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拉斐尔举起他手中的画笔
定会有一团火焰在他心中燃烧
当玛利亚的容颜在他面前呈现
他或许还会为自己的创造倾倒
那当是一束来自于天国的灵光
在一瞬间将他整个的生命照亮
但随后他便再一次被黑暗围困
在一瞬间丧失掉了所有的力量
诗人或许比画家还要更有甚之
思维的触角牵动着所有的情感
在转瞬即逝且惊心动魄的一刻
他整个生命都已经燃烧成火焰
但当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音节
生命的火焰也就即刻随之熄灭
为了那只翻飞在他梦里的蝴蝶
这世界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夜(其一)
我梦见
自己已经死去
心灵再也听不见肉体的
锁链一般悉索的声响
本想藉此机会更清晰地
审视一下身边的世界
感觉却被恐惧抓紧
我慌不择路
坠入了一个洞穴
四周一片死寂
见不到任何物象
仿佛是这一个世界
投在另一个世界的阴影
这一个世界与那一个世界
相互对峙着,僵持着
我如今竟成了
那一个世界的俘虏
恐惧使我忘却了关于
这一个世界的记忆
我已经失去了时间和空间感
仿佛是在坠落
又仿佛是在飞升
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
突然,我的面前出现了
一个通身闪耀着光辉的天使
他对我说,你是
尘芥的儿子,犯了罪
理应受到惩罚,回到你从来的
那个世界里去吧,既然
你的肉体被埋葬在那里了
就去守候着你的肉体
等待救主的来临
去祈祷,去乞求他的赦免吧
于是我一转身就又回到了人间
也因此而打了一个寒战,而那一群
亲朋好友的欢呼也不能让我感到温暖
我鄙夷地望了一眼那些祝福的酒杯
感到那酒杯中沸腾着的满是罪恶
我的心被回忆抓紧,在发出了一声长叹
之后,便径直钻进了自己的坟墓
那间暗室,那个狭窄的棺木
我蜷缩在自己肉体的旁边
那肉体早已经开始腐烂
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感觉到了人类的渺小和人生的虚无
因为对于他来说
那些生前所追求过的一切
都已经与他无关甚至化作了乌有
只有一堆堆的蛆虫把他当做了美食
它们有的正从他的眼窝中爬出来
有的又正爬进他的鼻孔
它们仿佛是在进行着一次盛大的游行
是示威还是欢庆,我也说不清
我忽然觉得这一个自己像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和我曾经一起亲密地生活过多年
一同品尝过人生的滋味
我目睹了他的生也目睹了他的死
现在,我还要面对他的腐烂
这该是人作为生命最大的屈辱
我多想帮一帮他,至少将那些蛆虫赶走
但是不行,那些蛆虫仿佛已经是他的
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只好绝望地看着他渐渐地变成一堆白骨
最终,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俯伏在那一堆白骨之上
想要用自己的爱抚来使其得以复生
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枉然
于是便开始对这坟墓以外的世界
投之以粗野的咒骂,咒骂我所认识
和我所不认识的所有的人
甚至包括那生我养我的父母
当我想到这一切也许还另有缘故
当我开始要咒骂那些所谓的神明的时候
我的喉咙却被一口痰卡住了
我也因此而醒了过来
夜(其二)
白昼去了,夜的天空
像是裹尸布一般将大地遮盖起来
点点星光如幽灵的眼珠
在黑暗中闪烁着,转动着
天空和大地也随之转动……
一切的一切都睡了
只有我,直瞪着两眼
将自己从昏蒙中拉出来
心中充满了欢乐
与悲伤之间和以外的情感
想要拿过去生活的模糊的记忆
和对未来的梦幻般的向往
来填补天地之间无穷无尽的空缺
但这时我却看见一个灵物
——一具高大得异乎寻常的骨架
从阴沉的水面上慢慢地升起
然后又向着我走过来,我的整个生命
连同这天地之间与之外的一切
都在随着它的脚步颤抖
这或许只有死者才能见到的神奇
除了死亡还能带给我们什么呢
亚当与夏娃的子孙啊
千万不要为了好奇而睁开你们紧闭的两眼吧
看啊,他的手中分别地攥着两个发抖的人
我认得出,那两个人
一个是灵魂的我,一个是肉体的我
那骨架把眼神——那旋转在两个空洞中的
怪异的眼神,投向这一个我
我不知道没有了那两个我
这一个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也许只是一个名姓,一个抽象的符号,数字
他对我说,你,这懦夫,尘芥的儿子
那个在不幸与绝望之中经常向我发出呼吁的
不正是你吗,看见这两个东西了吗
你的灵魂和肉体,我将它们赐予了你
现在,因为你的不甚珍惜
我要将它们拿去,带他们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你又何必还要把自己留在这里不走呢
要知道只有我才是永恒的
我是你的诞生之神,也是你的死亡之神
这时候,像是一股电流传遍我全身
上齿与下齿相互撞击,咯咯作响
我的声音从牙缝中被挤出来,走,走
一个,两个,再多一个又有什么了不起
连同我的记忆和向往
连同我留在这世界上的那一点点痕迹
都一起带走吧,甚至
连同这墓窟一样的世界都粉碎了吧
但既然要死亡,又何必要诞生
而在你赐予给我们的诞生与死亡之间
除了荒淫,怪诞,悲哀和痛苦
我们又得到了什么呢
最令人遗憾的是,这死亡
为什么不发生在我们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
为什么不发生在我们诞生的同时呢
那灵物或许是为了我的抱怨而生气了
竟将那两个已经半死不活的我
塞回到我的怀里
而他却缓慢地退回到水下去了
我也又一次被留在了这世间
吞咽着自己的眼泪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像一条冬眠的虫豸——
从此,我便再不敢去祈祷上帝了
一八三一年六月十一日
1
我还清楚地记得,从很小的时候起
我就对一些神奇与怪异的事情着迷
接受着出于任何目的的欺骗和蛊惑
为了在这世界上不只是做一个过客
我童年的生活中充满了伤悲和苦痛
但也做过许许多多幸福和快乐的梦
虽然又经历了如此之多生活的磨难
那梦中的景象仍时常浮现在我眼前
2
我常常借助想象去超越过去和未来
在另一个世界变成了另外一种存在
但也曾经被更大的痛苦和悲伤捕获
那是远离了现实之后的孤单和寂寞
所遇到的一切都与我曾遇到的不同
包括我所能感受到的那情仇与爱憎
我放声痛哭为那失去了过去的所有
却又开怀大笑为得到了久违的自由
3
那是两个自我相互纠结斗争的结局
其激烈复杂的程度不亚于一场战役
此中的微玄奥妙之处更有许许多多
我竟找不到恰当的词句来将其言说
心中感到有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生命因为流血牺牲而变得伟大崇高
我真想让生命就这样去实现那死亡
只要能给这个世界带去些许的光亮
4
世俗的享乐和那所谓的声名与光荣
和我生命的自由相比要比鸿毛还轻
但我的生命却被紧攥在专制者手里
像是一个囚徒被禁锢在黑暗的牢狱
被诋毁被诽谤被折磨反被指为恶魔
却仍然不低头不弯腰不想改路更辙
宁肯去那个虚幻的世界中寻觅永恒
也不在这个非人的世界里苟且偷生
5
但在虚幻的世界里没有生命的坟墓
即便即刻将自己烧成灰烬化为泥土
我的那些想法如果能得到你的理解
那就请你把它们夹进你记忆的书页
我的天使你自然不会和我一同死去
但我们的爱情将会成为不朽的奇迹
你的姓名定会与我的姓名并存同在
谁又能将一个人的灵魂和精神分开
6
命运或许对待每一个人都并不偏颇
儿子崇拜的一切或许被父亲诅咒过
传宗接代不过是要把曾有变成将无
一切的实在都并不实在又岂能永驻
年少时总觉得这人生路太过于漫长
年老时又会觉得这人生只是梦一场
早晨还是一头乌丝晚上已满头白发
摇篮还摇晃着外婆没有讲完的童话
7
有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颓坦的河岸
想着怎样用现在把过去和未来相连
每当我听到了它们之间神奇的交响
都如同得了什么珍宝一样欣喜若狂
一个人独自面对着如此广大的世界
谁的心中能够没有一点恐惧和畏怯
但人生也正因此而变得伟大且崇高
灵魂也就完成了生命最美丽的创造
8
这时我感觉到自己是幸福和快乐的
因为摆脱掉了肉体对于精神的折磨
忘记了那曾经让我如此难忘的一切
那些骄阳似火的白天和漫漫的长夜
还有那被另外一个人占有着的女人
她的甜蜜的微笑和她那暧昧的眼神
我祈祷着上苍能让我永远不再悲伤
但一个转身这世界却又恢复了原样
9
这世界上没有谁能够真正地理解我
这也是我的自我情怀所结出的苦果
我有时激情似火有时却又冷漠无情
在世人眼中与一个魔鬼没什么不同
流言蜚语夹杂着恶毒的造谣和诽谤
美好的愿望都在一瞬间变成了绝望
哀伤像无数条虫子把我的额头爬满
然后又成群结队地往我的心底里钻
10
痛苦如同天空中飞过的乌黑的云烟
乌黑的云烟包裹着的是熊熊的烈焰
它要将其所遇到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包括那些鲜活的肉体和僵死的灵魂
谁知道它到底来自哪里又去向何方
谁知道那永远有多远那漫长是多长
但愿它来了又去了不留下什么踪迹
但愿它与我仅仅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11
我的心时常被一些古怪的问题烦扰
不知道自己能否把生命延续到终老
在这期间我会以怎样的方式来生活
能否让我的人生不仅仅是一种罪恶
是否有一个女人会成为我的另一半
因为理解我而爱我而与我亲密无间
或许我早已错过了那属于我的幸福
或许命中注定我只能这样寂寞孤独
12
这世界上有一些人根本不相信爱情
结果他们的生活反而过得高高兴兴
还有一些人只把爱情当成一种游戏
他们的生活也因此而过得充满生机
但对于我爱情就像是冬天里的火焰
或者是从血泊中诞生的理想和信念
我与我的爱情甚至一刻都不能分开
哪怕我的爱人只是一个虚幻的存在
13
生活怎样艰辛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性
这女神早已在我的心底里扎寨安营
虽然已因此而经历过那么多的辗转
但我的心中依旧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我像是从石缝里生出的草开出的花
我要在一片废墟上建造自己的大厦
我的爱将使我的生命成为一个奇迹
我的生命将因为爱的存在变得美丽
14
来自他乡的游子正在一声声地哀叹
如无本之木遭遇着狂风暴雨的摧残
绿叶刚刚发出新芽来就不得不枯萎
花朵凋谢了却只是刚刚生出的蓓蕾
我是那生长在高山顶上的一棵松树
我的根须如铁爪般将整个世界抓住
或许破碎的心才好养育完整的灵魂
风雨不过是让我又一次抖擞了精神
15
我的生命可以迎接更多的风霜雪雨
只把它当成是对灵魂的一次次洗礼
我心中的火焰会因为压抑越烧越旺
最终将变成对那专制更强劲的反抗
我的爱和我的恨一样崇高一样伟大
就让报恩和复仇在同一个时刻爆发
我的言语和行为或许要超越那常规
如果说我是神明毋宁说我也是魔鬼
16
我喜爱那无边的旷野和亘古的荒原
喜爱听风带着呼啸吹过那两山之间
我羡慕那奔驰的烈马和翱翔的鹰隼
羡慕那雷从我的头顶滚过如同车轮
我要挣脱一切的束缚我要自由自在
如果没有谁来陪伴正可以独往独来
我是地上的流水更是那天上的行云
我要做成另一个自己一个真正的人
17
每当我面对那无边无际汪洋的大海
都立刻会感觉出自己的渺小和无奈
但当我想到整个世界都在我的心里
便又立刻会觉出自己的伟大和神奇
仿佛那来自于宇宙深处的神秘歌声
也可以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得到回应
我们不仅明白了自己也理解了自然
觉得自己就是那上帝在这顷刻之间
18
我在困顿中登上了一座突兀的山峰
白日将尽仿佛是一个老人寿命将终
那回光返照所呈现出的灿烂的辉煌
转瞬之间就要被那黑夜吞噬得精光
但突然间那老人仿佛又站立了起来
他挥动着双臂要将所有的黑暗推开
整个的山峰都在这一刻燃烧成火焰
我欢呼为了这天地间最伟大的奇观
19
我的心中充满了对过去岁月的怀恋
那些美好的期待和那些美妙的梦幻
想象让一切死去了的人都重新复活
为了我的经历或许比他们更加奇特
人们会经常端详自己数年前的肖像
尽管与他现在的自己已经大不一样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虽然和从前一样都在做着一些傻事
20
一座冰峰如同一个手执宝剑的勇士
从古到今他或许都没有改变过姿势
人间的一切都与它不发生任何关系
对于国家的兴盛衰亡它也从不在意
一团乌云撞在它脊背上不得不消散
夕阳西下为他披上一件灿烂的衣衫
或许有一天他的剑直刺向天的心窝
那该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刚直不阿
21
草原上的景色竟也会变得这般岑寂
风将生命的绿色卷走不留一丝痕迹
那枯死的羽茅草竟和沙尘相互结交
在空中飞旋着仿佛是在欢快地舞蹈
在山坡上面我有幸看见了几棵白杨
不用说它们的叶子早已凋落得精光
在黄昏时分太阳竟然露出半个脸来
将它们的影子拉长与我撞了个满怀
22
如果没有了工作人生该是多么苦闷
也因此总是会对一些事情过分认真
友谊和爱情可以让我们陶醉于一时
金钱和名誉又会让我们把真意丧失
我需要工作为了崇高的理想去奋斗
让我的每一个日子都能因此而不朽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什么才是休息
我或许会在这无休止的工作中死去
23
一项工作还没有完成或是刚刚启动
另一个想法就又开始萌生在我心中
我的生命仿佛是一片很肥沃的土地
又恰巧赶上了一个雨顺风调的春季
时光飞逝如电人的生命是这样短暂
我总担心会有哪一件事来不及做完
我对生的渴望远远胜于对死的恐惧
哪里还有闲暇去别人身上耗费精力
24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的智力开始退化
站在自家的门口却找不到自己的家
仿佛是一根木头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自然也忘记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为彻底解放灵魂而将肉体五花大绑
没有翅膀却偏偏还要去天空中飞翔
曾经埋怨苍天不公或指责上帝不义
头破血流之后才发现原因全在自己
25
无论是天使的唇舌还是魔鬼的口齿
谁能对这样的事情作出明白的解释
但我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于这种混乱
也因此从来不去追究这混乱的根源
在这里是神圣在那里却变成了卑鄙
善与恶竟是这样奇怪地混合在一起
或许只有人类才能完成这样的创造
美与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互拥抱
26
请问有谁真正得到过他想要的东西
那些希望总是不得不被失望所代替
即便是那些幸运者也一样不会满足
一样在为没有得到更多而牢骚满腹
人人心里头都在埋怨命运诅咒上帝
觉得自己此生应该生活得更加惬意
但人生不仅短暂而且还只有这一次
除非你相信此生结束后还会有来世
27
当我在海上遭遇一次又一次的风暴
当海水在我的身边卷起愤怒的波涛
我自然也还记得那风平浪静的港湾
心灵曾经在那里得到过些许的慰安
或许那命运还会将我送到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还和先前的那个港湾一样
但我已经在海面上漂泊得太久太久
已不可能再去什么地方寂寞地守候
28
我早已经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
穷其一生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许只有造物能了解我所有的苦痛
而我所处的世界竟是这般冷酷无情
我会选择一个出乎人们意料的死法
让人们都记住我是怎样的坚韧不拔
我或许会死在异地也或许死在他乡
甚至没有人会为我的死去感到悲伤
29
在我的心中也早已经有了一个女神
虽然她爱上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别人
我的心中有一团为她而燃起的情火
总希望着有一天能与她共渡那爱河
但即便她并不在乎那些世俗的偏见
所有的美好也都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许诺
也只好在这无聊的言语中寻求解脱
30
我的坟前立着一块带着血迹的墓碑
用不着谁来祝福我也不曾向谁忏悔
坟的四周生满荒草见不到一棵树木
只有一条小河也不知是在为谁哀哭
也或许会有一个来自远方的年轻人
因听信了传言而对我生出怜悯之心
也或许是偶然经过这里坐下来歇息
却正好听见了我的这些胡乱的言语
31
这人世间为什么会如此地冷酷无情
要让他以这样凄然的方式告别人生
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些灵魂的慰藉
而让他在怆然倒下之后又重新站起
他原本应该享受到他所向往的一切
他的生命本不该留下这么多的残缺
但如果能为自己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又何必还非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乞讨
32
我所有的幻象都埋藏在这个坟墓里
其中的大部分还没有被我诉诸纸笔
如果不怕成为这世界上的又一个我
就请掘开我的坟墓来听我详细述说
思想会因为语言的束缚而变得无力
情感更会因为遣词造句而成为忸怩
我或许该用更加自由的方式来发言
像窗外北风的呼啸那样地肆无忌惮
短剑
我爱我的短剑
不是因为它是由精钢打造
也不是因为
它曾经被握在忧郁的格鲁吉亚人手里
刺穿过入侵者——
阿拉伯人,波斯人,土耳其人
或俄罗斯人的胸膛
更不是因为
它曾经被喜爱自由的契尔克斯人
磨得怎样锋利
怎样隔断了独裁者的喉管
而是因为送它给我的
是我的心上人
一个美丽而又纯洁的少女
那剑柄和剑鞘上
依旧残留着她手上的余香
和她那伤心的泪痕
因为我
还从没有擦拭过一次
我的心上人
当她用那双黑色的眼睛
凝视着我的时候
整个世界都随之变得神秘起来
那是一个透明的夜
让我如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那世界里有无数的星星和月亮
到处都是稀世的珍宝
然而这短剑
却是其中的唯一
更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于是
它便成了一个纪念物
握在了我的手里
如今
我已然是一个刑徒
一个被放逐到偏僻之地的诗人
或许将永远流浪在这世界的周边
像一颗孤单寂寞的行星
围绕着这世界做无休止的转动
直到天荒地老
我不知道到了那时
我的那个美丽又纯洁的少女
是否依旧美丽而纯洁
而这短剑
还会依旧闪耀着寒冷的光
作为我在这个世界上
唯一的同伴——
而陪伴着我么
但也许终有一天
这短剑会从我的袖口飞出
直刺向这世界的心脏
我也因此而被甩出原有的轨迹
飞向宇宙的深处
消失在那永恒的黑暗里
即便去到另一个星系
我却将更为孤独和寂寞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之外
并没有什么天国
啊,我的短剑
我的唯一的伙伴
我知道你一旦离开了我
也就永不会再回来
诗人之死
诗人死了
那“光荣的俘虏”
为恶毒的流言和蜚语中伤
被傲慢与无耻枪杀
他倒下了
永远也不能再站立起来
诗人死了
为了不能继续忍受屈辱
和那些污蔑与诽谤
他挺身而出
像是一匹天马
与所有的虚伪决斗
然后从空中坠下
诗人死了
无须太多的悲戚
亦无须辩解
这独立且自由的灵魂
这天才的歌者
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成了火炬
诗人死了
但凶手还活着
继续在以他轻浮的眼神
审视着我们所崇尚的光荣
或许还会在什么时候
突然举起枪
将一粒炙热而又冰冷的子弹射出
诗人死了
那戴在他头上的花环是用荆棘编制的
正如同那些污蔑和诽谤
堆积在他的耳畔
他将隐居在自己的坟墓里
那地方既阴森又狭小
而且
他的双唇上还张贴着封条
诗人死了
以卑鄙无耻著称的人也还大有人在
而且也还会孽生出更多卑鄙无耻的儿孙
他们将继续蜂拥在权力的周围
在所谓的法律的荫庇下
用尽所有下流的手段
来折磨一个又一个高尚的灵魂
诗人死了
俄罗斯或许也不能长久
也许神的最后的审判就在明天
上帝不会理会
金钱的相互撞击所发出的嘈杂的声响
流言蜚语和污蔑诽谤更派不上用场
从这些奸佞小人的脖腔中喷出的
一定不是红色的血液
而是黑色的泥浆,污秽不堪
逃亡者
加伦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逃亡
比被豹子追逐着的鹿跑得还急切
比被鹰鹫追逐着的兔子跑得还匆忙
这是契尔克斯人与俄罗斯人拼杀的战场
为了那所谓的独立和自由
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倒在了血泊里
现在,只有他一个还活着
他发了疯似的跑着
追击着他的
只是他自己的恐惧
就在两年前
俄罗斯人将契尔克斯人赶尽
就在两天前
俄罗斯人又要将契尔克斯人杀绝
为此,他告别了年老的母亲
告别了阿丽达,他美丽的未婚妻
还有他的老师塞林
那个既了解过去又能把握未来的老人
与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
与几百个契尔克斯人一起
走出了那条阴郁的山谷
要去与他们的敌人决一死战
谁都没有想着要活着回来
但就在那一刻
当他看见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倒在了血泊里
当他看见马的铁蹄从他们的尸体上
践踏过去,他的两腿一软
瘫倒在草丛里
即刻丧失掉了所有的勇气
太阳渐渐落到山后面去了
月亮躲在云层里
终于,他停止了奔跑
因为他已经回到了所从来的地方
他走进了那条阴郁的山谷
那是契尔克斯人最隐蔽的领地
或许他也杀死了几个敌人
或许他只是砍到了几根树桩
或许那个俄罗斯人发现了他并没有没死
却突然间生出了一段菩萨心肠
或许这是上帝的意志和命运的安排
他就应该不死而活下来
因为他还要回来为老母亲养老送终
还要与美丽的阿丽达娶妻生子
还有他卧床不起的老师塞林
也需要他来照顾和抚恤
他先去到了塞林老人的家
老人正躺在床上等死
他已经认不出学生的模样
但还听得出学生的声音
他让他赶紧说一说
说一说战场上的情况
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跑了回来
是不是给他带来了契尔克斯人胜利的消息
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的老师
那场战斗打了整整两天
父亲先死了,被人家砍下了头颅
两个哥哥也跟着死了
一个被子弹射中了胸膛
一个被炮弹炸得没了模样
所有的契尔克斯人都死了
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躲在草丛里
才有幸又回到了您老人家的身旁
滚,你这贪生怕死的东西
我这样的老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契尔克斯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孙
快滚到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老人把头扭向朝着墙壁的那一边去了
或许就在那一刻他便也停止了呼吸
他又来到了阿丽达家的门前
那才是他心中最大的挂牵
可那小屋中传出的歌声
却将他永远拒绝在了屋子的外面
月儿高悬在天顶上
年轻的人儿拿起了刀枪
为了契尔克斯人的独立和自由
要去与敌人血战一场
他知道自己的责任
他知道什么是耻辱和荣光
他绝不会临阵脱逃
他会勇敢地面对死亡
那怕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也绝不会放下手中的刀枪
这歌声即凄婉又悲壮
让他为了自己的逃脱而羞愧难当
他终于又回到自己的家里
跪在了老母亲的面前
母亲啊,我是你的儿子加伦
我从战场上跑回来
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父亲和哥哥们都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我没能和他们一起死去
是为了回来把您老人家陪伴
住嘴,你这无耻的畜生
快给我滚开
我怎么能让你的耻辱来玷污我的残年
你不是我的儿子
契尔克斯人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孙
即便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也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的面
那天夜里
就在他自家的门前
他把自己的头颅向着一块岩石撞去
没有人为他收尸
更没有人为他哭泣
第二天早晨
几只家犬围了上去
争着去舔食着他额上血迹……
恶魔——东方的故事
上
1
恶魔飞翔在空中
俯视着嘈杂的人寰
曾几何时
他还是造物的宠儿
那些拖着长尾巴的彗星
从天顶上划过的时候
总会给他带来
另一个世界的亲切的问候
没有经历过苦难忧伤的岁月
没有遭遇过爱与恨的折磨
对过去满怀眷恋的同时憧憬未来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
但当他透过永恒的云层
望见一队队被上天委弃的星辰
囚徒般向着宇宙之外走去
他的心中又该是怎样地
充满了疑惑啊
他想得到终有一天
自己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么
飞翔在空中一如流浪在荒野
哪里才是他最终的归宿啊
无休止地散播者罪恶却得不到欢喜
他对自己的工作有一些烦厌
2
天国的谪放者飞到高加索上空
卡兹别克的山壁如同金刚石的棱面
山顶上堆积着亘古不化的冰雪
达里雅尔山如长蛇般蜿蜒
捷列克河如同长着鬃毛的狮子
从遥远的南方流来
向着遥远的北方流去
一座悬崖托起一座尖塔
像个巨人守卫在高加索的门口
透过云层向另一个世界眺望
谪放者的与它有过片刻的对视
3
格鲁吉亚的山谷里
到处都铺展着碧绿的地毯
那些宛如天柱的白杨
那些洒满了五色石子的河床
那潺潺流淌着的小溪
那一丛丛盛开着花朵的蔷薇
那些悬铃木缠绕着常春藤
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天然的帐篷
麋鹿们为了躲避烈日
常常会三三两两地钻进里面去
那些年轻的男女
有时也会钻进去幽会
格鲁吉亚的姑娘
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眼睛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辰
可以用一个不经意的微笑
在刹那间夺走你的灵魂
但在邪恶的魔鬼眼里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在他的心里
只剩下了仇恨和鄙夷
4
白发苍苍的古达尔先生
不知耗费了多少金钱
把那样高大的房屋和宽敞的院落
建造了高高的悬崖上
一级级的石阶
从崖顶直通到谷底
年轻美丽的公主塔玛拉
常会蒙着白色的面纱
从那崖顶上走下来
顶着一个石青色的瓦罐
到阿拉瓜河边去汲水
那些格鲁吉亚的小伙子
常会在她将要出现的时候站在一边等候
只为能一睹她的芳容
哪怕只是看一看她的背影
5
此时这庭院里很是热闹
盛大的晚宴开始了
亲人和朋友们欢聚在一起
塔玛拉就坐在许多女伴的中间
风笛鸣奏着悠扬的乐曲
酒刺激起人们的情绪
姑娘们跟着音乐唱起歌来了
塔玛拉打响了欢快的铃鼓
长长的睫毛下面眼睛在闪闪发光
双脚不停地在地毯上移动
太阳刚刚落下山月亮就升了起来
更有太多的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通明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在这之后,一个来自西诺达尔国的年轻人
就要将塔玛拉带走
这是那个年轻人的父亲
西诺达尔的老国王与古达尔先生的约定
在他将国王的位置传给他儿子的时候
他的儿子会来到格鲁吉亚
将塔玛拉带走
去做西诺达尔国的王后
时间是定好了的
就在今晚,亦或明晨
6
塔玛拉是古达尔老人唯一的女儿
这山庄唯一的继承人
却要出嫁西诺达尔
那遥远的西方的国度里去
等待着她的该是怎样的命运呢
此时她正在翩翩起舞
脸上满是幸福和愉快的表情
像是明天她要去的地方正是那天国
比山庄里的生活还要美好一万倍
但就在这时候,她的身体
仿佛突然凝固成了一具雕塑
因为从她头顶上的天空中
划过了一声长叹
是那个邪恶的魔鬼
要让她的命运来一个转折
如同一道水流
从高高的悬崖上跌落
8
是塔玛拉的美丽
给了这恶魔以灵感
久违了的妙意
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笔端
他要画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
或者只是
将一些逝去的梦幻的碎片
重新拼合起来
被一种不可见的力量吸引着,推动着
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
那被他驱走的灵魂原来并没有走远
甚至就潜伏在他的身边
这是复活的征兆
忘却,上帝并没有赐予他这权力
一时间
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9
与此同时
那新郎,西诺达尔新一代的国王
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走在捷列克河畔的栈道上
一侧是陡峭的岩壁
另一侧是波涛滚滚的河水
他穿在身上的短袄
和坐在身下的马鞍上
到处都是黄金制成的饰物
一长队的骆驼
驮着丰厚的聘礼
走在他的前后
太阳就要落到山后去了
他们尽可能地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10
在这栈道的出口处
有个小小的庙宇
供奉的是一位王公
他在这条路上被强盗杀死
却又变成了护路的神灵
新郎从庙宇门前走过
竟然连看也没有看那庙宇一眼
他被恶魔扰乱了心绪
正在想象中与自己的新娘缠绵
但这世界已经被邪恶统领
善良只是一种自慰
任你怀着怎样美好的愿望而来
都可以让你满怀着失望而回
甚至让你有家不能归
做个孤魂野鬼
11
突然间
从不远处
一块岩石的后面闪出了几个人影
枪声也随之响成了一片
新郎立刻从想象中抽出身来
怎么了,他把皮帽子向下拉了一拉
还没等走在一边的侍卫醒过梦来
他已经把枪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冲上前去
到处是粗野的喊叫
他们被一群奥塞特人袭击了
当文明遭遇到野蛮
一如善良遭遇到邪恶
仿佛只是片刻之间
货物被抢走了
所有的人也被打死了
只有新郎,虽然身负重伤
还依旧骑在马背上
12
这是怎样野蛮的抢劫
抢走了货物还要杀死所有的人
连那些受了伤的人
和那些放弃了抵抗的人也未能幸免
他们怀着好意从异乡赶来
却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故乡去了
他们的尸体
或许会被虎狼拖去吃掉
也或许
会被哪个好心人掩埋起来堆起一个坟冢
并在那坟顶上立起一个十字架
但他们或许永远也得不到亲人的祭奠
13
马像飞一样奔驰
新郎趴在马背上
一只手抓住马的缰绳
另一只手抓住马的鬃毛
献血从他身上流下来洒在地上
留下了一路的血痕
这新郎,西诺达尔新一代的君主
他这样坚持着要去到他的目的地
或许只是要去看一眼新娘那美丽的模样
他哪里知道
那邪恶的恶魔
竟然连这样的一点机会
也没有给他留下
14
古达尔山庄里乱成了一团
西诺达尔国王
他们正殷切地期盼着的人
竟然浑身是血地栽倒在山庄的门廊上
他的一只手无奈地张开着
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一把马的鬃毛
但他已经再也不能起到马背上去了
那匹高头大马
在将他的主人送到了这里之后
便也因为精疲力竭而倒在了地上
而且,再也没能站起来
15
塔玛拉趴在新郎的身上放声大哭
直到哭得让自己昏晕了过去
在昏晕中,她听到了一串奇妙的声音
从头顶上的天空中传来
不要哭,孩子,哭也没用
夜色已经用黑色的帷幔
遮蔽起了这人世间所有的罪恶
魅惑于富贵与荣华的人间
刚刚放弃了对永恒未来的追求
沉溺于一时的梦幻
这是多么难得的美好时刻
为什么要用哭泣凋谢了你的花瓣
请相信我吧,我是你的保护神
我会在你最孤独的时候去到你的身边
陪伴着你,直到黎明叩响你的窗棂
我要将一个又一个金黄色的梦寐
径直送到你的枕边去
或者像是从门缝中透进的清爽
去亲吻你的睫毛和嘴唇
16
她醒了过来
去看窗外
看到了一个黑影
从那一片天空中划过去了
与此同时
她的灵魂也被他个黑影带走了
下
1
父亲啊
请不要在责备你的塔玛拉
我的眼泪又不是第一次落下
那些男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格鲁吉亚
难道是为了摘去一朵行将凋谢的花
去吧,去吧,让他们都去吧
格鲁吉亚有那么多姑娘
那个不比我更适合谈婚论嫁
你该看出,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一个恶魔般的精灵潜入了我的心中
我正在被自己的梦幻百般地蹂躏
我就要死了
这人世间已经没有属于我的生活
或许只有去到另一个世界
我才能将那恶魔从我的心中驱走
从而恢复我的真容
2
古达尔先生终于把他的女儿塔玛拉
送进了一座僻静的修道院
她成了个修女,里面是紧身衣
胸部和臀部都被束缚的很紧
外面是一件黑色的法衣
头被蒙起来只剩下一张脸
但她的心依旧像往常一样为了
某一个奇异的想法而激跳
那件法衣也会在一时间
幻化成一道彩虹,将她拖向空中
即便是在那庄严的神坛前
当他随同着别人一起赞美着上帝的时候
她也依然听得到那个精灵般的恶魔
所发出的既诡异又亲切的声音
也看得见那道黑影时不时地
划过窗外的天空,亦或星儿般地闪烁着
呼唤着她,和他一起
去到一个又一个梦幻中沉沦
3
修道院像是一个罪人似的
隐藏在谷底的深处
两座大山将其挤压在中间
让塔玛拉时常感到透不过气来
四周是蓊蓊郁郁的树木
其间矗立着许许多多的十字架
鸟儿们不知所以
总是在一如既往地歌唱着
还有那两道清澈且寒冽的流泉
从两侧的山岩上流下来
又在谷底处汇合在了一起
然后向着山外流去
将塔玛拉的消息散布给人寰
4
从这里向东面望去
还可以见到一重重的山峦
每当司晨女神阿芙乐尔展露出她的仙姿
它们便会披上紫红色的盛装
甚至还要欢呼起来
仿佛是在举行着庆典一样
来迎接那火红的太阳
而当那淡蓝色的烟雾从谷底的深处
慢慢地升腾起来的时候
修道院的钟声便会呼唤所有的修道者
从睡梦中醒来,向着
太阳就要升起来的东方祈祷
而在它们的对面
卡兹别克山,则会以更高傲的姿态
等待着那太阳最终投向它的怀抱
那又是一种别样的灿烂
5
但塔玛拉从不理会这一切
对于她来说
这所谓的纯洁无异于污秽
那所谓的善良又无异于邪恶
只不过是过于简便了而已
在它的心里
是非几乎被颠倒了
当她不得不随从着他人一起
常常会突然间大哭起来
直到再一次昏晕过去
而在那些死一般寂静的夜里
她的哭声虽然低沉却又要更加悲切
可是个被锁在山洞里的精灵
亦或是被镇压在岩石下面的恶魔
偶尔有路过这里的人
自然会停下脚步来侧耳聆听
发出这样的质问
6
塔玛拉
常常一个人枯坐在窗前
精神抑郁至极
她凝视着远处的山峦
她在默默地等待着一个声音
来吧,到我的怀抱中来吧
这是她就会一跃而起
穿越所有的阻隔
像那声音的来处飞奔而去
她时常也会主动地去祈祷圣灵
但在内心里发出的却是对他的呼唤
有时她躺倒在床上要睡了
为了那些等待所带来的疲惫
但枕头和被褥却没来由地燃烧起来
她跳起来,发现自己正是那热度的根源
他,那个恶魔与精灵的同体
为了他的到来
她愿意贡献出自己的所有
7
夜的黑色的帷幔
又已经笼罩住了格鲁吉亚的峻岭崇山
那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竟然终于来到了这个偏僻的所在
很久以来
他从未侵犯过这些所谓的圣物
而且为了这些圣物
甚至还放弃过许多精心策划出阴谋
他在修道院的高墙外犹豫了很久
他的脚步点击着大地
让所有不散的阴魂都因此而战栗
那些陈年的树叶都重新飞起在半空中
在他的头顶上旋舞成一团黑影
即便是在黑夜里也依稀可见
8
他看见了
从那扇小窗里透出的光
是不是
她正在等待着什么人呢
听啊,由青加尔琴伴奏着的歌声
正仿佛是从天外传来
那是天使的眼泪
在如泉水般在平坦光滑的石面上流淌
是不是会有哪一个天使
偷偷去到她的窗前
给她歌唱往昔的每一个日子
来安慰她那敏感且柔弱的灵魂
这恶魔
又一次领略到了爱的美丽
他想走开,却迈不开自己的双腿
他想飞去,双翅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
他的眼睛竟然湿润了
又终于流出了泪水
这是从他被贬谪为恶魔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他或许要重新变为精灵
或许这是上帝的旨意
在修道院的墙外
至今还可以看到一块巨石
那火焰般炽热的眼泪,只一滴
就已将那巨石洞穿
9
他从那扇小窗爬进了她的小屋
他要去爱她,他想
他所期待了很久的幸福之鸟
就要被他捉住在手里了
他的手在战栗
他的心感到了一丝惶恐
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果然,他看到在自己与她之间
站着一个真正的天使
天使张开了翅膀保护着她
不允许任何人来冒犯
天使额顶的光辉
令他眼花缭乱
只好闭上眼
等着天使来说些什么
10
被天国所逐放的精灵
邪恶的魔鬼
是谁叫你来到这里
来亵渎这神圣
这里并没有你的崇拜者
没有供你享用的祭品
赶快从这里离开吧
这个不幸的女人
早已皈依了至善的天主
千万不要用你罪恶的双手来碰触
这开放在上帝唇边的花瓣
否则你将被贬谪到宇宙之外去
永远回不到自己的来处
11
但他却说道
不,她是我的
你虽然来了,但来得太晚了
对于她,也如同对于我
你做不出正确的裁判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污秽
她也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纯洁
在这里,你的那些圣物终将一文不值
一切都将又她自己来决定
我爱他,正如同她爱我
谁能分得清这其中的善良与邪恶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爱
除此之外,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期待
那天使似乎无言以对
竟展开双翅飞出了那扇小窗
连看也没有再看那可怜的女人一眼
12
你是谁
你能否告诉我你是谁
你为什么会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来到我身边
你为什么要让我坠入梦幻的深渊
你为什么要在我汲水的路上将我绊倒
你为什么要将我汲满了水的瓶子打得粉碎
你为什么要摧残掉我的慈悲与怜悯
你为什么要让我背弃了众人
而离我所从来的那个世界越来越远
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为孤身一人
整日对着这成百上千的十字架发呆
你是讨来保护我还是要来摧残我
你有什么权力说我是属于你的
走开吧,你这被从天国被贬谪出来的精灵
难道要我与你一道去作歹为非
13
其实我在我的心里也还是一个人
之所以成了现在的样子只能怪我的命运
长久以来我一直被它捉弄
直到那一天见到了你我才来了个转身
你或许曾无数次听到过我的低语
你应该了解我心中的悲哀
我曾经被提升为精灵,又被贬谪为魔鬼
我毁灭人们心中的希望
尽我所能将人们所有美好的愿望击碎
我是理性与自由的沙皇
是抽响在愚昧与独裁者头顶的皮鞭
我是上帝的敌人,宇宙的劫难
但是现在,我却跪在了你的面前
请接受我的爱吧,用你的爱
将我带回天国亦或人间,为此
我将放弃那永恒的存在与一时的威严
我将永不再受命运的捉弄
我是你的奴隶,没有你,我将一无所有
14
恶魔那蛊惑的言辞
终于赢得了塔玛拉的信任
他那苦涩冰冷的嘴唇
终于贴紧了塔玛拉甜蜜温热的嘴唇
顷刻间
一种毒液通过唇齿注入塔玛拉的肠胃
进而渗透她所有的脏器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也是幸福的呐喊
这个世界都仿佛一同燃烧起来
天空被闪电撕裂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霹雳
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交给末日
当这一切都过去之后
床板上只剩下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那恶魔哪里去了
或许真的被流放到宇宙之外去了
只是为了这疯狂的一吻么
15
几乎所有的格鲁吉亚人都来了
葬礼上古达尔夫妇哭得死去活来
塔玛拉躺在精致的棺柩里像是睡了
这头面的整饰者是谁呢
她的面色白皙像是高加索山顶上的白雪
她的嘴唇微微凸起像是在等待着谁的亲吻
在这样的时候睡还会有这样的欲望
谁还敢去把那盖在她身上的尸布揭开
16
墓园是古达尔家族专有的墓园
坐落在古达尔山庄后面的山顶上
人们或许还记得也或许已经忘记了
古达尔家族的祖先
就是靠着打劫路人而发家的
可至今那墓园还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佑护着
人世间那么多的哀怨和愤怒
竟也不曾骚扰过那一份亘古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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