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拾得突然想,一室一厅,他们怎么住?两个男人,不能睡一张床上吧?难道一个睡客厅吗?他们会不会改变房屋结构?看来他这个房东有必要去视察一下。晚上灯亮起的时候,拾得上楼敲门,打开门迎面就看到客厅被一大块复合板隔着一堵墙,墙上打开一扇门。拾得走过去敲一敲、推一推那个简易门。
你们不能动房屋结构的。他严肃地说。
没动没动,本身的墙体一点都没损伤,我只是做了个隔挡,很简易的,薄木板而已,就这么卡进去的。小张打开自己的门,叫拾得进去参观。从前14平方的客厅,留下通向厨房的一个走道,被隔成一个跟西边卧室差不多一样大的房间,这里立即变成两室单元房。拾得想,这倒是个办法,今后这房出租方向又拓宽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也可同时租住,租金分摊,怪不得他们没有再还价。再看墙体真的没有破坏,两个年轻人晚上也都规规矩矩在家,挺让人放心的。当时据二人说,他俩是本市大学的同学,家在外地。去年毕业碰上金融危机,碰来碰去今年好容易找到工作。拾得在心里对文化人有种亲近感,没来由先喜欢几分,也就原谅了他们把自己家隔成那样。
楼下那忆江南又安了玻璃门,还是那几个女孩子每天坐在里面。遇到真正来理发的,总是告诉人家,师傅这会儿没在。问什么时候在。答,哎呀不知道,你下午再来看看吧。你如果信她的话下午再去,还是同样的回答。谁让你死心眼。附近理发店好几个,比如拐个弯,绕到小区后面,只三分钟,就可找到有好名声的齐丽娜。
据说那天搬家车拉着南方女人就没走远,在东边不到一站地拐进另一个家属院。第二天下午,灰灰穿着一件新衬衫出门,他给媳妇说出去看个同学,小区出门闲转的人却见他进了那个家属院。永宁村人都是厚道人,当初有人嘴快透露灰灰的行踪,害得他们闹成鸡飞狗跳墙,不利于建设文明社区,何苦来着。这次村民吸取教训,再不给灰灰媳妇通报了,只在村民之间饭后消食相传这个秘密。看起来他家天下太平了,小区里也安定和谐了,这不挺好吗。南方女人再不来发廊露面,每天有女孩子去她家里汇报工作。灰灰媳妇浑然不知,或者她装着不知,反正那女人已经被她赶跑。自己有了台阶下,只落个肚子疼,自己不说没人知道。
两个大好青年,一个小张一个小王,小张住客厅改装的房间,小王住卧室。两人早上出门很正点,就像是表针一样准时指向小区大门口,回来却没点。有时按下班点回来,有时到深夜。
拾得又是许久不来永宁村,永宁村民打牌打得百无聊赖时嘟囔几句拾得。看样子是拾得遇到了麻烦,或者碰到了好事。常常是这两种情况让他不能回老家来。
拾得在跑着找工作,一次次碰壁。怎么我们总认为前面是这样一个问题,可你到了以后却发现是那样一个问题,或者人生本是个大问题,无所不在地罩住你,总也解决不了。他之前总认为,整了容,变得五官端正,找工作就迎刃而解。却不想这世上人大多都五官端正,用人单位挑着用都用不完。
没有工作,一家人每月就吃五百块房租和那三万块钱的微薄利息,无论如何是不够的。大儿子眼看升高中了,拾得想都不用想儿子会上什么好高中,什么全市六大名校,也别说他考不上,就是考上了,几万块的择校费从哪里出?他想好了,儿子如果考上普通高中就上,考不上就趁早回家,找点活干。人的命天注定,硬挣扎没有用,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也就行了。
长着青春痘、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口讲话的中学生,基本上每星期都要从学校带回来交钱的消息,辅导费啊、卷子费啊、摸底费啊……拾得简直都怕孩子叫爸了。他一叫爸准没好事。当然不能太亏孩子,当爸的没本事不能让孩子跟着受委屈。拾得不得已的时候,去找他爸妈要钱。儿子问他要钱,他也问爸要钱,应该顺理成章。这个时候他不从小区前门走,前门那里聚集熟人太多。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到自己,不想跟他们打招呼。他骑着车子过了那条小路,继续向西走,快到东门的时候,从三座连体大楼的阴影下拐弯,向北缓缓穿过。这里从前是他们村子的最南头,住着一个打拾得记事起就很老的老汉。他不是本地人,好像没儿没女,一个人生活。听说是国民党特务,早被打倒了,踏上了好多只脚,一个人在村子里默默生活。他老得不能再老,在一个夜晚睡下后,再没有起来。现在拾得辨认老人的屋子,是根据那棵大桐树。这桐树跟老人一样,在拾得小的时候,它就很大。现在拾得四十多了,它更大。一树桐花开得浓烈、悲愤,像一个要抹脖子的女人,亮闪闪的刀架在面庞下方,只需轻轻一动,就可鲜血飞溅。孤独的老桐树,在四面高楼的挤压下,除了中午短暂的一会儿,就再也见不到太阳了。像迟暮的女人,拼了全部的力量,怒放烈焰般的花朵,浅浅低吟,苦啊……所有走过的人都听不到。人们匆匆赶路,穿过大楼高贵的阴影,走到外面喧闹的大街上,争分夺秒追赶时代的脚步去了。只有拾得听到了。老桐树长叹一声,散尽全部芬芳说,苦啊。拾得推着车子,像中了迷魂阵,就停在了罔极寺门口。他扎下车子,脱了布鞋,垫屁股底下,望着那棵浩大而衰老的桐树。她老得成精了,又处在发情期,缠绵地绽放、倾吐,将空气燃烧成她的气息,拉住拾得走不脱。
砍柴开着突突响的摩的从罔极寺门前过,匆忙问他一句,哥你在这干啥。待拾得反应过来想张嘴时,早突突着跑远了。只看到车后的广告纸忽闪忽闪:治大骨病。这两年,摩的生意越发好了。这城市好几年没有增加出租车,打车是难事。你要是下午四五点有急事而出门很快打上车,跟买彩票中头奖差不了多少。拾得从不坐出租车,可他常听人说,车难打啊打车难。摩的的局限是不能跑远,不能跨街区,不能到大街上去。那么砍柴们就穿小街走小巷,拾遗补缺,就这每天也挺忙的。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厕所都没时间上。
快中午了,拾得推起自行车,从后门溜进东关小区,来到父母家里,坐沙发上,眼睛直呆呆不说话。他一这样,他爸妈就知是咋回事。
儿女问父母借钱,那只是个说辞,只是个形式,也就是刘备借荆州的意思。其实,像拾得这种情况,要钱是不需要理由的。谁都知道,每月不足千元现在对一个四口之家是啥概念。饭后,拾得妈从里屋拿一千块钱给他。拾得接了钱,脸上有了活泛色,觉得自己更爱爸妈几分,又谝一会儿,下楼走了。这回他走小区正门了,跟牌桌上下的人打招呼时,心里也不再那么自卑。同样一个人,口袋里有没有一千块钱,感觉就不一样了。出小区门,见砍柴懒懒地坐在摩的前等顾客,兄弟俩隔着马路说几句闲话。拾得心里惴惴,砍柴不会想到我回来问爸妈要钱吧?拾得狗东西干啥呢?奂奂下班回来了。红光满面的奂奂一脸工人阶级的充实和豪迈,老远就喊他,嗓门大得根本不像一个早上五点钟起床劳作到现在的人。拾得不想理他。拾得一直对文盲奂奂却能被招工而耿耿于怀。奂奂认为世界角角落落都是阳光和美好,他就想不通人能吃饱饱的喝好好的穿展展的还有啥事值得你发愁。拾得不理他他也不恼,跟门口老太太闲谝几句,伸手指头逗一逗谁家娃的小脸蛋,这才走回家。家里媳妇早已经掐着点给他把手擀面做好了。永宁村村民虽然早就统一农转非,成了市民,可他们还是保持着从前村里的风习。那些住进来的外来户,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住进阳光小区,像种子一样混撒在他们中间。可他们的生活跟永宁村人无关,值得攀比算计的,还是本村人。内心充满阳光的奂奂可能永远也搞不明白,拾得为啥对他不冷不热,只当他就是这死样子,懒人闷,每天无所事事只是游荡。
拾得又听到有人大声叫他。向前看去,并没有相识的,却只见一辆电瓶车旁,穿制服的人向他招手。天哪,拾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何满!他快步小跑上去,真的是何满!穿了崭新的月白色衬衫,戴肩章的。拾得从来没有发现,何满还是个这么标致的男人,精心修剪出的头式,满脸充溢着幸福的红润,简直像是电影里的英雄人物了。
何满,你这是咋了?找这么好一个差事。一辆半敞篷的治安巡逻车,由一个年轻人驾驶,看样子这会儿二人巡逻到此,停下休息,或曰检查市容。拾得羡慕地捏起何满衣袖,扯一扯,好似看那料子的好坏。何满脸上带着出人头地的满足,接受好朋友的参观。同时他脸上表情也告诉拾得,他很急切地愿意就此人生重大转折接受好朋友任何询问,并且用两人的友谊和他的人格保证他所回答都是真话。
来来,谝会儿谝会儿。他拉拾得到路边,不像平常那样随便圪蹴下来,而是一只脚——穿了新皮鞋的——踏在道沿上,上身弯下来,胳膊支在大腿上,与轻车熟路圪蹴下轻松优美姿势的拾得尽量拉近距离。
咋弄的吗?弄来这好的美事?拾得好像只会说这句话,只会表达两个关键词,咋来的,美事。
掏钱了嘛。何满伏下身来,先是回头目测一下和那位年轻同事的距离,确认他听不到二人谈话,头又扭回来,与拾得的头更接近,快抵到一起了。这个数。他伸出三个指头。
三万?我的天,找个这工作三万?拾得嘴张得多大。
没硬邦邦关系,有钱弄不来。何满转着手里的钥匙环,一串钥匙在他右手食指上飞快旋转。拾得真怕他不小心把那串铁家伙转飞出去。这串钥匙很明显内容丰富,绝不是无业人员能够拥有的。你没办公室、没车、没抽屉,哪会来这些钥匙呢?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得是能打开好几个锁的人才能有的。
齐丽娜一个表弟在工商所工作,内部招聘合同工,给办三金,管这一片市容市场。小商小贩,收费罚款,弄得好的,一年挣十来万。何满踌躇满志,好似那十来万已经在向他招手。
可你得黑着心去罚款,你能做得来?我可知你,心软得跟啥一样。拾得立即记起当年,何满背起眼睛受伤的他,往家里跑,连惊吓带心疼,何满的喘气里带着哭腔。拾得眼睛流血,何满眼里流泪。为了那永远难忘的一幕,拾得从不嫉妒何满,现在更是一心为他高兴。
唉,齐丽娜和我老婆都这样说,我下决心咧,从此后,想混得好就不能心太软。拾得你看呢,我穿上这身衣服就不能像从前一样咧,有啥大不了的,就是心一横,我能做到,一点不对劲的,罚款!再不听,三轮车开回来扣下再说。要不,咱光可怜人家呢,谁可怜咱?我一个月在学校传达室,挣五六百。这些黑了心的,一年弄几万几十万。我给你说拾得,现在心软就不行。手里那串钥匙不再转了,若有所思地停下来。何满叹口气,说是这样说,我不可能做得太过,你说那些农民,不就是进城卖个东西嘛,把人家往死里罚,有啥意思,咱心不黑,少挣点就行了。齐丽娜给我规定了,收费归收费,该几块收几块,坚决不能罚款。
你一口一个齐丽娜,她倒是你啥人?这几年,总有人说何满和齐丽娜的风言风语,说齐丽娜给何满理发时,精细异常,一根头发不对都要立即修整。趁何满高兴,拾得也就借机问。
何满笑笑,更幸福了。她说我要是乱罚款,就再不理我了。
你个狗东西,跟灰灰学,你媳妇不气死。
我跟灰灰不一样,我跟齐丽娜是真感情,这么几年了,她理发挣了些钱,早就能换个好门面。可人家就在这儿,她不走我也不想叫她走。不瞒你说,三万块钱齐丽娜给掏的,你说我媳妇还有啥话说。
两人在路边掏心掏肺谝了好一会儿,临走何满伸出手要跟拾得握手,好,就这,今后有啥事你来,我电话没变。何满适应公家人的调调看来很快,伸出来的手也很规范。拾得伸手打掉他的手,笑笑,去去去,跟真的一样,好好干,别坏良心就行,有合适机会也给咱瞅视一个,只要给办三金,我豁出去三万块钱咧。何满坐上电瓶车,跟那个穿同样制服的小伙子一起,轻快平稳地滑走了。
拾得总觉得住他房子的人跟他有着什么关系,他要是能在进出的人里看到他的房客,就觉得这一天是充实的。可那小张小王天天早出晚归,见一面不太容易。拾得只是偶尔晚上看到小张房间的灯亮起。有时候厨房灯也亮着,大晚上的换气扇还在转。断定是他们两个中谁在做饭。大小伙子还挺会过,自己在家做饭吃。有一个星期天,却见小张和一个女孩子提着菜从外面回来。两个人走一起挺般配的,都是矮矮的瘦瘦的,面目不清表情不详的样子。也或者戴眼镜也或者没戴,脸上既没有爱情的甜蜜,也没有青春的朝气,仿佛从成年那一天就苍老了,混在人群里立马找不出来。女孩子穿着窘困,衣服在身上并不合适,不求物美只求价廉。看得出高考曾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他们也为此付出太高太多的代价。
东关商场原址上那三幢大楼盖好了,共33层,高高的顶上搭了和东门一样的屋顶,咋看咋怪,像是吃了怪药无限长高的古建筑。
新一轮商业活动开始了。每天大喇叭、音乐混合响起,踩脏的红地毯、飘落的广告纸、找不到停车位的汽车、急切穿梭却反复滞留的人群,把楼前空地占得满满当当。永宁村人像过年一样,一天能跑来几趟,被蛊惑买了个新东西,回去一想不划算,去退,去换。退不了换不了引得吵嘴骂仗,气鼓鼓回来,聚在小区楼下相互倾诉。永宁村好像也在进行商业活动周。
拾得也去看,也去挤,可他啥也不买。他只是看,只是等,只是观望。除了真真正正的派送、分发,他伸手接住,其他任何方式的有奖销售、回馈,都打动不了拾得那颗淡泊名利的心。
他手里拿着白得来的东西,绕过连体高楼,回到永宁村的地盘。秋天了,那棵老桐树开始掉黄色大叶子,飘飘摇摇落了一地。好大一片领地,快要延伸到罔极寺门口。他两年来再也没有进去过的罔极寺。小小寺院安静地坐卧在那儿,根本不像是与楼前喧闹相距咫尺。拾得有点恍惚,收回眼神一看,除了寺院,到处墙上都画了大大的“拆”字。有了“拆”还不够,还要给“拆”画个大圆圈,像老师课堂上的板书,想加强哪个字,下面画个小圆圈。可那圆圈在字下,是小心的叮咛,透着亲切与关照。现在这圆圈气派极大,把“拆”字牢牢围在里面,有跑马圈地的意思。真奇怪了,谁统一了这个符号,好像所有墙上的“拆”字都这样要画一个大圆圈。何满家那秀气的小楼上,大大的圆圈占了半堵墙,显得触目惊心。
何满家和拆迁办谈条件没有谈拢,何满老婆一口气没有上来,高血压发作,送到医院抢救,人是救过来了,落下偏瘫,躺着回家来了。
周围房子全拆完了,只有何满家的小楼在路边,背后一片废墟,小楼屹立前沿。天气不好的时候,那小楼就有了风雨飘摇的意思。压面条的是个良民,早在“拆”字刚画上的时候,就收拾一堆家什走了。何满的女儿去年出嫁,现在楼上楼下四间房,剩何满夫妻和房客齐丽娜。理发店已经开不成了,因为门前盖起了一堵墙,把小楼围在里面。何满拿铁锨扒开一点小口子,能从里面跳出来。他去上班了,留下病妻和齐丽娜在小楼里。顾客们再热爱齐丽娜,也不可能跳墙头去理发。
拾得突然接到电话,叫去派出所接受询问。他问人家啥事,民警只说你尽快来。好在拾得刚好在八仙庵门口闲逛。去了派出所,见小王坐在那里,脸煞白。拾得坐下来,听那民警询问,才得知小张吃安眠药自杀。他立即拉住小王问,为啥。小王目光呆滞,千言万语口难开的样子。
民警无非也就是问一些,你是房主吗、你有房产证吗、他们啥时租住的、租金多少这样的话,拾得如实回答。他很想斗胆问一下民警,这跟小张的自杀有关吗?可终究没敢张口。拾得胆小,从不惹事,进了派出所又没来由地害怕,只老实回答问题,哪里还敢问。
出了派出所,拾得连忙问,啥时发生的事?两人一起往家走,小王说,昨天晚上睡前,我俩还说了几句话。早上临出门,没见他起床,想着他是不是临时休息,也没管,上班去了。到单位打开电脑,信箱里见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我赶忙跑回来,他已经在床上冰凉了。噢,他给你写了个纸条,在厨房放着呢,说对不起你,死在你房子里,给你添了麻烦。
年轻轻的为啥要这样呢?是因为女朋友吹了?
跟女朋友没关系,比那严重得多。我俩大学四年,我最清楚情况,他家里是西部山区的,为他上学借了好多钱。那钱都得他工作后来还,父母又有病,还有个弟弟妹妹也在上学,也要考大学。他在一个保险公司上班,你知道,这种工作其实跟没有工作一样,你必须每天不停地跑不停地去发展业务,停下喘息一下,收入马上就得下来。他要每月给家里寄钱,供弟弟妹妹读书,供父母吃药。这些还不是最折磨人的,你知道跑保险总得找经济能力好的人去拉业务。小张说越结识有钱人,他越觉得绝望。想想他山区里的父母,想想他身上的几万欠债,看看有钱人挥金如土,最近他总说一个词,恍惚……他说他算过,以他的实际情况,就是不吃不喝,也供不起家里的花销,更别说还债,更别说在城里买房、结婚、发展,他看不到一点人生的希望……噢,宁师,我得给你说,你这房我不能再租了,当初我俩合租就是为了图便宜,现在我一个人,承受不了房租,你能不能帮帮忙,把我们下个月的房钱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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