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烽火照西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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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皎又是一呆,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云初末顷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改口:“你看你,整日除了闯祸还是闯祸,我单是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就已经够忙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想着别人!”

    云皎顿时无言以对,好吧好吧,就算她从前真的有那么一点儿爱闯祸,可是也没有云初末所说的“整日除了闯祸还是闯祸”那么严重好不好?

    要知道她一向是个温柔体贴的弱女子,除了闯祸之外,还可以帮他做饭,给他洗衣,还能任劳任怨地给他煎药,这样勤劳勇敢善良又可爱的小姑娘已经很难找了,真不晓得云初末到底在抱怨些什么,她没有觉得吃亏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在这里挑三拣四,挑肥拣瘦!

    她嘟着嘴,很是不服气地道:“那你这几日故意冷落我,究竟是为何?”想起这些天的遭遇,云皎简直心酸至极。从小跟随在云初末的身边,每天都过得优哉游哉的,她还从来都没有这么伤心消沉过!

    云初末的眸中噙着笑意,望着云皎耷拉着脑袋凄然惨淡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发笑,他的语气甚是平静,缓缓地回答:“谁说我在冷落你了?我只是在给你时间考虑而已……”

    云皎闻言,不解地抬起头:“考虑什么?”

    云初末握拳轻咳了一声,缓缓转过身去,连语气都轻柔了不少:“云皎,过去是我不对,让你过得担惊害怕。这几日我想过了,其实泠涯说得很对,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该跟着我混迹在妖魔鬼怪之中,所以……你若是想离开,我也不会拦着……”

    云皎简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他了?回想起前几日他对着月亮失神的模样,难道是因为觉得她要离开,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如今风水轮流转,气势陡然换回到她这一边,作为给点儿颜色就能开起染坊的云小皎来说,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于是她很有优越感地背着小手,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你方才站在外面做什么,是在盼着我回来吗?”

    云初末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嘴硬道:“谁说我在等你了,我那……明明就是在看雪景!”

    云皎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道:“云初末你就不要骗我了,其实你很怕我离开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现在没有我就完全活不下去对不对?要知道我会做饭,能给你洗衣服,还能帮你浇花,这样贤良淑德的好姑娘现在打着灯笼都很难找了……”她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厚着脸皮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云初末不可忍受地闭了闭眼睛,伸手揉着太阳穴:“云皎!”

    “在!”云皎立即站直了,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云初末,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云初末,我再也不会说话了……”

    云初末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每次都这样说,但每次都没见你的话少过!”

    被嫌弃的云皎埋下头,可怜巴巴地嘟起了嘴,闷闷道:“你这么多天都不理我,我憋了好些话还没说完呢!”

    云初末眼里带着笑意,见到云皎委屈嗫嚅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云皎顿时露出最讨人喜欢的笑脸,上前抱住云初末的胳膊,带着一贯沾沾自喜的小聪明:“云初末,我的早饭还没吃呢,我们下去吃早饭好不好?”

    云初末傲娇地把脸偏向一边,微微仰着头:“我为什么要陪你吃早饭?”

    “云初末,云初末……”云皎见他不答应,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左摇右摆地撒娇折腾着。

    云初末顷刻笑出声来,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轻声道:“外面这样冷,让小二送到房里来吧。”顿了顿,又道,“我先去厨房让人给你做碗姜茶驱寒。”

    云皎立即道:“我也要去!”

    云初末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清俊的唇角噙着笑意,没好气道:“你现在怎么这样黏人?我不过是去厨房吩咐一声就回来了,又不会到哪里去。”

    云皎松开他的衣袖,转过身嘴硬道:“我我……我是怕他们的姜茶做得不好,谁要黏着你了!”

    云初末眼里含笑望着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故意提高声音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不去了!”

    “云初末!”云皎转身怒视他,不乐意地嘟着嘴,一副受人欺负的委屈模样。

    云初末笑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没良心的……”

    他说完,就打开门走了出去,云皎站在原地,片刻之后摸了摸刚才被云初末刮过的地方,低着声音嗫嚅道:“我才不是小没良心的!”

    她来到窗户边上,稍稍打开了一条小缝,望着外面的大雪,心情与早上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多少。云初末说,没有什么姝妤,那就是没有,他说忘了那件事,她便努力去忘记,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从前的事又有多重要呢?

    云初末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云皎闻声转过身:“云初末,等雪停了,我们出去堆雪人好不好?”

    云初末想了一会儿,望着她答道:“等回明月居吧。”

    云皎顷刻笑了,迈步朝他走去:“好啊,到时候我们堆一个银时月,堆一个霍斩言,哦,还有绯悠闲和泠涯,你说他们还能不能看到?”

    云初末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挑了挑眉:“我看起来很闲吗,堆他们作甚?”

    云皎顿步在他的面前,想了片刻,道:“云初末,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其实你说得对,我先前是没有勇气接受你是长离剑灵,不过从现在起不会了……”

    人类的心,有时和他们的性命一样脆弱易折,虽然云皎跟随云初末多年,也见过不少的妖魔鬼怪,但终究只是个人而已,在发现身边之人竟然是剑灵之后,心中不由自主地会逃避害怕。但有时,人类的心,也可能如同他们的精神一样坚强。正如她现在,正在努力接受作为云初末的长离剑灵。反正不管是云初末,还是长离剑灵,都是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吗?

    云初末望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语气里带着欢喜和沉静,低沉生涩地开口:“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泠涯回朝,正是腊月二十八的那天晚上,夜色黑得像是一抹化不开的浓墨,城中的百姓家纷纷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像是天际的繁星闪烁。他带领裴照的大军驻扎在距离帝京不到三里的高坡上。

    而此时的千雪衣,跟随舞姬们一起等候在休邑王府的角落里,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泠涯,她的心里就止不住地轻颤,既欢喜,又很紧张。泠涯见到她会不会很开心呢?那是自然的,要知道她跋涉千里好不容易才来到帝京,只为赶来与他相见。

    虽然他说过要她在酒坊里等着,可是他离开了,她又如何坐得住?答应给他的美酒已经酿好,明年初春时,等他们再次回到酒坊,就能在杏树下喝酒谈心,现在单是想想就觉得心中欢喜。她竟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时光易老,相思疲劳,便是要她再等上一天也觉得煎熬。

    休邑王的府中,庭院里摆着上百桌酒案,与休邑王交好的大臣们纷纷前来赴宴。当然也有誓死跟随泠涯皇子的大臣,宁愿顶着得罪休邑王的危险,也很有风骨地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是以这上百桌酒案,其中有一半是空着的。

    由于酒宴的时辰还未到,休邑王自然要拖到最后才肯出场,不过王府内的侍女小厮们纷纷列队,把美酒佳肴都端了上来。银壶温酒,珍味满案,单是从这点就能看出休邑王平日的生活有多奢侈,再看看那些油光满面的大臣,千雪衣不屑地心想,暂且让他们得意一时,要不了多久,泠涯就能拨乱反正,稳定朝纲,到时候再看看这群乱臣贼子有什么样的下场。

    在角落里站了许久,她觉得有些无聊,随意往门口一看,顿时愣住了心神。泠涯穿着一身白衣走了过来,头上以银冠绾发,发带顺着未绾的墨发倾落下来,看上去温文儒雅,气质风华,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墨衣护卫,举手投足皆训练有素,面无表情地守卫着自家主人。

    千雪衣不由得心中疑惑,泠涯来王府中赴宴,为什么没有带着秦默风?

    要知道这宴会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却是一场鸿门宴,单看守卫王府的将士就一下子多了好几倍,恐怕休邑王除了设宴之外,还另有打算。秦默风那个人虽然呆了点,好歹也算是北朝的高手,带着他在身边总归会安全许多,泠涯可真是太大意了!

    她正埋怨着,就见泠涯朝她走了过来,她连忙走出了几步,高声喊着:“皇子殿下……”

    现在是在王府,众人面前,她当然要给足泠涯面子,不能直呼他的名字,只是不知泠涯看到是她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欢喜?还是会没好气地埋怨她胡闹?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来了,虽然先前被王府的护卫挡在了门外,但好歹她千雪衣聪明机智,想到混入晚宴来找他,纵使他生气,说她胡闹,也没有办法把她怎么样。就在她沾沾自喜地观察泠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惊讶和欣喜的神色时,泠涯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被身边前来报信的奴才给牵过神去。

    千雪衣有些黯然,转念一想,可能是这里的光线太暗,泠涯并没有看清楚是她,所以她又往亮处站了站,见泠涯将要迈步朝远处的酒案走去,她连忙抓住机会又喊了一声:“皇子殿下……”

    泠涯这次终于看向了她,可是出乎千雪衣意料的是,他的脸上由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粗粗地在她脸上扫过一眼之后,又漫不经心地在奴才的带领下,走向了事先预备好的酒案处。

    千雪衣有些愣神,正茫然无措之时,一声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休邑王到——”

    只见一个体形宽胖、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在宠姬和侍卫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庭院中间,他倾身坐在王位上,众人纷纷起身,除了泠涯之外,全都跪下来道:“参见王爷。”

    许是平日里傲慢惯了,休邑王居然无视泠涯,抬手让众人平身,紧接着虚虚实实说了一通。大致的意思是,先王去得早,留下两个皇子孤苦无依,他们叔侄之所以能稳坐江山,全赖诸位大臣忠心拥护,今日设宴宴请大臣,一来是感谢他们辛苦为国,二来是希望他们能再接再厉,共同为北朝效力。

    他的话说完之后,泠涯这才站了起来,举杯道:“皇叔说得甚是有理,我北朝之所以能繁荣昌盛,不仅靠诸位大臣各尽其职,其中还有皇叔的一半功劳,今日本王在此,借皇叔的一杯水酒,向诸位大臣和皇叔敬谢了。”

    休邑王装作老眼昏花,故意揉了揉眼睛,随口问道:“下面站着的,究竟是泠涯还是伯涯?”

    身着白衣的少年身子仅顿了一下,笑了笑道:“王弟身子不适,已经闭门在府中修养数日,皇叔难道忘了吗?”

    原来自从泠涯出事之后,朝中让休邑王登基为帝的声音渐起,泠涯的弟弟伯涯为了稳定人心,一人分饰两角,跟休邑王玩起了这双龙戏珠的游戏。今日休邑王设宴宴请群臣,作为储君的泠涯若是不出现,实在有违常理,是以伯涯穿上泠涯的服饰,装作自己的哥哥来到了休邑王府。

    休邑王怎会不知这其中端倪,只是伯涯太过狡猾,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逼他露出破绽来。怪只怪自己的皇兄死了还留下两个孽子跟他作对,两兄弟居然长得一模一样,若是刻意伪装,就是身边最亲近之人也无法分辨出谁长谁幼。

    他心下冷笑了一阵,故作亲和道:“小皇侄身体不适,本王也该去看一看他才是,等过几日清闲了,大皇侄便随本王走一趟吧。”

    伯涯顺从地笑了笑,不紧不慢道:“王弟若是知道皇叔这样惦念于他,自会心中感激,连病也该好去大半了。”他的脸上由始至终都挂着亲和的微笑,俨然一个尊敬长辈的侄子,心中却不由得冷笑。这老狐狸以为在路上截杀储君,就能从此以后无法无天了吗?须知上苍有眼,让他的王兄活了下来,并且随着裴照的大军驻扎在城外三里的地方,只待一声令下,他们兄弟齐心,今日便能诛杀逆贼,为他们,为他们的母后,为那些曾经惨死在休邑王手下的忠臣良将报仇雪恨。

    这么多年了,当日逼宫的一幕幕,到现在还会在他眼前闪过:他们的母后,那个温柔华贵的女人,为了保住他与王兄的性命,不得不自缢于朝阳宫中,还有那些为北朝江山呕心沥血的臣子,是他们用鲜血和性命,铺就了他与王兄的复仇之路。

    就在今日,所有的恩怨终能得到解决,那些属于王兄的,他会踏血前行为他取来。

    休邑王望着伯涯微笑,一派慈祥厚道的模样,他摆了摆手示意伯涯坐下,缓缓道:“你们父王去得早,身为皇叔,本王关心你们也是应该的。”温厚和蔼的面容下,掩藏着一颗狼子野心,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泠涯与伯涯这两兄弟的感情一向要好,何以听到泠涯遇刺失踪的消息,伯涯这边对他竟毫无反应。

    刺杀泠涯的事,的确是他一手安排的,若是计划顺利,泠涯死在那些杀手手中,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可若是事情有变,泠涯侥幸逃脱了刺杀,也不可能在他精心培养的死士手下得到保全,更不可能毫无损伤地回来,而他只消抓住这个机会,让伯涯方寸大乱,从而铲除这个眼中钉,到那时即使泠涯回来了,没有证据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时,舞姬们纷纷上台跳起了舞,千雪衣和另一队舞姬依旧等在角落处,她望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不由得心下凄然。这么多年,他便是这样过来的吗?一边跟休邑王苦心周旋,一边在暗中培养着自己的势力。从前只知道他是个呆子,性子倔得像笨牛似的,却没想到她的情郎原来还有这么忍辱负重、深藏不露的一面。

    她站在角落处,默默地望着泠涯,只见泠涯站起身道:“皇叔,今日王弟不能赴宴,本王便代王弟敬皇叔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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