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

    李悦在县城开了家木器加工厂，起名为“来悦”。靠着自己的辛勤努力，厂子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今年六月底的一天，李悦听说教育局要拍卖一批学生的旧课桌椅，就让老婆方晓红过去看看。老婆去了，还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拿回来让李悦看，李悦发现这是些单人课桌椅，没有多少利用价值，就说算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刘镇长打来的。刘镇长张口就问他知不知道教育局拍卖旧桌椅的事情，他说知道。刘镇长让他报名参加竞拍。

    李悦说那批旧桌椅利用价值不大。刘镇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摊了底牌，原来是“实木缘”公司有心想买下，但竞拍没有对手，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所以想请李悦帮个忙，陪着过过场。

    李悦知道，“实木缘”是县里最大的一家木器公司，老板外号叫张大嘴。这个张大嘴能说会道，在官场上认识很多人，看来这个忙非帮不可了，于是李悦只好答应下来。

    到了竞拍这天，李悦让方晓红去走走过场。参加竞拍的除了她和“实木缘”公司外，还有一家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小厂，肯定也是来做陪衬的。

    主持拍卖的是教育局王副局长，他讲了一下注意事项后，拍卖就开始了。教育局给的价格低得惊人，每套旧桌椅起拍价是15块钱。那家小厂的人喊20，张大嘴跟着喊25，按约定方晓红要“竞争”，但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稀里糊涂地就喊出了30。那家小公司不响了，当起了看客。

    张大嘴又给出了33，方晓红马上加到35，这样一直到了40。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张大嘴该停下了。可是没想到他又一口气喊到了50，并用眼神示意方晓红继续，方晓红只好喊到了55。

    就在这时，主持人却一敲手中的榔头，说了声“成交！”方晓红正在疑惑着，有人递过来一张纸让她签名，周围你推我搡的，吵吵嚷嚷，非常混乱。她也没有仔细看，就胡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有人拉着满满几车旧桌椅来到了“来悦”，让李悦赶紧找人卸货。李悦蒙了：自己没有买这批货啊。来人拿出一张合同让他看，他这才知道上当了。合同内容是“来悦”以每套55块钱的价格买下教育局的旧桌椅。那人说：“白纸黑字，还有你老婆的签名，麻烦你就收下吧。”

    李悦还想理论，刘镇长的电话来了，让他无论如何帮帮忙。李悦急着说：“镇长，这就是一批垃圾，我收了没有任何用处！”

    刘镇长不耐烦了，说：“这样吧，听我的，你就45块钱一套接下来。作为补偿，镇中心学校仓库里还有一批实木的双人桌凳，就免费送给你吧。”说完挂了电话。

    这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接受也得接受啊。

    付完钱后，李悦几年来辛苦打拼的积蓄顷刻间化为了乌有。他本想立即对桌椅进行拆解，可最近临时接了个大订单，对方要货很急，于是李悦就先把这批桌椅放进仓库里。

    这样过去了两个多月。上五年级的儿子浩浩过完暑假开学了。晚上，浩浩回来高兴地告诉爸爸，学校里换了崭新的桌椅，李悦这才想起来教育局淘汰旧桌椅的事情。原来，是为了统一换新啊。他还记得八月底电视上播出过的一个新闻，是领导接收新桌椅的情景。那批新桌椅，带着豪华的包装，一看就档次很高，他很感慨，现在国家有钱了，孩子们的学习条件得以改善，不像他小时候，用的是水泥砌成的小桌。

    可是以后的几天，浩浩常常嚷着说自己的眼睛不舒服。起初李悦没有在意，直到发现浩浩的眼睛肿胀起来，他才慌了神，忙问怎么回事。浩浩说教室里有股辣味，很多同学皮肤上起了红点，很痒。

    李悦利用送孩子上学的机会，到教室里去查看。李悦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厂家在加工桌椅的过程中，用了不合标准的黏胶和油漆。

    回到家，李悦到仓库里取出一套旧桌椅，这种桌椅虽破旧，但结实，而且没有一点气味，在样式上跟浩浩教室里的桌椅没任何差别。李悦马上行动，把破损的地方精心修补了一下，涂上环保油漆，趁晚上的时间把桌椅拉到了浩浩的学校。

    看门的大爷一开始没明白李悦想干吗，不过听了李悦的解释，马上就默认了，让他把桌椅搬进了教室里，换下了浩浩用的那套。

    浩浩的桌椅换了，可李悦还是愁眉不展，他明白，这样做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因为整个教室还是被有毒气体侵占着。

    就在这时，竟然有其他几位家长找上门来，要买他的旧桌椅。看来是浩浩的嘴巴不严实，把事情说了出去。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全班都更换了桌椅，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于是李悦跟这些家长说，桌椅可以不要钱，但是一定让孩子不要乱说，要是学校知道就麻烦了。就这样，他一连给十几个孩子提供了旧桌椅。

    麻烦还是来了。这天晚上，学校校长亲自登门拜访，可是让李悦没有想到的是，校长也是来买他的旧桌椅的。校长问他一共有多少套，他就领校长来到自己的仓库里。

    校长看着这么多旧桌椅，高兴得合不拢嘴，说：“你就拣好的，给我弄上一千套，价钱咱好商量，但一定要保密。”

    李悦一愣，为何校长要自己保密啊？但他也不好意思问，忙点头答应了。

    校长是晚上带人来把桌椅拉走的。李悦很高兴，这下，孩子们不仅不再遭受毒害了，自己还多挣了一部分钱呢。

    正当他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县教育局王副局长带着刘镇长也来找他，一见面，王副局长就焦急地问，那批旧桌椅是否已经被拆解了。李悦说还没有，王副局长就让他带路，到仓库里去查看，当看见这些桌椅安然无恙后，马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接着，王副局长让李悦马上维修这批桌椅，然后涂上统一的环保漆。“我们不会亏待你，价格就按照每套170块钱，你看合适吗？”这简直是来了位财神爷啊，李悦没有理由不答应。

    从王副局长的谈话中，李悦大体了解到，因为新进的桌椅不合格，遭到很多家长的质疑和投诉，教育局很被动，本想让厂家换货，但是那家厂子的老板却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教育局怕上面追究责任，迫不得已，只好重新启用那批旧桌椅。

    想到小小的课桌椅几番折腾，李悦心里很不是滋味……

    选自2015年第6期《故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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