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皎皎月中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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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食对于公子昭的诱惑力,显然不及这位可爱的姐姐,他委屈地嘟着嘴,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颇有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决心。

    云初末把云皎拖到城外的柳树下,见到跟屁虫似的公子昭,不爽地皱了皱眉,偏过头看着云皎,语气很恶劣:“他看起来很想找死呢!”

    云皎顿时一激灵,连忙道:“啊啊啊……云初末,佛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放人一条生路,简直比浮屠还浮屠。”

    她挣开了云初末的拉扯,悄悄挪到公子昭的身边,向他拼命斜眼,放低了声音道:“你快走啊,他真的会把你杀掉的……”

    公子昭果然惧怕地往后缩了缩,但是一想到自己是男子汉,不由得硬了几分胆气,立即把云皎揽在身后,挺直了腰板对峙云初末,坚强不屈道:“姐姐,你别怕,这里是齐国,我来保护你!”

    云皎简直想哭,伸手认命地往脑门上一拍,心里一片凄然惨淡,抬眼就见云初末含着笑向他们走过来,眉目中尽是温柔,脸色灿烂得跟朵太阳花似的,流光潋滟差点儿晃花了人眼。

    见云初末靠近,公子昭多少有些胆怯,手忙脚乱地拔出了自己的匕首,声音哆嗦着:“你你你……你要干吗?告诉你,这里是齐国的地界,我若是出事了,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云初末还在靠近,一张俊脸上挂着迷死人的微笑,手指却按得咯咯直响,他的语气很轻柔,跟说家常话似的:“我一般不喜欢跟小鬼计较,可是总有一些目中无人的小鬼,让人忍不住想要拿来练手。”

    望着两个人一脸惊恐的样子,云初末逐渐收敛了笑容,脸色很阴沉:“云皎,是你自己过来,还是要我过去?”

    云皎闻言,立即识相地拨开公子昭,屁颠屁颠地凑到云初末面前,可怜巴巴地仰望着他:“云初末,我现在好累,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云初末还未说话,就听公子昭一声断喝:“不可以——”

    被云初末冷冷地瞪了一眼之后,他惧怕地缩了缩,低声嗫嚅道:“姐姐,这位公子不是有失心疯吗,你跟着他回去肯定又会受苦的……”

    云初末又立即把目光投向了云皎,她已经被公子昭方才的话劈得外焦里嫩,身体晃了一晃,呆呆地站在原地。

    云皎默默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纵使今天被云初末打死,那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弱女子。

    她慢慢抬头对上了云初末的目光,觉得对方看着她的模样恶狠狠的,她委屈可怜地撇了撇嘴,立即扑倒在他的脚边,抱住云初末的大腿:“云初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个真的不是我说的啊啊啊……”

    云初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很好看,他慢慢抚上云皎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失心疯?真不错呢,难为你能想到这点……”

    云皎立即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小身板缩在云初末的脚边,看上去又小又软,微微嘟着嘴祈求道:“云初末,你留着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做饭,帮你浇花,哦,冬天到了,我还可以给你暖床,总之打死我,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的了。”

    云初末闻言优雅闲适地负着手,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打死你,来,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旧恨未除,又添新仇,想到这个,云皎差点儿都吓哭了,她手脚扑腾着站起来,立即抓住了公子昭的衣袖:“大侠,你路见不平,一定要拔刀相助,快救救我啊……”

    云初末的脸色更臭,一把扯过云皎的衣领死命往后拽着,眼见就要把她带走,云皎和公子昭紧紧拉着手,死活都不肯分开。云初末沉着气,冷冷的目光扫向公子昭,眼神威严地眯了眯:“小鬼,你看起来很想被砍掉手呢!”

    话音刚落,公子昭立即把云皎的手松开了,眼见着心爱的姐姐被越拖越远,他依依不舍地跟了几步,云初末觉察到他的动静,猛然回过头,眼神很犀利:“再跟过来的话,我就砍了你的脚!”

    公子昭又立即顿住了脚步,可怜巴巴地望着云皎,朝她挥了挥手:“姐姐,你保重,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云皎眼泪哗哗的,挣扎着朝公子昭伸手:“你一定要快一点儿,我会等着你的……”

    云初末不可忍受地闭了闭眼睛,冷着脸看向云皎,语气阴寒:“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云皎立即不说话了。这次的事情,再加上上次她把地锅鸡倒在云初末的身上,云初末一定会打死她的,想想自己这一百多年来的人生,除了云初末,和那个该死的盗墓贼,就只有公子昭一个好朋友,面对如此生离死别的场景,她的心情还真是异常惨痛!

    想到此,她斜着眼睛瞅了瞅公子昭,又在云初末威胁的目光中,默默地把视线收了回来。云初末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拽着她的衣领愤愤地走远了。

    寂月梧桐,清冷地挂在枝头,飞檐回角,在夜色中静谧而又狰狞,云皎捧着刚洗净晾干的衣物,准备送到云初末的房间,抬眼见不远处的屋顶上坐着的人,一袭皎白的衣衫,拎着手中的酒壶默默浅酌着。

    她走下长廊,把衣物顺手放在庭院的石桌上,朝着那个人走了几步,很容易就能辨识出正在对月饮酒的人是云初末。此刻他的身上染着月华,白皙的脸如玉雕琢,脉脉伤情中又有些孤独的清冷。

    云皎顿步在月桂树后,望着云初末有些失神,幻梦长空之境里,沈阙最终被幽闭在王宫中。自从知道了那些真相,他就一直沉默寡言,他们最后一次去看望沈阙的时候,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清清冷冷地掉着枯叶,沈阙靠在宫殿的一角木栏边,握着手里的那支发钗,望着满院的寒叶发呆。

    从长空之境里出来,云初末的心情也不大好,似乎是在纠结着沈阙的结局,这也是云皎不能理解的地方。云初末念在与绯悠闲的交情,虽然对沈阙有些怜悯之心,总不该伤心成这个样子才对,想当初绯悠闲魂飞魄散的时候,他都没有那么难过。既然不是在同情有着这样结局的人,那就是在纠结这个结局本身,宿命里的沈阙注定要被幽闭在王宫内,郁郁寡欢而死。云初末一直以为,一百年前他改变了绯悠闲和沈阙的结局,纵使命运由天定,总该会有些不同,可是匆匆百年,幻梦长空之境里走一遭,一切都像是绕了一个圈,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有时候,她甚至想,云初末先前之所以不顾重伤帮助绯悠闲,或许不是为了得到她的灵魂,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助此次的事情,验证一下宿命是否真的不可更改。可惜长空之境给予的答案,显然并不是他想要的,所以现在才会如此黯然神伤。

    云初末曾说过,霍斩言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想得明白,选择以那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人生,也在无声无息之中,祭奠他与萧萧之间的感情。相比之下,不论银时月,还是绯悠闲,他们以灵魂换来的,不过是又一场绝望的离别,除了他们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么,云初末又在忧心什么呢?他想改变谁的命运?抑或掌握着谁的人生?她正默默地想着,忽然听到云初末的声音:“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做什么?”

    云皎立即回过神,顺着屋檐下的梯子爬到了云初末身边,小心地凑到他面前,探究地打量了他几眼,试探地问:“云初末,你的心情不好吗?”

    云初末随手把酒壶放到一边,含笑望着她:“你又知道了?”

    云皎似是撒娇道:“那是当然啦,告诉你,我这一百年可不是白活的,只要看到你的一小截手指头,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云初末依旧悠然地望着她,神情有些恍惚:“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在想些什么?”

    云皎闻言一呆,她总不能说云初末是在为不能更改宿命而苦恼吧,要知道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她的那些小秘密以及云初末的心事都会被抖出来,她绞尽脑汁地斟酌了一会儿,脑门忽然一亮:“院子里的梅花病恹恹的,到现在还不肯开花,是不是长虫子了?”

    云初末闻言,静静地笑了,这笑容里似乎有些苦涩的意味,他伸手捏了捏云皎的鼻子,宠溺地道:“现在还没到时候,你见过谁家的梅花是在腊月之前开花的?”

    云皎讪讪地“哦”了一声,她想了一下,趁机问道:“既然不是这个,那你在想什么?”

    云初末的唇角泛着暖暖的笑意,他望着云皎,幽静的眼眸中含着潋滟的温柔,轻声道:“你不是说,只要看到我的一小截手指头,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再猜猜看啊?”

    云皎双手撑着脑袋,很不乐意地嘟起了嘴,闷闷地说:“我才不要猜!”

    云初末细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心里想的,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你啊,就知道口是心非。”

    “哪有!”信誉被质疑,人格被鄙视,云皎很是愤怒,立即放下了手,“我明明就知道!”

    她轻飘飘地瞥了云初末一眼,沾沾自喜地继续道:“我们忙活了这么多天,都没能改变沈阙的宿命,反倒阴错阳差把他推向了命定的结局,以你的性情虽然表面没什么,其实心里早就很生气了吧。”

    云初末沉默了一阵儿,没好气地回答:“谁告诉你,我在想这个的?”

    云皎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摇头晃脑地解说:“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云初末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你,要是我受了这么重的伤,结果却什么都没做成,肯定早就气死了……”

    云初末不可忍受地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很不好地唤道:“云皎!”

    “在!”云皎看向云初末,立即识相地捂住嘴巴,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云初末阴柔精致的眉目中有些威严,沉着气:“我只是在想,该如何才能让你听话一些。”

    云皎顿时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她耷拉着脸,讪讪地辩驳:“云初末,我一向都很乖……”

    云初末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皱了皱眉:“先前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你自己数一数,最近两个月到底做了多少蠢事,居然还敢跟我说你很乖?”

    他顿了顿,伸手转过云皎的身体面对着自己,用审慎的眼光打量着她:“还有那个小鬼,我有没有说过外面很危险,一个活在过去的人,你同他牵扯些什么?”

    云皎的表情很委屈,微微嘟着嘴,在云初末的教训中耷拉下脑袋,心情惨淡无比,她低低地嗫嚅着:“对不起……”

    云初末看了她半晌,转过身,叹了口气:“算了……”

    他刚转过身,云皎立即凑到他身边,大眼睛眨呀眨的,把他的神情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觉察到某人的动静,云初末偏过头对着她,语气有些恶劣地问:“干吗?”

    云皎目光如炬,像是发现了某个真相:“云初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很讨厌我?”

    云初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闷闷地道:“没有。”

    “真没有?”云皎又探究地打量着他,恨不能连云初末的一根头发丝都仔细观察好几遍。

    云初末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微微皱眉:“我讨不讨厌你,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到吗?我明明……”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云皎的双眼放光,好奇心驱使之下,她又往云初末身边凑了凑,再接再厉地套话:“明明什么?”

    月光西移,洒在她的脸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眼眸潋滟清澈,似是敛着三千秋水,她静静地望着云初末,似笑非笑的脸上还带着一贯沾沾自喜的小聪明。他们距离不过几寸,甚至呼吸之间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云皎顿觉有些不妥,心慌意乱地刚要退回去,然而下一刻就被云初末按住了头,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望着眼前精致的眉眼,云皎瞪大了眼睛,云初末的吻很轻,蜻蜓点水般认真地吻着,并没有再深入,却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云皎只觉得腿软,“啪”的一声坐在了瓦片上,同时也离开了云初末的束缚,她的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看着云初末一时间怔住了神。

    云初末顿时回过神,尴尬地转过身坐回去,握拳轻咳了一声:“云皎,我……”

    他皱了皱眉,神情似乎有些懊恼,立即看向云皎,语气很恶劣:“谁让你凑过来的!”

    云皎一呆,声音颤抖着道:“云初末,你你你……”

    不待她说完,某人就站起来顺着屋檐干脆利落地飞下去了,走路的姿势一颠一颠的,看那背影很是愤怒懊恼,好像是他被人占了便宜似的,飞快地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云皎只感觉一股愤怒感从胸口冲到大脑,又从大脑直烧到脚指头,她恨得咬牙切齿,坐在屋顶捶胸顿足了好一会儿,迅速地拾起一块瓦片扔了出去,正义凛然地站了起来,冲着他大吼:“云初末,你这个浑蛋!”

    只听得“啪”的一声,瓦片砸到了对面的屋顶上,很快又没了声。黑暗的房间内,云初末背靠着门,听着云皎鬼哭狼嚎的动静,微微侧首,不知不觉地抬起手指轻轻地覆上了自己的唇瓣。

    半夜时分,云皎已经陷入了沉睡,她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月色透过狭缝在地上拉长了光辉,紧接着,一道人影小心翼翼地闪进了房间。

    云初末放轻了步子,蹑手蹑脚地向内室接近,绕过鲤鱼戏莲的轻纱屏风,顿步在梨木床榻前,缓缓伸手撩开了她的床帐,果然见云皎抱着被子,大半个后背露在外面还睡得昏天暗地、人事不知,不知道在梦里见到了什么,每隔片刻还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云初末忍不住勾唇,动作放得极轻,俯下身把她的身体放平,扯好被子,又把她的手放了进去。忙活了好一阵儿,才在床的边沿坐下来,望着睡梦中的云皎一阵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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