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锦润

    我们之间，就如同水彩笔的颜色。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褪去原本的色彩。一同褪去的，还有那些曾在年华中的鲜明存在。

    我宁愿，在无限漫长的未来，将你只存在于回忆。

    一

    十月末的那天下午，我牵着“旺财”出门遛弯儿，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我看见马路对面的树荫下站着你跟另一个女孩子。你穿着一件粉色毛衣，刚拉过不久的直发软软地搭在肩上，微风吹过，轻轻飘扬。你的样子安静而可爱，过往的人都在看你。

    我看见你拉着那女孩的手低头说着什么，你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你们俩看上去很亲昵的样子。风将你的头发吹散到了额前，你微微地蹙了一下眉，然后将头发别到了耳后。此时，那女孩好像是在你耳边呢喃了一句什么，于是我看见你开心地笑起来。然后你抬头望了一眼周围，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我的手心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我将头别到一边，紧紧地捏着系着“旺财”的绳索。我们之间相隔4米，不远不近的距离。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抱着“你会一眼认出我”的想法。而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看到我，抑或说，你没有认出我的身影，连同以前你最喜欢的“旺财”，你也没有认出。那么，我的拼命闪躲又算什么呢？深秋的风吹过来，突然就觉得冷，冷到心脏像脏兮兮的抹布皱巴巴地缩成一团。

    我牵着“旺财”猥琐地向前走，努力避开过往行人怪异的眼神。其实我大可不必这样偷偷摸摸，可偏偏没有勇气走向你，甚至，连喊你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大概当时的我就已经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之间并非4米的距离。我害怕，当我这样喊住你时，你尴尬地对我笑，我们之间连那些年积累的微弱联系也会被彻底地踩碎。

    当我再次转身望向你的时候，你跟那女孩已经朝着我的反方向走了。我看着你偶尔抬头冲那女孩微笑，你们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再也不能望见。我那颗悬着的一直不安的心脏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而后一股潮汐涌来，将汇聚起来的暖意冲散得彻底不见。冰冰的、凉凉的、空空的，那大概是我们破碎到永远无法修复的感情。

    而此时的“旺财”却格外地闹腾得欢。记得以前，你来我家时，总喜欢逗这只狗，还吵着让我送给你，你逗它时，它就会特别地欢腾。那时，在外面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你总能一眼认出它来，你说你喜欢它尾巴上那一撮雪白的毛，而如今……你说，这对于我们是不是一种讽刺？

    后来我也想过，如果那时我向你走去，你又会对着我说些什么呢？是尴尬的笑，还是你也同样拉着我的手，或者干脆是沉默？

    对已经过去的事妄加揣测，依旧感到疲软无力。

    二

    我们曾经也在那个树荫下站过好多次。每次都是你站在树荫下对着我家的阳台大声喊我的名字，然后我跑到阳台上，将半个身子都伏在栏杆上冲你挥手，大声笑着回应你“我马上下来”。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你面前时，你会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然后将我跑乱的刘海儿别到耳后再冲我笑。我们曾是那样要好的朋友，虽然性格迥异，却意外地玩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做的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非就是上课开小差的时候互相传一些纸条；下课一起去小卖部买冰镇饮料；挽着手一起去上厕所；晚上在QQ 上胡乱聊一番，睡前道一句“晚安”；一起努力积攒着钱去买喜欢的CD 和杂志；周末到对方的家里窝在沙发上一起聊班上的人，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又或者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挽着胳膊吃着瓜子无所事事地行走在马路上，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仿佛那一刻我们之间的空气都格外地紧密和美好。与初中有关的记忆里，每一处都有你的影子，我们总是在做同样的事，说同样的话，有时候，闭上眼，我都不清楚那些细节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们的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分裂开时，变得像你又像我。

    而现在，我们见面需要理由，连问候都需要勇气。

    每每想到这些，我都难受到忍不住要哭一次。

    我这个人其实很闷，性格内向，脑子还转得比别人慢半拍，从来都不擅长主动跟别人建立关系，属于那种待在一个房间里即使潮湿到快要长出青苔来，也不愿意跟人走太近的人。而你则是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明亮和灼热的光芒，将我整个人也烤得暖暖的，我觉得能跟你这样明媚的人待在一起很幸福，好像每天都是晴天。你曾说我像是你的小妹妹，你说跟我待在一起总有一种想要保护我的感觉。你说我的心太软太容易感动而且又胆小，如果你不好好地保护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会因为寂寞而走丢。跟你分开后，我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妹妹，茫然而无目的地寻找着前行的方向，就像一个初涉幼儿园的孩童，丢了她熟悉的玩具和曾经的玩伴，茫然无措地站在陌生的环境里呼唤爱。

    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你来，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候，一个人做着我们曾做过的事的时候，一个人拿着手机不知道要拨谁的号码的时候。只要稍微用力，眼泪就猝不及防地掉下来，止也止不住，也因此牵扯出关于我们之间所有的美好记忆。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你流过多少眼泪，你的坚强就会铸成眼泪的高度。”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三

    女孩子之间用“分手”这样的词语总显得有些别扭和奇怪，听起来有些膈应人。而事实上，我们也并未有过大的矛盾和争吵，只是因为高中去了不同的地方，距离一个小时的车程，见面从一周一次到一月一次，再到后来的“有时间再见”吧。

    有时间再见——好像大家都很忙的样子。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一种名为“常春藤”的植物，四季常青，极耐寒，对环境有很强的适应能力，是一种颇为流行的室内盆栽花木，很受大众喜欢。可是它却害怕阳光，常常在阳光下就会枯死，专家分析是阳光太强烈的外因和自身适应寒冷气候的内因共同造成的。

    曾经十分强大的存在却由于某些原因在这个世界上死去、消失，努力过、适应过、挣扎过、抵抗过，最后却无计可施。那些鲜明的存在被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吞噬、摧毁。

    很久以后的再次见面，是在一个黄昏的树荫下。那时，我和你的学校一起放月假，你的生日正好在第二天，我跟你约好要拿生日礼物给你。当时，你和你的男朋友在一块儿，你的语气变得客套而陌生，眉眼里不再真诚，眼眸中也只剩下礼貌，气氛实在是太怪异，让我感到浑身难受。于是五分钟不到我便匆匆告辞。

    第二天，我还是给你发去了短信，祝你生日快乐。直到晚上你也没有回复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那天太忙而忘记了。后来我才得知原来那一天你请了很多朋友到饭店里吃饭，而你所请的那些你认为是朋友的人中却没有我。

    后来回想起来，我有些后悔。我想如果那时我不给你生日礼物，我们就不会见面，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得那样尴尬和微妙，我也不会体会到我们的感情因为疏远而产生的客套和寒暄。有些事并非是非要面对的，如果错过，那么记忆就会一直尘封。

    我多么想与你有关的记忆全是美好和温馨。

    四

    恬，你还记得吗？

    初三的时候，我们曾签过一纸“娃娃亲”的协议。那张协议上还有班上的两位同学做见证人，并且签下了他们的姓名呢。记得当时你跟我说，以后你结婚了我要做你的伴娘，还要做你小孩的干妈，你还吵着让我给小孩子取了名字。那时，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闪烁着动人的光，仿佛世界在那一刻都亮了起来。如今，那张协议我还完好地保存在抽屉里，都是些多么美好的记忆啊！可是如今，那些记忆里的人和那些荏苒的时光，都去了哪里？

    如果说我们的故事像一棵大树只需要修剪而不是砍掉，那么我一定心甘情愿地减掉枝叶而留下主干。因为在那段青涩年华里，你就是时光的中心，我们就是那棵大树的主干。无论怎样，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就像是吃草莓冰激凌，从头到尾都是甜的。记得有段时间，我们都为中考即将到来而备感压抑，整天埋头在习题里。有一天下午，阳光明媚，我突然就产生了逃课的想法，阳光仿佛回应了我，在那一瞬间更加闪耀了。然后我望向你，你笑着朝我眨眼。于是我们就从学校的后门溜了出去，两个女孩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你笑着跟我说：“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时一样。”还在学校后面的假山上刻下了“不离不弃”四个大字。恬，这些如今我都还记得，你是否也记得呢？

    去年，我独自到假山去了一趟，我们刻下的那四个大字已经随着太阳的照射和雨水的冲刷一点点地风化了，如今已经看不清了呢。也许这就注定着，有些事一开始就会有结局，就如同，我们是那样轻易地就弄丢了彼此。

    我们仅有过的一次争吵，仅仅持续了三天。在那三天里，我们故意不说一句话，在教室里故意避开对方的眼神，即使撞到了也将头别到一边去。尽管只有三天时间，可是漫长得却如同三年。也许是我们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也许我们的关系就跟风筝和线一样，无论风筝走得有多远，只要手中的线轻轻一拉，风筝还是会回来。

    后来的一天下午，你来我家找我，我看着你红红的双眼，也抹泪。于是我们又黏在了一起，我们的关系甚至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我们去学校外面的照相馆拍大头贴，打印了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我。然后挑出最满意的一张将其放大，再小心翼翼地装进相框里，反复地调整相框，生怕裱歪一点儿了。

    我总是想起你，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想要分享的时候，想要说话的时候。

    我总是想起你那干净明媚的笑容，想起你那悦耳的声音，想起我们一起买过的冰镇饮料，想起半夜讲得发烫的电话，想起你的红色围巾。我们曾牵过的手，铸成了那一段时光里的中心点，我的世界被定格在那里，绕来绕去也未曾远离，而你，已经去往了下一段人生。你的身边有了不同的人，她们渐渐地代替了我的位置，而那些我来不及参与的故事，基本上是我未可知的了。

    我掉在了你的后面，没办法再和你牵手同行，只好努力追赶你。可是我好笨，你的脚步走得好快，我即使拼尽全力也还是赶不上，所以离你越来越遥远。

    王菲在歌中唱：“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那么，既然什么都留不住，是不是什么都该无所谓呢？

    五

    到目前为止的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回信给你。那天在学校，我无意间收到了一封你寄给我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大致是一些片儿汤话。后来我也写了一封，本想通过邮局寄给你的，哪知你来找我借东西，于是我就将写好的信亲手交给了你。记得送你离开的那天，天气特别冷，身上的羽绒服也抵御不了的那种寒冷。一路上，我们只是沉默，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凝固。大概送你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小雨，于是你让我别送了，快回家去。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听到你长舒了一口气，我想这也许是你对结束了这尴尬场面的一种释然吧。可是我却感到了心里的寒冷，我们的故事已经从最初的真诚到如今的负担。我也是在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即使有你在，天空也还是会下雨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两个人即使坐在靠得最近的座位上，吃着相同的食物，分享着喜悦与忧伤的心情，有一天却还是会离席。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相遇，再从这里回到很远的地方，但也只能这样了吧。我们之间的情感就如同季节的变换，慢慢地热，再慢慢地冷。我们的故事就如同颜色渐变，在时间和空间里，一点点地变为透明，最后变为我们都陌生的颜色。可是到底还是会因为一点点的触碰，哪怕是一个眼神，找回某些遗失掉的色彩或者记忆。只是，它们又有什么更多的意义吗？

    在憧憬山顶的时候，可以咬牙坚持一直到目的地。日出虽美，却只有一瞬，但是好歹我们经历过。在最幸福的时候，也会流下泪水，就这样跌跌撞撞，再一次次分道扬镳。而分离，即成为另一种永恒。

    无论如何，我们曾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我们曾一起骑过的单车，一起唱过的歌，一起做过的事、写下的话，一起躺过的草地、放过的风筝，我都会全部记得。也许今后我们的人生将不会再有交汇的可能，那些年华中失去的色彩再也找不回最初的鲜亮。而那一段与你有关的青春和天空的遥远的回忆，可能会在我某个酣畅的梦境里再次偶遇。但是，它还是我青春的不朽记忆，也是生命给予的美丽恩赐。

    我想，于你也一样。

    恬，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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