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黑金-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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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黄副部长带队的调查组完成了对项目部的审计。在审计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不少,但有真凭实据又必须上报处理的问题,还真的不多。

    黄副部长的心情不错,刚开始时的信誓旦旦和铁面无私,随着时间的流失,慢慢化作了和风细雨。审计报告出来后,反映出来的大多是管理上的事情。在交换意见中气氛就显得很轻松。

    黎建斌当然清楚这样的结果来之不易,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他心里最清楚,好在结局达到了预期目标,还有一点也算是一项收获,那就是通过这件事情,他和集团公司管干部的黄副部长有了正式接触,交情不敢说有,但起码算是搭上了线。他在冠冕堂皇的一番感谢之类的表达之后,很认真地对审计出的问题做了一些解释,在检讨自己应该加强管理力度的同时,很自然地渗透出在外部市场闯荡中的苦衷。说者真切,听者动容,好像这个世界有些越轨的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

    黄副部长也很郑重地表态,在表示可以理解的同时,不失时机地对项目部的工作进行了要求。

    调查组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该打道回府了吧。黄副部长思忖再三,他决定再等两天,毕竟调查组进驻项目部,起因主要是梁思勇的失踪,调查结果显示梁思勇的失踪,基本上可以肯定与内部人员和经济问题无关,换句话说基本排除因为内部矛盾而引起的恶性案件。这是调查组的成绩,下一步就要证实梁思勇的失踪是什么意外事件,毕竟梁思勇是集团的管理人员,这么不明不白地失踪,在集团内部影响会很大。

    在调查组把梁思勇失踪的原因,准备放在外部查找时,段昆带着几个随从,很不适宜地来到项目部。

    黎建斌的直觉告诉他,段昆此时到来,肯定是来者不善。黎建斌立即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段昆的条件。

    段昆下车后来到黎建斌的办公室,几个满脸凶相的保镖他没让下车。段昆不想摆谱,他主要还是防着陆平遥,虽然他们的关系有所缓解,但他也不得不预防发生意外。还有一点,他都不好意思挑明,那些当权的人物都有个毛病,不憷头好人,可见了社会上的人,一个个出奇的温顺,他摆出这种阵势,多少也有些顺应潮流的嫌疑。

    黎建斌见到段昆进来心里极不痛快,埋怨段昆不替他考虑。黎建斌是干什么的,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他第一眼看到段昆,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段昆是想借助项目部的特殊环境,逼迫他按照段昆设计的路子走。不然他们会给自己难堪,甚至会给他的仕途制造麻烦。

    黄副部长正在跟黎建斌聊天,主题无非是梁思勇和乔伊失踪的去向和可能。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黎建斌的办公室会有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当他的眼光和段昆相遇时,看到的不是惯见的恭顺的眼神,而是一种透着野兽凶残的目光。黄副部长心里不禁一紧,他把目光闪开,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他在项目部这些天,感受到了项目部的环境不容易,仅社会上的那些人就不好对付。他看了黎建斌一眼,见他眉头皱了一下,知道来人可能会带来麻烦。

    段昆心里清楚,调查组还在项目部时,以他的身份来找黎总,会让黎建斌不舒服。作为国企里的中层领导,平时高高在上极不愿意被人打扰,尤其是他们这类社会上的人渣。然而,他贸然前来拜访,并非不懂礼数,或者考虑欠周。他这个时机来,也是有相应的目的的。他的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在道上能够闯荡出这般天地,在智力上肯定有过人之处。这个时候他与黎建斌谈条件,肯定存在很大风险,假如黎建斌在上级领导还在项目部时,一旦采取强硬态度,段昆还真的不好收场。让他下决心采取这种激进方式,主要是告诉黎建斌,不要事态平息了,他就跟没事人似的。梁思勇不管什么原因失踪,事情还没有完,有些事情黎建斌还不能一脚把他踢开。

    从他和黎建斌几次打交道来看,他清楚黎总是一个处事圆滑的人,而且“拖术”很高,给他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他绝对会用得很足。前段时间黎建斌有坎,自己即出面搪事又花钱进贡,事情终于过去了,黎建斌的承诺应该尽快兑现。当然,段昆相信黎建斌轻易不会违背他的诺言。

    然而,黎建斌哪里会想到,他的胃口之大,让黎建斌很难接受。

    二

    这几天,段昆一直没有消停的时候,在基本解决了与陆平遥的冲突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银行贷款上。

    他与陆平遥发生冲突,不管是帮着梁思勇摆平村民围攻,还是让人以送货为名,将陆平遥的人赶走,都是为自己的挣钱之路铺道。他之所以敢蹚陆平遥的这潭浑水,除了想借此压压陆平遥的风头,更主要的是转移投资“四类井”失利的风险。安8井几次修井,仍然没有出油,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为了不让外界感觉他已经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甚至不惜搅乱现有市场秩序。

    如果要想从困境走出,他只能继续铤而走险,从银行再次得到贷款,在安8井上再赌一次。可是,这是一笔数目可观的资金,银行方面不会轻易放水。现在他已对银行方面的相关问题做了铺垫,只等黎建斌的最后一次助推了。

    但段昆也知道,国企为私营企业贷款担保,绝对是一个敏感问题,没有一定把握,谁也不会冒这种风险。况且,集团对下属企业的担保有明文规定,不经过上级审批,肯定不能擅自担保。段昆之所以准备让项目部担保,也是考虑项目部远离基地,自主性相对较高。他还设计了一套说服黎总的说辞,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也正因为他开的条件太有诱惑力了,他反而担心黎建斌不敢接受。

    那么,段昆为什么不把条件放低些呢?这样不是还节约了公关成本吗。其实,段昆也想了,条件低了黎建斌虽然敢接受,但他也绝对不会为段昆去担如此巨大的风险。他明白,风险和效益不成比例时,是没有诱惑力的。那时,黎建斌宁肯找一些业务给他做,让他轻而易举地挣上一笔钱,把段昆的人情债也就还了。段昆正是怕黎建斌来这手,所以才经过斟酌,选在这个时侯找黎建斌。他认为这是个机会,他也想抓住这个机会。

    “黎总,你给介绍一下。”段昆看着黄副部长,很诚恳地说。

    黎建斌不好说别的,站起来介绍到:“这是我们集团公司的黄副部长。”

    段昆热情地上前问候,态度近乎谦卑。

    黎建斌又把段昆介绍给黄副部长,并特意把他是梁思勇的同学身份做了介绍。黄副部长并不想与段昆这类人打交道,但也不想得罪这些人,寒暄了几句,就想走。

    段昆看出黄副部长的心思,没等他开口就说:“黎总,正好上级领导也在,有件事情我汇报一下。”

    黎建斌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不由得心里一紧,心想这个段昆是什么意思,当着上级部门领导的面向我汇报工作,你有义务向我汇报吗。这么想着,便说:“段总,此言差矣。你是私企老板,我不过是国企里一个扛长活的,何谈汇报。要说汇报,那是你和思勇的事情,你们老同学怎么讲话都不为过。”

    段昆心里不禁感叹,黎建斌的圆滑,在看似不经意间,把他自己就给择出去了。如果今天的会面让黄副部长满意,是他黎建斌处理关系到位,如果领导不满意则是梁思勇交友不慎,给工作带来麻烦。他想着便不再客气,脸色也阴沉下来,直截了当地说:“梁思勇的事情我扫听了,没有任何音讯,如果是人为因素,肯定会有痕迹,不可能瞒的如此严密。看来,还得查查其他原因。”

    “本来也是怀疑,他们在路上出了事,可这段路我们搜寻了多少遍,没有任何踪迹。”黎建斌说。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心稍稍放下来些。

    黄副部长心里也轻松了些。他准备近期回集团了,由于梁思勇失踪问题一直是个谜,他也担心会有别的事情,等他回去了再出来。到那时,他有些事情就被动了。

    三

    黄副部长中午需要有个午觉,黎总便送他去了休息室。项目部房间很紧张,但检查组来了之后,还是腾出了一间房屋,供领导临时休息。

    黎建斌回到屋里,他面色凝重、语气沉稳地说:“说吧。”

    段昆沉吟片刻,目光中透着冷峻,他决然地说:“黎总,你们当领导的讲究的是威信,那样才能让更多的人信服。我们社会上混的也要个面子,陆平遥约我谈一次,反正我现在也没啥事,准备会会他。”

    “不会有啥事吧。”黎建斌立即警觉起来。

    “没啥,大不了就是个火拼,谁他妈的被干掉还真不一定呢。”段昆轻松地说。

    在企业闯荡快一辈子的黎建斌,官场上的事情、业务管理上的事情可以说是门儿清,对道儿上的一些事情,他也深谙其中。以段昆的智商,他要想摆布黎建斌几乎不可能,黎建斌的大智若愚不是一般人能看透的,但这次他却抓住了机会。

    黎建斌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一会,忍不住问:“有必要非得走那步?”

    “黎总,我还要在西普混的,脑袋掉了也比被人家踢屁股强。”段昆冷冷地说。

    黎建斌不说话,喝了一口水好让情绪平缓些。他现在担心的不是段昆说的火拼,他担心一旦火拼,会让公安顶上,那时就可能会牵扯到他。即便不让公安顶上,他们之间仇结深了,项目部也不会脱干系。

    “威信也好,面子也罢,卯足了劲争个高下,未尝不可。但有些时候,不能在乎一时一事,条条大路通罗马。常言道,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实现目标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黎建斌语气开始冷静下来了。

    段昆心里开始有些窃喜。事情的发展要比预想的好,但他脸上依然冷得让人心里发颤。他故意阴沉着脸不表态,继续把握着火候。

    “黎总,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说说梁思勇的事。我跟陆平遥的恩怨是个人行为,与别人无关,更与项目部无关。我们今后采取什么方式了断,那是我的事情。为了避免今后有人会借机滋事,我还想说一点儿,我们公司暂时退出与项目部的所有业务往来。”段昆认真地说着,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黎建斌只是象征性地挽留,脑子里却在急速地盘算,他不相信段昆大老远的来项目部,只是闲聊几句。段昆坚持要走,上车前让手下搬了几箱酒,说是本地的特产,招待一下远道而来油田的老乡。几箱酒当然不能算做受贿,黎建斌也就没有过多推辞,就让人收下了。

    段昆上车前,不经意地说了句:“下午我还要跑趟银行,贷款的事情还没利索。”

    黎建斌没有接茬,客气地送走段昆。他回到办公室,心里总不是个滋味,独自寻思着。他一时想不明白,段昆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姿态,他肯定是会有更为苛刻的条件,只是觉得现在提出还不到时候。

    想不明白,就静观其变吧,黎建斌想。

    果然,晚上九点多钟段昆的电话打进来了。

    “黎总,说话方便吗?”

    “说吧。”

    “有件事情,求黎总帮个忙。”段昆直截了当地说。

    “那你下午见面的时候咋不说呢。”黎建斌故意蛮不在乎地说。

    “下午回来才遇到的难题。我们公司在银行贷款,遇到点儿问题。当然,对黎总来说是小问题,对我来说就是大问题了。银行叫我们找家担保单位。”段昆终于把最关键的事情说了出来。

    “贷款担保,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的。集团有规定,那要审批的。”黎建斌不假思索地说。他说这话并不是谦虚,在集团公司财务管理上,对外担保真的有严格规定。

    “黎总,您别急着拒绝呀。”段昆并没有着急,而是很自信地劝着,好像他是局外人似的。

    “段昆,不是拒绝,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黎建斌更加决然地说。

    四

    电话里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仿佛这个世界沉默是最强的力量。

    黎建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有任何松口的迹象。他并不是不讲信用的人,段昆近来给他帮了许多忙,而且有些事情对他来说是帮了大忙,但这并不能让他去触碰红线,那不仅仅是拿自己的仕途冒险,简直是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

    “黎总,我不会让您很为难的。”段昆很体恤地说。

    “你已经让我很为难了。即便我同意担保,上级部门也不会批准的。”黎建斌的口气缓和了些。

    段昆如果按照正常手续报集团公司审批,那还真的像黎建斌所说,上面肯定不会批的。这么想着,他有意转移了话题。

    “黎总,您还有一年多就该退职了吧。”

    “所以,我更应该保持晚节。”

    “是呀,不过您应该清楚,安度晚年和享受晚年是有本质区别的。”段昆把话题又扯到了更远处。

    “段昆呀,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我也开诚布公地说两句。我们相处这段时间,彼此还算相互照应,都是远离油城基地,在外闯荡不容易。你有需求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们愿意帮忙的。但是,闯红线的事情万不能做。正像你说的,安度晚年在你们眼里可能凄惨些,但总比牢狱之灾要强百倍。”黎建斌话说的很到位,段昆再提要求就有些不识趣了。

    “黎总,我就佩服您的为人处世,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在您手里都不算什么。黄副部长信誓旦旦地带着一帮人马来稽查,到了怎么样,还不是被您摆平了……”段昆的恭维并不高明,说了一堆的话,他只是想借机很隐晦地提示一下,好让他清楚,在摆平黄副部长的过程中,他是做了工作的。

    黎建斌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心里虽然有些恼,但人家毕竟没有明显地带出要挟的意思,对这些人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黎建斌感到很累,如果不能满足段昆的要求,他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于是,他放慢了语速,说:“你贷款做什么?”

    “继续投资‘四类井’。”

    “你知道这种高风险投资,让我担保意味着什么吗?”

    这次轮到段昆沉默了。许久,他才决然地说:“黎总,我说过绝不会让您为难,这不是搪塞您的话。我可以实话告诉您,我准备继续对安8井进行大修,关于这口井的资料,您可以先看看。如果您说可修,我们就再商量贷款的事情,如果您认为不能修,我绝对不再提贷款担保的事。”

    黎建斌对安8井的地质情况多少知道些,这还是在段昆第一次大修井时,他听刘世坤说起过。当两次大修均告失败后,职业的敏感让他对这口井的资料产生了兴趣,他专门调来资料研究过。当时,他也觉得很蹊跷,周边都是高产井,怎么到了这口井就是没有油呢,在同一个板块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没有道理。只是这件事情说起来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他也就没有心思深究了。现在,段昆说起此事,他的心里又是一动,职业的敏感让他的好奇心顿生。

    “安8井我了解一些,你还想投它。”黎建斌问。

    “这是暴富的机会。黎总,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他的风险利润率要比贩毒高多了。”段昆不失时机地说。

    “是呀,如果我们担保了,承担的风险与贩毒后果没啥区别了。”黎建斌口气冰冷地说。

    “风险当然会有。不过,黎总您放心,有我公司在滨港的固定资产作抵押,一旦投资失败,我变卖资产也不会让您为难。再说,您是钻井专家,如果您对安8井大修提出建议,修井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增。”段昆信心满满地说。

    “段昆,我发现你的生意越做越滑了,贷款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又有了给你提修井方案的义务了。”黎建斌故意讥讽道。

    “当然不会让您义务服务,技术也是生产力。安8井有百分之十的技术股份是您的,相关协议我已准备好了。”段昆说得轻松,却非常认真。

    “段昆,你在明目张胆地行贿,虽然是空头支票,知道吗?”黎建斌口气里透着严肃。

    “技术服务费,劳动所得。何谈行贿呀。”段昆没等他开口,又接着说。

    “黎总,您这人就是太正直,这样好吗,您选定一位可靠的人,与我们签订股权协议。”段昆说。

    黎建斌心里一动,按照周边井的原油产量,即便再打五折,一个月的效益也不是个小数。按照百分之十计算,对他这个工薪阶层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动心了,开始犹豫是不是接受段昆的条件。如果不能升迁,意味着他就要快退职了,即便有机会升半个格,那也只是多干两年的问题,多拿几年兑现奖。但这些钱与段昆的股份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儿子还在国外读书,花销绝非小数,经济压力,让他感到如同背负着一个大磨盘,始终难以直起腰来。机会和风险摆在面前,他有些摇摆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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