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拿下了,共计十人,有四人迅速自尽,铁卫终于有了动作,卸下几人的下颚,将毒药取出,逼问来历。
无须逼问,铁卫在死人身上上上下下搜了一圈,找到相同的“天”字铜牌,背后的龙纹让其身份不言自明。
到底是高手,最先出手的七人似心有灵犀,看到铜牌,立刻有了动作,一人逮着一个,废了剩下几个刺客的武功,搜出同样的天字铜牌。
剩下一名一位白发白眉老者神情无比震撼,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同样的铜牌,铜牌十分光滑明亮,似经常被人抚弄,上面的“天”字和突出的龙纹似乎经过重手法按压,稍显凹凸不平。
铁斗眼睛一亮,将手中的铜牌递到老者眼底,无声地要求交换,老者将铜牌放入他手心,语带颤音,说出一句不知所谓的话,“二十年了,老朽为此而来!”
“您是催命手谢长风前辈!”铁斗看清楚他的面容,神情一震,深深拜下,铁萁领众铁卫一一拜谢过七人,复又拜在海王面前,向他身边的几个孩子伸手。
海王轻叹一声,张开双臂,几个孩子并不跑向铁萁,一个个终于松开紧咬的物事,扑进海王怀中哇哇哭叫,仿佛刚才的坚忍从未发生。
自始至终,云韩仙恍若置身无人之境,紧紧把小懒抱在怀里,当铁斗蹲在她身边,她似根本不能认人,状若癫狂般抢过铁斗手里的瓷瓶,用颤抖的手尽数倒在喉头,血停了,而怀中小小的身体早已冷却,小懒的眉眼仍然漂亮得不似真人,唇形还是那个字,“娘”。
她突然想起和小懒的相遇,在狭窄的马车里,这个漂亮的孩子突兀地出现,明明那么可爱,她却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当机立断,用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装扮成温柔的娘亲。
她成功了,满足了他小小的梦想,一步步收为己用,让他全力保护自己,甚至愿意将生命交付。
这,是她算计人心最成功的一次,她明明如愿以偿,为何心头会空空荡荡。
“王后,刺客全部拿下,请问如何处置?”铁斗的声音如晴天霹雳,唤醒了她的身体,却焚烧了她丢失的心。她茫茫然起身,走到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瘦削男子面前,俯身深深看进他的眼中,捕捉到无数中一闪即逝的情绪,有冷漠、有惧怕、有刻骨的冰寒、更有求生的渴望。
是啊,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她定下心神,一字一顿道:“给你两条路:死路,马上给你一刀,十分痛快;活路,入我长青院,为乌余效力,荣华富贵虽不一定能有,安安稳稳的生活却一定能保证,只要你答我三个问题!”
男子眸中掠过一丝奇特的光亮,毫不犹豫地扑通拜下。
“第一个问题,你们是谁的人?”云韩仙长身而立,在月光中,满身满脸的血痕触目惊心。
“翡翠……太上皇!”男子低声回答。
“师弟,我错了!”话音未落,催命手谢长风低吼一声,扑通跪倒,一拳在地面砸出个洞来,头几乎垂到胸前,泪飞如雨。
“第二个问题,风雷堂是不是你们首领?”
“是!”
“第三个问题,”云韩仙突然转身,死死盯住那人的眼睛,每一个字仿似从牙缝中挤出来,“在乌余亡国前后,你们对三位乌余明珠做过什么事情?”
问完,云韩仙神情一整,众人从她滴血的手心已看出她内心的巨浪滔天。
话一出口,众人皆满面不解,不约而同看向她冷肃的面容,捕捉到她嘴角无比狠厉的一缕笑容,不由得心头一冷,再默默回想往事,许多蛛丝马迹已经昭然可见。
男子微微一怔,讷讷道:“绑架水清秋,将其灌了药送到墨征南的床上;战乱时将水天晴带进翡翠,投入深宫;至于林清漪,我们只是受命将她引到云府,其余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好!好!好!”云韩仙一连说了三个“好,”带着血痕的笑容犹如鬼魅,男子浑身一个激灵,哀嚎道:“王后不能出尔反尔!”
巨大的震撼之后,众人反倒平静下来,看向王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却又复杂无比。这局棋果然浩大,玉子奇为了红颜,苦心设计,将美丽富饶的乌余送到虎狼般的墨征南铁蹄之下,使其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热情好客的乌余人,美丽柔弱的乌余女子,坚忍顽强的乌余男儿,他们曾是盘古大陆一切美好名词的代表,他们不该得到这么凄惨的结局。
棠棣之役仍然历历在目,铁骨铮铮的乌余人用鲜血和生命唱出气壮山河的乌余调,那是亡国之调,也是重生之音,激励今日的乌余重整山河。
如今,乌余明珠的孩子们长大了,要为无数的乌余人讨回公道,孰是孰非且不必讨论,看乌余蓄势待发的态势,不出五年甚至更短,盘古大陆将会崛起一个崭新的帝国,统一天下。某些人自作孽,果然怨不得人。
天下事,果然是一局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云韩仙冷眼看着男子,咬牙切齿道:“从今日起,你入我长青院为灭天组信使,专门负责接收翡翠军报,我要让你瞧瞧,我是如何打下翡翠,拿下玉子奇的项上人头!”
“至于你们,”她扫了一眼另外几人,冷冷道,“同样给你们两条路,想死的,立刻领刀,想活的,把你们干过什么说出来,一同进长青院,盘古统一之日,你们可以自择去路,我保你们后世衣食无忧!”
几人面面相觑,同时拜倒,王后长长吁了口气,一步步来到小懒身边,仿佛怕惊醒他的美梦,轻声道:“将他送回棠棣的皇陵好生安葬,等武林大会结束,我再去为他念经超度。”
她软软跪在他身边,贴在他耳际,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道:“小懒,我的好孩子,娘对不起你,等娘办好所有事情,到地下跟你赔罪,等下辈子,娘一定好好补偿你!”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铁卫们悚然一惊,面色骤变,齐齐上前几步,将云韩仙挡在身后,朝那方深深拜下,众多高手看出端倪,带着犹疑之色陆续拜倒。
能让铁卫如此恭敬,来者定是传说中悍勇无比的王上,此等大事,为何王上和王后一前一后,未能同行,若是王上在此,刺客怎会痛下杀手,两人的义子怎会死!
是王后太过大意,还是这本是以奇诡多变著称的王后另一着棋?
如果是,这种女子可谓太过恐怖,盘古大陆的统一,指日可待!
一匹黑油油的高头骏马呼啸而来,马上的人高壮无比,一抹惨淡月光从云层中投射在他面上,虽然风尘仆仆,却有掩不住的萧杀之气,让人惊恐不已。
看到人群中的小懒和掩面哀哀痛哭的王后,水长天浑身一震,眼睛几欲喷出火来,缰绳一拉,飞身而起,稳稳落在铁斗面前,劈头就是一巴掌,将铁斗生生打飞出去,口鼻流血。
铁斗稳住身形,并不去擦,仍然低头跪好,下一个挨巴掌的是铁萁,同样被打得鲜血狂喷,却也同样低头稳稳跪下,仿佛身体僵直。
一个又一个,铁卫挨打的几近半数之时,随同前来的昆仑突然大叫起来,“十三,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再打了!”
水长天身形微微摇晃,眼睛重重闭上,睁开时仍是一片赤红,抬头又要打,云韩仙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猛地扑上来拉住他的手,扑通跪在他脚边,哀哀哭泣。
水长天仿佛第一次认识她,死死盯在她凄惨的面容,冷冷道:“王后,你可知错?”
云韩仙紧紧抱着他的腿,哭得不成人形,孩子们还当她也会挨打,流着泪一拥而上,将他的两只手禁锢起来。
水长天在孩子们脸上环视一圈,用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道:“王后,你算计至此,对得起谁?”
她慢慢停止哭泣,抹了抹脸,扶着他的身体起来,一步一步,从马车里抱住两个娃娃交给奶娘,示意王上的侍卫把所有孩子们叫回来安置好,再从马车里拿出一床薄被,再摇摇晃晃走回来,将小懒抱起,小心翼翼地包裹好送回马车,重又跪在水长天跟前。
水长天冰冷的目光始终跟随她,拳头攥得剧烈颤抖,却不曾上前相帮。待她回到自己面前,他高高抱拳,冷声道:“让各位受惊了!”
海王突然高声道:“王上,王后和铁卫没有错!”
水长天眉头一紧,斜眼看向海王,催命手谢长风慨然道:“王上,若不是王后,老朽师弟的冤屈至今不能昭雪,玉子奇的阴谋还是无人知晓,是老朽等人营救不力,让王后受惊,请王上责罚!”
众高手齐声道:“请王上责罚!”
这些高手倨傲异常,如何瞬间就为王后收服,为她所用,水长天心头巨震,茫茫然将她扶起,恍惚间看到她长睫上挂着的泪珠,鬼使神差般伸手,将那滚烫的液体接入手心,顿时一阵剧痛传遍身体的每个角落,他咬牙忍住,凑近她耳边,冷冷道:“阿懒,这里不适合我,我跟玄武出征大古格,和元震决一死战,你好自为之,不要把自己的命算计进去!”
云韩仙不敢置信看着他,凄然一笑,轻柔道:“再等我三个月,好么?”
水长天深深看进她的眸中,迟疑片刻,用力点头,随后径直朝谢长风等人走去,一眼扫去,将谢长风及其身后六人眸中的精光尽收眼底,拿定主意,先朝谢长风单膝拜下,沉声道:“王后屡屡遇刺,水某实在放心不下,请前辈助水某一臂之力,保护王后!”
谢长风也不推脱,长叹一声,拜在云韩仙面前,正色道:“同庆门谢长风誓死保护王后!”
随后,水长天在六位高手面前一一拜过,六人见其态度谦和真诚,王后又才情绝世,今后当大有作为,顿时热血沸腾,无不应允。待在王后面前提出名号,果然就是二十多年前销声匿迹的顶尖高手及其门下弟子,最年幼的南越老丐独传弟子花田不过十八岁,因为内功心法修习得当,已跻身顶尖高手行列,真可谓英雄出少年。
事到如今,水长天再无参加武林大会的热情,绕过王后时轻声说了一句“我带小懒先走了”,径直踏上马车,扬鞭打马就走,进怀素准备后事。
云韩仙怔怔目送一行人远走,一个个扶起铁卫,扶到铁翼时,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不出片刻,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水长天突然又打马疾驰而来,远远就纵身下马,疯狂地将爱人紧紧抱在怀中,轻叹道:“大家随我回行宫休息,阿斗阿萁善后,回去再来见我!”
阴卫离领一队亲卫纵马飞驰到行宫门口,飞身下马,手一挥,令其他人原地待命,状若癫狂地一路踢踢打打,横冲直撞而来。诡异的是,他并未受到阻拦,且入眼所见皆冷冷清清,别说江湖高手,就连铁卫的影子也无,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脚步不由得缓了几分。
循着笔直的花径来到后院,阴卫离在关得死紧的房门外徘徊一阵,好一通咬牙切齿后,憋不住抬腿就踢,不过伸出的脚正被一柄长枪架住,一点点被送回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对上一双冰寒刺骨的眼睛,阴卫离不觉浑身战栗,暗暗提起一口真气,喝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海王!”男子收好枪,也收敛满身戾气,站如标杆,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请他离开。
“海伯伯,这是我父王!”阴晴和脆生生叫唤,朝阴卫离狂奔而来,他身后的花丛突然冒出几个小脑袋,嘀咕几句,同时跑来扑进海王怀中。
阴卫离抱抱儿子,又放下来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虽然蔫了许多,到底还是没缺胳膊少腿,长长吁了口气,再抬头看看海王身上挂着的小家伙,千忍万忍,怒意却怎么也忍不下去,只觉心头有把火熊熊燃起,顿足咆哮道:“云韩仙,你出来跟我说清楚,孩子们这么小,你也忍心当成棋子!”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水长天铁塔般的身躯堵在众人面前,他天生一副鬼煞模样,而且绷紧的面皮多日未见松缓,孩子们个个吓得缩头缩脑,阴卫离一看,还当孩子们果然被欺负了,更是怒不可遏。
“阴大哥,请进来说话。”一个嘶哑的声音幽幽传来,水长天回头瓮声瓮气道:“你别瞎操心,好好休息!”
阴晴和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看,欢呼一声,飞奔而去,其他三个不甘示弱,也跟着钻进去,几个小家伙早跟王上对抗多日,滑得像小泥鳅,他一个也没捉着,气得直喘粗气,只得跟着进去逮人。
阴卫离进门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种天气,云韩仙竟用上了地炉,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和棉被,她娇小的身体陷在棉被山里,只露出苍白的一张脸,不细找根本不会发觉。而那张脸已憔悴得不成人形,眸中的光华被一片灰蒙蒙替代。
小懒死了,看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阴卫离这样一想,渐渐冷静下来,不等水长天相请,自己在地床阶梯下挑了个地方坐下,冷冷道:“带上孩子出行的时候,你难道没想过有这样一天?”
“父王,是我们自己一定要跟小懒哥哥走的!”阴晴和跟小懒也算欢喜冤家,眼睁睁看着小懒被刺,镇日里做噩梦,还有几分自责,若不是自己死皮赖脸要跟,说不定大家就不会分心保护。
“别吵!”水长天低喝一声,打消了几个孩子诉说的愿望,全数围在她周围,一个个脱了鞋袜上地床,趴在王后身边默默地看,满心沮丧。
云韩仙伸手将小公主抱在怀中,小公主凝视着她的面容,认认真真道:“干娘,你赶快好起来吧,你病了,大家都很难过!”
她如此算计人心,何尝不是把自己也算进去,阴卫离想起那张漂亮的娃娃面孔,心头一酸,不觉背脊发寒,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模样,一颗心百转千回,愣怔无语。
云韩仙恍若未觉,依次抱抱几个孩子,和几人细语寒暄一气,叫海王带他们出去玩,海王深深一躬,将孩子们全数抱起,让阴卫离眼珠子几乎掉下来。
传说中狠辣无情的海王什么时候沦为王后的随侍和孩子王,难道天要塌下来不成!
或者,密报所言不虚,王后不但收服了众多归隐的高手,武林大会,只有王上王后大获全胜。
任他想破脑袋都猜想不出,他们隐居多年,连官府和他都请不动,怎么可能轻易为一个小女子折服,甘为侍从,然而,若想得通这个女人,他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境地。
见阴卫离自海王一走就眼睛发直,脸色青白不定,水长天暗暗好笑,把门一关,径自整理一遍乱糟糟的被褥,沉声道:“阴大哥,若要兴师问罪,阿懒身体不便,恕不奉陪,若有别的事情,不妨直话直说!”
言罢,两人简直视他为无物,一个埋头为她打理一头青丝,一个闭目养神,明明无比静谧和谐,阴卫离却感觉出缕缕杀气悄然发散,迅猛弥漫,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那一刻,他心中掠过无数种念头,千般思量后,却只能遏止心底蔓延的狠厉,平静地开口,“你们也该知道,把孩子送来,我是想换取山南的和平!”
感觉出手下的身体一震,水长天连忙按在她肩膀,云韩仙立刻给予回应,重重按在他手上。两人不用面对面交流,已然知晓各自心意,水长天赔笑道:“阴大哥说笑,若没有山南,如何有乌余的今天,若没有阴大哥,阿懒早就不在人世。再说我们没有孩子,大哥的孩子叫我们干爹干娘,如同我们亲生的一般,怎么能扯到什么‘换取和平’呢!”
阴卫离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用兜圈子,你们的目标是整个盘古大陆,只怕收拾了翡翠和元震,第一个就是我们山南。我知道,若论实力,我们三个小国联合起来也不是你们的对手,可我山南也有一批彪悍的铁甲兵,足以拖你们一阵!”
“话既然说开了,确实没有兜圈子的必要!”云韩仙的声音低微却坚定,根本不似重病缠身,“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设计周全,不必费太多兵力就能将翡翠拿下,对付你寥寥无几的铁甲兵实在绰绰有余,再说有林江等人悉心经营,铁甲兵内乱已生,你未必指挥得动,你信是不信?”
本想给她下马威,没想到自己碰一鼻子灰,阴卫离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顿时涨得紫红,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只怪自己太过相信这个女人,眼睁睁看乌余坐大,甚至亲自相帮,让这个女人有命嚣张到今天,甚至威胁山南。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听到王后亲自带着孩子们涉险,明摆着看不得山南等三国安逸太平,可谓一石三鸟,桑黎和南越国主这才明白如今的乌余非同往日,人人自危,慌了手脚,一齐向他来讨主意。在乌余强大的经济活力冲击下,三国确实从中得到巨大实惠,只是没想到这个代价同样如此巨大,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仍震撼莫名。
他强自镇定心神,避开尖锐的话题,闷闷道:“无论如何,孩子们是无辜的,你不能以一己之私,置他们安危于不顾!”
她正要开口,被水长天掩住了嘴,水长天正色道:“阴大哥,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比你更痛心。小懒的死,就是因为王后临出发前对铁卫下了死命令,定要保住孩子们,不信你随便找个铁卫来问。”
她低低啜泣,水长天长叹一声,将她拥到胸口,轻柔抚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阴卫离借孩子生事不成,无言以对,讪讪开口,“我信你不会打孩子们的主意,可是你如何保证我山南的和平?”
云韩仙厉声道:“那看你要真和平还是假和平!”
阴卫离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水长天蹙眉道:“假和平,就是大家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互相使绊斗狠,两败俱伤后强者胜。”
阴卫离几乎低吼出声,“你要强占我山南就直说,不要打着‘和平’的旗号惺惺作态!”
云韩仙不怒反笑,“真和平,就是我们开诚布公,好好谈条件,若要把山南纳入盘古帝国的版图,你要的是什么,我们能给的又是什么。”
阴卫离惨笑连连,“说到底,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云韩仙,你如此欺人太甚,难道不怕我使出百般手段,置你于死地!”
“你不会!”云韩仙坚定地看进他赤红的眸中,一字一顿道,“阴大哥,不瞒你说,我辛苦经营两三年,已将乌余变成烈性战马,勇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乌余齐聚天下有才之士,各种制度已上正轨,且推行得力,即使没有我,他们也一定会稳稳当当走下去,盘古帝国的建立,只在朝夕!”
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停下来喘息一阵,声音渐渐低微,“阴大哥是我娘亲的故人,又于我有恩,只有我在,山南才会得到最好的条件,你说对吗?”
送出铁甲兵,她收为己用;送出质子,她不屑一顾;兴师问罪,她反将一军,阴卫离又气又恨,浑身几乎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也不想说,干脆连形象也不要了,以手撑地,垂首不语。
怒火渐渐退去,只剩一片茫然,茫然过后,只有疲累,在骇人的静寂中,阴卫离仿佛感到自己的意识一点点飘远,有几个字终于冲出喉咙。
“我要山南自治与王侯世袭,百姓和乌余一视同仁,你答不答应?”
“没问题!”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喑哑,此时却如同一簇火苗,照亮了阴卫离眼前暗沉沉的天空。
目送阴卫离的背影远走,水长天回到屋里,热得脱去外衫上衣,赤裸上身去灌了一大碗凉水,又倒了杯热茶送到云韩仙嘴边。
她拿出丝帕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柔声道:“怕热就别呆在这,要不你带我去怀素四处瞧瞧?”
他眼睛一瞪,气哼哼道:“别打这个算盘!我就是热死也要看好你!”
她连忙噤声,为他擦过一遍,将冰凉的脸贴在他胸膛。
他心头一震,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看,下意识地用食指描画,她仰着头,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悄然而下。
“你总是这样……”他长长叹息,“这次是小懒,下次会是谁,你要我怎么放心!”
她突然高举右手,哽咽道:“云韩仙在此立誓,若再次以身涉险,置身边的人安危于不顾,天打雷劈!”
最后四个字被他用唇堵在口中,亲吻一气,他将她塞回棉被山里,连连喘气道:“太热了,铁斗怎么想出这么个治病的办法,热死我也!”
说话间,他已离开地炉老远,飞一般跑去开窗户透气。
她摸摸胸口手腕上凉气逼人的玉,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实情,让铁卫们暂且报仇,好歹出了这口气。
在经过一场见血与不见血的较量后,武林大会如期举行,王上王后携手参加,经受痛失爱子的打击,一个稍显苍白,却丝毫无损其动人心魄的美丽,一个满脸阴沉,有撼山断水的盖世气概,高大威猛,不怒自威。
他们向世人证实了传闻中感人肺腑的挚情,王后的一茶一饭,王上决不假手于人;王后一蹙眉,王上就会亲自换上热茶热点;太阳一出来,王后还没叫热,王上就会解下王后身上厚厚的披风,换成乌余亮丽的云彩缎外衫。经过短短两年的恢复,二十年前乌余引以为傲的纺织业再度为世人称叹。那外衫长已曳地,质地轻软,做工精美,风过,衣上花朵有如翻飞舞蹈,在阳光中光华夺目,加上王后浅笑间的娇媚,真是一道如画美景。
同样,大家也见证了王后对王上的支持,看得精彩处,只要王上稍有赞赏的表示,王后就会记下门派姓名,征询各人同意,择期让王上约见。
第一天是各大门派间的较量,战况十分激烈,总是笑嘻嘻的小小少年花田出乎所有人意料,打败翡翠众多门派高手,大获全胜。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当日落西山,当日比武结束,众人纷纷散去之际,花田竟然大摇大摆来到王后面前,像个献宝的孩子,笑出一对可爱的虎牙,王后还果真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将一块糕点塞到他手中,其中密切关系,不言自明。
武林大会第二天,更多的美景和惊奇出现在看台上,传说中的娘子军首领终于露出真正面目,红衣大将朱雀果然一袭红衣出现,明明面容美丽而冷肃,却有如一团烈火,烧得人心上难安。
时至中午休息时分,一匹毛色铮亮的黑马疾驰而来,身后竟是清一色女子组成的马队,个个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为首的女子身披紫色披风,身形娇小玲珑,神情间却凛然难犯之气,让众人心惊胆寒。
径直来到看台下,女子飞身下马,单膝拜下,高高抱拳,以绵厚的内力发出声音,“林青青领燕州娘子军前来报到!”
云韩仙满脸不敢置信,复又惊喜万分,朱雀扶她起身,缓步而下,最后一阶时,不知是否太过激动,脚下一个趔趄,林青青一个箭步上前,和朱雀两人将她稳稳扶住,三人面面相觑,相视而笑,硬生生把亮闪闪的阳光和周围的万千姹紫嫣红比了下去。
“王后,辛苦了!”林青青语带哽咽,和朱雀两人一人扶住一边,将云韩仙稳稳扶到看台,见过王上,回身挥手,众娘子军亲卫整齐划一叩拜,声动九霄。
云韩仙无比动容,颤声道:“青青,你其实不必如此,乌余有聂格非等众多大将,有长青院,有海王,有铁甲兵,还有朱雀的娘子军,兵力已是盘古大陆第一,你过去吃了太多苦,如今不妨相夫教子,安享太平。”
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一字千钧,让在场每个人背脊发寒,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这
不是在开武林大会,根本就是乌余的阅兵大会,目的只在震慑人心。
林青青正色道:“王后,您也是女子,为何您能以病弱之躯助王上开辟乌余今日的大局,朱雀能带娘子军驰骋沙场,而我们就只能相夫教子,甚至只能换微薄的彩礼,为人奴役。千百年来,除了亡国前的乌余稍微好些,盘古大陆上其他国家的女子命同猪羊,王后,您应当知道,我们并不是不如男子,只是一直被压迫压抑,若您还不能为我们做主,那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云韩仙神情一震,定定看着她坚定的面容,沉默半晌后,突然高高抬手,大声道:“林青青听令!”
林青青毫不犹豫,扑通跪下,面色愈显沉静,眉目秀美无双,如同乌余南方的黛色远山。
“封林青青为紫衣大将,与海王同赴桑黎!”
全场哗然,许多女子痛哭失声,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腾空而起,重重跪在看台之下,昂首高高抱拳道:“王后,同庆门谢婉儿愿加入娘子军,为天下女子做个榜样!”
“胡闹!”谢长风约见朋友回来,见掌上明珠第一个应和,急得直跳脚,“你那花拳绣腿凑什么热闹!”
谢婉儿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王后,既然男子能比武,女子为何不能?紫衣大将说得好,多年来女子命同猪羊,即使如亡母一般有一身本事,也要顾忌夫家颜面,百般掩饰,郁郁而终,今日既有王后等人大胆先行,婉儿未必不能做这第四人!婉儿想挑战两位女将,请王后应允!”
话音未落,几名女子陆续闪身而出,有头发斑白的老妪,也有十六七岁的稚龄女子,众人皆不发一言,拜在王后面前,有的满面怆然,有的满是悲壮之色,有的脸色平静,只是眸中水光闪闪。
水长天肃然道:“王后,我们即刻就安排女子比武吧!“见她颔首,水长天大声道:“女子比武规则与男子相同,点到为止!海王、谢长风、花田、六相、木昭然、铁斗、铁萁听令,你们负责比武场上安全,若有危险,随时出手救护,不能让一人受伤!”
竟由几大高手保驾护航,王上果然给足了这些女子面子!喧哗声中,越来越多的女子走出来拜在王后面前,更有越来越多的女子从家中,从客栈中,从舒适的马车里冲出,齐聚在比武场外,比过节还要兴奋。
最初的惊诧后,众多男子很快接受这个事实,几大高手各自就位,严阵以待,调皮的花田在比武的女子间钻来钻去,打躬作揖,让大家不要紧张。有了他的插科打诨,原本凝重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大家娇笑连连,打打闹闹,如同闺房里游戏。
谢长风垂头丧气站在场边,扪心自问,也不得不同意女儿的话,妻子出自名门,武艺高强,志向远大,却只能做谢家可有可无的装点,而自己一心为师弟复仇,忽视了母女俩,妻子最后郁郁而终,女儿寂寞地长大,终日郁郁寡欢。
“姐姐,我会尽力而为,也请你不要手下留情!”
百转千回间,谢长风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清亮声音,抬头一看,站在场中那气宇轩昂,巾帼不让须眉的美丽女子不是谢婉儿又是哪个,不禁瞠目结舌,当两人交手,只觉心头剧烈收缩,眼珠子差点瞪掉下来——自己多年疏于教养,女儿的武功怎会如此厉害!
到底对敌经验不足,第一场谢婉儿以微弱之差败于红衣大将朱雀手下,不过她得到了王后和朱雀的大力赞赏,由朱雀亲自提议,谢婉儿极力要求,也得到谢长风无奈而饱含欣慰的同意,谢婉儿分在朱雀手下为副将。
比武一场接着一场,场上娇叱声声,彩衣飘飘,比起男子的比武好看得多,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重重叠叠,人头攒动。水长天当机立断,将驻扎在城外的昆仑调来,用士兵的身体筑成一道道人墙,避免推让之下出现踩踏等意外。
见场面混乱,娘子军和许多高手也加入了维持秩序的行列,比武至暮色浓浓时方才结束,自始至终秩序井然,除了谢婉儿,参加比武的大半女子表现出惊人的实力,让人惊诧不已。
参加比赛的有三十多名女子,其中有十六名女子加入娘子军,占了几乎半数,高潮部分出现在最后,两名默默无闻的老妇横空出世,分别打败了林青青和朱雀,又经过一番较量后,两位老妇握手言和,比武圆满结束。
花田和谢长风兴致一起,也跳上来挑战,不过分别走不出两百招,灰溜溜败下。许多男子跃跃欲试,因心里没底,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再不敢当这场女子的比武是玩闹,对胆识过人的王后更是由衷佩服。
王上王后当即封两位老妇为苍蓝大将和碧蓝大将,不论从军或者入乌余与否,两人享受王侯待遇,且子孙世袭,乌余人永远奉为上宾。
两人年纪老迈,本不愿入乌余,听到任命,心中慨叹连连,同时拜下,从此愿奉王后为主,听从调遣。
至此,众多高手才恍然大悟,武林大会完完全全成了乌余的延揽人才大会,不过,能做到如此不留痕迹且面面俱到的也只得王上王后一对而已。怀着不同的心思,众人一起参加了王上之后在行宫举办的庆功宴,纷纷上前恭喜众位女将,那吃了亏的花田一贯自视甚高,哪里甘心,跟在苍蓝和碧蓝两位大将身边,使出黏人和甜言蜜语攻势,终于缠得两人应下收其为徒,乐不可支,当众跳起南越妓馆中流传的艳舞,故意在脸上点了两大块胭脂,搔首弄姿扭摆,惹得大家哄笑连连,也使得许多人的戾气悄然散去。
狂欢之后,人们四散离开行宫,铁卫不敢大意,和昆仑的队伍细细检查一遍,才敢换班安寝。
此时夜已深沉,王上王后回到后殿,水长天将懒得出奇的娇妻抱进温热汤池,相拥着泡在里面,虽累得说不出话来,听殿外虫鸣声声,倒也惬意。
一会,云韩仙贴在他耳边,将几天看中的高手一一列数,分析了各自的优缺点,并且建议安插在不同的位置,他反正早已对她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开口,一条条一桩桩记在心里,只对花田的安置有所异议,她想将花田留在身边,好好调教,而水长天却认为他调皮有余,沉稳不足,应该进军中好好历练。
不过,花田是大将之才,这点两人都承认,水长天还是说不过她,只得让她留下花田调教,正色道:“留下可以,不要投入太多感情!”
话一出口,两人不约而同想起长眠地下的小懒,都静默不语,他在她唇上轻啄一记,捞起长衫披上,将她擦干抱上地床,见她沐浴过后颜色美好,心头一动,轻轻覆上她的身体。
砰地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随之而来的是嘶哑的怒吼,“还我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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