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迢迢西江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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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怨灵面目狰狞,再也忍受不住痛喊出声,它仰着脖子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灵力紧紧地勒着他的身体,鲜血淋淋的皮肉绽开,染红了外面的衣物,伤口处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腰上的白骨。

    “求……求求你,杀了我啊——”怨灵紧咬牙关,从唇齿处喷出猩红的血,他的面容扭曲,望着云初末的目光痛不欲生。

    云初末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幕,淡漠的面容下,没有丝毫的怜悯和不忍,任谁都不敢相信,这个美得惊心动魄的贵公子,正在云淡风轻地做着一件极其残忍血腥的事。

    “嗯……”痛楚微弱的呻吟传来,靠在他怀中的云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又沉沉地昏了过去。云初末颀长的身体一僵,他愣了片刻,低下头似是疑惑地轻念着:“……云皎?”

    他垂眸看了怀中的人一眼,原本清冷残忍的眉目中瞬间闪现出某些晦暗不明的神色。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迟疑,冰凉的目光猛然扫过不远处的怨灵,右手中紫色的灵力不断凝聚,从中缓缓现出一个物件来。

    这是一柄奇异的长剑,通体墨黑又带着阴鸷妖冶的深紫,像是寂静燃烧的幽暗之火,剑身上雕刻着古朴典雅的纹饰,从中涌出的煞气不断环绕在剑锋周围,氤氲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揽着云皎缓步向怨灵接近,精致的面容早已不见方才的残忍和嗜血,更多的是收敛之后清俊的温柔,他淡淡开口:“你不是很想得到我的煞气吗?那么,就看你能不能消受得起了。”

    怨灵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那把长剑,虽然不确定这是何物,但是从其周身翻涌的煞气和血腥来看,这绝对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他吓得脸色发白,声音微微颤抖:“这……这是……”

    云初末的容颜里似乎有些凄然哀婉的笑意,他的脚步没有停止,平淡的声音娓娓道来:“上古魔剑,长离未离,时至今日已然尘封万年,难怪都有人不记得了。”

    怨灵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都忘记了反应,他才成形不到三十年,自然不会知道魔剑长离的传说,可是,从上古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魔剑,对它这个小小的怨灵而言,简直就是沧海和一粟的差别。

    只见云初末单手持剑,平静地注视着他,淡淡地说着:“那时候人人都说长离是夺命之物,却无人知晓它的另一个功用,其实我该谢谢你,这些年来汲取了众多人的魂力,倒省了我不少的精力。”

    云初末持剑的手缓缓放开,那把剑却因自身的灵力静止在空中,紫色的灵力逐渐笼罩上怨灵的身体,那只怨灵犹如刀俎上的鱼肉,半分动弹不得,只能任其宰割。

    长离剑开始泛起深紫的光辉,那些覆盖它的浓黑煞气被光芒所压制,渐渐消失了丝丝缕缕的踪影,与此同时,几道淡紫的光辉从长离剑上脱离而出,宛若游走的小蛇环绕在怨灵的周围,那些被怨灵汲取的魂力,正从他的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散出,被光芒捕捉摄取,团团包裹守护其中。

    渐渐地,怨灵早被折磨得狼狈不堪的躯体从两端开始消逝,最后只剩下一团污浊的晦气慢慢散在空中,包裹着他全部魂力的长离剑光芒更盛,盈着浅紫的光辉向云初末飘过来,被灵力牵引着注入云皎的体内。

    最开始,云皎不适地轻哼了一声,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楚而蹙起了眉,似是在极力承受着什么,虽然已经恢复了意识,却没有睁开眼睛。她的气色已然好了不少,原本冰凉僵硬的身体感觉暖暖的,四肢轻松舒展,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她靠在云初末的怀里,不乐意地嘟起了嘴,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轻声抱怨:“云初末,我好累。”

    云初末偏过头看她,唇角瞬间荡开温暖的笑意,眉目间十分温柔,轻声开口:“觉得累的话,就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也就到家了。”云皎点头嗯了一声,随手搭上了云初末的腰,还很舒服地蹭了蹭他的衣服。

    云初末只顿了一下,将长离剑重新接在手中,朝向漆黑的夜空划出一道剑光,只听得清脆破碎的声音,幻境中出现了无数道白光,随后幻境从上面开始崩塌,一直蔓延到他们站立的脚边。

    素袖一侧,长剑倏忽化成一道冷光消逝了踪影,他将云皎打横抱了起来,在幻境崩塌的碎片中穿梭,身姿优雅,风华绝艳。

    而昏睡中的云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站在船头望着碧波流淌的江面发呆,云初末从船舱里走出,从后面缓缓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她却并没有因此感到惊奇,反而侧过头望着云初末笑,甚至还厚颜无耻地亲了他一下!

    云皎很挫败,双手撑着脑袋趴在船帮上,想起自己昨天做的那场春梦,不由得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她怎么会做那样奇怪的梦?虽说云初末模样长得好看,法术也很高强,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比较温柔,可是她怎么可以对云初末抱有那么龌龊的想法?

    自我厌弃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消沉地爬起来,闷闷不乐地穿好鞋子,随即撩开竹帘走出了船舱。此时云初末正坐在船头,手臂抱着并拢的双膝,将头埋在了臂肘之间,背影凄凉,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孤独,不晓得是在休憩养神,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云皎迈步走了过去,停在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问他:“云初末,你睡着了吗?”

    隔了许久,云初末才淡淡回了一句:“没有。”他将下巴搁在双膝上,望着前方的碧波发呆,却没有抬头看她。

    云皎见此情景,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连忙蹲在他的身边焦急地问:“你是不是伤着了,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初末侧头看了一眼她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又将目光定在她的脸上,良久才缓缓转过头,语气里似乎有些黯然:“小皎……对不起。”

    “嗯?”云皎一愣,反应一会儿才笑了,“那件事呀,没有关系啊,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虽然晚了一点儿,也不是不可挽回……”见到云初末越发忧伤的表情,她及时地住了嘴,话锋一转道,“呃,其实也不是很晚,要知道怨灵的幻境没那么容易被找到,云初末,你……”

    云皎小心翼翼地望着云初末的神色,见他的唇角勾起些许苦涩的笑意,心里警铃大作,顿时悟到自己拍错了马屁,又硬生生地截住了话头,陡然转折:“自然,以你的修为,再厉害的幻境也不是什么为难的大事,之所以会有耽搁,必是想借此机会表现自己卓越高超的术法,要知道厉害的人往往都是在最后关头才出场的。”

    云初末忍不住斜了她一眼,语气凉凉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当然啦!”云皎挨着他坐下来,身体和云初末比起来又软又小,俏皮的脸上露出最讨人喜欢的笑容,带着些许沾沾自喜道,“我以前在长安觉得无聊的时候,看过不少戏文,上面都是这么说的。”

    云初末听此,沉默不语,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和我在一起……会让你觉得无聊吗?”

    云皎激灵了一下,断然否决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你那么好,脾气也很……温柔,我怎么可能会觉得无聊!”

    云初末斜睨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幽怨,阴阳怪气道:“可是自从明月居出来,某人似乎很喜欢跟别人混在一起呢!”

    云皎一呆,回想自己这些天的行径,似乎是有些冷落云初末了。

    本来嘛,她自记事以来就一直生活在长安,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初次入世肯定会有些好奇了;再者,从前她的生活中只有云初末一个人,现在一下子遇到了这么多新奇有趣的玩伴,不可避免地就会想跟人家多亲近一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明明是云初末自己不跟她说话的,哦,还十分恶劣地说要把她的舌头割下来!

    想到此,云皎很是不服气,微微嘟着嘴,小声嘀咕道:“你不是也一样,刚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故人’,还真是‘交友广泛’呢!”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女鬼和江月楼楼主是什么关系,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称呼云初末为“斩言”,可是那时候云初末并未反驳,所以,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肯定是云初末这个拈花惹草的祸害做了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情!

    见到她暗自腹诽的模样,云初末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立即引起了云皎的愤怒:“干吗?不是说以后都不可以敲我的头了吗!”

    云初末望着自己的手,沉默片刻才道:“我习惯了。”

    “可是我不习惯!”云皎的神情很严肃,瞪着云初末有些愤愤不满。

    云初末瞥了她一眼,语气甚是漫不经心:“哦,那你习惯一下。”

    云皎很愤怒,简直气到跳脚,紧咬的银牙森冷地渗出来几句话:“天下无敌厚脸皮,我果然是不应该安慰你的!”

    云初末的眉目间瞬间荡开温暖的神色,他的唇角噙着笑意,越发显得清俊温柔,继续厚颜无耻道:“你方才不是说我那么好,脾气也很温柔吗?既然有那么好的我陪在你身边,你该知足庆幸才是,现在又在恼些什么?”

    云皎听此,身子晃了一晃,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你……”

    只见他恍若未闻地拂了拂衣袖,换了个姿势盘腿坐了起来,像煞有介事道:“不必怀疑,我就是那么好,如果你想感激涕零地抱我的大腿,我是不会介意的。”

    云皎一阵头晕,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你总是容易把自己想得太好!”

    “哦?”云初末挑了挑眉,偏过头望着她,“那你刚才说我很好、很温柔的话,都是随口胡编拿来骗我的了?”

    “我才没有随口胡编!”云皎愤愤地反驳,同时在心里小声嘀咕,明明就是费了很大力气,绞尽脑汁编出来的!

    云初末侧首望着她,眼里、心里尽是温柔,只见云皎双手郁闷地撑起了脑袋,不乐意地嘟起了嘴,垂死挣扎为自己辩解:“我从来都不会说假话,刚才还觉得你很温柔来着,现在就完全感受不到!”

    “小皎……”云初末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淡淡道,“江月楼里的那个人,我并不认识。”

    云皎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

    云初末对她的反应显然不满,斜睨了她一眼,阴森森地问:“怎么不可能?”

    云皎被他的气势压住,很识时务地往后缩了缩,小声嗫嚅道:“可是你那时候……都没有跟人家解释清楚。”

    云初末的俊脸板得有些严肃,他望着前方的流水,语气甚是平淡:“如果我什么事都要解释的话,那么我已经死了。”他顿了顿,不待云皎回答,又继续道,“话说太多,累死的。”

    云皎顿时哭笑不得,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闷闷道:“可是如果什么话都不说,别人又如何会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云初末手里拿着折扇,望着她漫不经心道:“别人怎么样,与我何干,你已陪伴我百年,难道还不清楚我在想什么?”

    云皎张了张口,她想说自己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又心虚地停了下来。以前她总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云初末的,可是现在,她日渐发觉原来云初末离她那样遥远,他们之间有着不曾坦白的秘密,那些秘密不容她探知,她也一点都不想知晓。云初末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她都已经看不太清晰了。

    坐在云初末的身边,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幻境里的场景,俏丽的睫毛低垂下来,一向调皮的容颜里隐约带着黯然,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那个颠倒众生的女子,那个叫作姝妤的女子,究竟是谁呢?

    乌云弥漫,雷电交加的诡异之地没有令她陷入绝望,可是在看到云初末和那个女子依偎在花海中,她竟感到莫名心痛,那是一种想恨而不能恨的悲哀,因为她知道,这两人才是真正应该在一起的,而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云初末的反问,她没有办法给出答案,却问起了另一件事:“云初末,你见过石头也能开花吗?”

    云初末不明所以:“怎么这么问?”

    云皎微微嘟着嘴,摆出乖巧的表情:“随便问问嘛,一时好奇不行吗?”

    云初末只想叹气,无可奈何地道:“你啊,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无论对什么事都好奇’的毛病改一改?”

    “到底有没有见过?”云皎扯着他的胳膊,满脸期待地仰头看他。

    云初末稍一顿首,才缓缓道:“我未曾见过石头开花这种事,不过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洪荒时期的天之涯中,因环境恶劣,方圆千里都见不到半点生息,不过那里的山石却因常年经受天力,大多富有灵性。”

    “这么说……”云皎呆呆地念着,“想让石头开花,也不是没可能的了?”

    云初末打量了她一会儿,几乎立即警觉戒备:“你莫不是要我从石头里给你变朵花儿出来吧?”

    云皎摸了摸脸皮,笑嘻嘻道:“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不过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

    无视她甜到骨子里的笑容,云初末嫌弃地捏着云皎的袖子,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下去,语气也甚是平淡:“不好意思,我介意。”

    他起身走回了船舱,云皎撇了撇嘴,随即跟上他的脚步:“云初末云初末,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云初末的脚步一顿,看了看远方的天色,才缓缓道:“再回江月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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