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后,全世界都熄了灯-谁不曾万念俱灰,时间抚平一切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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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转眼大半年时间过去。

    简真来回两头跑,疲惫不堪,白朗宁说:“要不然你辞职好了,我可以发你薪水。”

    简真笑:“白大少,我照顾阿洛是出于自愿,是为了偿还裴北魏的情,可不是你请来的看护。”

    白朗宁真诚地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你这样太辛苦了。这半年来阿洛很信赖你,我想和你的相处有利于她尽快康复,至于钱,只是觉得你毕竟没有义务对阿洛付出,于是想尽力补偿你。至于辞职,这个你不用担心,等到阿洛康复了,如果你想再做经济人这一行,我的公司可以录用你。”

    简真笑着摇头:“不必了,阿洛这半年已经恢复了很多,我想再过不久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说完她冲白朗宁点点头,转身上楼去找小谢。

    小谢早已经换了房间,从客厅搬到了里间的卧室,和简真住在一起。简真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这么好的阳光,挡在外面太可惜了,你也不怕把眼睛看坏了……我说,你还要装多久?”

    小谢放下书,抬起头看简真:“简真,你有时候真的聪明的遭人恨。”

    半年前白朗宁为她办了休学手续,这半年她一直就窝在白家,甚至很少出门,除了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简真在她旁边坐下来:“小姐,我每次都要嘱咐心理医生帮你瞒过白朗宁,很累的。”

    小谢语塞,半天才问:“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简真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书,是一本双语版《小王子》,打开的那一页是故事的结尾,上面写着:时间抚平一切伤痛。

    简真把这句话念出来:“不是只有你有过万念俱灰的时刻。我知道一个人要多久才能从悲伤和绝望里缓过劲来接着往前走。大约两个月前吧,心理医生就对我说,他觉得你其实已经有从阴影里走出来的迹象,但是却在伪装。我想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所以嘱咐心理医生不要告诉白朗宁,心理医生也乐得赚这份钱。不过,阿洛,我觉得白朗宁也不是白痴,再装下去恐怕要露馅了。”

    小谢轻轻叹一口气:“我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好了,我要怎么和裴北魏和季云攀相处,还有白朗宁,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他。”

    简真握住她的手:“如果我是你,就接受他。反正季云攀已经不可能,而且,不会有人比白朗宁更爱你了,加上季云攀,在男女之情上,没有人比白朗宁待你更真诚,更有勇气。”

    小谢淡淡笑:“以五十步笑百步。如果这样,你为什么不接受裴北魏?我以性命担保,你绝对绝对不会再遇到一个比裴北魏更爱你的人。”

    简真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你真的要知道为什么?”

    她的眼神让人有点害怕,小谢却还是点点头:“从知道你的名字开始,我就一直很好奇。”

    简真笑笑:“这件事情我自己隐藏了十年了,告诉你也算是一种解脱,但是你要想好了,知道一个人的秘密而不能说出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像是背着一块甩不脱的大石头,你真的要听?”

    小谢点了点头。

    讲完故事的时候简真的双手冰冷,小谢伸出双手抱住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只能轻轻念着她的名字:简真,简真,简真。

    有人敲门,是白朗宁,他在门外喊:“阿洛,有你一封信。”

    简真轻轻从小谢怀里挣脱出来:“我去开门。”

    打开门,白朗宁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往里延伸落到小谢身上,简真回头看过去,小谢又回复了原来那种呆滞冷漠的状态,轻轻叹一口气,同情地看一眼白朗宁:“我把信拿给她。”

    白朗宁点点头,带上门。

    听到脚步声远了,小谢长舒一口气:“是谁的信?”

    真是奇怪,谁会写信给她?简真拿着信走过来:“唔,署名是谢晋安,和你同姓,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个名字,小谢如雷轰顶愣在床上,半天,才嘶哑着声音说出话来:“他……是我爸。”

    在小屏东的家乡,青青好旅舍那场大火之后父亲就消失了,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但也一直不知他下落,只有一次,就是在被裴北魏收养后不久,她在酒吧里打工的时候,有人告诉她说在酒吧里看到过一个人,和她照片里的父亲谢晋安外貌很相似。她十五岁生日那天晚上去酒吧找父亲,父亲没有找到,反而引发了和季云攀之间的一场冷战,事后裴北魏也有问她为什么要去酒吧,她却紧闭其口保持沉默。

    寻找了这些年,她都已经绝望了,以为父亲或许早就不在人世,没想到现在却收到他的信!

    简真听说这是小谢父亲的来信后立刻奔下楼去找白朗宁上来,小谢颤抖着用手去撕信封——出于安全考虑,白朗宁甚至连这个房间里的裁纸刀都收走了。

    一张薄薄的信纸和一沓照片滑落出来,照片上的男人眼睛以下肖似小谢,挺拔的鼻梁与薄薄的唇,透着一种浪荡和薄幸,照片很新,这是他的近照吧?他四十多岁了,老了,可是英俊一如当年。他不是个好父亲,一家人在小屏东的时候他就不是个好父亲,他仗着有一张漂亮的脸,四处招惹烂桃花,他还是个滥赌鬼,十赌九输,母亲苦心经营青青好的钱全被他拿去地下赌场赌博,直输的家徒四壁。

    小谢曾经很憎恨他,一家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这个男人。但是一朝家破人亡,她发现自己是深爱这个人的,毕竟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液。

    白朗宁跟着简真跑上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床上那堆照片,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拿起照片中间那折成三折还未打开的信纸。

    阿洛吾女,见字如面……

    里面大致说了自己这几年的境遇,又说听说小谢现在的下落,作为父亲的非常欣慰,近期可能会来看她,并且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白朗宁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简真拉出了房间。

    花园里白朗宁走来走去,皱着眉头异常焦躁:“他想来干什么?阿洛先是被亲戚收养再被裴北魏收养,这些记录都可以查到,只要他想找女儿,随时都能找得到,当年是他先遗弃女儿搞失踪,现在玩这套舐犊情深的把戏做什么?那么多年没想起找女儿,怎么现在想起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简真蹙着眉头:“听阿洛说,她这个父亲不是个什么好人,这次来或许是想借女儿敲竹杠也不一定。但是,从阿洛谈论起他的口气里,虽然他不是好父亲,但阿洛很想念他。”

    白朗宁暴躁地一脚踹翻椅子:“打电话问一下裴北魏或者季云攀,问问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简真诧异地看着他,裴北魏还好,毕竟是小谢名义上的哥哥,但是季云攀可是一辈子的情敌,这大半年来,白朗宁一直拒绝季云攀看小谢的要求。不是实在没办法,白朗宁估计也不会求助那位。

    他是真的爱小谢,简真不着痕迹地叹一口气,怪不得小谢不想让白朗宁知道自己已经康复,如此深情厚谊,她心里想着别人,究竟要怎样报答才算是不辜负。

    2

    三个人在裴北魏家见面,白朗宁与季云攀对面而坐,看向他的眼神里依旧带着仇视和敌意。裴北魏轻轻咳一声:“你说,阿洛父亲的信里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白朗宁点点头:“我想过不久他应该就会找上门来了。”

    裴北魏冷笑:“待价而沽,这个父亲做的真好,估计这些年他一直知道女儿的下落,但是一直没有出现,因为阿洛没有利用价值,原来她在裴家,只是一个养女,而且尚未成年,只要谢晋安敢出现敢提要求,我们立刻可以用遗弃罪和敲诈勒索来威胁他,所以他不敢出现。直到最近阿洛住进白家,她成年了,住在男朋友家,这时候谢晋安才觉得这个女儿能为自己赚钱了。真是可恶至极,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白朗宁,阿洛的态度怎样?”

    白朗宁摇摇头:“如果阿洛也对这个父亲深恶痛绝那就一切好办了,等他找上门,只需要把人扔出去就是。但是简真说,阿洛言语里其实很思念这个父亲,可以想象的到,母亲没有了,最好的朋友也没有了,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即使是个混蛋,怎么能让她忍心划清界限?”

    他的话全是冲着裴北魏说,浑然当季云攀是空气。

    季云攀一直默默听着,听他说完才开口:“不管怎样,既然他留下了电话,先打过去把人约出来再说吧,当着我们一干外人他没有必要表演,先摸清楚他的目的再说。”

    白朗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那封信:“喏,电话号码在这儿。”

    裴北魏伸过手来拿信,却被季云攀按住:“等等,先查一下这个号码是哪里的。”

    号码归属地是平城,这个家伙已经到平城了!

    白朗宁吓出一头冷汗来:“他会不会已经去找阿洛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简真:“白朗宁,你赶紧回来,谢晋安来了!”

    白朗宁霍地起身:“我要先回去了,那个老家伙果真已经杀上门去了!”

    裴北魏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季云攀也欲跟上来,白朗宁冷冷瞥了他一眼:“季先生,阿洛不想见到你,如果有需要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现在就不麻烦你了。”

    季云攀怔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白朗宁与裴北魏的车子离开。

    管家等在门口,面色焦急,一看到车子过来就迎了上去:“少爷,简小姐怕那老家伙对谢小姐说什么,在楼上陪着谢小姐监视着老家伙呢,让我在这里等你。”

    谢晋安就是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季云攀想要阻止他见到小谢的计划全盘落空。这家伙这样精明,完全像个经验十足的老千,白朗宁倒吸一口冷气,和裴北魏匆匆上楼,走到小谢房门前,推开门,白朗宁不禁愣住。

    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坐着,无疑就是小谢的父亲谢晋安。小谢面对男人坐着,她在笑。

    白朗宁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小谢的笑容,此刻她笑的脸色绯红,显然看到父亲她很开心,尽管这个父亲不是个好人,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那一刻他几乎动摇,好在有裴北魏,裴北魏在他耳边低声说:“想办法把他叫出来。”

    白朗宁回过神来,脸上堆好笑容走进去:“这位一定就是阿洛的父亲了,叔叔你好,我是阿洛的男朋友,白朗宁,这位是阿洛养父的儿子,也就是阿洛的哥哥,裴北魏。”

    谢晋安转过头,白朗宁大吃一惊,不,不对,寄过来的照片上谢晋安明明还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皮肤干枯,紧紧地绷在骨头上?

    裴北魏也吃了一惊,对谢晋安说了一句叔叔失陪一下,就拉着白朗宁快步走出了房间,走到外面走廊上,他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光是散的。”

    白朗宁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吸毒?”

    裴北魏点点头:“怪不得现在知道找女儿了,肯定是吸毒成瘾,所以才想找个冤大头来敲诈。这样倒好,说明他要的不过是钱,想办法把他单独约出来,跟他谈妥条件。”

    两个人走回到房间里去,脸上堆着笑:“谢叔叔,刚来到平城肯定旅途劳顿吧,阿洛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医生说她要多休息。不如让她自己好好休息,我和裴北魏给您接风?”

    原本以为谢晋安会死赖着不答应,没想到他却很爽快地站了起来:“阿洛,你好好休息。”

    站在一旁的简真总算松了口气。

    裴北魏和白朗宁带着谢晋安走出去,白朗宁拉开车门:“谢叔叔请。”

    谢晋安无神的眼睛骨碌转了一圈,钻进了车里。

    裴北魏和白朗宁对视一眼,也钻进了车里,一个坐在驾驶位,一个坐在后面。车子发动了,谢晋安幽幽开口:“如果吃饭的话我希望是去西餐厅,我对西餐比较感兴趣。”

    白朗宁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人得意悠然的表情,恨不得一拳朝着他的脸打过去,却只能忍着气陪着笑:“我知道哪里的西餐做的最地道。”

    谢晋安满意地笑了:“我奉劝你们,别想着把我丢出平城去,阿洛肯定会管你们要人的。”

    他倒是坦诚,白朗宁知道不用再伪装,立刻刹住车转过头,眯着一双危险的眼睛看着谢晋安:“说吧,你要多少钱?”

    谢晋安悠然自得,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说实话,别想只用钱打发我。”

    3

    裴北魏一拳砸在谢晋安脸上,拽着他的衣领把人拖出来按到地上:“你他妈到底是不是人?!”

    谢晋安吐一口血:“你还是先想一下一会怎么跟阿洛解释我脸上这块青吧。”

    裴北魏恨恨地松开手:“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谢晋安挣扎着爬起来:“很简单,我要生活的好。”

    白朗宁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我给你钱,你一样可以生活的好。”

    谢晋安摇头:“暴发户也有钱,但生活的可并不是很好,我要的好,是像贵族一样。”

    裴北魏冷笑:“贵族?你不看看自己的德行,一副泼皮无赖像,还想做贵族?”

    谢晋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走的,你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走。实话告诉你们,我得了绝症,快死了,钱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作用,拿了钱去买房子?等装修完我也该入土了,还不如就住在你家,花园洋房,什么都齐全,还有人服侍。估计你们也看出来了,我有毒瘾,我也不想戒,反正就快死了,死之前这段日子快活才最重要,我要最纯最好的药,白先生我知道你投资影视业,弄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如果手里有一把枪,白朗宁真的忍不住要把眼前这个无赖打成筛子:“谢晋安,这是犯法的!”

    谢晋安耸耸肩:“一个临死的人的愿望你们都不满足?那我怎么确定你能对我女儿好?”

    他大摇大摆地往回走:“出来这么久了,我怕阿洛要找我,既然你们不想带我去吃饭,我还是回去找女儿好了。”

    话音未落,白朗宁的手机响了,简真无奈的声音传过来:“白朗宁,阿洛要找谢晋安。”

    谢晋安大约也知道肯定是小谢在找自己,脸上浮现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白朗宁只能忍气吞声:“走吧。”

    晚上白朗宁在家里为谢晋安接风洗尘,小谢半年来第一次走出卧室吃饭,饭桌上一直不停地给谢晋安夹菜,白朗宁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白朗宁吩咐管家给谢晋安收拾出来一间宽敞向阳的客房。晚上白朗宁睡不着,点着一支烟坐在窗台上发呆,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谢晋安就弓着腰站在外面,一手扶着墙,脸上全是冷汗:“快,我犯瘾了!”

    白朗宁一把把他拉进房间里,砰的关上门,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扔进卫生间里:“敢出声惊动了阿洛,我要你的命!”

    这样的时候,他要去哪里给他找毒品?白朗宁知道娱乐圈里瘾君子众多,但是他自己洁身自好,并没有沾染这个恶习。想了想,他只能给那些有此癖好的老朋友打电话:“喂,XXX吗,你现在手里有没有海洛因K粉之类的东西?有的话送我一点,我有急用。不,不是我,具体为什么不方便告诉你,有的话请赶紧送到我家来,不要太多,注意避开警察。”

    打完电话他立刻走进卫生间里,谢晋安忍得涕泪交加面目狼狈可憎,一见到白朗宁就扑上来抓住他的裤脚:“给我药,给我药……”

    白朗宁左右看了一圈,拿起毛巾堵上他的嘴,又抽出挂在一边的睡衣上的带子紧紧绑住他,确定人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才把人扔到一边。

    一个小时后朋友终于到了,白朗宁把东西装在口袋里悄悄上楼。气息奄奄的谢晋安一见到他手里的东西,眼睛里立刻释放出神采。

    看着他像条狗一样贪婪地吸食着毒品,白朗宁抹一把满是冷汗的额头:“谢晋安,我不管你还有几天的活头,只要你活着就必须戒毒,还想要贵族的生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死了都没有尊严。”

    打发走谢晋安,白朗宁嫌恶地打开卫生间所有水龙头,把卫生间冲洗了个干干净净,彻底冲刷掉那个猥琐男人的气息。

    疲惫地躺到床上,刚想要入睡,耳朵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敲门。怒气冲冲地去开门,却意外地发现站在外面的是小谢,她穿着睡衣站在外面:“简真睡着了,我来找你。”

    天已经转冷了,她还穿着一双凉拖,白朗宁捏捏她的手,冰冷冰冷,赶紧把人抱紧来放到床上:“天那么冷,你穿那么少,感冒了怎么办。”

    小谢从背后抱住他:“白朗宁,谢谢你。”

    白朗宁浑身僵硬了一下:“说什么呢,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

    小谢摇摇头:“今天他眼睛上那块青,我看到了。”

    白朗宁讪讪的不知如何作答,小谢把冰冷的脚伸进被子里:“我要知道真相,我不相信什么眼睛撞到门框之类的鬼话,你们打他了对吗?为什么?肯定有原因的。”

    白朗宁怜惜地看着她,半天才说:“其实你早已经康复了,对吗?”

    他突然之间转移话题,小谢措手不及。

    白朗宁接着说:“其实一个月前我就发现了,江一苇刚去世那段时间的阿洛,呆呆的,完全失去了原来的神采,但是一个月前我发现这一切都变了,我隐约觉得原来的阿洛又回来了,所以我去问心理医生,他告诉了我实话,但是我一直没有戳穿你。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但是今天你自己主动来暴露自己了。”

    他是个聪明人,反正小谢也已经做好自首的打算,只能点头:“是,我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走。”

    白朗宁揉揉她的头发:“那么现在呢,想好了吗?”

    小谢摇摇头:“一生还那么长,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走一步算一步。”

    白朗宁伸手揽住她,两个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小谢重新开口:“我爸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了解他,他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我不相信他是因为思念我才来找我。”

    不愧是父女,小谢的洞察力敏锐的可怕。白朗宁叹口气。

    小谢喃喃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接受不了真相,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十岁之前就知道了。不会比那更坏了……不会更坏了。”

    白朗宁怜悯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有些人的眼神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比如瘾君子。”

    小谢低低的回答一句:“我知道,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了。他怎么对你说?他向你要钱吗?”

    白朗宁在心里斟酌了许久,终究是不忍心把事实告诉她:“是,他向我要钱。别担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小谢抬起头看着他:“如果这件事情会损害你,那么你不必顾忌我。”

    4

    第二天清晨,简真还没有醒,小谢悄悄起身,穿好衣服拉开门走出去。

    她走出屋子,这是半年以来第一次在没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走出屋子,已经是深秋了,外面景象萧索,满地枯叶。

    她走到公交车站,半年没出门,还好还记得去向各处需要乘的车次。

    一个小时后,车在卓扬的摄影工作室前停下来。工作室还在,卓扬死后白朗宁把工作室买了下来。门窗紧闭着,小谢走到窗户前,踮起脚尖往里看,窗户蒙了一层灰尘,里面的东西也都蒙了一层灰尘。

    卓扬,今天我来跟你告别。小谢轻轻地说了一句。

    一个上午,她转遍了大半个城,去了公墓看卓扬和江一苇,去了姨婆那几乎已经完全坍塌的家。倒数第二站是季云攀的事务所,她坐在事务所对面的咖啡厅,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季云攀出来,大概这就是有缘无份吧,一个半小时后小谢起身买单。

    季云攀,再见。

    最后一站是裴北魏家。

    裴北魏家的门紧闭着,小谢站在外面看着这幢房子,她的十四岁到十八岁和这幢房子紧密相关,窗帘、地毯、房子的角角落落,她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路撞到东西。

    她踌躇了很久,要不要去敲门?不,还是不要了,裴北魏永远是自己的哥哥,她不需要与他告别,她的后半生是怎样,是好是坏,与谁一起度过,这些都不能改变裴北魏是她的哥哥,她是裴北魏的妹妹。

    她最终没有敲门,转身离开。

    因此也没有看到十分钟后门打开,季云攀从里面走了出来。

    回到白家,白朗宁正在大发雷霆:“她一个大活人从这儿走出去你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你们是死的吗!”

    她快步走过去,揽住白朗宁的胳膊:“我很早就出去了,那时候你们都还没醒呢。”

    看见小谢,白朗宁的火气消了一大半:“你那么早出去干什么了?”

    小谢神秘地笑笑:“和过去说再见啊。”

    白朗宁一愣,然后笑:“真是小女孩,形式主义!”

    下午白朗宁有事去公司,简真也出门去了,小谢一个人在卧室里看书,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父亲就站在外面:“我来找你聊聊天。”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白朗宁那小子对你还不错。”

    小谢点点头:“他对我很好。”

    谢晋安叹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他话锋突然一转:“可是爸爸看的出来,你不快活,为什么?你不喜欢白朗宁?”

    小谢低下头不愿说这个话题,沉默了半天,谢晋安讪讪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不介意吧?”

    小谢摇摇头,谢晋安抽出一支烟点燃,小谢被烟味呛了一下转过头去。谢晋安又抽出一支递给她:“试一下?烟和酒如果适量的话也是好东西。”

    小谢摇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吸烟并不奇怪,现在的香烟厂家也狡猾的很,女士烟都设计的精巧漂亮,有一些女孩子尽管对烟草不敏感,但也耽于女士烟的美丽和那份红唇纤指吞云吐雾的漂亮姿态。小谢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就有不少女孩子开始吸烟了,但是她知道季云攀厌恶吸烟的人,所以一直对烟草敬而远之。

    季云攀,呵,又是季云攀,说要和过去告别,其实哪有那么容易?直到现在,她的心里仍旧完全是他。她是电影《窈窕淑女》里那位女主角,季云攀是希金斯教授,改造了她,但不愿接受她,她如今的习惯大多是由他培养成,一言一行里全带着他的烙印,与过去说再见?要想彻底与过去划清界限,首现要削掉自己的骨血换掉自己的头脑。

    除非她死,否则她将永远生活在季云攀这三个字的阴影之下。真让人绝望。

    她不愿吸烟,谢晋安谆谆劝导:“真的,烟是个好东西,来,试一下吧。”

    他如此锲而不舍,小谢心中突然警铃大作:“我不习惯这个味道,现在精神也还不错。要不然你留下来吧,我累了再说。”

    谢晋安的脸上却生出慌乱神色来:“算了算了,你要吸的时候去找白朗宁要吧,你看书吧,我回房间了。”

    晚上简真回来后,小谢把这件事对简真提起来,简真本来疲乏困倦的不得了,听到这话立刻站起身来:我出去一下。

    她把门从外面锁上,跑下楼去敲白朗宁的房门:“白朗宁!快开门。”

    把刚才小谢的话讲给白朗宁听,白朗宁脸色一变,大步冲上楼去踹开谢晋安的房门,一把甩开谢晋安就开始翻箱倒柜,最终他从床底下的格子里找到了那包烟,撕开烟闻了闻,白朗宁愤怒之下五官都几乎变形,他一手揪起谢晋安的衣领:“混蛋!你到底有没有人性?竟然想骗阿洛吸毒!”

    他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砸在谢晋安的脸上,谢晋安一边躲避着拳头一边狡辩:“都是你!如果你不逼我戒毒我也不用走这步棋!”

    这样的人渣!白朗宁把他掼到地上,一脚冲着他的腹部踹过去:“今天我先替阿洛打死你这个混蛋!”

    谢晋安蜷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着白朗宁的拳脚。突然他坐起身来死死地拽住了白朗宁的右手臂,张嘴冲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白朗宁直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左手肘狠狠地撞击着谢晋安的背部和脑袋,但谢晋安死了心的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就是不松口,简真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冲着谢晋安狠狠地砸了下去,谢晋安终于松口,满嘴的血沫子,笑得诡异而狰狞。

    白朗宁踉跄两步坐在床上,谢晋安下嘴太狠,他的手臂被咬出了一个深深的齿痕,血一缕缕地流了出来,简真连忙拿起刚才被他扔在床上的白药和绷带,正要替他包扎,却听到谢晋安怪异的笑声:“别包扎了,没用的。我不是告诉你们我得了绝症吗?你们想知道是什么绝症吗?”

    简真的动作停顿住,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5

    听到他的话,白朗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把拽住简真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把简真甩了出去:“快,帮我去拿瓶酒精!就在一楼的酒柜里!”

    简真站在门外,一颗心彻底冷了下去。提起全身的力气跑下楼,找到酒精马上跑回楼上敲门:“白朗宁,开门!”

    白朗宁打开门:“酒精放在地上,别进来,这里很危险。”

    简真站在门外看进去,谢晋安已经被白朗宁打昏,手脚捆在一起,连嘴巴都被堵上。白朗宁坐在地上,一手用力去挤刚才被咬到的伤口,把血尽量挤出来,挤得差不多后,拿起简真放在地上的酒精朝着伤口泼下去。简真呆呆地看着他,白朗宁勉强一笑:“当初学这些东西的时候以为一点用没有,没想到今天用在自己身上。下楼吧,我去防疫站,你给警察和裴北魏打电话,然后留在家里等警察,裴北魏来了之后,你和阿洛就跟他走吧。”

    他努力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摔到,简真出手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危险。”

    简真看着他几乎落下泪来,她认识了他快十年,从她还是个小明星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认识他。刚才他第一时间把自己扔出房间去,让自己和危险隔离,为了防止丧心病狂的谢晋安继续害人,他不惜延误最佳时间也要先把谢晋安打晕制服。到现在他还能有条不紊为着小谢和自己考虑。

    她上前一步扶住他:“你学过我也学过,正常接触不会感染,我身上没有伤口,你又没得狂犬病,不会随便咬人。”

    下楼之前,白朗宁没有忘记把房间门从外面紧锁:“听我的话,在这里等警察,现在不要给阿洛开门,等警察把人带走再说。”

    简真目送他的车子驶远,直到看不见了,终于蹲在地上捂着脸落下泪来。

    警察很快赶来,简真带着人上楼:“警察同志,你们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外露伤口?楼上是一个艾滋病人,他是个疯子,刚刚咬伤了我的朋友,你们要小心。”

    警察面面相觑,脸上犹疑之色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一个年轻的警察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朝简真伸出手:“钥匙给我。”

    小心翼翼打开门,谢晋安已经醒了,被捆成粽子一样扔在角落里,呜呜作声,不停挣扎。

    警察们这才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谢晋安被警察带走,简真终于松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楼上小谢一直在不停地敲门大喊:“简真,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把门锁上?快来开门!”

    简真打起精神,挣扎着站起来想要上楼去开门,这时敲门声响了,应该是裴北魏来了。

    先不管小谢,简真走过去给裴北魏开门,打开门裴北魏一脸焦躁和疑惑的站在外面:“怎么了?那么急着给我打电话。”

    出乎他的意料,简真突然上前一步倾身抱住了他。

    裴北魏愣在原地,浑身肌肉都僵硬起来,简真在拥抱他?这是现实还是梦?距离他们上次这样拥抱已经有快十年的光阴,他曾经想过,大约今生今世他都再也等不到这样一个拥抱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抱住简真,手感觉到的是温暖与柔软,他如梦初醒般地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喊她的名字:“简真,简真。”

    很快他感觉到了简真浑身都在颤抖,他半抱着她拉她到沙发前坐下:“到底怎么了?我来的时候看见一辆警车从白家的方向开过来。”

    简真抬起头,嘴唇都在颤抖:“阿洛的父亲是个艾滋病患者,刚才他咬了白朗宁一口。”

    裴北魏如轰雷掣顶,半天才反应过来:“不一定会被感染的,不要这么悲观。”

    简真牙齿打颤:“伤口很深,咬出了血,而且,之前他们打了一架,谢晋安的口腔有出血。白朗宁现在已经去了防疫站。阿洛现在被关在楼上房间里,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朗宁让我打电话给你,让你带阿洛离开白家。”

    听到她的话,裴北魏如同一桶刺骨的冷水冰天雪地里兜头浇下来,他尽量使自己镇静:“不一定会感染的,不要自己吓自己。现在带我上楼去看阿洛。”

    打开房门的瞬间阿洛跌出来扑倒在地板上,她抬起头,看到裴北魏的瞬间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她喊了太久,声音都已经嘶哑:“白朗宁呢?我爸呢?”

    简真不敢看她的眼睛,裴北魏上前一步扶起她,紧紧地桎梏住她:“阿洛,这里的事情我们一会再说,现在,你先跟我回家。”

    小谢挣扎着甩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说,我自己去看。”

    她朝着父亲的房间走过去,简真扑过去拽住她:“别去!”

    裴北魏快步走过来,抱起她一把扛在肩上:“简真,去开门!”

    到了车上小谢还在不停挣扎,裴北魏坐在后面死死地压制住她,简真开车,车子发动起来小谢突然停止了挣扎:“裴北魏,放开我吧,你们做贼心虚,白朗宁和我爸肯定出事了,是不是?”

    裴北魏松开手:“反正你迟早也要知道,是,出事了。你冷静听我说,你爸是个艾滋病患者,今天他和白朗宁起冲突,咬了白朗宁一口,两个人的血液交叉,白朗宁有可能会感染艾滋病毒,现在你爸已经被警察带走,白朗宁去了防疫站,是他让我把你带回家去。”

    听完他的话,小谢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裴北魏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冷的像一块冰:“现在还不确定已经感染,所以你振作点,说不定没事呢,别灰心。”

    小谢苍白着脸沉默了很久才用颤抖的声音问简真:“白朗宁为什么会和我爸打起来?是不是因为那包烟?”

    她猜到了。是她向自己说起那包烟,她早就怀疑了,她怎么可能猜不到?简真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抖,裴北魏一声喝:“简真!你镇静点!”

    简真努力稳住心神:“是,你爸拿给你抽的那盒烟里有毒品。他知道自己得艾滋病活不久了,又知道你和白朗宁在一起,所以才来勒索,不只是为钱,他还让白朗宁帮他找毒品。白朗宁要求他戒毒,但是他不想戒毒,又怕白朗宁真的把自己送到戒毒所去,所以干脆想要拉你下水,幸亏你没有抽那支烟。”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裴北魏恨不得冲到警察局去把那个人渣碎尸万段,小谢手足冰冷,像是被人从百汇穴楔进去一颗长长的生锈铁钉,眼前一片昏黑:“都是我,如果白朗宁没有认识我,就不会遇到我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裴北魏掐住她的人中:“说了现在只是可能被感染!白朗宁还没死!”

    小谢的眼前渐渐清明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简真,我们去防疫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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