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后,全世界都熄了灯-我叫白朗宁,朗朗乾坤,盛世平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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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江一苇不肯见她。

    小谢在监狱外面背对着高墙站了很久,向左走是去火车站,向右走是回家。

    她不知道是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季云攀和阿姚回来了,就在今天。裴北魏说阿姚受伤后疑心颇重,季云攀和阿姚回来后先回了香港登记注册,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阿姚不知道她和季云攀之间的事,或许现在她就在裴北魏家里。

    小谢最后还是决定向左走。坐在火车上,她给裴北魏发了一个短信:“简真现在在我在的剧组里。”

    她终于见到简真,这个名字她听了快五年才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简真穿一身简单利落的牛仔春装,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女二号陆小姐拍戏。她的背影清瘦,给人一种绷着精神铁骨铮铮的感觉。在小谢一贯的臆想里,这个人应该是倔强的冷漠的,而真人,比她想的更倔犟更冷漠。

    她屏着呼吸走过去拍她的肩膀:“简真。”

    简真回过头,是她,就是她,裴北魏房间床头柜上相框里的人,那张照片拍摄于多年前,而今的简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长期劳累的工作让她的眼睛里有抹不掉的风尘碌碌之气,她的皮肤状态也不是很好,眼角甚至有了细密的纹理。

    现在的她和裴北魏站在一起,别人说不定以为他们是姐弟。小谢感到一种深深的悲戚:“我是谢以洛。裴北魏的妹妹。”

    听到裴北魏三个字,简真浑身震动了一下,半天才轻轻地问一句:“他还好吗?”

    小谢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没有你,他不会好。”

    简真淡淡笑:“谁离开谁活不了呢,他还是那么天真,那么孩子气。”

    谁离开谁活不了呢?可是为什么非得要离开?小谢看着她的眼睛:活得下去也要看活得好不好。他这些年一直很困惑,困惑你为什么要离开他,可是你连个解释都不给。

    简真半晌无语,直到副导演喊小谢的名字,小谢深深看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走开,简真坐在原地维持着本来的姿势,半天,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女二号也是来回两个剧组轧戏,当天拍完自己今日的戏份就连忙奔赴另一个剧组,简真自然也跟着离开了。小谢怅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天之内前半段大悲后半段狂喜,这样拍出来的戏可有半分真情实感?剧务看透她的想法,拍拍她的肩膀:“速食时代,就算演员和导演肯用心去酝酿情绪,观众也未必有心思去体悟。”

    她说的没错,这个年代谁还要谁的一生?不需要,这个时代讲究对等,没有人肯再毫不计较地付出,也没有人肯再心无芥蒂地全盘接受别人的付出,人人都心怀猜忌。

    她还不能走,她需要补拍几个背影的镜头,捧着戏服去换衣间换上,再出来的时候谢以洛就不是谢以洛,而是戏里的女主角,满怀热情的民国名媛小姐。

    暂时还不到自己拍戏,小谢从剧务那里借了本道具书来看,是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喜庆的名字,悲辛无限的故事。鸳鸯蝴蝶是无大志的象征,但是其中的缱绻缠绵很少有人能拒绝,谢以洛也不能。

    看得正入迷,突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伴着一句戏谑的‘你还看书?’

    小谢回过头,一张英俊而轻佻的男人的脸跃进视线里,见到小谢的脸,那人微微吸了一口冷气,面部表情都僵住了,半天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笑容也随着化冻:“是你。”

    小谢莫名其妙:“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她坐在椅子上向后转身,姿势别扭,男人双手按在老式太师椅的扶手上,居高临下整个将小谢圈住,小谢感觉到一种深重的压迫感,想要起身,男人却丝毫没有让路的打算,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微眯:“你不记得我了?谢以洛。”

    小谢怔住,半晌摇摇头:“我还要去拍戏,麻烦让一下。”

    她丝毫不介意,丝毫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男人有些恼,固执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肯让道。直到副导演喊着小谢的名字走过来,看到男人的瞬间立刻赔上笑脸:“白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今天没祁小姐的戏,她在另一个剧组呢。”

    原来他就是白先生,那个一手捧红祁宋宋的金主,看上去年纪轻的很,大约也就是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不用说,又是一个靠祖先福荫的二世祖,小谢很自然地想到了戏里的男三号,那个吸鸦片烟捧戏子的京城纨绔,这个白先生和那人有什么区别?

    白先生直起腰来,脸上似笑非笑:“这是我的剧组,我来这儿不对吗?祁宋宋是我的艺人,在座诸位也都是我剧组里的人,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原来他也是这部戏的投资人制片人,大概这满摄影棚的人都是祁宋宋一个人的陪衬,都是托赖祁宋宋小姐才能聚在一起。

    小谢趁着白先生直起腰的瞬间立刻站起身来走出几步远,白先生回头看一眼小谢,对副导演说:“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记住,是在场所有人。”

    副导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落在小谢身上,意味深长地转了两圈,在这样的目光里小谢觉得不自在,转身欲走,却被白先生语气突然上扬的一句话喊住:“谢小姐,仔细想想,你在哪里见过我。”

    可是小谢一出门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晚上的饭局她也没有去,任凭剧务打爆了她的电话,那个白先生太过阴阳怪气,让她觉得不自在,想到要和这样一个时刻猜哑谜的人共度晚餐,小谢简直觉得毛骨悚然。

    正逢五一假期,宿舍里的两位姑娘都是本地人,早就回了家,宿舍里只剩下小谢一个人,她懒得下去,宿舍里屯了一堆方便面,干脆就泡面吃。

    刚打完开水回来就听见手机响,肯定又是剧务,看都没看就按下接听键和扬声器,小谢一边往泡面盒里倒开水一边讲电话:“喂,宋姐,我不想去,我自己已经做好饭了,你们玩的开心。”

    那边很久没说话,半天才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男人的声音:“我难得请一回客,谢小姐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小谢一个激灵,手一抖,热水溅到手指上,哎哟一声叫,那边狐疑地问:“你不会是在吃泡面吧?”

    小谢心虚:“哪有,我的晚餐很丰盛,不劳白先生挂心,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没等那边说话她就挂断了电话,白先生从哪里得到她的手机号码?哦对,他是投资人兼制片人,想要一个替身演员的电话还是很容易的,肯定是导演或者其他剧组人员给他的,这群拉皮条的家伙!

    白先生的目的一目了然,可是小谢并没有半分要和他周旋的兴趣。

    可是小谢没有,不代表那位白先生也没有。白先生奉行的显然是敌退我进敌疲我打的战略战术。一个小时后,小谢都已经躺在床上读白天那本没读完的《啼笑因缘》,突然听到下面隐隐传来喊声,句句声声全是谢以洛三个字。

    用脚趾也能猜到是谁,小谢无奈地起身,拉开阳台的玻璃窗走出去。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站在下面仰着脸喊她名字的不是白天里那个白先生还能是谁?小谢考虑,是要一盆水泼下去还是一个花盆砸下去?

    这些馊主意也只能想想就算了。事实是,小谢只能无奈地穿上衣服走下楼去。

    白先生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吃定了小谢丢不起这个人,方法馊和烂没关系,只要能奏效。白先生志得意满,声音很快活:“走吧,为了你我可是放了一整个剧组的鸽子。”

    他说的这样赤裸裸,小谢定在原地,干干脆脆地回答他:“白先生,我不是祁宋宋,我的专业是法律,不是表演,我不需要讨好你。”

    白先生满不在乎地笑,却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没头没脑地说:“白先生多难听,我有名有姓,白朗宁,朗朗乾坤,盛世平宁。”

    这是剧本原著里的一句话,乱世里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说:“这世界终有一日,朗朗乾坤,盛世平宁。”

    小谢还是一动未动:“我说过了,我无意陪你玩游戏。”

    白先生故作诧异地看着她:“游戏?不,你理解错了,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你没有看出来吗?我在追求你,像追求一个女朋友一样追求你。”

    他一脸的真诚,他真该去演戏,当祁宋宋是死的是透明的吗?

    暮春的晚上还是带点寒气,白朗宁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熟练地点火,打火机火焰跳出的瞬间照亮了他的脸,他的五官立体冷峻,比起裴北魏多了一份寒气,比起季云攀少了一份圆融,老实说,他的皮相比不过裴北魏,更不用说季云攀。

    想到这里小谢又有些懊恼和悲哀,已经想好要和季云攀划清界限,但她总是忍不住把见到的男人都和季云攀做对比,这是长年养成的习惯,越是对比越是绝望,没有人能比得过季云攀,没有人能取代季云攀。

    “季云攀已经是别人的了。”白朗宁吐出一口白烟,他突然提起季云攀,让小谢狠狠地吓了一跳。他看着小谢受惊的表情,脸上显出恶作剧成功的顽劣表情:“和季云攀的一生已经没有指望了,你难道想就这样独身?千万别,时间长了,连季云攀都会为你这一腔痴情感到头痛,简直是害人害己,愚蠢不堪。春种秋收,人到了年纪就该恋爱,我真心觉得我是个好对象。”

    他为什么会知道季云攀?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对季云攀的心思?小谢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朗宁,觉得毛骨悚然,窥视人的秘密,热衷于戳人的伤口揭人伤疤,这个人真可怕。

    2

    白朗宁再怎么可怕,这场戏还是要拍下去,毕竟是签了合同的,她可没钱支付违约金。

    前一天收工时候导演告诉她说明天会有裸露戏,然而第二天到了剧组却被告知今天她的戏份被取消掉了。小谢诧异地看着导演,导演无奈:投资人临时要求改戏,让删掉那段戏,不只是这样,以后凡是有裸露镜头全部删除。

    小谢浑浑噩噩地坐回剧务处,今天有陆小姐的戏,刚才导演和小谢说话的时候简真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小谢走过来,她站起身走到小谢身边:“我听说昨天你在片场遇到了白朗宁?”

    提起白朗宁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口气里带着嘲讽,很显然她对白朗宁很是不满。小谢点点头:“是,昨天他还去我们学校找我,说要追求我。”

    简真脸色一变:“你怎么回答他?”

    小谢摇头:“我当然是拒绝,但是他好像并不想善罢甘休。”

    简真蹙起眉头:“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搭理他,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小谢乖乖地点头:“我听你的就是。”

    简真打电话来的时候季云攀就在裴北魏家,他越来越多地愿意停留在裴北魏这里。半旧的沙发和地毯,褐色的窗帘,玄关处鞋架上那双旧旧的红绒拖鞋,磨到看不清数字的遥控器,这里到处都是小谢存在过的证据。距离上次和小谢见面已经是三个多月,上次见面是在法庭外,他看见她倒在雪地里不肯起身的背影,知道她心里的悲恸,不能无动于衷,却真正无能为力。

    季云攀不爱谢以洛吗?不,再冷漠的人也会对人心存爱意。但是并非心中有爱就足够,爱是一种感觉,亦是一种能力。季云攀爱谢以洛,只停留在心中的感觉上,希望她好,却不能带给她好。在爱人这件事情上,季云攀愚笨,不带智慧。好的爱情让人看见世界,坏的爱情让人失落世界,而季云攀自知自己是后者。他只能凭吊和怀念。

    电话铃声响起来,季云攀心里一动,屏气接起电话,听到声音的瞬间心坠落下去,不是小谢。

    “裴北魏,是你吗?我是简真,有事找你商量。”

    简真?除了生日,简真一般不会主动打电话给裴北魏的,出了什么事?季云攀清清嗓子:“裴北魏不在,我是季云攀,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了,他回来后我帮你转达。”

    简真与季云攀也是朋友,因此并没有做过多迟疑:“是关于阿洛的,阿洛现在在我艺人在的剧组里做替身演员,最近被白朗宁那个二世祖缠上了,我看阿洛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你告诉裴北魏,让他来一趟剧组找一下白朗宁,以家长的身份处理下这件事吧。”

    白朗宁怎么会缠上小谢?季云攀几乎脱口而出,硬生生按捺住,季云攀强装冷静地回答了一句好,挂掉电话后立刻拨通了裴北魏的手机:“你在哪里?不管你在哪里赶紧回来,小谢出事了。”

    裴北魏正在帮朋友看房子做装修建议,听到小谢出事了,马上赶了回来。听季云攀讲述完事情经过,整个人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白朗宁这个王八蛋想干什么?我们马上去找他。”

    他站起身往楼上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季云攀:你,就不要去了吧,这件事毕竟和你无关。

    季云攀知道他的想法,无非是不想再让自己和小谢有任何关联,他摇摇头:“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白朗宁口口声声说要追求小谢,已经不像是一个二世祖包养小明星的态度了。白朗宁这个人有多狡猾你也知道,我怕你一个人搞不定。现在最重要是让白朗宁适可而止。你放心,我不会去见小谢的。”

    裴北魏点点头:“我去换件衣服,我们马上就走。你应该知道白朗宁的电话,马上打电话约他出来。”

    说起来白朗宁并不算是生人,裴家每年在电视剧投资上也有一笔不小的花费,而白朗宁,虽然姓白,但实际上却是卓氏传媒的一大股东,白朗宁的母亲是卓先生的妹妹,当年卓先生是和妹夫一起创业,后来妹夫和妹妹去世,很大一部分股权就继承到了他们的独子白朗宁手中,所以白朗宁虽然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岁,但已经是平城钻石王老五排行榜上前三位的人物。裴北魏与季云攀和白朗宁没有太深的私交,但多少也会和此人打交道,对于白朗宁的为人,或者亲身体会或者道听途说,也有一定的了解。

    传说他年少失去双亲,和舅舅一家也不是很合,性格颇有点霸道古怪。

    传说他包养了最当红的女明星祁宋宋,虽然不承认那是自己女朋友,但貌似也没有和别的女艺人传出过绯闻,相对于其他的二世祖投资人已经算是洁身自好,但谁知道呢,或许是他隐藏的好。

    比如,隐藏了这些年,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竟然想对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女孩下手。

    他似乎早料到裴北魏或者季云攀会给自己打电话,接电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诧异,很爽快地答应了和他们见面,见面的地点就约在省大附近的一家茶室。

    裴北魏和季云攀一走进茶室就看到了白朗宁,那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们微笑,笑容里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季云攀一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在心里积蓄起来的力量竟然一点点流失掉,他突然觉得,这场谈判还未开始自己就已经输了。

    裴北魏和季云攀在白朗宁对面坐下来,裴北魏开门见山:“我来的目的白大少肯定也知道,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要兜圈子了。白先生,贵圈子里有无数眼巴巴等着机会的小姑娘,个个比阿洛好看会卖乖,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家阿洛一码。”

    白朗宁扑哧一声笑出来:“裴先生说的哪里话,好像我是一欺男霸女的恶少。我明确对阿洛说过了,我是要追求她,像追求女朋友那样追求她。”

    裴北魏嗤笑:“别开玩笑了,像追求女朋友那样追求她?那祁宋宋是怎么回事?”

    白朗宁故作惊讶地看着他:“裴先生原来还关心明星八卦?小道消息怎么能信呢,我和宋宋不过是朋友。是,这些年我是很提携她,裴先生知道原因吗?”

    裴北魏冷哼一声:“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朗宁淡淡一笑:“你知道阿洛在剧组做什么吗?替身演员,宋宋的替身。”

    裴北魏大脑里的一根弦立时紧紧绷住。白朗宁往后一靠:“季先生还记得四年前你的订婚宴吧?那天我有幸也被邀请了。”

    季云攀几乎要站起身一拳打到他脸上去,他按捺住自己,双手紧紧地掰着桌脚:“那时候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原来白先生竟然还有恋童癖?”

    白朗宁嗤笑出声:“十四岁又怎样,十四岁已经知道爱人,也已经可以被人爱。坦白说,季先生你可不比我光明磊落多少。”

    他徐徐叹一口气:“那天她很不开心,坐在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那时候我就知道她喜欢你了,季先生。其实你也知道的吧?你那么聪明,最擅长搜集证据。我那时看着她想,君生我未生,真是可怜。”

    他什么都知道,他的手里握着自己的把柄,自己如同悬丝傀儡,而白朗宁就是操控傀儡的人,这场谈判他输定了。白朗宁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季先生现在已经结婚了,就不要再管不相干的人了吧。被谁追求,最后选择谁,都是阿洛自己的事,别忘了她已经成年了。”

    “而你,裴先生。”他的目光转向裴北魏,似笑非笑,“我想,大概你和阿洛的关系在别人嘴里是怎样的,你也多少知道一点,真是难为你为季先生背了那么久的黑锅。”

    裴北魏哑口无言,原来对于那些难听的谣言他并不知道。直到那天父亲来找他说出那句话,他留心去打听,才知道原来外界传言里把他和小谢的关系说的这样不堪,他可以不顾忌外人以恶意揣度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小谢的名声,人言可畏,他不能让小谢的名字在口口相传里生锈。

    这些天来,尽管小谢故意疏远他,他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就是为着这个原因考虑。

    白朗宁看着裴北魏迟疑的表情,趁热打铁:“阿洛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她迟早要谈恋爱。我是真的喜欢她,即使知道她心里有别人我仍然愿意尝试,这场不公平交易里最有可能吃亏的是我,你们为什么要反对?有什么立场反对?你们能保证小谢若是恋爱能找到一个优于我的对象吗?大学校园里那些男孩子?不知上进,眼里只有游戏,游戏时间游戏人生,把女朋友当作免费保姆和打发无聊时间的工具?和他们比起来,我至少是认真的想要谈一场恋爱,至少是真的喜欢阿洛。如果你们不能保证阿洛跟我之外的人恋爱会有一个十全十美的结局,那就不要阻止我追求小谢。”

    他看看手表,站起身来向外张望,嘴角突然上扬:“当事人来了,不如我们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3

    白朗宁倚着车站着等小谢,不时地往里面张望一眼。

    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一句,没错,我就是卑鄙。

    就是卑鄙,才会把小谢叫来,让她当着季云攀的面,骑虎难下,就是要逼迫她,白朗宁是个很自私的人,他知道对于小谢这样倔强的人,除非把她逼到绝境,否则她永远不是自己的。

    小谢终于走出来,朝着自己走过来。白朗宁直起身拉开车门:“去哪里?”

    小谢在副驾上坐下来:“随便。”

    白朗宁坐上驾驶位关上车门,车子发动:“看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还是回宿舍休息吧,剧组那里我会搞定。”

    小谢冷笑一声:“你现在装什么好人?感情刚才把我叫到这里来的不是你?”

    白朗宁毫无愧色:“对你必须下重药,这点我第一次见你就看清楚了,怎么样,想起在哪里见过我了?”

    小谢点头:“裴北魏告诉我了。”

    白朗宁苦笑:“你看,我对你一往情深,可是你根本就不记得我了,多不公平啊。不过还好,每一个不爱我的女人都有一个得不到的男人,这样看来世界又很公平。”

    他真的是在追求自己?小谢觉得疲累:“白朗宁,你为什么喜欢我?”

    白朗宁哈哈大笑:“果然每个女人都喜欢问这种问题,年龄大小概不能免。你为什么喜欢季云攀?你能告诉我理由,我就能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你?你难道没有听过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唧唧歪歪的问那么多理由干什么?什么都要问个理由,人活着未免也太不痛快了。”

    小谢淡淡回答:“有理由才有说服力,否则怎么让人心安?”

    白朗宁猛地刹住车,看向小谢的一双眼睛里简直带了危险的意味:“你有什么不心安的?你能从我这里损失什么?我们之间,结局最坏,是我白白付出得不到半点真心和回报。你不爱我,你能损失什么?除了季云攀,谁能让你损失?”

    小谢怔怔地看着他,半天吐出一口气:“白朗宁,我教你,在和女朋友相处的时候,不要频繁地提起另一个男人。”

    晚上小谢在宿舍里收到白朗宁送来的花,蓝色的桔梗和黄色的雏菊搭配,卡片上字体流畅漂亮:阿洛,我从未追求别人,不知道这样是否算愚蠢。

    每个人在心怀爱意的时候都是愚蠢笨拙的。1号床姑娘和4号床姑娘凑过来,看见卡片上的字,啧啧作声:“老实交代,是谁送的?看这字迹,绝对不是我们学校这些废柴货,是不是一个英俊大叔?”

    1号床和4号床姑娘是老少恋的铁杆粉丝,一本《洛丽塔》看了又看,逢看必哭,纯良至极。看着她们闪闪发亮的眼睛,小谢把卡片夹进书里,落落大方承认:“是,我男朋友,一个英俊大叔。”

    第二天法学院谢以洛找了一个英俊大叔做男朋友这件事就传遍了全校,五一假期那天晚上的事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讲出来,各个版本在诸位校友之间流传,下午白朗宁来学校找小谢,传闻有了实据,追求过小谢但被拒绝的男生们看着小谢和白朗宁离去的背影,酸溜溜地说:“怪不得拒绝我们,原来是等着找个有钱人呢。”

    就这样吧,小谢默默想,我会努力尝试多喜欢身边这个人一点,你是别人的了,终有一日我也会是别人的,不再对你有妄想,不再对你的生活有威胁,季云攀,那时你应该心安了。

    端午节三天假期,白朗宁陪小谢回了一趟平城,江一苇却依旧不肯见她。

    不知道他在里面过的好不好,十年高墙时光,他要怎样度过?

    回去之前,小谢去了公墓看卓扬,说起来卓扬是白朗宁的表弟,白朗宁在卓扬的墓前放一束花,点燃烟:“我的那个舅舅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我和卓家关系淡漠,唯一相处的来的也就是舅妈和表弟,可惜舅妈去世的早,没想到连表弟也这样短命。”

    他的脸上有真实的哀戚,小谢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一步,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走吧。”

    晚上电影院有最新电影上映,路过电影院,白朗宁停下车去买了两张票,把票递给小谢的时候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红晕:“我,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导演的作品,反正我们晚上也没事,进去看电影吧。”

    小谢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看的他几乎都要恼了,劈手来夺电影票:“不去算了。”

    小谢手往回一收:“为什么不?”

    她跟在白朗宁的身后走进电影院,为什么不?既然选择了一条路,就要百分百投入,这样对任何人都公平。

    放映厅里人稀稀落落的,直到电影开场也还是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上座率,也难怪,这是一个文艺片,颇为小众。大众喜欢的是痛快淋漓洒狗血,要看的是电影里人物悲欢离合个个惨过自己,生活原本就已经苦闷不堪,谁要看这种闷闷的文艺片,谁要去探究一片叶子背后的象征意义?

    白朗宁盯着屏幕:“这个片子从最开始找资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导演我认识很多年了,他拍每部片子几乎都会遇到资金难题,因为没有人肯给他投资。这是个疯子,几乎每次拍片都赔钱,不只赔钱还要给投资人陪笑脸,有次我看见他在酒桌上被人捉弄,后来问他为什么,这样被人折辱,尊严都没了,拍出来片子又有什么用?他告诉我说,只要他的片子有尊严,其他无所谓。你看,所有生来握有金钱的人都该弹冠相庆,至少尊严不会因为金钱问题受折辱。”

    小谢问:“那家族争产的时候呢?还不是要小心翼翼看父母脸色?”

    白朗宁嗤笑:“任何一个家长都有给儿女甩脸色的权力,为了一块钱看人脸色和为一万块看人脸色,你说哪个更值得?钱并不是坏东西,如果抓不住虚无缥缈的东西,能抓得住钱也是好的。”

    小谢沉默半晌,问:“那这部电影最后是谁投资?”

    白朗宁指指自己:“当然是我,否则谁会明知赔钱还做这种冤大头买卖?”

    小谢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从不做赔本买卖。”

    白朗宁嘴角微微上扬:“我现在不就在做一个赔本机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买卖吗?如果金钱不能让自己随性地做点快活事,那也太没趣味。”

    小谢哑口无言,半天终于找到反驳的话:“既然决定了要帮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去别处奔走?”

    白朗宁无奈地笑:“是他不肯一开始就求助我,对于他来说,我是下下之选,任何人都不想积年累月地欠另一个人,不管是钱,还是感情。”

    他凑到小谢耳边,低低地说:“不过你可以安心地欠我,因为我会讨回来的。”

    小谢不再说话,转而专注地盯着屏幕,这部电影太闷太意识流,怪不得难找到投资人,小谢看着看着就困了,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整个人左右摇摆,最终轻轻地向白朗宁靠了过去。

    白朗宁嘴角带着笑,伸手揽住了她。

    谢以洛,我有长长的时光,整整的一辈子,和你顽固的感情对抗,最后不管胜利的是谁,我至少赢得了你一生都在我身旁。

    放在一边的,小谢手袋里的手机发出蓝色光芒,进电影院之前他们都把手机调到了静音模式,白朗宁僵直着手臂拿出手机,是裴北魏,这是大舅子,来日方长,且需要讨好呢,他按下了接听键。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下来,挂掉电话,低下头看着小谢的睡颜,他的眼神里有深深的怜悯。

    他最终还是没有叫醒她。

    4

    小谢是在第二天看到江一苇的尸体。

    白床单下,他形销骨立,全身青肿,口鼻里涌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涸,他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小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尸体,突然向后踉跄几步,缩到墙根处扶着墙吐得翻江倒海。

    季云攀想要上前去扶她,却被白朗宁狠狠一眼钉在原地,白朗宁走上前去扶住小谢,抚着她不断抽搐的脊背,软声安慰她:“我们先出去吧。”

    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江一苇死于囚犯斗殴,他被一群老犯殴打,身上有多处伤痕,致命伤在头部,有人捏着他的颈部把他往墙上连撞数十下。他身上的伤痕叠加,不是一朝一夕形成,从进到监狱里那天起,他就一直在被老犯们殴打虐待。

    四个多月时间,他在水深火热里生活了四个多月,为什么没有人察觉?为什么没有人管?他才23岁,那么好的年纪,在监狱里死于虐待和冷漠。怪不得他不愿见她,原来是怕她看到他受伤会担心会难过。

    看着小谢,裴北魏简直要后悔自责死,他第一次来见江一苇的时候就发现他被人殴打虐待,那时候他为什么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这是监狱里最平常不过的事?如果那时他向狱警问一句,是不是结局就会有所不同?江一苇的死,他难辞其咎。

    白朗宁揽着几乎瘫软的小谢往外走,裴北魏追上前去:“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白朗宁皱着眉头,裴北魏深吸一口气:“白朗宁,我答应你们交往是为了让她过的好,不是让你带着她彻底逃开我,无论何时,她都是我的妹妹。可是这次你们昨天就回到平城,我却一点都不知情。”

    白朗宁心知今天自己不可能把人带走,只能松开手,裴北魏小心翼翼扶着小谢的肩膀:“阿洛,我先送你回家吧,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小谢像只傀儡,面无表情,浑然无所觉,裴北魏转头看季云攀,厉声喝他:“季云攀,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季云攀如梦初醒,走过来要搀扶小谢,却被小谢一把推开,季云攀一个激灵愣在原地,小谢看向他的眼神,冷的像一簇冰剑。

    裴北魏无奈,只能对季云攀说:“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先送她回去。”

    季云攀目送小谢与裴北魏离开,绝望如潮水般漫上,他像是站在海中自杀的人,海水淹过眼耳,堵住鼻息,可是他动弹不得,他知道现在小谢恨他,虽然江一苇是自作孽,她恨他恨的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她恨他。

    有一条河流横亘在他们中间,踏不过,埋不掉。

    匆匆处理完监狱的事,季云攀驱车赶到裴北魏家,一停下车,抬起头,他几乎肝胆俱裂,小谢就站在二楼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栏杆,身子向外探着,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

    他大声喊裴北魏,声音颤抖。没有人回答他,裴北魏不知去了哪里。

    他眼睛死死盯着小谢,掏出手机拨通了白朗宁的电话:“你在哪里?快点报警说有人要跳楼,赶紧赶过来!”

    小谢站在原处,不向前进,亦不向后退,季云攀紧绷神经,做好了如果她跳下来就接住她的准备。裴北魏大汗淋漓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小谢的房间门从里面锁住了,他刚才一直在叫门。

    警笛声近了,警察终于赶来,白朗宁也到了,所有人站在楼下死死盯着小谢,两个警察带着工具走进屋子里,所有人严阵以待,小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身子又向前探了探,就在白朗宁和季云攀忍不住要惊呼出声的时候,她突然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拉开玻璃门走回了房间。

    季云攀长舒一口气,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

    看到她走回房间,裴北魏和白朗宁立刻冲了进去。

    警察正在准备撬门,工具刚刚抵到门把手上,咔嗒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小谢面无表情地站在里面,两个警察面面相觑,收起了工具。

    白朗宁一把将小谢扯进怀里:“你吓死我们了!”

    他把小谢半拖半抱弄到床上去,展开被子盖到她的身上,她手足冰冷。白朗宁起身想要去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回过头,小谢面色灰白:“初一那天早晨,他就站在外面喊我的名字,我走到阳台上,看见他满脸狼狈地站在下面仰着头看我,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自由的。”

    季云攀走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如同一记铁拳,狠狠地打在他的太阳穴上,让他眼花耳鸣,几乎喘不上气来。

    裴北魏几乎落泪,拿着电话往外走:“我去给工人打电话,让他们把阳台封死。”

    “不用了”白朗宁站起身来,“我会把阿洛带走。”

    裴北魏愣在原地,半晌才干涩地说出一句不行。白朗宁毫不让步:“裴北魏,我无意抢走你的妹妹,我只是希望她好,可是这间房子让她想起江一苇。”

    裴北魏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他只能问小谢:“阿洛,你要不要跟他走?”

    小谢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握着白朗宁的手腕,努力起身去穿鞋,白朗宁弯腰捡起鞋子为她套上,揽着她起身往外走。

    他们经过季云攀的身边,小谢仿佛没有看到季云攀,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知道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季云攀才轻轻地说出一句:“小谢,别走。”

    5

    白朗宁在平城亦有房产,大多数时间在外面飘荡,倦鸟归巢,回来的还是平城的家。

    小谢静静地坐在副驾上被他带回家,她不哭不闹,倒让他觉得害怕。他给管家打电话,让他收拾出一间四面不靠窗的房间,管家很为难:“那就只有二楼的客厅了。”

    白朗宁心烦意乱:“那就客厅!马上收拾出来。”

    小谢轻轻笑:“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跳楼,没那么脆弱。”

    白朗宁一怔,关于小谢,季云攀与裴北魏知道的,他也全部知道,知道她年少丧母,父亲失踪,小小年纪寄人篱下,姨婆去世后独自求生,他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火百炼,但从火中出来的,或许是钢铁,或许是陶瓷,后者看似坚固得能再次经历大火,可是从高处有人轻轻一推就跌落地下摔个粉身碎骨。

    谢以洛是钢铁还是陶瓷?他没有把握,不敢冒半分险。

    他温言解释:“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不看阳台对你有好处。”

    管家站在门口迎接,看到白朗宁的车近了,立刻迎了上去,眉开眼笑喊少爷。等到白朗宁打开门半抱着小谢下来,管家不禁脸色一变:“少爷,这位小姐是谁?”

    白朗宁不理会他,索性抱起小谢往屋子里走:“客厅收拾好了吗?”

    管家紧紧跟在他后面,面皮紫胀,小声说:“白先生,祁小姐在里面呢。”

    话音刚落祁宋宋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只比小谢大一岁,可是早早出来拍戏,混得久了,面孔和打扮较小谢要成熟许多。一双眼睛在小谢身上来回逡巡几圈:“白朗宁,这是谁?”

    她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语调尖锐,白朗宁皱皱眉头:“宋宋,你怎么在这儿?我还有事,恕不接待,别在这儿闹。”

    祁宋宋当然不肯善罢甘休,这两天剧组里人一直对她指指点点背后窃窃私语,她从副导演那里知道了白朗宁正在追求一个女孩子,这才赶到白家来想要找白朗宁,没想到竟然正撞见当事人,而且白朗宁和那人情状亲密,竟然将她抱在怀里!她快步走了过来:你急着“让管家收拾出客厅来是想做什么龌龊事?我倒要看看这个小狐狸精长什么样子!”

    小谢脸朝里贴着白朗宁的心口,祁宋宋伸手去抓她,被白朗宁攥住手腕扔出去摔在地上:“识相就赶紧回家,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管家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赶紧搀扶祁宋宋起身,嘴里埋怨白朗宁:“少爷你真是太过分了,犯得着为了一个陌生人这样吗?”

    管家是白家的元老人物,从小看着白朗宁长大,自恃功高,祁宋宋为了能在白家站稳脚跟,一直对管家不吝荷包,管家私心里早把她当作白太太看待。白朗宁也知道两个人私下里的交情,他冷笑一声把小谢放下来,紧紧握着她的手,居高临下对管家和祁宋宋说:“这位小姐不是陌生人,也不是这里的寄居者,她会是这里的主人,你们最好睁大自己的眼睛。”

    祁宋宋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迅速涨红,眼睛里噙着泪,拎起桌子上的手包狼狈地离开。

    简真来的时候小谢还在睡觉,从监狱回来后她就一直睁着眼睛不能入睡,白朗宁喊医生给她打了针,借助药物力量她终于合上了眼睛。

    白朗宁带着简真悄无声息地走到二楼客厅,客厅里原来的东西已经被移走,一张大床放在中央,完全布置成卧室的模样,只是四壁都是墙或者门,没有窗户。白朗宁低声对简真说:“江一苇潜逃那天去找她,她是从阳台看见江一苇。”

    他用心良苦,纵然简真对他满腹意见现在也无话可说。

    是裴北魏打电话给她,希望她可以帮忙照顾小谢。她觉得难为情,但还是开口了:“白先生,我受小谢哥哥的托付……”

    白朗宁挥挥手:“我让管家在隔壁收拾出一间客房给你,只要你不怕流言蜚语。”

    他很善解人意,简真感激地笑笑:“你这个人,倒不像传闻里说的那么不堪。”

    白朗宁揉揉眉心:“传闻说什么?说我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实乃待嫁少女和深闺少妇心目中的理想夫婿NO1?”

    简真哭笑不得:“现在你还开得出玩笑?”

    白朗宁苦涩地笑:“不笑还能怎样?大家一起哭吗?能解决什么问题?说实话,那个死掉的年轻人和我一分钱交情没有,对于我来说,他死了就和非洲或者南美饿死了一个难民一样,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偏偏他是阿洛的朋友。他的死对阿洛打击很大,以前阿洛也经历过母亲去世父亲失踪,难过归难过,但至少不会因此自责。可是江一苇的死,这个傻姑娘认为自己也有责任,说不定捎带把裴北魏和季云攀也迁怒了。正是因为这样,心里才更不好受。”

    他说的很正确,如果小谢没有迁怒裴北魏和季云攀,也就不会搬到白家来住,自然也轮不到简真一个不相干的人来照顾小谢,怨恨的与死去的都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其中滋味,外人想象起来也觉得痛楚,更不用说身临其境的人了。

    简真有些好奇:“你好像是最近不久才认识阿洛吧?但好像对她了如指掌似的。”

    白朗宁呵呵苦笑:“不,我认识她已经很久了,她十四岁那年,在季云攀的订婚宴上我就认识她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时候她就已经喜欢季云攀了。对她来说我大概只是一个一面之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话的陌生人,但是这些年,她的消息我一直知道。”

    简真毛骨悚然:“你派人调查她?!”

    白朗宁耸肩:“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并没有干扰她的生活。你可以当我是一个追星族,粉丝不遗余力地收集偶像的所有信息,却并不打扰她。”

    简真嗤之以鼻:“完全没有可比性!”

    白朗宁的声音低下去:“为什么没有可比性?有什么比粉丝的爱更高尚吗?完全是单方面的行为,不吝惜付出,不计较回报,甚至偶像都不需要知道粉丝的存在。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头要做明星做偶像,每个偶像都是欧阳锋,既要人爱他,还要人爱的不动神色,不能打扰他,真霸道啊。”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真切的自怜和悲戚,简真不禁有些动容,但嘴上还是强硬:“那你完全可以沉默到死。为什么现在又非要把她夺过来?”

    白朗宁摇头:“请你首先公平点,我不是在把她夺过来,从谁那里夺?谢以洛是个成年人,如果硬说她属于谁,恐怕她只想属于季云攀,但是季云攀不要她。本来我也打算一直沉默,但是她走进了我的片场,是她自己向我走过来的,用文艺片导演的话,是命运让她朝我走过来。”

    他往后一躺,徐徐地吐一口气:“那天我心血来潮去片场,看到个穿民国校服的女孩子坐在那里看书,我以为是祁宋宋,恶作剧地走过去拍她肩膀,她回过头,看到她脸的瞬间,我几乎要倒抽一口冷气。”

    简真轻声问:“中彩了的感觉?”

    白朗宁摇头:“不,像是被投进了硝烟弥漫的战场。那时候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也不会让她逃掉。”

    他转过头看着简真,似笑非笑:“你呢,为什么不接受裴北魏?”

    简真窘迫,这个人不愧是传媒大亨,对于人的软肋拿捏正到好处,她只能叹一口气,说:“我有不得不拒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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