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佳的情人后来怎么样了?”
“一个医生给他开了个证明,说他有精神疾病。”
“他有吗?”
“有了这证明他们才不会抓他。如果你能证明自己发疯了,他们就不会来抓你。他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他喜欢干女人,喜欢写诗,但是对那愚蠢的政治不感兴趣。这证明了他没有疯。但是警察过来看到了这证明就把他带到了精神病院。他现在还在那里待着。奥尔佳觉得他现在一定会因为自己干的好事而把她干掉。但事实上,他在那里过得自得其乐呢。在精神病院,他不需要每天在铁路局当工人。他可以天天在平和安静的状态下写写东西。他在那里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写诗,而不用摆弄火车票了。”
“你们怎么会这样生活呢?”
“人类的适应能力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
奥尔佳现在已经回来了,径直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沃迪卡先生去哪里了?”我问她。
“他和那男孩在卫生间里呢。”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奥尔佳?”波洛托卡问。
“我什么都没做。我把下面给他看的时候,那男孩尖叫了。我脱下裤子,他开始尖叫,‘这太可怕了。’但是沃迪卡先生却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上,透过他那厚重的眼镜定定地看着我。也许他是想写点什么新的东西。他透过眼镜定定地看着我,然后转头和那男孩说:‘噢,我不知道,我的朋友——这显然不对我们的胃口,但从美学角度来看,看上去并不可怕。’”
十点半了。我在十一点要跟豪斯和霍夫曼在一家酒吧见面。每个人都相信我来布拉格是因为同情他们那些受禁的作家,而事实上我来这里是为了和正坐在我大腿上充满渴望的女人做一笔交易。
“你得起来了,奥尔佳。我要走了。”
“我和你一起去。”
“你必须有耐心,”波洛托卡对我说。“我们国家是个小国。我们可没有上百万十五岁的少女。但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她总会出现的,而且绝对值得你等。那是我们都爱吃的捷克小点心。你急什么?你怕什么?你瞧——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你在布拉格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人在乎的。在纽约你可没有这种自由。”
“他不想要十五岁的少女,”奥尔佳说。“她们现在都是老妓女了,那些小女孩。他想要的是四十岁的女人。”
我伸直腿让奥尔佳从我腿上滑下去,然后起身欲离开。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奥尔佳问。“你千里迢迢来到捷克斯洛伐克,却对我这样。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你会见到我的。”
“你在撒谎。你一定会回去找那些美国女孩,和她们谈论印第安人,然后和她们做爱。下一次你要早点告诉我,这样我可以学习一下印第安部落的知识,然后我们再做爱。”
“明天和我一起吃午饭吧,奥尔佳。我会到这里来接你的。”
“但是今晚怎么办?为什么你现在不操我?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我真搞不懂这些美国作家。”
如果我的美国读者们能看见我,他们一定也会说搞不懂我的。我竟然不是见谁就操,或者其实我谁都没操,而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我是一个正正经经、举止庄重、为人可靠的旁观者,安安稳稳、温文尔雅、镇定自若、礼貌周到,是那种恬静而受人尊敬的人,不会随便把裤子脱下来,而这些全是有威胁性的作家。所有的款待、奉承和宠爱都属于我,而这些一无所有的布拉格人,身处如此难以忍受的环境,面对彻底的束缚以及日复一日地遭受羞辱,过着这样压抑的生活,却还能展现出那样充满机智时尚和喜剧性的举止。他们尽管被禁止发声,却仿佛全身都在呐喊诉说。我只能凝神倾听——也怀揣计划,一个出国在外的美国绅士,满心希望——也许是一种背时的幻想——他正在扮演的是一个很有意义、高尚而光荣的角色。
波洛托卡为奥尔佳提供了一个安慰的理由,解释了我为什么不肯再让她坐在我的膝盖上。“他是个中产阶级。别去烦他。”
“可这里是没有阶级的社会,”她说。“这里是社会主义。要是我想要的时候却没人愿意操我,那社会主义有什么好的?那么多国际名人来到布拉格欣赏我们受到的压迫,但一个都不愿跟我做爱。为什么?萨特来这里,不肯操我。西蒙娜·德·波伏娃和他一道来的,也不肯操我。海因里希·伯尔[16]、卡洛斯·富恩特斯[17]、格雷厄姆·格林[18]——一个都不操我。现在你来了,一切依然如故。你以为签署一份请愿书就能拯救捷克斯洛伐克,但是,要想拯救捷克斯洛伐克,就只有和奥尔佳上床。”
“奥尔佳喝醉了,”波洛托卡说。
“她还在哭,”我指了出来。
“不要担心她,”波洛托卡说。“奥尔佳就是这样的。”
“好了,”奥尔佳说,“他们会向我盘问你的情况。他们会盘问我六个小时,而我甚至无法告诉他们我们上床了。”
“会发生这种事?”我问波洛托卡。
“他们的审问用不着大惊小怪,”他说。“都是走走程序而已。不管谁被捷克警察盘问,一定会被问遍他能回答的所有问题。他们对什么都感兴趣。现在他们感兴趣的是你,但这并不意味着跟你接触会危害到任何人,或是警察会指控那些跟你接触的人。他们不需要用那个来指控人。如果他们想指控你,就会指控你,什么都不需要。如果他们盘问我为什么你会来捷克斯洛伐克,我会告诉他们的。”
“是吗?你准备怎么说?”
“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来这里找十五岁的姑娘的。我会说,‘看看他的书,你就会知道他为什么来。’奥尔佳一定没事的。再过几个星期,克里尼克就会回来,奥尔佳就没事了。你今晚不用跟她上床。有别人会的,不要担心。”
“我不会没事的,”奥尔佳哭着说。“跟我结婚吧,带我离开这里。祖克曼,如果你娶了我,他们一定会让我走。这是法律——就连他们也要遵守。你不用跟我上床。你可以去和美国姑娘乱搞。你也不用爱我,甚至不用给我钱。”
“她还会给你擦地板,”波洛托卡说,“还会帮你熨烫你美丽的衬衫。你会的吧,奥尔佳?”
“我会!我会!我会一整天都给你熨烫衬衫。”
“这是第一个礼拜的事情,”波洛托卡说。“然后第二个礼拜开始,你就等着变成奥尔佳先生吧。”
“你这话太假了,”她说,“我绝对不会去打扰他的。”
“这一切会以伏特加开始,”波洛托卡说。“然后开始冒险。”
“在美国我不会这样,”奥尔佳抽泣着说。
“噢,”波洛托卡问,“你在纽约市不会怀念布拉格吗?”
“不会!”
“奥尔佳,在美国你会开枪自杀的。”
“在这里我才会开枪自杀!”
“你打算用什么来开枪?”波洛托卡问。
“用坦克!就今晚!我今晚就去偷一辆俄军坦克,然后用那个来开枪自杀!”
波洛托卡在布拉格郊外的公寓街上租了一间潮湿的房子,位于楼梯井的顶部,无遮无挡的。我在那天的早些时候拜访了他的住处。当他发现我满怀同情地打量四周,对他的生活水准表示难过时,他为了让我放心,对我说这是他躲避他老婆的藏身地,早在他的剧院被解散并被禁止上演那种“颓废的”讽刺剧之前他就住在这里了。对于一个像他这样有特殊偏好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个最佳居所。“这里让年轻姑娘感到兴奋,”波洛托卡告诉我,“她们喜欢在这种肮脏的地方被操。”他对我的人字呢斜纹西装很感兴趣,问我能不能让他穿一下,体验一把做个富裕的美国作家有何感觉。他是一个驼背的男人,体型魁梧,步伐拖沓,长了一张宽阔如蒙古人的脸,脸上坑坑洼洼,有如刀片一般的眼睛,就像头骨里开出的缝隙,幽绿狭长,好像在大声宣告“你可没法把任何假货往这颗脑袋里塞”。他好像在某个地方有个老婆,甚至还有孩子;最近他老婆因为想要保护丈夫的几千本书不被闯入的警察没收而折断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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