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艺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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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尔吉 你才是个怂包……你向一个不会自卫的家伙发动进攻……对此你心知肚明。

    马克 说得对……说得有理,你刚刚那番话加速了我的崩溃……你瞧,突然之间,我变得糊涂了,再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把我和伊万联系在一起的……再也搞不清楚我和这小子的关系到底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

    塞尔吉 伊万的为人向来都是这样。

    马克 不是的。他以前也有过疯狂,有过荒唐……他是生性脆弱,那种疯狂令他让人没法生气……

    塞尔吉 我呢?

    马克 你,什么?

    塞尔吉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把你跟我搞到一起的吗?

    马克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

    塞尔吉 说呀。

    [短暂的沉默。

    马克 ……对不起,我让伊万不高兴了。

    塞尔吉 啊!你嘴里终于吐出了一句有点像样的人话。……更何况他壁炉上的那幅破画,说不定还是他父亲画的呢。

    马克 是吗?妈的。

    塞尔吉 是的……

    马克 可刚才你也对他……

    塞尔吉 是啊,是啊,话一出口我就想起来啦。

    马克 啊呀,妈的……

    塞尔吉 唔……

    [少顷……

    [有人摁门铃。

    塞尔吉前去开门。

    伊万旋即走进房间,和上次一样,一进门就开口说了起来。

    伊万 伊万回来啦!电梯里挤满了人,我就从楼梯往下冲,我一边狂冲一边心想,怂包、杂种、没有主见,我对自己说,我要带一把手枪回去,把他毙了,他就会明白我是不是一个懦夫、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冲到底层后,我又对自己说道,老兄啊,你接受了六年的精神分析疗法,可不是为了到头来把最要好的朋友给毙了,六年的精神分析疗法也不是为了让你对这个言语疯狂的人内心的痛苦视而不见,于是我又爬上了楼梯,一边心怀歉意一边在想:马克正在喊救命呢,我应该去救他,尽管这么做会让我自己很痛苦……事实上,有一天我还跟芬克尔佐恩谈到过你们……

    塞尔吉 你跟芬克尔佐恩谈到过我们?!

    伊万 我跟芬克尔佐恩无话不谈。

    塞尔吉 你为什么要谈起我们呢?

    马克 我禁止你跟那个混蛋谈论我。

    伊万 你什么也禁止不了我。

    塞尔吉 你为什么谈论我们?

    伊万 我感觉到你们关系紧张,我想让芬克尔佐恩帮我解释一下……

    塞尔吉 那个混蛋怎么说?

    伊万 他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马克 他们这种人还会发表意见?!

    伊万 是的,他们不会发表意见,但在这个问题上芬克尔佐恩表了态,他甚至还做了一个动作,这人可是从来不做动作的,他身体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我对他说,动动身子呀!……

    塞尔吉 好啦,他说了什么呀?!

    马克 管他放什么屁!

    塞尔吉 他说什么啦?

    马克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塞尔吉 我想知道这混蛋说了些什么,妈的!

    伊万 (他在上衣口袋里摸)你们想知道吗?……

    [他拿出一张折叠的纸。

    马克 你都做笔记了?!

    伊万 (打开纸)我做笔记是因为他说得很复杂……读给你们听听?

    塞尔吉 读吧。

    伊万 ……“如果我是我因为我是我,如果你是你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来你是你。反之,如果我是我因为你是你,又如果你是你因为我是我,那么我不是你来你不是我……”你们明白我为什么必须写下来了。

    [短暂的沉默。

    马克 你付了多少钱给他?

    伊万 每周两次,每次四百法郎。

    马克 漂亮。

    塞尔吉 而且付的是现钞。因为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付账不能用支票。弗洛伊德说过,你得用身体去感觉那些从你手中哗哗流出去的钞票。

    马克 有这个家伙为你指点迷津,你真幸运。

    塞尔吉 是呀!……要是你给我们抄下这段话那就太好啦。

    马克 对,那肯定会对我们有用。

    伊万 (小心翼翼地将纸重新折好)你们可想错啦。这里面深奥得很呢。

    马克 如果你是因为他才回来把另外半边脸凑过来讨打的话,你可以向他表示感谢。他把你变成了一个娘们,可你还很得意,这才是关键。

    伊万 (对塞尔吉)他这么说只是因为不肯相信我会欣赏你那幅安特里奥斯的画。

    塞尔吉 我才不在乎你们对这幅画的想法呢。不管是你的还是他的。

    伊万 这幅画我是越看越喜欢,我向你保证。

    塞尔吉 我说呀,我们别再谈这幅画了;从此以后再也甭谈了,OK?这个话题我没兴趣。

    马克 你干吗这样子生气?

    塞尔吉 我没有生气,马克。你们已经表达完了各自的看法,好啦。话题结束啦。

    马克 瞧瞧,你又不乐意了吧。

    塞尔吉 我没有不乐意。我累了。

    马克 如果你生气的话,那就意味着你对别人的评价很在意……

    塞尔吉 马克,我累了。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扯淡……说真的,就现在,我对你们快要厌倦了。

    伊万 我们吃饭去吧!

    塞尔吉 你们两个去吧,为什么不能就你们两个人去呢?

    伊万 不行!我们三个人难得凑到一起。

    塞尔吉 可这显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好结果。

    伊万 我真不懂我们在干什么。让我们冷静一下吧。没有任何理由吵架嘛!为一幅画就更犯不着了。

    塞尔吉 你想过没有,“让我们冷静一下吧”,就你这句话再加上你那神父般的说教腔调,恰恰是在火上浇油!你这算什么高招?

    伊万 随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发火的。

    马克 嗬!你真了不起。看来我也得到芬克尔佐恩的诊所去一次!……

    伊万 没法去了,客满啦。

    你在吃什么呢?

    马克 定心丸。

    伊万 我可是一步一步地被套牢啦,讨老婆、生孩子、见阎王。还有纸品公司。我又能指望别的什么呢?

    [在某种突如其来的冲动驱使下,塞尔吉拿起安特

    里奥斯的油画,把它送回房间外面原先所在的地方。他甫即返回。

    马克 我们没资格看这幅画……

    塞尔吉 一点没错。

    马克 也许你是担心,只要我待在这儿,你最终会用我的眼光来看这幅画……

    塞尔吉 没有。你知道保尔·瓦莱里是怎么说的吗?我可要给你再添把火啦。

    马克 我才不管保尔·瓦莱里放什么屁呢。

    塞尔吉 你也不喜欢保尔·瓦莱里啦?

    马克 别跟我提保尔·瓦莱里。

    塞尔吉 可你以前是很喜欢保尔·瓦莱里的!

    马克 保尔·瓦莱里放什么屁,我根本不在乎。

    塞尔吉 是你让我知道瓦莱里的。是你亲自让我了解保尔·瓦莱里的!

    马克 别跟我引用保尔·瓦莱里,保尔·瓦莱里说什么不关我的屁事。

    塞尔吉 那什么才关你的屁事呢?

    马克 你买这幅画。

    你花费二十万法郎买了这么个狗屁。

    伊万 你可别又来了啊,马克!

    塞尔吉 既然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呀,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东西关我屁事。那就是你冷嘲热讽、含沙射影地说我觉得这幅画滑稽可笑,你那腔调就关我屁事。你不肯承认我会真心实意地在乎这幅画。你老想着在我们之间建立一种令人恶心的心照不宣的关系。马克,用你自己的话来说吧,就是这些让我们最近这段时间相互之间疏远了,就是你表现出来的这种没完没了的怀疑。

    马克 我真的无法想象你会真心实意地喜欢这幅画。

    伊万 可又是为什么呢?

    马克 因为我喜欢塞尔吉,但难以喜欢买这样一幅画的塞尔吉。

    塞尔吉 你为什么说买,而不说爱呢?

    马克 因为我说不出来你爱它,也无法相信你爱它。

    塞尔吉 可是,如果我不爱,又怎么会买呢?

    马克 整个问题就在这里。

    塞尔吉 (对伊万)你瞧瞧,他回答我时一副多么自鸣得意的样子!我成了傻瓜,他却毫不害臊地用大话回我,而且还话中有话!……(对马克)难道你就一秒钟也没意识到,要是我真心实意地喜欢这幅画的话,哪怕这不太可能,听到你这种斩钉截铁、不容分辩、假附和真厌恶的口气时,我会不高兴吗?

    马克 没有。

    塞尔吉 有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鲍拉一直喋喋不休地跟我唠叨,说是用顺势疗法可以治好埃莱尔·当洛综合征[7]。后来当你问我对这个女人有什么看法的时候,我并没有对你直说她又粗又丑,毫无魅力。我完全可以这样说的。

    马克 你是这么看鲍拉的吗?

    塞尔吉 你说呢?

    伊万 不,不,不,他不是这样看的!不可能这样看鲍拉的!

    马克 回答我。

    塞尔吉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结果!

    马克 刚才说鲍拉的这番话,你是当真的?

    塞尔吉 是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伊万 不是的!!

    马克 有过之而无不及,塞尔吉?比又粗又丑还要厉害?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比又粗又丑还要厉害是什么意思?……

    塞尔吉 哈哈!当事情轮到你自己头上的时候,滋味不好受吧!!……

    马克 塞尔吉,你给我解释什么是比又粗又丑还要厉害……

    塞尔吉 不要用这种冷飕飕的腔调说话。我这就回答你,比如说,她那种驱赶香烟烟雾的样子……

    马克 她驱赶香烟烟雾的样子……

    塞尔吉 对。就是她驱赶香烟烟雾的样子。这个动作在你看来微不足道,你会以为只是个漫不经心的手势罢了,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那副驱赶香烟烟雾的样子恰恰就是她本性粗鄙的集中体现。

    马克 ……鲍拉,一个和我共同生活的女人,你在跟我谈她时用了这么些不堪入耳的字眼,就是因为你看不惯她驱赶香烟烟雾的样子?……

    塞尔吉 对。她那种驱赶烟雾的样子就是对她无声的宣判。

    马克 塞尔吉,趁我还没有对自己完全失去控制之前,你跟我把话说说清楚。你眼下的所作所为问题很严重!

    塞尔吉 任何别的女人都会说,对不起,烟雾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您不介意挪一下烟灰缸吧,而她呢,偏不,她不屑于开口,只是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深思熟虑的、不无蔑视的动作;她用一种略显凶相的不耐烦态度,做了一个不想让人察觉的手势,言下之意就是,抽吧,抽吧,真是无可救药,但又何必把它指出来呢。这就让人纳闷了,让她感到不舒服的究竟是烟呢还是人。

    伊万 你太夸张了!……

    塞尔吉 听见没有,他没有说我说得不对,他只是说我夸张,但是并没有说我不对。她那种驱赶香烟烟雾的样子暴露出了她的冷漠孤僻、居高临下和不合群的天性。而这也正是你自己正在发展的趋势。马克,遗憾哪,你落到一个如此不通人情的女人手里真是遗憾……

    伊万 鲍拉不是一个不通人情的女人!……

    马克 塞尔吉,把你刚才说的话统统收回去。

    塞尔吉 不。

    伊万 收回吧!……

    马克 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伊万 收回吧,收回去吧!真是荒唐!

    马克 塞尔吉,我最后一次,命令你把刚才说的一切收回去。

    塞尔吉 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是一对化石,一对怪胎。

    [马克扑向塞尔吉。

    伊万急忙冲过去劝阻。

    马克 (对伊万)走开!……

    塞尔吉 (对伊万)别掺和!……

    [接着是滑稽的打斗场面,时间很短,以伊万倒霉地挨了一拳结束。

    伊万 哎哟,妈的!……哎哟,妈的!……

    塞尔吉 我瞧瞧,我瞧瞧……(伊万呻吟着,似乎有些夸张)行啦,让我瞧瞧!……没什么,你没事……等等……(他走出去,拿着纱布橡皮膏返回)给,把这个给贴上,一会就好了。

    伊万 ……你们两个都彻底疯了,两个好好的正常男人变成了十足的怪物!

    塞尔吉 别激动。

    伊万 我真的很痛!……说不定,你们把我的耳膜打破啦!……

    塞尔吉 不可能。

    伊万 你懂什么?你又不是耳鼻科医生!……亏你们还是老朋友,还是受过教育的呢!……

    塞尔吉 好啦,息怒吧。

    伊万 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她驱赶香烟烟雾的样子,就把她损成这样!……

    塞尔吉 怎么不能?

    伊万 可这样做毫无意义!

    塞尔吉 你又知道什么是有意义呢?

    伊万 攻击我吧,再来攻击我吧!……我大概内出血了,我看到一只母老鼠滋溜一下过去了!……

    塞尔吉 是一只公老鼠。

    伊万 公老鼠!

    塞尔吉 对,它常常在这里窜来窜去。

    伊万 你有一只公老鼠?!!

    塞尔吉 别把橡皮膏扯掉,让它贴着。

    伊万 你们这是怎么啦?……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出什么事啦?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们变得如此疯狂?

    塞尔吉 就因为我买了一件艺术品,不合马克的胃口。

    伊万 你又来了!……你们两个都像陀螺摽上劲儿了,怎么也停不下来……简直就像我碰到伊沃娜一样。一种最最病态的关系!

    塞尔吉 伊沃娜是谁?

    伊万 我的后妈!

    塞尔吉 你好久没跟我们提起她了。

    [短暂的沉默。

    马克 你当时为什么不立刻把你对鲍拉的看法告诉我?

    塞尔吉 我不想让你难过。

    马克 不,不,不对……

    塞尔吉 什么不不不对?……

    马克 不对。

    当时我问你对鲍拉的看法,你回答我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塞尔吉 对呀……

    马克 当时你嘴里的语气,可是肯定的呀。

    塞尔吉 是吗……

    马克 是的,是的,当时就是肯定的。

    塞尔吉 就算这样,你打算证明什么呢?

    马克 可是你今天对鲍拉,实际上也就是对我,所做的指控,更倾向于恶劣的一面。

    塞尔吉 ……听不懂……

    马克 听得懂,你当然听得懂。

    塞尔吉 我不懂。

    马克 最近你狂热地赶起时髦来,而我因为赶不上你的趟儿,就变得“居高临下”、“冷漠孤僻”……变成了“不合群”……

    伊万 我的头疼死啦!……好像有根钻子钻透了我的脑子!

    塞尔吉 要不要来一点白兰地?

    伊万 你说呢?……万一我的脑子真的有哪儿被打坏了,你不觉得酒精不宜吗?

    塞尔吉 那你来一片阿司匹林?

    伊万 我不知道阿司匹林是不是……

    寒尔吉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伊万 别管我。你们继续去胡扯吧,用不着为我操心。

    马克 这可难办。

    伊万 你们难道还会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算了吧。

    塞尔吉 我呢,你跟鲍拉搅在一起,我都忍受了下来,我可没有埋怨你。

    马克 那是你没有半点理由埋怨我。

    塞尔吉 而你呢,你难道有千万条理由来埋怨我……嗨,我想说的是你埋怨我跟安特里奥斯的画在一起。

    马克 对。

    塞尔吉 ……这可让我糊涂了。

    马克 在我的心里,鲍拉并没有取代你。

    塞尔吉 我呢,难道我用安特里奥斯取代你了吗?

    马克 是的。

    塞尔吉 ……我用安特里奥斯取代了你?!

    马克 对……有了安特里奥斯的画……你就跟他做伴了。

    塞尔吉 (对伊万)你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吗?……

    伊万 关我屁事。你们都中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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