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学科的文学史-“白话”如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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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章太炎的讲授国学是否如报纸所说,乃暂时厌倦了现实政治;也不管梁启超的南下讲学,是否预示另一个著述高潮的到来;至于周作人大病痊愈,刻意经营“自己的园地”,是否包含对五四立场的反省;胡适执笔撰写《我们的政治主张》,是否意味着注重思想文化建设这一追求的转向,也都暂时不在考虑之列。我们关心的是,四大名人1922年的讲演,到底在什么地方形成“对话”。

    章的谈国学,梁的说作文,胡的表彰国语文学,以及周的推荐小诗,似乎互不搭界。可仔细琢磨,在如何看待新诗或白话文学上,四人的目光终于发生了交叉。年初,东南大学吴宓、梅光迪、胡先骕等人创办《学衡》,公开向北京的新文化人叫阵,于是有了鲁迅的《估学衡》、周作人的《“评尝试集”匡谬》,以及胡适的打油诗《学衡》:老梅说:

    “《学衡》出来了,老胡怕不怕?”

    老胡没有看见什么《学衡》,

    只看见了一本《学骂》!《胡适的日记》260页。胡适之所以用这样漫不经心的方式,对付学衡派咄咄逼人的挑战,那是因为他认定,“文学革命已过了讨论的时期,反对党已破产了。从此以后,完全是新文学的创造时期”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胡适古典文学研究论集》166页。。类似的话,周作人也说过,在《读〈草堂〉》中,周作人称:“中国的新文学,我相信现在已经过了辩论时代,正是创造时代了”;“我们的责任,便是依了这条新的道路,努力的做下去,使各种的新兴文艺由幼稚而近于成熟,由淡薄而变为深厚。”周作人:《读〈草堂〉》,1923年1月13日《晨报副刊》。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制度上的急转弯,没能彻底消弭民间的抗议声浪。国语统一会的诸君,挟新文化运动的余威,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于1920年1月,以教育部名义训令全国各地国民小学将一二年级国文改为语体文,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白话文运动于是得以迅速推进参见黎锦熙《国语运动》65—88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年。。用胡适的话来说,“这一道命令将中国教育的革新至少提早了二十年”胡适:《〈国语讲习所同学录〉序》,《新教育》3卷1期,1921年2月。。中小学体制的改革,新教科书的编纂,国语教师的培训等,所有这些,都牵涉到关于“中国文学”以及“文学史”的想象,难怪章太炎、梁启超等“现代大儒”需要发言。

    章太炎在上海举行的系列讲演,既以“国学”为题,本不必牵涉近在眼前的白话文运动。可太炎先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惹来一堆麻烦。4月15日,太炎先生作第三讲,谈论“治国学之法”的第五点“辨文学应用”时,顺带扫了一下其时已渐成气候的“新诗”:然今之新诗,连韵亦不用,未免太简,以既为诗,当然贵美丽,既主朴素,何不竟为散文。日本和尚有娶妻者,或告之曰:既娶矣,何必犹号曰和尚,直名凡俗可耳。今之好为无韵新诗,亦可即此语以告之。《章太炎讲学第三日纪》,1922年4月16日《申报》。如此借题发挥,嬉笑怒骂,确是太炎先生口吻。单就讲演效果而言,此段落无疑属于可圈可点的“文眼”。这段话,不只《申报》记者记录下来,曹聚仁、张冥飞也都没有漏过参见章太炎主讲、曹聚仁笔述《国学概论》25页(香港:学林书店,1971年)和张冥飞笔述《章太炎国学讲演集》72页(上海:新文化书社,1935年)。,虽然因文体各异,所记略有出入。章太炎的讥讽,并没引起胡适的反驳;除了敬仰太炎先生的学问与人品,更因“次日即有邵力子与曹聚仁两君的驳论”胡适:《读仲密君〈思想界的倾向〉》,1922年4月27日《晨报副刊》。,故不必多虑。据曹聚仁事后追忆,那场论争,太炎先生明显处于下风:我们是一群人,他是一个人;我们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他只有几句嘲笑的话头;我们有正在试验的种种作品,他自己又并不是诗家。他只批评我们一阵子,我们从各方面去驳斥他,使他无话可说。曹聚仁:《关于章太炎先生的回忆》,陈平原等编《追忆章太炎》306页。对于新诗“无话可说”的太炎先生,日后还会就白话、文言发表意见如在《白话与文言之关系》(见章太炎主讲、曹聚仁记述《国学概论》附录)一文中,章太炎称:“以此知白话意义不全,有时仍不得不用文言也”;“白话中藏古语甚多,如小学不通,白话如何能好?”此语引起白话文提倡者的不满,并招来新文化人的若干批评。鲁迅也对乃师之“把他所专长的小学,用得范围太广大了”表示不以为然(参见《名人和名言》,《太白》2卷9期,1935年7月)。,但主要着眼点是作为整体的“国学”,而不再纠缠“有韵为诗,无韵为文”了。

    与章太炎的学有本原,固守自家立场不一样,梁启超喜欢趋新,时刻准备着追赶学界新潮流。但在白话诗问题上,与胡适有点“意气之争”。1920年10月18日,梁启超致信胡适,希望胡评阅《清代学术概论》,并称自己准备撰文讨论《中国哲学史大纲》,另外,还有“超对于白话诗问题,稍有意见,顷正作一文,二三日内可成,亦欲与公上下其议论”梁启超致胡适信,见丁文江、赵丰田编《梁启超年谱长编》922页。。《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收有一大约写于1920年底或1921年初的《胡适致陈独秀》,其中也涉及此事:梁任公有一篇大驳白话诗的文章,尚未发表,曾把稿子给我看,我逐条驳了,送还他,告诉他,“这些问题我们这三年都讨论过了。我很不愿意他来旧事重提,势必又引起我们许多无谓的笔墨官司”,他才不发表了。《胡适致陈独秀》,《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119—120页,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以梁启超之“为人最和蔼可爱,全无城府,一团孩子气”,见胡适暴得大名,竟“有时稍露一点点争胜之意”参见1929年1月20日胡适参加梁启超大殓归来所写的日记,《胡适的日记》(手稿本)第八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1990年。,如此性情,不大可能因后辈的反驳而隐匿自己的意见。查《张元济日记》,1920年10月21日张氏往访梁启超时,梁“言有论本朝诗学一稿,亦即可交稿”《张元济日记》下册77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年。。据夏晓虹考证,梁氏信函与张氏日记所述,应同指一文,即梁启超为选编金和与黄遵宪二家诗所写之序。书未编成,序也未完稿,可这则收入《饮冰室合集》的《晚清两大家诗钞题辞》参见夏晓虹《诗骚传统与文学改良》293页,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对于理解这场隐匿在历史深处的争论,还是很有帮助的。

    梁启超的基本观点是,“因为诗是一种技术,而且是一种美的技术”,故“格律是可以不讲的,修辞和音节却要十分注意”。自称“并不反对白话诗”的任公先生,在批评守旧的“老先生”不该蔑视文学史上早已“粲然可观”的白话诗的同时,顺带扫了一下完全排斥文言的“偏激之论”:至于有一派新进青年,主张白话为唯一的新文学,极端排斥文言,这种偏激之论,也和那些老先生不相上下。就实质方面论,若真有好意境好资料,用白话也做得出好诗,用文言也做得出好诗。如其不然,文言诚属可厌,白话还加倍可厌。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论调,当然是胡适等新派人士所不愿接纳的。说梁启超因胡适的反驳而不愿发表此文,目前尚无确凿证据;但梁氏此文迟迟未能定稿,起码是知道其立说关系重大,需要从容斟酌。白话缺乏锤炼,表达复杂的情感与思绪有困难,这是五四时期反对废除文言者常持的见解,梁启超不过是将其限制在新诗写作:“我觉得极端的‘纯白话诗’,事实上算是不可能;若必勉强提倡,恐怕把将来的文学,反趋到笼统浅薄的方向,殊非佳兆。”以上的说法还偏于防守,接下来任公先生开始主动出击了:我也曾读过胡适之的《尝试集》,大端很是不错。但我觉得他依着词家旧调谱下来的小令,格外好些。为什么呢?因为五代两宋的大词家,大半都懂音乐,他们所创的调,都是拿乐器按拍出来。我们依着他填,只要意境字句都新,自然韵味双美。我们自创新音,何尝不能?可惜我们不懂音乐,只成个“有志未逮”。而纯白话体有最容易犯的一件毛病,就是枝词太多,动辄伤气。试看文言的诗词,“之乎者也”,几乎绝对的不用。为什么呢?就因为他伤气,有碍音节。如今做白话诗的人,满纸“的么了哩”,试问从那里得好音节来?……字句既不修饰,加上许多滥调的语助辞,真成了诗的“新八股腔”了。《晚清两大家诗钞题辞》,《饮冰室合集·文集》第十五册卷四十三75页,上海:中华书局,1936年。批评“满纸‘的么了哩’”的新诗,直接指向已经名满天下的“尝试”,如此刻薄的评价,自然不可能为胡适所接受。至于表彰《尝试集》中“依着词家旧调谱下来的小令,格外好些”,估计也不会让胡适高兴。因为,未能完全摆脱词调的影响,这正是他在《尝试集》的三则序言中所再三检讨的参见拙文《经典是怎样形成的——周氏兄弟等为胡适删诗考》,《鲁迅研究月刊》2001年4、5期。。

    在东南大学暑期学校讲演“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时,梁启超将话题从白话诗转为白话文,而且将南北两大学的论争拉扯进来:我主张高小以下讲白话文,中学以上讲文言文,有时参讲白话文。做的时候文言白话随意。以为“辞达而已”,文之好坏,和白话文言无关。现在南北二大学,为文言白话生意见;我以为文章但看内容,只要能达,不拘文言白话,万不可有主奴之见。梁任公讲演,卫士生等笔记:《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53页,上海:中华书局,1925年。如此“严守中立”,“不拘文言白话”,估计南北二大学的先生们都不领情。但此时此地作如此表态,梁启超主要针对的并非明显处守势的东南大学诸君,而是风头正健的新文化人。在讲到“论辩之文”该如何撰写时,梁启超有一段妙语,很能说明其时梁君的论辩策略:同是一句话,对甲说和对乙说不同,对大学生和对中小学生说不同。同一篇演说稿,在东大与北京所生的效力不同。同是一句话,春秋人说出没有价值,现在欧洲人说出大有价值。做文时先须看自己所做的文,要给何人看。同上书,42—43页。为了拉近与听众的距离,讲演时必须加上“本地风光”,这是所有讲演者都懂的小窍门,就好像这次“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的系列讲演,梁启超分别在四处提到东南大学农科及附属小学、东南大学大礼堂、东南大学、南师附中等同上书,10、34、42、51页。,但在文白之争的脉络中谈论东南大学,可就不是一般的顺水文章。

    当笔记者提出将此讲稿公开刊行时,梁启超在回信中单挑国文教学中的“文白之争”,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中学作文,文言白话都可;至于教授国文,我主张仍教文言文。因为文言文有几千年的历史,有许多很好的文字,教的人很容易选得。白话文还没有试验的十分完好,《水浒》、《红楼》固然是好的;但要整部的看,拆下来便不成片段。卫士生、束世澂:《〈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序言一》,梁任公讲演,卫士生等笔记:《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这段话必须与任公先生发表在《改造》4卷9号上的《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对照阅读,方能明白其真实的意旨。《改造》上的文章并未刊完(只刊1—9节,全文共12节,后收入《饮冰室合集·专集》第十五册),乃梁启超1922年7月间在南开大学暑期学校讲演的底稿(文章第二节有“例如作一篇南开暑期学校记”云云)。此文第一节有一关键性的注释,值得抄录:有人主张拿几部有名的小说当教材。我认为不妥。因为教授国文的目的,虽不必讲什么“因文见道”,也应该令学生连带著得一点别的智识,和别的科学互相补助。像那纯文学的作品,《水浒》《红楼》之类,除了打算当文学家的人,没有研究之必要。此其一。要领略他文章妙处,非全部通读不可。如此庞大的卷帙,实不适学堂教科之用。此其二。体裁单纯,不彀教授举例。此其三。梁启超:《作文教学法》,《饮冰室合集·专集》第十五册卷七十2页,上海:中华书局,1936年。这里所说的“有人”,明显指的是胡适。因此前两年,胡适撰《中学国文的教授》,其中提及“国语文的教材与教授法”,第一要点便是“看小说”:看二十部以上,五十部以下的白话小说。例如《水浒》、《红楼梦》、《西游记》、《儒林外史》、《镜花缘》、《七侠五义》、《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恨海》、《九命奇冤》、《文明小史》、《官场现形记》、《老残游记》、《侠隐记》、《续侠隐记》等等。此外有好的短篇白话小说,也可以选读。胡适:《中学国文教学法》,《胡适文存》卷一308页,上海:亚东图书馆,1921年。单看这段话以及梁启超的反驳,会觉得胡适太过分了,将一己推崇“白话文学”的主张,贯彻到千百万中学生的阅读中。让学生们整天抱着《水浒》、《红楼》,就能学好国文?其实,问题没那么严重。胡适“假定的中学国文课程”同上书,306—307页。,五分之三学古文,五分之二学国语、文法、演说、作文等。只不过其以章回小说作为中学国文教材的主张更具冲击力,故引起广泛的关注。

    就在梁启超在东南大学讲演前后不久,胡适就此问题重新阐释。据《胡适的日记》,7月6日上午“在寓作《再论中学国文的教授》”,下午四时在山东省议会讲演;8月17日“整理在济南的演说辞,重做了二千字”。这篇刊于1922年8月27日《晨报副刊》的《再论中学的国文教学》,日后收入《胡适文存二集》。在这则由讲演改写的文章中,胡适对前说做了若干修正,最关键的是以下两点。首先,贬低古文教学:“三四年前普通见解总是愁白话文没有材料可教。现在我们才知道白话文还有一些材料可用,到是古文竟没有相当的教材可用。”不是古人没留下好东西,而是“古书现在还不曾经过一番相当的整理”,故学生无法自修。一方面为自家提倡的“整理国故”作铺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强调白话文大有可教。其次,关于国语文教材,前三部分按兵不动,增加了第四部分“古白话文学选本”:依时代编纂,约自唐代的诗,词,语录起,至晚清为止。这种选本可使学生知道——白话文非少数人提倡来的,乃是千余年演化的结果。我们溯追上去,自现在以至于古代,各个时代都有各个时代很好的白话文,都可供我们的选择。有许多作品,如宋人的白话小词,元人的白话小令,明清人的白话小说,都是绝好的文学读物。胡适:《再论中学的国文教学》,《胡适文存二集》卷四249—250页。这里所描述的“古白话文学选本”,不正是适之先生在南开大学暑期学校所讲的《国语文学史》吗?日后改写成《白话文学史》时,胡适在《自序》中称:“这部书不但是文学史,还可算是一部中国文学名著选本。”参见胡适《白话文学史·自序》,《白话文学史》。将“选本”与“史著”结合起来,使得大学教授的专深研究与中小学教员的课堂教学相勾连,此乃胡适等新文化人获得成功的重要保证。

    也是在这则《再论中学的国文教学》中,有一段十分有趣的插曲。为了说明“吾道不孤”,胡适引证了黎锦熙的意见:这次本社年会国语国文教学分组里,黎锦熙先生提了一个议案,他说:“中学作文仍应以国语文为主……愿意学习文言文者,虽可听其自由,但只可当作随意科……”,可以做个参考。胡适:《再论中学的国文教学》,《胡适文存二集》卷四247页。可读胡适1922年7月5日日记,发现在中华教育改进社第一次年会期间,为黎锦熙的议案,胡适与之“辩论甚烈,几乎伤了感情”。黎锦熙所提“议案主文”为:现制高小国文科讲读作文均应以国语文为主;中等各校讲读应以文言文为主,作文仍应以国语文为主;新学制国文课程依次类推。黎氏的这一主张,与梁启超的设想十分接近。但这一带有“折中色彩”的主张,受到胡适的坚决抵制;适之先生要求将其修改为:“当小学未能完全实行七年国语教育之时,中等各校国文科讲读作文亦应以国语文为主。”《胡适的日记》394页。这里的差别在于,黎、梁等更多考虑中学教育的特点,以传播知识培养人才为目标;而胡适则担心好不容易取得胜利的白话文,在其立足未稳之时,会被传统的中小学教育所架空。

    相对于胡适斤斤计较“文白优劣”,周作人更关注“文艺上的宽容”。单看“文艺以自己表现为主体,以感染他人为作用,是个人的而亦为人类的”,或者“文艺的生命是自由而非平等,是分离而非合并”,“正确的方法是听凭各种派别思想自由流行,去吸收同性质的人,尽量的发展”参见周作人《文艺上的宽容》(1922年2月5日《晨报副刊》)、《文艺的统一》(1922年7月11日《晨报副刊》)以及《文学的讨论》(1922年2月8日《晨报副刊》)。,你以为他是在发空论,接下来这段话,方才透出其不离新文学家立场,但又充满弹性的理论特色:文艺上的激变不是破坏(文艺的)法律,乃是增加条文;譬如无韵诗的提倡,似乎是破坏了“诗必须有韵”的法令,其实他只是改变了旧时狭隘的范围,将他放大,以为“诗可以无韵”罢了。周作人:《文艺上的宽容》,1922年2月5日《晨报副刊》。如此平和但坚定的变革主张,乃周作人的天性及学养所决定的。而这背后,蕴涵着对于“思想垄断”的警惕——不管这一垄断来自新阵线,还是旧营垒。从这个角度,才能理解周作人为何津津乐道其“自己的园地”。

    注重“创造”而不是“破坏”,强调自家面目,使得1922年的周作人,虽然也写《“评尝试集”匡谬》、《国粹与欧化》、《思想界的倾向》、《复古的反动》等一系列“战斗的文章”,但着重点已经转移到如何更有效地完成新文学理想的自我建构。因此,当你读到他一面批判道德上的以及文学上的“复古”,一面又说“古文学的研究,于现代文艺的形式上也有重大的利益”;建设现代国语,须在普通语上加以改造,“采纳古语”,“采纳方言”,“采纳新名词”时参见周作人《古文学》(1922年3月5日《晨报副刊》)和《国语改造的意见》(《东方杂志》19卷7号,1922年9月)。,不会觉得互相抵牾。作为文体家的周作人,其希望年轻一代“成为真的古今中外派”周作人在1922年4月2日《晨报副刊》上以仲密笔名发表的杂文,题目就叫《古今中外派》。,以及强调“采纳古语”的重要性,在1930年代有进一步的发挥。

    胡适坚持中学必须以国语教学为主,周作人强调现代汉语应该“采纳古语”,固然属于新文化人的自我调整;章太炎质疑无韵的白话诗,以及梁启超批评以《水浒》、《红楼》为中学教材,也都没有否定白话文发展的大方向。曾在晚清提倡俗语文或以白话述学的梁启超和章太炎,乃五四新文化人眼中的“老新党”;在白话文的教育及审美功能的认识上,与新一代知识人的立场确有差异,但并非真正的论敌。也正是这种“参差不齐”,让我们了解文化转型期思想及文学界的复杂性——即便真的如胡适所言,“反对党已破产了”,但反对的声音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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