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

    岙山村是个大村，人口有好几千，村子四面都是山，几乎与世隔绝。

    这天，村边的山上来了几个陌生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手里都还捏着锤子，在山上敲敲打打的。起初也没人在意，但第二天当那几个城里人又出现时，有村民就好奇地跑去看。谁知城里人一看见村民就停下手中的锤子，坐在山上假装扯闲淡。村民们问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他们说路过的，见风景好，欣赏欣赏。可是说话时眼光躲躲闪闪，神色也明显不正常，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村民们捡起他们敲下的石头，瞅瞅，灰褐色，就是普普通通的石头，于是悻悻而走。刚走出几步，那几个城里人就拿出放大镜端详石头，见村民回头，又慌忙收起来。

    “难不成我们这里的石头有什么讲究？”下山路上，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可是谁也没当真——真是有讲究，还能等到今天？

    事情却有讲究。一天夜里，月黑风高，一个村民到山上寻找丢失的羊，发现一处山脚下有闪闪烁烁的灯光，悄悄摸过去，一看是几个人在鬼鬼祟祟地砸石头。这个人赶紧跑回村子，叫上十几个村民，捏着棍棒，来到山上。砸石头的几个人一见村民，爬起来就要跑。村民们一哄而上，将他们全部抓起来。

    村民们将几个人带到村里，一个村民一眼认出他们就是前几天在山上砸石头的那几个城里人。村民们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喝令他们老实交代到底来干什么的。那几个城里人可怜兮兮，只说是留恋这里的风景。村民们来气了，将他们绑起来，但他们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村民们开始搜身，搜来搜去，从一个城里人的内衣口袋里搜到一张纸，刚要打开，那几个城里人就塌了天一般大叫着，拼命挣扎着要来抢。村民们知道这里一定大有文章，死死地按住他们，打开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图，还写着“褐金玉玉脉图”的字。

    什么是褐金玉？值钱吗？在哪儿？村民们不顾那几个城里人痛不欲生、如丧考妣的样子，勒令他们说清楚。面对群情激昂、真能置他们于死地的村民，为首的城里人只好老老实实地说：“褐金玉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玉石，价值连城，目前只在安徽发现一处，你们这里是第二处……”

    安静的岙山村毫无过渡地热闹起来了，男女老少连夜拥到山上，锤子、斧子、镐子、凿子，叮叮咚咚，铿铿锵锵，只把山上的禽兽给吓得一个劲儿地哀叫，逃命。

    人太多，而按图上所示的玉脉横断面又太小，于是开始吵骂，打架。可是，八辈子祖宗都骂了，人也打伤打残了不少，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村民们只得坐下来商量，商量的结果是：把全村村民分成若干组，每组三天，轮流着上山挖玉，谁挖到归谁。

    不久，那几个城里人又来了，这次他们是光明正大地来，而且就在大家开挖的山洞口安营扎寨，收购褐金玉。村民们赶紧将自己挖出的褐金玉抱来。城里人拿出放大镜，上下左右仔细地端详，这里那里轻轻地敲击，再放进一个电子仪器里好一阵地检测。最后，虽然挖到真正褐金玉的只有寥寥三四个人，但这三四个人却是幸运得无法形容了——他们都获得了累死累活耕地种粮一年都赚不到的钞票。

    整个岙山村人的眼睛都红了。轮到自己挖的三天里，不吃不喝不睡觉，连天累夜不停歇，以致三天后大多是被抬出山洞的；不是自己开挖的日子里，也尽量挤进洞里，将那些被丢弃的石头抱出来，砸碎，寻找可能藏在里面的褐金玉。

    那几个城里人都是热心肠，拿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山上山下，洞里洞外，这儿那儿，一刻不停地给大家做指导，一再提醒村民们不要挖偏了玉脉的走向。

    当听说山那边的村民开始从那边往这边挖的时候，岙山村的村民们更着急了，更是没日没夜地拼起了命。

    岙山村村民的付出没有白费，半年后，当这座山被他们打通的时候，他们每家每户都挖到了褐金玉，都得到了种粮三年都赚不到的钱。

    市政府大楼里，那几个城里人向领导汇报工作：“我们花了少得不能再少的资金，在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里，就打通了这条山体隧道……”

    选自2015年第5期《小说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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