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怪谈之驮尸人日记1-青女坊,纸垂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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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猫又的故事结束没多久,流川怀里那只猫又突然跳出他的怀抱,往房外跑了出去。结果酒馆老板娘香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猫又在香叶脚边来回磨蹭,叫个不停。

    香叶抱起猫又步入我们的房间,还把门给拉起来关上。

    香叶扫了我们三个人一眼,面带笑颜地问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流川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想知道?你跳个舞和唱首歌呗。”

    香叶顿时摇了摇头,瞪住流川娇嗔道:“你啊!跟黑木一样,都不爱吃亏。”

    香叶放开怀里的猫又,开始翩翩起舞,嘴里唱着日本特有的民谣。

    流川说香叶年轻时当过歌伎,我和司徒天都看得出来她对流川很好,欣赏完老板娘香叶的舞和歌,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闲聊,天南地北胡吹乱侃,直到司徒天提出让香叶讲个故事来听听。

    香叶想了老半天,清清嗓子说:“好啊!我给你们讲青女坊吧。”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东西,便问道:“青女坊是什么东西?”

    香叶连忙摆手示意我别问太多,安静听她讲关于青女坊的故事。

    时间回到800年前,天皇派朝廷里精通相术者到乡中挑选宫女,挑选标准是:年龄13岁以上,20岁以下,姿色端丽,合法相。被选中者要进入后宫当宫女。

    几个月后,太监乘坐马车来到月亮镇的野泽宅邸,其声势浩大,车马二三,队伍前后都有侍卫跟随。

    野泽家的所有人都飞奔前来跪拜,太监言简意赅地通知:令爱野泽希末已被选为宫女。

    这句指令让野泽希末容颜失色,上齿咬紧下唇,想反抗却不敢吭声。待宫里的人都离开了,她才和父亲哭诉:“爹,怎么办啊?怎么会是我呢?我可是即将要结婚的人啊!”

    野泽老爷的父亲在朝廷当官,后因朝廷改造,他父亲利用官权将所负责那带的四块地皮以低位的价格购入。父母离世后,老爷将一块靠近山间的地皮用来种地,另三块贴近市井的卖给了商人。

    他们只有希末这一个女儿,妻子生她时差点难产死去。听产婆说当时女儿的一只脚先伸了出来,把产婆吓得想尽办法将脚推进去,再让女儿的头先出来。他们庆幸上苍眷顾,保得母女平安,因此对女儿宠爱有加。

    女儿从小未做过任何苦活,一见她在打扫屋子就会有佣人抢过她手中的棉布,露出为难的表情。洗衣做饭也不许她插手。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老爷都会帮她带来,见此情形的妻子总打趣说,你们上辈子是情人吧?

    这回从小娇贵的女儿被选入宫,野泽显得很苦恼,原以为不从商也不从官就能躲过天皇的双眼,哪知这一日到来得如此之快。他深知违抗天皇的指令者,都会遭受满门抄斩的后果,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中谷家是从商的门户,家中有独子名叫池一,今年19岁,是个盲目听从父母安排的孝子。中谷池一的父亲在他12岁那年因脑中风去世,留下她和年迈的母亲相依为命。他父亲在世时,做了些小本生意,留下几家店铺给他管制。

    父亲走后,母亲的精神日益衰弱,他很是担忧。有一个雨夜,母亲唤他坐在床沿,流露出期待又渴望的眼神,她希望他赶快娶妻生子,若他没有为中谷家延续香火,那她死也不能瞑目,更无脸去见他的父亲,池一应允母亲替他找媒人的要求,无需几日他就知道了野泽希末的性格以及家世背景。母亲很看重希末,劝他主动去追求。他以写和歌的方式传递爱意,字字句句都染上了花蜜般黏稠的甜味,但希末收到第一封信时并不心动,也没有回复。直到她收到第20封信,才决定下笔回复他。

    在每日送往的书信中,两人产生了爱情。

    两个月后。黄昏落幕,夜空中星光璀璨。中谷池一站在野泽宅门外,一只手背在后面,开始轻吟歌唱,他的歌声低柔、悦耳。渐入佳境后,野泽希末向他招手示意可以进屋,这时他才将背后的手露出来,一束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色樱花在她眼前一亮。

    中谷池一今日的装扮与平日里有些许不同,双眸炯炯有神。四目不约而同地对视中,她陷入了他饱满深情的眼睛里,他牵起她的双手宣布:“希末,美丽善良的姑娘,我要娶你为妻!”

    野泽希末低着头,微红的脸颊更惹他怜爱。她的内心激动得像只鲁莽的小鹿不停地乱撞,感觉稍不小心就要撞出身体外,久久不能平息。池一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天空即将明亮前,中谷池一穿好衣服,匆匆地离开。希末晨起后,来到院子里,向正在品茶的父母请示中谷君的求婚。父母面面相觑,招手让她坐下,知道女儿的意愿后,父亲先开了口:“待他派人来提亲后,我们再讨论婚礼的事吧。”

    晌午,中谷家的几个佣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聘礼,站在大堂等待野泽老爷。希末先前一步到达,她欢喜地看着眼前的礼品,猜测这门亲事应该可以如愿了。果不其然,野泽老爷一来就看了看聘礼,通过佣人的口述,同意了这门亲事。这一天,野泽希末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兴奋地手舞足蹈。她父亲同她商量婚礼不需要极其繁琐,从简最好。她连连点头,只要娶她的是中谷池一,婚礼如何操办都可以。

    是夜,中谷池一再次来到野泽希末的闺房。他带了家中亲友从外地运来的年糕,一盒里有几包,包装纸里面有两块长方体的白色的糕点。希末夹了一块,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她迎上他的目光,眼角带着笑意。

    他说:“希末,我同我母亲商量,通过双方都想从简来操办的意愿,不如我们举行佛前式婚礼吧?”

    希末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心中的答案——只要是你,如何举行都可以。

    所谓的佛前式婚礼上,就是男女双方在佛像面前宣读婚约,向祖先报告两人结为百年之好,相守一生。在婚礼上,还要把一种叫“纸垂”的白色纸剪成又细又薄的纸条,然后把它缠在树枝上。这是一种传统的风俗,意味着把已故的亲人的魂招回来,永保平安!在婚礼上进行玉串奉奠仪式时,必须由和男女双方血缘亲近的人主持。

    然而今日,野泽希末一想到要入宫,就苦恼得彻夜未眠。中谷池一站在她身后许久,都没有察觉。

    “在想什么呢?”他笑道。

    希末可笑不起来,再过几日就要举行婚礼了,偏偏这时候摊上大事。池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也患上了婚前抑郁症,连忙问:“怎么了?是华服不喜欢?还是你有什么顾虑?”

    希末顿了顿,艰难地开口说:“今日宫中的公公来传话,说我被选为宫女,池一哥哥,我们的婚礼怎么办?我这一去要很久。”她抬头看着池一的脸,眼眶蓄满了泪水,抱着他就哭起来。

    池一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发丝,恐怕以后都见不着如此洁白无瑕的脸,也听不到如银铃的笑声。一想到这,内心涌上猝不及防的哀伤。她把头贴在他的胸前,他用下颌磨磨她的头。过了一会,他想到了一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池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希末,你入宫吧,虽然……时间可能会很长,但是现在我们都只有19岁,晚点结婚也不迟。”

    希末直起身板,瞪大双眼,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问道:“你刚才是说同意我入宫?”

    池一点了点头,并且许诺他会等着她回来,然后一起完成婚礼。

    父母帮希末打包好行李,同她站在邸宅的门口等待。母亲一边拭泪一边叮嘱,她边安慰边张望远处。宫里派来的人刚刚抵达,可是池一还没有来。那些人催促她赶快上马车,路程遥远需要尽快启程。她刚坐上马车,就听见池一呼唤她的名字,急忙向车夫喊停。她露出头,看了一眼车后的那个男子,坚定的眼睛似乎在对他说,池一哥哥,我一定会回来,请等我。

    希末入宫后,每日清晨都需早起做一天的苦差。

    第一件事就是到水井打水,装着水的木桶很重,从未干过粗活的希末小心翼翼地踩着碎步,但还是摔倒了,于是她又回去重打井水。

    其次是洗衣物床单,然后砍柴来烧水做饭,打扫住处。希末看着一堆衣物不知如何下手,便偷偷地瞥一眼其他宫女搓洗的动作,然后跟着做。

    令她最恼怒的是砍柴和做饭,一块块硬邦邦的柱形木头总是不听她的话,无论她将斧头落在何处,都砍不成两半,气得她站在原地直跺脚。

    不知如何做饭,面对已被用刀拍头又剖腹后仍活泼乱跳的鲤鱼,她很是害怕,嘴里不断地念叨:“小鱼,拜托你别再动了,我是新手啊,对我好点好吗?”

    可鲤鱼不理会她,像舞女一样扭动着身体。

    她一怒,紧握手里的刀,闭上双眼,心一横就将鲤鱼用力地拍死了。

    晚上入寝前,有两个姑姑召集她们站在院子里,点评她们每天做得如何。表情严肃的姑姑第一个点了她的名字,训斥她洗的衣物残留污渍,砍的柴寥寥无几,做的饭难以下咽。队伍里有人小声的冷嘲热讽,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生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砍柴时手掌磨出了水泡,轻轻一碰就疼得龇牙咧嘴。熄灯之后,她躺在床上感到身心俱疲,憋在心中的委屈只能自己咽下,泪水浸湿了枕头的两边。

    自从希末入宫,野泽老夫妇思女成疾。五年后,中谷老夫人再次卧病在床,脸色苍白双眼无光,亲友仔细端详了老夫人的气色后都劝他:“池一,你还这么年轻,赶紧娶妻生子吧,否则你那倔强的母亲死也不会瞑目的。”

    (2)

    没过多久池一就娶了个如红玫瑰般妖娆但拜金的女子,妻子性格火暴,喜爱抱怨。与此同时,听闻此讯的野泽老爷愤怒地摔破了描上青花的瓷杯,佣人们都被吓得低头不语,他们从未见过老爷如此生气。一个月后池一的母亲离世,死前仍不忘嘱咐他一定要生个儿子延续香火。

    两年后,妻子生了个大胖儿子。中谷池一为了壮大店铺,抵不住他人的诱惑来到赌坊,几周后,贪得无厌的池一不仅输光了赢来的钱,还将家中仅剩的两个店铺当作抵押而输掉了。妻子为此日日与他争吵,一气之下,在他出门后,将家里的钱财都带上后逃之夭夭。从此愈来愈颓废的池一带着儿子,一日又一日地挨饿,直到有一天,他梦见了他的父母。

    母亲坐在他床边抹泪,父亲站着责怪他不但将店铺卖掉,还让唯一的孙子遭受饥饿之苦。待他醒来后,想起父亲的话忍不住咒骂,但他也明白了自己不能就此等死。

    中谷家败落的同时,野泽老爷因病重而去世,导致夫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自杀而亡。宫中的希末闻讯,马不停蹄地赶回。她一进门就听到女人凄厉的哭声,一刹那,脚步无法迈开,腿一软,跪在父母的棺材前号啕大哭,不停地扇自己耳光,骂自己不孝。

    夜里只有希末一人守灵时,中谷池一站在宅邸门外徘徊,过了许久,他走进大堂,站在她面前。希末垂着头鞠躬,可眼前的那双脚一直没有离开,这时她抬起头看见了一双怜悯的眼眸,她原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没想到这双眼让她再次抽抽嗒嗒地哭起来。他蹲下来,伸出手臂绕过她的头,让她靠在肩膀痛快地哭泣。

    希末在宫中7年,如今已经26岁。她从无名小卒爬到御女官的期间,学会了烧得一桌美味佳肴,服侍嫔妃并为主子出谋划策,让主子登上了更高的位置,但是刚入宫的那两年,她频频被人陷害。

    一个阴沉的午后,后宫有一名妃子流产,经太医的诊断为保胎汤中摄入了麝香。这是一种呈暗褐色粒状物的药材,孕妇只要食入一点或长期点这种香就会流产。

    天皇大怒下令要彻查。未到黄昏就有侍卫来到宫女的住所,翻遍了所有的铺位,最后在希末的枕头下找到扎着银针的布娃娃和麝香。希末顿时傻了眼,连衣物都洗不净的她怎么可能会针线活?情急之下,她拼命地摇头否认。平日会暗中帮助她的玉山姑姑也不敢出面,人证物证都在,说什么都无用。

    天皇下令将希末打入牢房,吩咐卫兵严加看管,若再不承认就使用重刑,直到她说出为何要这样做。玉山姑姑花了些银子见到希末,几日不见,她已被折磨得蓬头垢面,双眼暗淡无光,嘴角已经皮开肉绽,且全身都是伤痕。玉山姑姑小声地对希末说要坚持住,她会找到真凶。希末点点头,不敢张口。

    有了姑姑的相助,事情的真相很快就被揭露,天皇下令让侍卫擒拿真凶后将其处死,其家也被满门抄斩。

    希末将丧事处置完毕后,和中谷池一再续情缘,她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心爱的人。在宫中时,她对他朝思暮想,如今还能与他在一起,心里自然高兴。每一个缠绵的夜里,中谷池一都会问她一些关于家产的问题,她都一一如实回答,认为他只是想了解。

    半个月后的清晨,她的左眼皮像缝了根针线一样被人往上扯,忽然想到父亲留下的唯一的地契,可她翻遍了柜子也没有找到。于是坐下来静心的回忆自己将地契搁置在何处,这一想便想到近几夜频繁问她家产的中谷君,她发疯似的跑到中谷宅邸,只见大门紧闭,屋檐下布满了蜘蛛网。路过的行人告诉她,中谷的宅邸早被卖了。

    野泽的家境也陷入了绝望的地步,佣人都已离去。希末不愿相信短短一个月内接二连三发生的都是事实,却整日以泪洗面,又一直痴痴地等着他,并且一度自我催眠——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又一个五年过去,仍不见中谷池一的踪影。她的容颜不再焕发光彩,皮肤老化严重,经常蓬头垢面,白牙变成了黑色,一眼望去仿佛嘴里养了一窝黑色的鲤节虫。在无数个寂寞的深夜里,她的心渐渐地冷冻,起誓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的承诺。

    她没有离开宅邸。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有位英俊潇洒的公子造访,她坐在镜子前耐心地梳马尾般长的头发,她不知来者何人,但心被提了起来,满怀期待地幻想可能是中谷池一原路折回要将她一同带走。她的眼周长了一圈的色斑,浑浊的双眼偷偷地看镜子照射的门口的脸庞。但是站在门口的那个人,不是他。

    她将木梳用力地丢到角落,起身快速朝那个男子走去。男子看见她的模样被吓得魂飞魄散,定在原地腿软,一眨眼间,男子的血淌了一地。此后,她不断地杀戮无辜,变成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妖女。

    直至某一日,一位身穿有肩衣及长袴通常礼服、梳月代式银杏髻的武士,带着内穿小袖、外搭羽织、手拿一把扇的中谷池一到来。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希末默不作声地梳发,露出洋洋得意地笑,心里哼道:中谷池一,你带给我的惊喜真多啊,明年今日我也送你一个惊喜——祭日!

    忽然武士和中谷池一的背后有一阵瘆人的凉风侵袭,头顶散播巫婆般阴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谷池一,你还敢回来!”她抓住池一的衣服仰头大笑,旁边的武士趁此时机立刻拔出挎在左腰的长刀砍断了她的手。

    野泽希末惨叫一声,眼中使出熊熊烈火,像头猛兽攻击中谷池一,武士再次举刀向她背后冲心脏的位置刺入,半截刀插在她的体内。她忽觉天旋地转,对着躺在她身旁的已经闭上双眼的中谷池一笑,嘴里不断吐血液,渐渐地断了气。

    香叶深吸一口气,看着坐在对面的我们说:“怎么样?各位觉得好听吗?”

    司徒天率先带头鼓掌,这家伙真是色性难改,见到美女就爱往上扑。既然有司徒天带头鼓掌,我和流川也跟着拍手叫好。流川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对香叶说:“抱歉,我们现在要换衣服,继续驮尸上路了。”

    香叶微微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临了还不忘回头说一句:“有空让他来看看我。”

    流川自然明白香叶口中的他代指何人,想起自己师父黑木跟香叶的事,流川也深感惋惜,两个明明互相深爱着对方的人,却因为世俗的观念不能在一起,一个终身未娶,一个终身未嫁。有道是,早知浮生若梦,不如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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