然宅心仁厚,不但赦免了所有叛军,还为所有请罪的将士加官进爵。王后用人不疑,甚至把为首两个副将留在宫中随侍,准备亲自调教,将来委以重用。
王后任命的话音未落,叛军上下愣怔片刻,突然齐声欢呼,之后,陆续郑重拜下,从此再无二志。
自此,王后回棠棣的道路成了欢声笑语和鲜花之路,人们闻讯而来,夹道相迎,王后也不惧怕刺客,在马上招手呼应,笑容比路边的花还娇艳三分,又引得赞叹声欢呼声顿起。
百姓看不到的是,回到墨玉宫,云韩仙如抽了筋的蛇,一下子瘫软在地,抱着水长天的长袍唉声叹气。医癫匆匆而来,朝她吹胡子瞪眼,“你赔我名声!”
云韩仙根本不瞄他一下,将长袍一拉,整个脑袋塞了进去,继续唉声叹气。
医癫从来拿她没办法,满心委屈无处发泄,只得蹲在她身边嘟嘟囔囔,“我有今天的名声多不容易啊,你怎么能说坏就坏,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出门大人小孩都尖叫逃跑,满大街的人一下子就空了,你知不知道,我看着空荡荡的街多伤心……”
一个陌生的脸孔出现在门口,见到医癫,又迅速缩了回去,原来,他正是王后新找的随侍。医癫正满腹郁闷之气无处发泄,突然暴跳而起,将那人拎进来,飞起一脚朝他屁股踢去,骂骂咧咧道:“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人不成!”
那人站立不稳,当即扑倒,一句话脱口而出,“王上失踪了!”
水长天带兵刚出山林,立刻遭遇伏击,幸亏他在山中长大,最先从野兽和鸟雀的异常中发现端倪,提早做了准备,避其锋锐,分成三队迎击敌人,自己领兵居中与其正面交锋。
这其实算突击营打的第一场战,对这些初出茅庐的青年是巨大的挑战,不过,他们都是百里挑一,敢拼敢打的好手,丝毫没有畏怯,不等王上令出,有如猛虎下山,奋勇杀敌。
伏击第一波的队伍显然来自北方,且经过精挑细选和特殊训练,个个高大威猛,十分强悍,而且招式奇突,所用皆是杀着,直取命门,一招毙命,干脆利落,进退有序。整支军队阵型严密,有如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毫无生门。
突击营付出惨痛的代价,节节败退,水长天临危不乱,觑准机会杀出一条血路,迅速调整阵型,将剩余的人马化成一个锥子,而他和玄武等几名亲卫就成了锥子尖端。
锥子进入敌阵,悍勇无敌的小队人马遇神杀神,将包围圈迅速撕开一道口子,敌方毫不慌乱,人手层层补充上来。
这时,一个将领模样的壮汉远远盯了浴血奋战的水长天一阵,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掉头朝山林深处飞奔而去。
所幸除开第一波队伍,其他都是乌合之众,经过一番血战,水长天终于带兵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就在此时,两翼人马迅速包抄而至,逼得伏击者连连溃退,尽数隐入山林,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尚未来得及休整,又和临海叛军的大队人马遭遇。
原来,叛军在临海集结后,以临海为根据地,迅速向京城推进,想和京城附近叛军会合,谁知那批叛军实在没什么用,又全生了老鼠胆子,不但久攻不下,听到王后大军逼近的消息,叛军内部骤然生变,许多不利的传言纷纷扬扬,临海叛军审时度势,决定避免和王后大军冲突,穿越山林,从兵力薄弱的北方突进,投奔燕国新皇,另谋他路。
水长天苦心设想的偷袭和闪电战统统没有实现,且连连遭遇强敌,只得命玄武带大队兵马撤退,保存实力,自己则仗着熟悉山中作战,领一支队伍大张旗鼓出来迎战,且战且走,引开敌人。
玄武遁入山林,沿原路返回,和原定接应的连漪大队人马会合,等众人千辛万苦打回来,在遇袭处不远的山谷发现了激战的痕迹,还有满地尸体,除了叛军,王上所带的士兵绝大多数都在其中,而王上无影无踪。
水长天失踪后,情势急转直下,叛军号称王上在他们手中,要和王后谈判,争取乌灵河以东的临海等地区自治。而玉连真率先表态,若流落他乡的翡翠人遇到困难,无论人力物力,翡翠将鼎力支持,如果自治,翡翠将第一个送上祝福。
众人皆知王上和王后鹣鲽情深,云韩仙的表现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听到王上失踪的消息,云韩仙没有丝毫表示,只轻飘飘发出旨意,命连漪等人好生找寻,竟根本不提是否要对叛军宣战,还是接受他们的要求,进行谈判。
连漪无计可施,只得在乌灵河和山林里驻军,静观其变。云韩仙终于重现朝堂,出乎意料,完全将王上生死置之不理,竟然不紧不慢开始整肃吏治。第一个拿临海一批官吏开刀,将引起战乱后潜逃的为首两个官吏斩首示众,其余人等论情节轻重领了刑罚。
云韩仙立刻对朝堂进行大清洗,一批功效卓著的老臣被撤换,其中包括为乌余选拔培养了大批人才的吕初阳,还有为乌余建军立下汗马功劳的兵部尚书从戎。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丝毫不在乎里应外合的风声,大量启用翡翠等国贤才,大有将乌余前途寄托在翡翠人身上之意。
云韩仙收拾了棠棣周边叛乱的余波,仍然不紧不慢,竟带着一干铁卫到各地巡查,亲自考察各地官吏,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单枪匹马前去驿馆兴师问罪。
看到昆仑将军,云韩仙没有丝毫惊奇,淡淡一笑,向他指了指身边的座位。昆仑冷哼一声,扭扭头强压下怒气,冷笑道:“十三算是白喜欢你一场!”
“何以见得?”云韩仙明知故问,似乎专心享受茶香,微微眯缝着眼睛,眸中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黯淡之色。
林巧端着饭菜走进来,目不斜视走到她身边,将碗重重一放,夺过茶杯,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冷冷道:“不吃完我不走!”
云韩仙还是笑,昆仑将军正要发作,林巧突然抓起茶杯砸在她面前,低喝道:“笑得这么难看,笑什么笑,有用么!”
昆仑将军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云韩仙仍然笑容不改,慢悠悠道:“林巧,看在你跟随我多日份上,今天我不跟你计较,你收拾一下,跟昆仑将军回棠棣,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林巧面色一僵,二话不说,躬身拜下,用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王后保重!”话音未落,掉头就走。
这算怎么回事!昆仑将军愣愣地随林巧出来,突然想起被林巧一搅合,自己该问的还没问,刚刚转头,突然听林巧幽幽道:“走吧,她已经几天没合眼了,王上很安全。”
昆仑将军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王后的谋略岂是他能领悟,为了保住自己硕果仅存的脸面,他聪明地将所有问题吞了回去,乖乖地跟林巧走出驿馆。
这时,两个翡翠人模样的白衣书生迎面而来,铁柳横剑挡在门口,两人面面相觑,讷讷道:“是王后叫我们来的,这里有她的密信!”
林巧扔下昆仑,闪身来到两人面前,看过信,轻叹一声,正色道:“王后正等你们,随我来!”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铁柳眉毛一挑,对昆仑将军冷笑道:“怎么,兴师问罪?你当我们几个是吃素的不成,要不是王后让我们不拦你,你以为能见着她!”
昆仑将军老脸泛青,压低声音道:“到底怎么回事?”
铁斗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玩意从他身后闪出,大步流星走进驿馆,头也不回道:“无论如何,乌余不能乱,明白么?”
昆仑将军心中一凛,飞身上马,向驿馆高高抱拳。
王后的巡查从棠棣周边的州县开始,一直到临海叛军控制区的临近小城莫愁结束,在莫愁城进行考核时,王后拿出真凭实据,揭发莫愁官员持观望态度,准备随时叛国的投机心思,将莫愁的大小共计八名官员统统下狱,其中还包括三名暗棋门门人。
替换上来的两个官员是刚从临海叛逃投奔王后的翡翠人,一干官吏有燕国人、乌余人、流亡的西河贵族等,和各地整顿的情况并无差别,乌余人一手遮天的情形终于成为历史。
巡查取得了卓著成效,乌余吏治为之一新,见即使没了王上,乌余丝毫不乱,原本摇摆不定的地区纷纷向王后示好,不用王后亲自驾临,一封封陈民情的奏折雪片一般飞到王后面前,内容十分详尽,且再无以前的敷衍。
与身怀绝世武功的人一样,棋逢对手,是人生中一大乐事。仿佛看到黎明的曙光,随着巡查结束而来的,是各地隐士热血沸腾,纷纷出山,形成乌余史上第二波的入关潮。
以翡翠隐贤吕谪仙、云飞扬等人为主的蓬莱社成立后,立刻向王后宣誓效忠,成为王后的左膀右臂,且势要与王后一较高下。
阴翳了数月,乌余风气为之一新,朝中朋党被一一拔除,输送的全是新鲜血液,锐意进取,大力改革,在动荡的局势中为乌余指名了方向——用强有力的军队,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用各国人民的融洽关系和日益富足,粉碎一群觊觎者的狼子野心。
莫愁城以莫愁泉命名,莫愁泉无比甘冽,是酿酒煮茶的上上之选,王后一到莫愁,径自搬去莫愁泉边的一座富商府邸,两耳不闻天下事,宴请莫愁城内所有酿酒师傅。
席间宾主尽欢,有人提议酿造一种绝世美酒,以“懒神仙”命名,得到一致同意,云韩仙喜形于色,当即命人取出笔墨纸砚,挥毫泼墨,一幅将军凯旋图立刻跃然纸上。
看到图中将军挺拔的身躯,傲然的神情,明眼人一看便知,刹那间色变,呼啦啦跪倒数人,其余的人也稀里糊涂跪了下来,满脸茫然,左顾右盼。
云韩仙大笑掷笔,昂然而立,大声道:“将此画装裱好挂在军前大旗上,让叛军真正看清楚王上的模样!”
她微微一顿,隐去眸中的水光,笑盈盈道:“各位师傅听好,回去努力做事吧,大军凯旋那日,我要让大家喝到最好的懒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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