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皎皎月中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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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腊月,北风刮得正紧,吹打在窗户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外室的烛火不时跳动几下,透过轻纱屏风,在内室中晕出淡黄微弱的光。云初末静静端坐了许久,不紧不慢地倾过身去,一只手撑在软枕旁,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睡梦中的那个人,好像把她的一颦一笑,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都刻印在脑海里。

    昏暗的光影下,云皎睡得很沉,此时她终于从天马行空的梦境里解脱出来,呼吸浅淡绵长,连面容都是少有的安静与宁和。云初末慢慢伸出手去,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眉眼中尽是温柔和宠溺,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吻,手指又不动声色地覆上了她的唇瓣,轻柔试探地摩擦着。

    望着望着,云初末的神情莫名变得哀伤,落寞的身影在寂静中显得有些悲凉,右手怜惜地在云皎的脸上抚了一下,又无力地垂在她的长发上,只觉得她的发间柔软温暖,让人忍不住想俯身抱一抱她。他的俊眉微微皱着,白皙的面容清俊温雅,柔和地轻念着:“我在想什么,你怎么会明白呢?”

    他的手指微收,注视着云皎的容颜,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微凉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倾落下来,与云皎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云初末的动作一顿,小心地把自己的发丝分出来,挥手斩断了解不开的发结,站直了身体准备离开,然而下一刻,云皎忽然翻了个身,依赖地抱住了他的手,睡梦中低低地呢喃着:“云初末……”

    云初末一愣,即将站起的身体又坐了回去,眼眸中似乎闪烁着潋滟的流光,神情里既有欣喜又有不可置信,轻着声音试探地问道:“你说什么?”

    房间内一片寂静,等了良久,始终都没有听到云皎再开口,她一直抱着他的手,表情幸福而安宁,身体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又小又软,很是可爱。

    云初末笑了一下,苦涩在唇边蔓延,恍惚的神情落寞而苍茫:“你怎么会叫我的名字呢?可是……我明明听到了的……”

    手被云皎死死抱着,他试探地动了动,差点儿把云皎弄醒都没能挣脱,云初末有些懊恼,侧首看了看云皎,特别想抬手把她敲晕过去。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得靠在床榻边闭目养神,但愿等她抱够了,能早些放开他,没想到这一等,竟然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云皎从幸福的美梦中睁开眼睛,望着睡在自己面前的人,她的表情一呆、瞳孔一缩,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很快又镇定下来,语气很是平静地叫道:“云初末。”

    云初末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他不醒,云皎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喊了一句:“云初末。”

    云初末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他一直都有赖床的毛病,看这乱糟糟的头发就知道他昨晚睡得有多不好了,沉睡中感觉到有人在推他,还以为又是云皎过来叫他起床,所以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凭着感觉伸手拍了一下,含糊不清地抱怨:“小皎,别闹……”

    云皎阴沉着脸色扯了扯唇角,侧躺在床榻里面默默盯着他,眼前这个叫云初末的浑蛋,昨晚很恶劣地亲了她,没有道歉不说,今早还莫名其妙地睡在了她的身边。好吧,好吧,就算她心胸宽广,为人大方,可以完全不计较这些,但是身为罪魁祸首的某人,要不要睡得这么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就在云皎腹诽的时候,云初末混沌的神思终于逐渐清醒过来,隐约中觉得不对劲,他立即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的云皎,怔了片刻,很冷静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皎银牙咬得咯咯响,只恨不得大叫,她拼命隐忍着怒气,立刻露出最讨人喜欢的笑脸,跟朵太阳花儿似的:“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好像昨晚睡觉走错地方了呢!”

    云初末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破绽,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还很淡定地翻了个身:“那麻烦你现在出去,顺便把门关上。”

    看到对方这么淡定,云皎立即不淡定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对着他的背影气得直挥拳头,愤愤吼道:“云初末,你给我起来!”

    云初末转过身,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好看的眉眼霎时间恍若百花盛开,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悠然道:“我搞错了,这里是你的房间。”

    云皎强忍着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云初末,无辜的表情中还带着滔天的气愤,依照从前一系列的事件来看,再接着发展下去,眼前这位小姑娘势必会跟他冷战。云初末见此情景,不紧不慢地坐起身,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使坏捏了捏她的脸,用宠溺的语气哄道:“怎么了?是谁惹我们家云小皎生气了?”

    云皎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偏偏冲着他发泄不出来,这世上怎么会有云初末这样厚脸皮的人?她恶狠狠地剜了云初末一眼,大大地哼了一声,直接倒在床上,背对着他不说话。

    见战术失效,云初末很不是滋味地扯了扯唇角,倾身覆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云皎?”

    这回云皎是真的生气了,无论他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完全无视某人的刻意讨好,直接扯过被子蒙住头,死活不愿意理他。云初末挑了挑眉,突然发神经地笑了起来,嘴巴越来越恶劣:“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啧啧,云小皎啊云小皎,以前都没有发现,你居然还有这心思……”

    云皎沉着气,心知现在理会他,只能助长云初末嚣张的气焰,所以她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把他踹下去的冲动,隔着被子吼道:“滚出去,我不要跟你说话!”

    云初末顷刻荡起明媚的笑意,他坐在云皎的身边,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戏谑:“哎,我们以前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云皎把头捂在被子里,听到他的话,又气得想要撞墙,虽然他们以前是在一起睡过,那也是她很小的时候好不好?现在她都长这么大了,当真是……羞死人了!她愤愤地噘着嘴,气呼呼地暗自腹诽,云初末这个人,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见云皎还不吭声,云初末偏过头注意着她的动静,试探地碰了碰她:“其实我昨晚想要道歉来着,没想到你已经睡了,我也跟着一起睡着了。”

    听他这样说,云皎的愤怒总算缓和了一些,虽然云初末一向比较可恶,不过看在他真心实意道歉的分儿上,她就稍微原谅他一些好了。于是她心情很不美好地起身,十分嫌弃地瞟了云初末一眼,阴阳怪气地问:“道什么歉?”

    她说这话,完全是想让云初末顺着她的意思,诚诚恳恳地跟她说声“对不起”,哪怕是觉得不好意思也行啊,反正只要让她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没有白白被亲,事后还被人气呼呼地丢下,简直丢尽了她作为弱女子的脸面就行。没想到云初末一愣,鄙夷地望着她:“你昨晚亲了我,难道不应该跟我说声抱歉吗?”

    “你你你……”云皎愤怒地反驳道,“明明是你亲的我!”

    云初末已经懒得鄙视她了,傲慢地靠在床榻上,漫不经心地道:“是你非要凑过来,怎么能怪得了我?啧啧,怎么想都是我吃亏……”

    他立即看向云皎,脸上一副不知道损失了多少贞洁的模样,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甚是惋惜道:“算了,再亲一下,算是对我的补偿。”

    见到云初末接近,云皎吓得连连后退,眼一闭,腿一伸,只听得一声哀号,紧接着传来沉闷的落地声。再睁开眼时,云初末已经被她踹到了床下,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捂着自己的胳膊打滚儿喊疼。

    见此情景,云皎立即走了过去,淡定地拉起他的脚腕,朝着门外拖去,直到把这个千年祸害拖到门外,她才“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任凭云初末在外面猛拍门板,她偏着头,十分解气地哼了一声:“活该!”

    ……

    云初末已经心神俱疲、几近精神崩溃,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云皎居然突发奇想地迷上了琴棋书画。在拉断了无数根琴弦,掀翻了几十个棋盘,又撕了一堆书画之后,她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笛子,于是饱经“天魔琴音”蹂躏的云初末,又不得不接受新一轮惨无人道的“洗礼”。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至少有四个时辰要对着云皎的笛音,还有两三个时辰,声音不停地在脑子里转啊转的,剩下的时间即使睡着了,也能从听见云皎吹笛子的噩梦中惊醒过来,搞得他现在精神恍惚,日渐消瘦,度日如年。

    更为重要的是,云皎现在只顾着练习吹笛子,连准备膳食的心情都没有了,于是在吃到第三颗石子、第六根草叶以及第十天米粥之后,他终于决定跟云皎好好探讨一下人生……

    明月居中,云初末躲在一棵月桂树后,手里还拿着一丛树叶遮挡着脸,远远地看见目标正站在莲池边准备吹笛子。一阵轻风拂过,淡绿的衣袂微微飘着,一幅遗世独立、绝尘临仙的美好画卷。

    云初末刚迈开几步,突然听到一阵“驴叫”的声音,他吓得连树叶都丢了,连忙捂住耳朵躲回了树后。强忍着内心的凄凉和悲痛,他仰天长叹,驻足“欣赏”了好一会儿。见云皎终于吹完一曲,笛子顺势转了一圈插在腰间,走到亭阁的石桌边准备喝茶,他也赶紧抓住机会走了过去。

    云初末背着手,脚步如风来到亭阁里,装作欣赏美景的模样,微微感慨:“哎呀,今日天气甚好,不知可否邀请佳人与我一起出游啊?”

    云皎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隔了许久才“哦”了一声:“你说的是我?”

    云初末的脸色立即臭了下来,这个院子里除了她,还有别的佳人吗?不过,为了耳根清净、生活幸福,他,忍……

    云初末脸上顿时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挨着云皎坐了下来,单手支颐,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云皎:“皎,在家里闷了这么久,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云皎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闷闷道:“不想。”

    她顿了顿,作势要抽出腰间的笛子:“你若是觉得闷,我可以吹笛子给你听啊。”

    云初末瞳孔一缩,感觉头皮都开始发麻,连忙按住了她的手:“女侠,且慢!”

    对上云皎的目光,他的表情讪讪的,语气有些迟疑,侧头看向了桌子上喝剩的半杯水,立即端起来殷勤地送到云皎面前:“你不是渴了吗?先喝杯茶缓缓……”

    对于云初末的突然转变,云皎表示有些怀疑,她低头看了一眼杯子,试探地问道:“这水里……你下了毒?”

    云初末立即摇头,连忙道:“那是绿林好汉擅长做的事,我哪有那本事!”同时在心里默默流泪,下毒啊下毒,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直接下药把云皎迷晕了,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岂不是更省事?

    云皎放心地接过杯子,云初末又立即往她旁边凑了凑,试探地问道:“小皎,你看这都快过年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年货了?”

    想起过年,云皎微微嘟着嘴,以往每次过年,云初末都不愿意陪她,说什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人类无聊的活动中。不但如此,他还不许她包饺子,云初末对于饺子的怨念简直比花粉还重,已经达到每闻必吐、每吃必晕的程度。

    既然人家那么不喜欢,她又何必费力不讨好,于是云皎很不乐意地耷拉着脸,表情有些阴沉:“你不是不喜欢过年吗?我怎么敢拿这种无聊的事情来麻烦你?”

    云初末闻言,仰天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咬牙切齿道:“怎么会觉得无聊呢,人类的节日最是有趣了!你想啊,大街上人山人海,见到好玩的东西,就算挤不动,把脑袋削尖了、鞋挤掉了也得往里钻,转一圈下来,白衣服也能蹭成黑的,多热闹啊!”

    见到云皎逐渐探究怀疑的目光,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伸出手指抵住自己的唇瓣,片刻之后,吐了吐舌头,讪讪地道:“呃……这也算好玩的一种吧。”反正只要不让他再听到云皎的笛音,就是把他拉到大街上跳舞都没有关系……

    云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云初末,轻轻地问:“云初末,我的笛音是不是特别难听?”

    云初末一呆,流光潋滟的眼眸转了一圈,顿时一掌拍在了云皎的肩膀上,阴柔精致的眉目笑得很好看:“怎么会呢!”他的笑容像是太阳花,可惜灿烂的背后还藏着一层阴影,只是“特别难听”这种程度的话,他还费那么大劲做什么?

    受到鼓励的云皎立即双眼放光,片刻后又黯然下来,消沉地耷拉着脑袋,迟疑道:“可是……最近莲池里的鱼漂上来好多……”

    云初末淡定地轻咳了两声,单手撑着下巴,悠然地安慰道:“你要知道,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在水底待久了,它们也想出来晒晒太阳的。”

    云皎手指抵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番,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很对。”

    云初末对着她笑了一笑,抬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茶的同时,眼睛还斜了斜水面上翻白肚的锦鲤,又是一阵感慨兼心虚。

    云皎的双手撑着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注视着他,满怀期待地问:“云初末,你觉得我吹的笛子怎么样?”

    云初末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杯子里的水颤巍巍地溅出来几滴,他不紧不慢地把杯子放回去,握拳轻咳了一声,简短地点评:“闻所未闻,惊世骇俗。”

    云皎受到夸奖很是高兴,摸了摸自己的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吗,原来我这么厉害……”

    她沾沾自喜地看向云初末,顿时觉得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就是她寻寻觅觅、高山流水的知音,她立即拉住云初末的衣袖,满怀感激道:“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为了表示感谢,我现在就为你吹奏一曲。”

    云初末惊骇地咳了几声,又立即端过杯子塞到云皎的手上:“来,说了这么多话,你一定很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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