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场。
塞尔吉 后来呢?……
伊万 后来嘛,毫无结果。什么都没谈定。我挂断了电话。
我跟卡特琳娜又爆发了一场小口角。要不是因为我已经迟到了的话,这会儿还没完呢。
马克 你干吗要让这些讨厌的娘儿们来跟你瞎搞啊?
伊万 我干吗要让这些讨厌的娘儿们来跟我瞎搞?鬼才知道!她们都疯了!
塞尔吉 你瘦啦。
伊万 当然要瘦了。我掉了四公斤的肉啊。就因为心烦意乱……
马克 读读塞内加。
伊万 ……《论幸福生活》,这正是我需要的!
嘿,书里是怎么说的?
马克 这可是一部名著呀。
伊万 是吗?……
塞尔吉 他还没有读过呢。
伊万 是吗!
马克 没读过,不过塞尔吉刚才跟我说那是一部名著。
塞尔吉 我刚才说它是一部名著,因为它就是一部名著。
马克 对,对。
塞尔吉 它是一部名著。
马克 你干吗发火呀?
塞尔吉 你好像是在暗示我用“名著”这个字眼是信口开河的。
马克 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塞尔吉 你在说这个字眼的时候带着某种嘲讽的口气……
马克 绝对没有!
塞尔吉 有的,有的,你说“名著”的时候口气里有一种……
马克 他疯啦!我绝对没有!……反之,你在说“名著”之后,还加上了一句,说它时髦得不得了。
塞尔吉 对。那又怎样呢?
马克 你说时髦得不得了,就好像在赞美某件事情的时候,“时髦”是个至高无上的词儿,除了时髦这个词外就没有任何更妙的字眼。
塞尔吉 那又怎么样呢?
马克 没怎么样。
反正我没有说过“时髦得不得了”,请你注意……我没有说过“时髦得不得了”……!
塞尔吉 今天你专找我的茬儿。
马克 我没找茬……
伊万 你们两个不会吵翻天吧,那可就过分啦!
塞尔吉 一个人在几乎两千年前写的书至今还有现实意义,你不认为是件了不起的事吗?
马克 对,对,对。那是经典作品的本质。
塞尔吉 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伊万 那么,我们干什么呢?电影呢,我想是看不成了,真是对不起。要不我们吃饭去?
马克 塞尔吉跟我说你被他那幅画深深地打动了。
伊万 对……那幅画是相当地打动了我,是的……而你是无动于衷的,我知道。
马克 是的。
咱们吃饭去吧,塞尔吉知道一家里昂风味餐馆,味道好极了。
塞尔吉 可你觉得里昂菜太油腻呀。
马克 我是觉得有点油腻,但我很想试一试。
塞尔吉 那就不必了,你如果觉得太油腻的话,我们就去其他餐馆。
马克 不,我还是很想尝尝。
塞尔吉 如果你们喜欢的话,那就去这家餐馆。要是不喜欢就别去!
(对伊万)你呢,你喜欢吃里昂菜吗?
伊万 只要你们喜欢,我随便。
马克 只要我们喜欢,他随便。不管我们喜欢什么,他都随便。
伊万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啦,你们真奇怪!
塞尔吉 他说得对,你总有一天得自己拿主意吧。
伊万 听我说,朋友们,你们要是想把我当作出气筒的话,我这就走人!我今天可受够了。
马克 伊万,稍微幽默点。
伊万 什么?
马克 稍微幽默点嘛,你这个家伙。
伊万 稍微幽默点?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
稍微幽默点,你可真逗。
马克 我发现你近来缺少了一点幽默感。你可得注意了,看着我的眼睛!
伊万 你怎么回事?
马克 你不觉得最近我也缺少了一点幽默感吗?
伊万 是吗?!
塞尔吉 好啦,别废话,快拿主意吧。说实话,我根本就不饿。
伊万 今天晚上,你们两个真是中邪了!……
塞尔吉 你想听听我对你那些娘儿们官司的看法吗?
伊万 说吧。
塞尔吉 在我看来,她们当中最歇斯底里的,就是卡特琳娜,远远超过其他两个。
马克 毫无疑问。
塞尔吉 要是你现在就让她这样瞎搞的话,那你的前景就太可怕了。
伊万 我又能怎么办呢?
马克 把它取消掉。
伊万 取消婚礼?!
塞尔吉 他说得对。
伊万 可我不能啊,你们是不是疯啦!
马克 为什么不能?
伊万 因为我就是不能,嗨!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在纸品公司才刚刚干了一个月……
马克 这又有什么关系?
伊万 纸品公司是她叔叔开的,其实根本不需要招什么人,尤其不需要一个向来只在纺织业里混的人。
塞尔吉 你爱干吗干吗。反正我已经把我的看法告诉了你。
伊万 对不起,塞尔吉,我并不想伤害你,婚姻方面你可不是那个我特别会听取意见的人。
在这上面,总不能说你的婚姻生活很成功的吧。
塞尔吉 没错。
伊万 我可不能解除这场婚姻。我知道,卡特琳娜有歇斯底里的毛病,但她也有不少优点。能跟我这样的男人结婚,她的优点就再明显不过了……(指着安特里奥斯油画)你要把这幅画挂在哪里呢?
塞尔吉 还不知道。
伊万 为什么不把它挂在那儿?
塞尔吉 因为那儿白天的光线会盖过它。
伊万 噢,对!
今天我们店里复制了五百张招贴画,画上一个家伙正在白色的底子上画着白花,彻彻底底的白色花朵,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塞尔吉 安特里奥斯的画可不是白色的。
伊万 当然不是,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马克 伊万,你觉得这幅画不是白色的吗?
伊万 不完全是,不……
马克 好哇,那你看到的又是什么颜色的呢?……
伊万 我看到了各种颜色……我看到黄色、灰色,还有浅褐色的线条……
马克 你还被这些颜色打动了。
伊万 是的……我是被这些色彩打动了。
马克 伊万,你这个人一点主见都没有。你是个又软弱又混账的家伙。
塞尔吉 你凭什么这样攻击伊万?
马克 凭他只知道讨好别人,奴颜婢膝,凭他被金钱蒙住了眼睛,被他自以为是文化的东西蒙住了眼睛,而这种文化绝对地令我恶心。
[静场片刻。
塞尔吉 ……你怎么啦?
马克 (对伊万)伊万,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当着我的面,伊万。
伊万 当着你的面,怎么啦?……就当着你的面,怎么啦?……这些颜色令我感动。就这样,不管你爱听不爱听。不要老想着主宰一切。
马克 当着我的面,你居然敢说这些颜色感动了你?……
伊万 因为这是事实。
马克 事实?这些颜色感动了你?
伊万 对。这些颜色感动了我。
马克 这些颜色感动了你,伊万?!
塞尔吉 这些颜色感动了他!他有这个权利!
马克 不,他没有这个权利。
塞尔吉 什么,他没有这个权利?
马克 他没有这个权利。
伊万 我没有这个权利?!……
马克 没有。
塞尔吉 他为什么没有这个权利?我告诉你,你现在很不正常,你该去看医生。
马克 他没有权利说这些颜色感动了他,因为这是假话。
伊万 这些颜色没有打动我?!
马克 没有颜色的。你看不到颜色。所以你也不可能被打动。
伊万 你这是说你自己!
马克 真不要脸,伊万!……
塞尔吉 马克!你是什么人哪?!……
你凭什么这样强加于人?你这个家伙什么都不喜欢,谁都不放在眼里,你是一个以不入流为荣的人……
马克 一个入流的人又是什么呢?
伊万 Ciao[5],我呢,告辞啦。
塞尔吉 你去哪里?
伊万 我走啦。我看不出来为什么得受你们两人的气。
塞尔吉 别走!你可不要临阵脱逃……你要是走人的话,那就给他落下了把柄。(伊万站着不动,犹豫不决,在两种决定之间摇摆。)一个入流的人就是生活在他的时代里的人。
马克 什么屁话。一个人怎么可能生活在不属于他的另外一个时代呢?请给我解释。
塞尔吉 一个入流的人,就是一个在二十年、一百年之后可以被人称为代表了他那个时代的人。
马克 嗯,嗯。
为的是什么?
塞尔吉 什么为的是什么?
马克 将来有一天别人说我代表了我的时代对我又有什么用?
塞尔吉 听着,我的老朋友,这跟你本人是没有关系,我可怜的家伙!你呀,鬼才理你!一个入流的人,就像我给你指出的那样,也就是你所赞赏的多数人,是对人类的一种贡献……一个入流的人不会让绘画的历史停留在一幅假冒弗拉芒画派的卡瓦永[6]的风景画上……
马克 那是卡尔卡松。
塞尔吉 对,一回事。一个入流的人积极参与人类固有的进步……
马克 这个嘛,依你看,这是件好事。
塞尔吉 这无所谓好坏——你干吗要作道德评判呢?——这是事物的本质。
马克 比如说你,你就积极参与了人类固有的进步。
塞尔吉 对。
马克 伊万呢?……
伊万 没有,一个混蛋杂种什么也不会参与的。
塞尔吉 伊万嘛,是一个以他自己的方式入流之人。
马克 你从他身上哪一点看到这个的?不会是从他家壁炉上的那张破画吧!
伊万 那绝不是破画!
塞尔吉 是的,那就是破画!
伊万 不是的!
塞尔吉 这没什么关系。伊万代表了某种完全与时代一致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式。就像你一样。对不起,你是你那个时代的典型。实际上,你越不想当典型,你反而越是典型。
马克 那就万事大吉啦。问题又出在哪儿呢?
塞尔吉 问题完全就出在你身上,你以自愿与世隔绝为荣,可你又无法做到与世隔绝。你就好像身处流沙之中,越奋力脱身反而陷得越深。跟伊万赔礼道歉吧。
马克 伊万呀,怂包一个。
[一听这话,伊万拿定了主意:急促而下。少顷。
塞尔吉 好极了。
[静默。
马克 今天晚上真的是不见面为好……对吧?……最好我也走人……
塞尔吉 也许吧……
马克 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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