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平时李芳的原因,几乎没人敢搭理张琳。而顾念安,好像就是张琳在这牢狱生命中抓住的一根稻草。哪怕并不能实际上帮她,哪怕只是能听听她说话,这对张琳而言都是求之不得。当然,这是顾念安认为张琳总是找她说话的原因。可即便如此,顾念安也并不热心。顾若莹这件事上,给她的教训实在太重。有些人有些事,如果无法判断风险,她宁可让自己冷心冷性。而且,张琳跟她的屡次说话,估计已经惹得李芳不爽,从每次李芳看她的眼神利顾念安能够感觉的出来。“你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张琳询问。顾念安皱眉看过去,张琳匆忙解释,“你要不愿说就不说,我就是随便问问,就是觉得,你这样的人能进到监狱里来很奇怪!”“我这样的人?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很好,你父亲对你应该也很严格,按照年龄来说估计也就是大学毕业不久吧。”对于顾念安突然的回应,张琳有些高兴,有些话脱口而出。顾念安眯起眼来,她淡淡的,“我妈对我要求很严,我没爸爸。”“哎?”张琳疑问的抬起脸来,“你不是没有妈妈?”顾念安眸光沉沉的盯向张琳,“你怎么知道?”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张琳眼睛里一片慌张,她结巴的,“我,我猜的!”“猜的真准。”顾念安冷笑,“这几天你跟我说话,一天一个样的聊,变着法的打听我的事情。问我是不是在国外留过学,问我对永安市的西城区熟不熟……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你,你别误会,”张琳紧张的摆摆手,“我就是想确认下,你是不是顾振业的女儿?”“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顾念安逼问,张琳顿了顿,似乎很是犹豫。沉默间,有人过来喊张琳,“芳姐让你过去趟。”“什么事啊?”“不知道,总之你快点过去,别找难受啊。”张琳应了声,这就赶紧过去了。“你把话说清楚。”顾念安想问,那边人已经走了。张琳显然是认识爸爸的,而且她明显是有话要说……顾念安眯眼看过去,那边李芳在跟张琳说话,倒是都挺规矩的。在这种地方,跑也跑不到哪里去,抽机会再问她。可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张琳受伤送医了。这其中发生的具体事情顾念安不清楚,但是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着,她也知道了个大概。张琳难得顶撞了李芳,让她很不高兴了,下手就重了。赵亭摇摇头,“被欺负惯了的人,除非你一次让对手害怕,不然小大小闹得反抗只会让自己更惨。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李芳被狱警提审,但是因为张琳坚持声称是自己不小心受伤的,跟其他人无关,李芳也没受更过分的处分。张琳进了医院,据说保外就医了。顾念安想问的话都锁在了喉咙里。就这样,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顾念安争取到了一年的减刑。算起来,还有一年二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出狱。赵亭看着她,“恐怕,你出去的要比我出去的早。”“这八个月的时间,我也在逐步适应这里。你说的对,适者生存。”顾念安坐在石头台子上,她微微笑着看向赵亭,“可就是再适应,我也不喜欢这里,出去了,才能做想做的事情。”赵亭仰起脸,“听说,张琳伤好了要回来了。”顾念安淡淡嗯了声。看她没什么表情,赵亭问,“她当时受伤,我看你还向她们同监舍的人打听她,怎么现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她认识我父亲。”顾念安顿了下,才又开口,“我很着急想听她说她认识我父亲什么,可实际上,整个永安市认识我父亲的人不在少数。”赵亭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顾念安笑了下,“我想多了。”她没再解释,赵亭也没再问。顾念安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从她认为父亲的死不是单纯的车祸那天开始,这之后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就会本能的去想,有没有线索?真的是条件反射了。顾念安的监舍还要再安排一个人进来。下午大家收拾床铺的时候就进来人了。竟然是李芳。顾念安看看李芳几乎顶自己两个大的身躯,很是头疼。明眼人都明白,这是因为张琳和李芳的事,特意给调开了。顾念安想要相安无事,可有些人就是找茬。李芳背叛了二十多年,虽然经过两次减刑已经减了二年多,可就算这样,她都已经四十来岁的人来,出去了也是老太太一个了。恐怕知道自己要把牢底坐穿,更加的肆无忌惮。顾念安是尽量避开她,说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在努力减刑,不想多生枝节。可是似乎是看准了顾念安不想惹事的心思,李芳就格外的找事。在房间里,没有狱警盯着,李芳又开始耍横。顾念安杯子里接了水喝水,她一转身就看到李芳站在她身后,顾念安往旁边一点想过过去,李芳也往她这边侧,总之是刚好堵住她的去路。几次之后,顾念安停下来,她皱眉,“你干什么?”“不干什么,看你不顺眼!”李芳说着,呸的一声,直接往念安杯子里吐了一口痰。一股邪火砰的就烧起来,顾念安低头看看自己的杯子,她手一扬,水直接泼向李芳。李芳被泼了满脸,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俱是怒气,她冲着顾念安就扑过来,顾念安往旁边一躲的瞬间,直接伸脚绊过去,咚的一声。整个人摔到地上,顾念安欺身而上,她直接压在李芳身上,手指扣住她脖子,“我警告你,别跟我横,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女人语气冰冷,眸子里射出来的狠意就像是匕首一样。李芳还想挣扎,可是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疼的重哼了声,抬头看过去,就见顾念安身后赵亭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见她不肯点头,顾念安咬牙,手指曲起用力压向李芳的喉咙,“听见了吗?”呼吸被限制住,李芳脸色涨的通红,这时外面有人在敲门了。是狱警过来了。顾念安脸色变得更白,若是被发现,这以后想要减刑就难了。李芳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就是不点头。手指已经在隐隐颤抖,顾念安知道自己再横不下心去,她并不想动手,可她也不想像张琳那样被人欺负。能欺负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那这以后的每一日都必将煎熬无比。念安就是要一次,让李芳记住她,知道她不是软柿子。哪怕这种行为,会让她再经受一次精神上的煎熬和折磨。可是,就算这样,她也不敢,害怕从内心深处汹涌而上。而且,她也不能因此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减刑的机会给浪费掉,扣着她喉咙口的手指有些微松动,却突然听到李芳闷哼一声,她匆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顾念安匆忙收手,赵亭将躺在地上得李芳拽了起来。狱警开门问,“怎么回事?”“没事,闹着玩儿呢。”李芳揉了揉脖子回了句。“李芳,我警告你别再惹事啊!”李芳素行不良,狱警也是头疼,警告了几句,看她陪着笑脸,也就没再说什么走了。等人走了,赵亭看向顾念安,“你没事吧?”顾念安机械的扭过头来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手指在隐隐颤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顾念安深深喘息,她靠着一边的墙面站着,将身体里的颤抖用尽全力扼制住。赵亭抓住她手臂,才察觉到她的胳膊冰凉,还在微微颤抖,赵亭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抓了自己的水杯递给顾念安。水流顺着嗓子下去,念安才觉得好了很多。李芳看向她,“行,我认了,这里你说了算。”“我说了不算,你们自己说了算。”顾念安深呼出口气,“我没想招惹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们是认你了。”李芳说。顾念安不想跟她再白费口舌,爬床上睡了。可她的态度依然没能改变李芳,她跟前跟后的,让顾念安烦不胜烦。“顾老大。”顾念安脸黑了大半截,“说了不让你这么喊我。”李芳嘿嘿笑了声,“你不是找张琳有话要问?我让人喊她去了!”“我什么时候说我找张琳?”“之前我总看你们俩一块嘀咕,我还以为……”正说着,有人已经把张琳带过来。因为在李芳这里吃尽了苦头,张琳见到她就像是老鼠见到猫,瑟瑟发抖。顾念安一看张琳这副瑟缩的模样心里就有气,可天生万物,各有不同,或许有些人天生就该受欺负。看她这副模样,顾念安也不想问了,“我没什么可问的,李芳你自己收敛点,别逮着人就欺负。”丢下话顾念安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去,就听张琳说了句,“你父亲,不是醉酒驾驶。”“你说什么?”顾念安猛的转过身来,她几步冲到张琳身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顾先生去世时候,我是从新闻上看的,报道说他醉酒车祸死亡。其实那天,酒桌上我也在。本来是我们宴请其他投资公司的人,当时酒都喝的差不多了,顾先生才去,董事长酒劲上来非要他一起喝酒,顾先生推说他晚上有重要事情要谈,因为没带司机,所以不能喝酒。其实桌上的其他人都喝的差不多了,酒劲上来不依不饶的,所以顾先生就让取了杯子来,我看他是让侍者给他换了白水。”“你确定?”顾念安双手压在张琳肩膀上,声音紧绷颤抖,“过去那么久,你怎么记得?”“因为——”张琳垂眸。她偷偷看一眼李芳,结巴的,“当时,你父亲出事的新闻出来时,我跟陈俊在一起……”“贱人!你还有脸说……”李芳突然怒瞪起来骂了句,伸手就要去打张琳,被顾念安拦住了。“你先让我听完。”她看向张琳,“陈俊是谁?”张琳嚅嗫着没说话,李芳狠狠唾了口,“陈俊是我丈夫,他们是一对奸夫淫妇!”顾念安看两人一眼,有些明白过来,她看向张琳,“你把话说清楚。”“我跟陈俊在一起,他经营企业出了问题,需要钱。其实陈俊就是骗我,想让我从公司财务上帮他挪资金。一开始挪出来很快就还上,后来就越挪越多,到最后就还不上了。不然,我也不会到今天这步……”张琳说着说着又掉起眼泪来。顾念安太阳穴的地方直跳,她眸光凝重盯向张琳,“我不想听你们的感情纠葛,说重点。”“好。”张琳吸吸鼻子,“那天看到新闻,我随口说了句他没喝酒啊,怎么是醉酒驾驶?!陈俊突然扭头看着我,反复追问我顾振业是不是真的没喝酒。我说是,我很确定。然后,他就兴高采烈的跳起来,说我们亏空的部分钱有着落了。具体怎么个着落,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后来给一个人打电话要钱,说是不给就把消息漏出去,那个人好像是很怕,就答应了,但是要给他一周时间筹措钱。陈俊答应了。我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是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东窗事发,我们的钱补不上那肯定都要坐牢的。所以,我就默认下来。可后来,还没到那人承诺给钱的时间,我们的事情就先被揭发出来了……”舌尖有些突兀的发麻,顾念安嘴巴开开合合,才勉强让自己说出声来,“陈俊给谁打的电话?”“我不知道。”“陈俊呢?”“死了。”回答的是李芳,她僵着脸,“我杀的。”太阳穴的地方,突突突的疼。哪怕自己早有怀疑,可听到这一段时依然无法接受。指尖用力蜷缩进掌心里,可这份刺痛也抵不过心底汹涌而来的疼痛,心脏像是被钢丝绳紧紧缠住一样,顾念安紧紧抿了唇看向张琳,“你没骗我?”“我绝对没骗你。”……与此同时,靳航将一份顾氏地产的股权结构和近些年的报表材料递给傅云霆,很是哀怨的,“你能不能交我点大事办办?搜集资料这种事,秘书室的妞儿哪个不能干?”“大事你也做不了。”傅云霆翻着文件,很不客气的回了句。靳航骂了句,“我靠,你这么说话可就太不地道了。度假村那边可不是我不能帮你彻底洗干净了,是你非要这么敞着口子。”“既然傅义江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那我就让他扣的彻底一点。”傅云霆轻哼,有句老话叫过犹不及。他来永安市总共就那么长的时间,这地方他过来之前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抻不进来,不然老爷子也不会派他过来。老头子心思也毒,知道他们俩不合,知道傅义江想要永安市的业绩,他反而让傅云霆过来,其实用的就是相互制衡。现在,傅义江将事儿全扣在傅云霆身上,这老爷子也是精明的人,发怒是肯定的了,只是到了现在,时间一久恐怕一些事情也得重新掂量掂量。“不过,你那股份说给就给了。”靳航捧着心脏的位置,“我他妈到现在都心疼,老子花了多少劲儿才跟你拼了那么丁点儿家产,还没等你兑现呢,告诉我,全没了。我说,你的情妹妹到底什么样儿啊,至于你这样吗?!”傅云霆没说话,由着他念叨,低头把文件翻完,直接问,“这什么情况?”“报表很规矩,看不出什么来。资产重组,想要从这里面找点猫腻不大好弄。”靳航眉角轻翻,“你想找证据,很难。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诉讼时效都过了。但是,如果你要想确认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人为,这个确实有办法。”“说说看。”傅云霆抬眼望过去。靳航压了张照片过去,“这个人。”傅云霆拿起来看了眼,一个中年男人。“做企业的,哪儿能只一本账。这个人叫孙庆海,曾经为顾振业做过内账。”“顾振业出事后,顾启东跟他接触过吗?”“没有。他不在顾氏地产任职。”“那你怎么知道他给顾振业做内账?”“我?”靳航手指噌噌自己的鼻梁,“我自有我的渠道。”狭长的眸子轻眯,傅云霆从照片上抬起眼来,“那就尽早跟他接触一下。”靳航点头领命。“等会儿。”傅云霆喊住他,“找个下游公司,帮我收购顾氏的股份。”“多少?”“不低于23%。”靳航眼睛一瞪,他从傅云霆手里抽了那个文件,翻到股权结构那里看了眼,“你,这是要控股啊!”“废话少说。”傅云霆一句话堵了他的嘴。办公室门被敲了几下。林锦雯进来,她将一个U盘放过来,“她在里面的情况。”傅云霆点头表示知道了。林锦雯就出去了,全程没给靳航一个眼神。“哎,我说她怎么就看我这么不顺眼?”靳航盯向林锦雯的背影,“我都怀疑她这是欲擒故纵,用这种方式引起我注意。”傅云霆抬眼看他,“有些女人不能招惹,你小心马失前蹄。”靳航舌尖抵在唇角,“那我偏要招惹呢?”傅云霆不置可否,他将U盘插上去,一个音频文件。……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她在里面经历了两个春节,终于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刑满释放。顾念安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赵亭帮她打包。顾念安扭头看她,“赵亭,出去前,我问你一句话,是谁把你安排在我身边?”赵亭看着她,半响才问,“什么?”“在这里,新人没受过真正欺负的恐怕就是我了。”顾念安轻笑,“我以为是自己幸运,可后来想想,哪儿那么多运气。好像我每次遇到事,你都刚刚好在身边。”赵亭看着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李芳那次。”顾念安抿唇,她伸手背起自己的行李包,问,“是桑岩吗?”赵亭没说话。顾念安挽唇,“不管是谁,都替我谢谢他。”……这一天,天气很好。天很蓝,云很白。身后的大门哐当一声关闭的时候,顾念安深深吐出口气。眼底却隐约有了一点湿意。她仰起头,用力将那一点点湿润给逼回去。前面,司悦影和徐萌站在车边,看到她后两人直接冲了过来。两个人直接把念安给抱住,三个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徐萌吸吸鼻子,问她,“安安,我们先回家?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不,先带我去洗个澡理个发。”“对,洗洗这身晦气。”司悦影擦了擦眼泪,她接过顾念安的行李。一辆黑色越野开过来,男人下车,隔着一段距离,他凝眸望过去。瘦了。身上浅色的外套显得宽大,短发齐耳,没有任何造型,可却依然遮挡不住她的明媚。顾念安微微眯起眼,她手掌压在眉峰处避开一点阳光望过去。一袭纯黑色正装,白色衬衣,将男人的面容衬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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