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双眼,重组世界-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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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他说过,我曾经有过一系列的预兆。

    有一天,一个从死牢中逃生的波兰人向我讲道,在生活中,一定要倾听他的本能感觉。但是,在行事时却要与之完全相反。

    然而,在认识到不能任凭动物性的本能支配于人的行为之后,我仍然很遗憾没能尽量地跟踪我本能性的预感。

    遭受袭劫前的几个月,我的生活中有个转折点。当我感觉到我的未来将会封闭在一个朦胧不清的因子方程式里的时候,我曾向伏都教(Vaudou,也有译为巫毒教)的祭司约翰去请教,请他为我占卜一回。

    我来到哈尔兰玛(Harlem),在第114条街,在距离莱星顿大道(Lexington Avenue)很近的一个地下室里,约翰向伏都教诸神中最强盛的雷格巴(Legba)祈祷着。接着,他又向伏都教中的预言家珐(Fa)作祈祷。约翰操着一口浓厚美音的非洲游汇巴(Yoruba)语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长短如手指的闪光贝壳和一小块黑石头。

    我摇动着这两件东西,然后把它们分开,一手一个。他是根据握在我手中的石头及贝壳来分析解释的。

    你拥有很旺盛的生命活力,其中有那么多的浪费,时间上的浪费,能量上的浪费!你能够长时间地艰苦地工作,可是并无结果。你所干的那些都等于零!你具有两种不同类型的现象,你不融入到你的家庭,你是个流浪者。你既不相信门弟,还很蔑视社会等级。你身上映有你父亲的影子,然而,你们俩并不在门的相同一侧。别向一些传统习俗挑战,实质上,你也是个保守、传统的人。但在你身上的确存有不同的东西,它推动着你趋于超前,你属于21世纪。你不可能一身兼二职,一面是个嬉皮士,同时又是个西服革履的绅士。

    就像以往一样,你又一次决定了精神比肉体更重要,你错了!你得改变观念。否则,你会有血栓症的危险。

    最近,你与很贴近你的人吵过一回架。

    他抛掷手中的贝壳。

    你妻子,她像大西洋一样,总是在运动之中,老是有思想压力。你们常常吵架,可是呢,你们之间的关系却是很紧密的。

    在生活中,只要你想做的事儿,是毫无问题的!你的脑子很好用,但是要把你的灵智放入到你的身体里。别再继续把自己视为无所不为的人,否则,那只会让你的身体成为废墟。

    你从来没有用你的双手做过什么吗?雕刻?绘画?那应该是一幅很浓烈的画,你用手指头画要比用画笔画更好,要用厚厚的油泥抹。

    这会儿,女人们?

    “对你来说,在有些时期,比如在满月时,特别是在月亮周围有月晕的时候,它会使你生病。你要自监自控,小心谨慎。还要控制你的激情。”

    他要求我再次摇动小石头和贝壳。我反复摇了三十多次,但是总好像有什么事情受到了干扰。

    他从小袋子里掏出一些小贝壳,把它们抛撒在桌上。他观察其布局,时而,他用游汇巴语低声吟唱着。

    “这个雷格巴很不寻常。”

    他又一次抛撒那些小贝壳。

    “What kind of a freak is that!(这是什么鬼怪东西!)左手。”

    我张开左手,这次又是贝壳。

    “不行!重新摇,再分一次。”

    我们一次次地像在旋转台子上似地重复着。

    最后,我终于握到了小黑石头,他说:

    “好了!你的雷格巴是诶勒吉(Elekki)雷格巴。你必须在脖子上戴一条项链,项链上要挂个什么东西。我尽力搞清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我就是找不到。”

    他又一次撒开小贝壳,我摇晃良久,才分开那个贝壳和黑石头。

    好家伙!我知道这是什么了。真是难以置信!我给你解释一下吧,雷格巴是游汇巴民族穹顶上的重要构件。雷格巴是个身穿西服革履的流浪汉。雷格巴,还是一种变化!生命本身就是有变化的。雷格巴,也包括生活中的诸多不幸。比方说吧,一个人从房顶上摔下来,却跌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房上人把下边的人砸死了。你看,这也是雷格巴!

    说起来,在世界上大约拥有五千万游汇巴民族的人。他们分别在非洲、咱们这里、古巴、海地以及巴西等地。其中每一个人都有一尊雷格巴。这就和基督教中的保佑天使作用是一样的。在五千万人中间还没有三人以上和你的雷格巴完全相同。这个雷格巴非常罕见,它很原始,它能够给你提供很大的帮助。

    “你需要拥有一尊雷格巴和一条项链,你得时不时地用鸡血祭奠它。比方说,每两个月,或者,比这还经常,特别是当你遇到困难之时。一定要虔诚接纳和专心奉献于雷格巴,不用顾及伏都中的其他诸神。雷格巴不是避邪用的小布人,它是你看世界的眼光和你行走时的拄杖。”

    他向我描述怎么实现这个雷格巴,并将去亲自制作,他叮嘱我两周后给他打电话。“你一定要像保护你的身体一样保护你的灵智。”接着,他又添了一句话,今日回味起来,我觉得真是意义深远、意味深长。

    “你要拥有世界,这的确很好。但是你时时要记住,你不能坐在轮椅上在你的王国里随心所欲。”

    就在同一个时期,我开始画一幅大油画。上面绘有一个黑人驾驭着一匹马,我们只能看见马头和它的前胸。

    最初,画的内容根本不是这样。画面上本来应该绘出一位阔妇人,她身穿皮毛大衣,引导着她最喜爱的战马。简而言之,我是想要表现自私与金钱的主题。使我万分惊愕的是,在这个女人的位置上,我却画出个脊背裸露、肌肉发达的黑人青年。

    这幅画大致很快地完成了。如果这不算个细节的话,我怎么也画不好眼睛,无论是黑人的还是马的眼睛都画不好。或者更确切地讲,我已经画完了他们的眼睛。但是,我左右端详,越看越觉得画面上失去了原本所有的寓意。于是,我越来越觉得非要擦掉重来不可。最后,对于那匹马,我在它的眼睛部位留下白底画布;而那个男子眼睛,我则用柔软的手纸轻轻地摩擦着,我重新覆盖住了他眼球上的皮肤油彩。实际上,这双眼皮恰是也被缝合住了。仿佛就像我今日的状况一模一样(因有其他事情,撂下尚未完成的画去外地了)。

    我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我的自画像。这个男人和这匹有些不合情理的马,正表现了我个性中的两个方面。

    在这场大难发生以后,与我已经分手的妻子懿达娜(Idanna)去取我的东西,她回到医院后和我谈起这幅我暂时已经忘却了的画。她陈述道,当她迈进屋子里时,面对面地站在这幅画前,注视着这对盲人瞎马,她被震骇得瞠目结舌。

    一个画家在失去他的视力之前,能绘制出如此这般的题材,这的确可以视为当今天下的罕见之事。

    在我遭到袭劫的前八天,大清早一醒来,我就感到忧心忡忡。“我在危险中”这句话如同山谷里的回音在我脑壳里频频回荡。我感觉自己完全失控,再也不像在跑道上的骏马那般自信。如此的迷惘,以至于我决定要去找天主教的教士们谈一谈。并不是我现在比较相信他们的上帝。因为很久以来,我曾经接触过其他教派的祭司们,也与他们交谈过诸神等问题。

    在纽约这个城市里,物质繁多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我一定要找到一位重视精神生活的人,无论他信仰哪个宗教都行。我来到公园大道(Park Avenue)拜访了基督教的教士们,按照常规,他们总会对我教诲一番。但是,今天他们只是给我观赏他们的财富,还有那些铭刻在镀金大理石上的奉献者名单。

    我注视着眼前这位教士,“我在危险中”这句话仍然持续不断地在脑中出现。但是,这张如同中了风的大红脸对我的来访显得漠不关心。

    是的,我是不对的。然而,每当我考虑或想到上帝之时,我便会产生一股怒气。我所称谓的上帝也许不是你们称谓的上帝。无论是你们的,或是他们的上帝,我的怒火仍在上升。我所说的上帝是没有善心的,木然冷淡的,他的人类感情和他的创造世界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创造者的本源,是生活的本源。我想我的上帝应该是阿奥的上帝。这位伏都教的老祭司,我和他在达奥美(Dahomey)度过一段宝贵的时光。那时,他和我说过:

    “祈祷上帝,这起不到什么作用,你祈求他,这等于对他的不敬。这本是个荒谬的假定,上帝预先决定了一切,你将要出生,活着,然后到死亡,一切不会有什么样的改变。我出生了,活着,最后到死亡。什么人也不能将其改变。你一定要祈拜那些地方的诸神,要与伏都教、与祖先们直接对话。你瞧,这就是为什么产生了亡灵文化。创始者再也不到这块土地上来了。”

    大概,这位基督教教士在我的双眼中看到了求救呼号,他窘迫为难地转过身子并说道:

    “您知道,在我们中间,您找不到您以前在欧洲认识的那样高质量的人了。”

    三小时后,当我参观完拥挤的大教堂,三个图书馆,一些新教室,一所食堂,一连串的厨房以后。我站在大街上,心情显得更加失望。

    我感到身置险境,更让我觉得惧怕的是,我怀有绝对的肯定性。我所有内在的力量都已消失殆尽,精神上也荡然无存,我惶惶茫茫,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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