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母立即起火造饭，给他们做了一大锅咸米饭，还有白面锅贴。我表叔一边吃饭，一边和一个长脸的中年人研究地图。我表叔用筷子戳着地图说：“这是我们的位置，再往北就是敌占区了。这是陇海线。我们离陇海线还有二十里路，天亮前可以通过敌占区、通过陇海线，然后就是滨海解放区了，那边有部队接应。”
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一边听一边点头。
吃完饭的稍事休息中，我表叔问我祖母：“大丑呢？”
“大丑啊，进城念书了，”我祖母带着抱怨的口气说，“都十五岁的大孩子了，家里又缺劳力，念什么书啊。”
正在帮我祖母洗碗的一个女战士突然抬起头来，惊诧的脸都红了，脱口而出道：“大丑？”
“我儿子，”我祖母略有得意地说，“你们指导员小表弟！”
我表叔对女战士说：“小唤，你忘啦？去年夏天……”
“怎么会呢？”小唤说，“大丑怎么样啊？”
“还那样……呵呵，这闺女俊俏啊，你也认识大丑？”
“认识的。”
“你们队伍里的女兵都好看。”我祖母夸奖道：“瞧这眉眼……”
我表叔听我祖母改了话题，赶紧说：“大姑，你别夸啦，你早点休息去，我们还要研究点事。”
我祖母还沉浸在自己的话中，叹息一声道：“唉，眼看要麦收了，家里缺劳力，念什么书啊。”
“念书好啊，日本鬼子眼看要完蛋了，念书有学问，将来能派上大用场啊。”我表叔说，“在哪个学校？”
“私立的，叫什么……育英学校。”我祖母明大理地说，“随他啦，念书就念吧。你们忙会好啦。”
如豆的灯光下，女孩鼻子两侧的雀斑若隐若现，眼睛忽闪一下，还想问什么时，偷偷看我表叔一眼，欲言又止地低下头，继续洗碗了。
2015-3-29于北京朝阳草房荷边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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