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痕-参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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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把行李打好包,办完离校手续,妈妈已迫不及待地催舒微回去。

    顾不上找梅主任谈,外公的中风像夏天猛烈的热潮,扑面而来,毫无预兆。

    舒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病房,外公已张着嘴,瞳孔微微涨大。

    “爷爷……”她跪在床前,浑身颤抖。

    旁边的机器滴滴地跳动,不急不缓,时间安静如常,却又分秒必争。

    “小微,陪陪外公吧。”妈妈在一旁小声安慰。

    他满眼的空洞,微微张着嘴,朝着天花板,眼珠沉重地转动。

    “爷爷……”

    “外公不能说话了。”妈妈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肩头抖个不停。

    “爷爷,你快好……我陪你下棋,你……不能输。”舒微的眼泪像一面珠帘,掀不开,揽不住。

    “小微!”妈妈要拉她,舒微狠命地挣脱了,紧紧握着外公的手。“又偷懒了吧……我小时候就那样,不留神,你就在躺椅上睡着了。我要调台,你一下就醒了。”她握着那只苍老枯干的手,“爷爷,树上……都拴着红绳子啊,你是不是走丢了?”

    “小微……”妈妈不忍听下去,背着窗子抖得像筛糠。

    她不可置信地跪在地板上,往前凑了凑:“爷爷,你看看我,小微……回来了……”

    他的眼珠沉重地移动了下,像是走了好多年的路,倚在老树下喘着粗气,人生的过往一定如默片,一格一格地晃动,撒成一条美丽的绸缎。

    “爷爷,你听。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爷爷,你的小微,每年都拿这首光阴歌糊弄了事啊……”她的泪不停淹没着悲切的声音,“小微,你的小微……昨天还趴在凳子上做作业啊!”

    外公的眼眶像个沙漏,泪水充盈,一点点溢出来,她的伤心却决了堤。忙爱惜地抚着满是焦黄皱纹的脸:“爷爷,好疼……对不对?”她不停抚着那张脸,痛心爱怜,“不疼的……我在这啊……”

    他僵直地朝着一个方向,呼吸时急时缓,泪水顺着脸颊向耳际蜿蜒,潺潺的小溪流不尽无声的眷恋。

    光阴?光阴?

    舒微不敢想。

    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春夏秋冬弹指间,钟送黄昏鸡报晓……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光阴,多美的一个词,像爬墙虎上明晃晃的阳光,带着悠扬与坚持。扣着舒微二胡上DO和SO的两根弦,平平缓缓,忽然一个节点,浑然不觉地跑到另一个阶段。

    若想再升高,再精彩,就换“二把”、“三把”,乘风破浪、直挂云帆,哪怕路难行,何等的慷慨激昂,快意舒畅。

    再精彩一点,光阴把你的手推到“四把”“五把”,如此的技艺高超,岁月洗练,嘶哑又低回。

    不是任何人都能把人生的“二胡”玩到第四、第五把,那是壮士的低吼,输肝剖胆、拥彗折节,虚怀若谷,放达人生。

    对生命的谦卑,对灵魂的尊重与爱惜。

    不是妥协,是忍耐、包容、收放自如的智慧。

    舒微静静望着他,外公,风姿绰约、志存高远的外公,不存贪欲、不留烦恼,拉着她,平凡安详。

    才二十二年啊,舒微有些贪心,生怕松了自己的手。不够,一点都不够。

    她握紧那只手,狠狠贴着自己的脸。

    “爷爷,你可不许溜了……”

    夜晚的医院静悄悄,偶尔能听到隔壁病房病人的咳嗽。她坐在那,看着监控器滴滴答答匀速地跳动,满眼的凄楚。

    陆淳打了好几个电话,舒微看此时没了人,站到了窗口。

    “很严重吗?”他心慌意乱。

    “还好,年龄大了,不能手术,太受罪了。”舒微倔强咽下一口吐沫,“你很忙吧?”

    “唉,我爸身体也是……不过,没事的。”他忙调换语气,想了想,“你多保重,注意身体。”

    “这夏天过的,老人们不是年下才会难过吗?”舒微叹口气,望着空中皎皎明月,“陆淳,你也好累吧。”

    “还好了。”他疲倦地笑起来,“想去医院找你,可又不敢。”

    “没事的。”她转过身,靠着窗台,望着床上鼻息稳定的外公,“爷爷一定很孤独的,好害怕吧,我得陪陪他。”

    “嗯,多陪陪吧。”陆淳想了想,“舒微,这几天,你多保重。”

    “唐僧。”她笑起来,心头一片暖,“陆淳,你不会离开我吧。我好怕孤独的。”

    “别乱想。人都是孤独的。”他淡然一笑,仿佛早解破了这道题,“我们都是彼此生命中很重要的过客。”

    “过客?”

    “很重要。外公对你也是这样。”他叹口气,“你看,人,生于哭喊,又灭于哭喊呻吟。总是孤单单的,从不能牵着谁,占着谁,你要看开。”

    “我不要看开。”她执拗。

    “是啊,咱们都是肉眼凡胎,怎么看得开呢?”陆淳的语气温暖却不明亮,“重聚离散,也是一朝一夕的。”

    “悲观!”

    “是啊,有一点。不过,咱们谁能掌握呢?”陆淳犀利又无奈,停顿了下,“好好陪陪他,放心,舒微,我会陪着你的。”

    “真的?”

    “会……”他许诺,这个诺真重。

    挂了电话的舒微,沉沉跪在床前,诚惶诚恐地握着外公的手,岁月已在他的皮囊上留了太多痕迹。

    可他的笑、慈爱、较真、知理、放达、才情、快意,一点点画在舒微的心间,谁都夺不走。一点一滴、涓涓细流、沿着沟壑纵生的心脏蜿蜒驰骋,深深浸入。

    这不仅是血脉吧。

    她微笑起来,把他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自己掌心,温温热热,却千金沉重。

    他从来都是她的一个摇篮、一个依靠、坚决的支撑,让小孙女从小欢快又疏狂,头枕着他,仰卧着,拍自己肚皮做白日梦。

    那是一个仙境一般的童年。

    他牵着她,给了一个最无忧的光阴。

    舒微忽然无力起来,老天爷从不显山露水,只把时间交给你,让所有的生灵拥有平等的终点。

    看似公允又体谅。

    监控器滴滴答答,提示着时间并非静止,无情得要命。

    它一闭眼,毫不留情地带走你的至亲至爱,又轻轻松口气,送给你新的牵挂和血脉。

    循环往复,不留绝路,也不给顺遂。

    她叹口气,紧紧捧着那个拳头。

    命运的砣,始终都不在你我手中啊……

    南城的大雨总浇得很透,雷声干脆,一道闪电劈开,天幕吱呀呀撕开,瞬间倾注,瓢泼疏狂。

    一阵雨雾腾起,如梦如幻。

    舒微站在窗口,拿着电话:“我没申请学校啊?”

    “我知道,都帮你做好了。”老袁淡定清爽,胸有成竹。

    “做好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对,你准备一下,到时候有笔试,其他都提交了!”

    “提交?那么多材料呢?”她不敢置信。

    “一份影印版在你姐那,我让她给到你。”老袁安慰地笑起来,“很有希望进到最好的学校,放心吧。”

    “那么多手续呢!”

    “放心吧。”老袁按下舒微的一切疑问,放了电话,舒口气,生怕多说一句,让事情变坏。

    “还别说……”一旁的成辉坐在对面,翻着原件,“这个陆淳,还挺严谨细心……”

    “什么?”老袁找了支烟,“你得意了?”

    “我正好要转到美国工作啊。”他笑起来,“谢谢你啊,老袁。”

    “我可不是为了你。”老袁仔细思索盘算,考试、面试、办办手续,少说又半年。如果陆淳有能力,等上两年再聚首未必是坏事。起码她该有自己的眼光和理智。

    他们的结合太需要缓冲。

    “我知道。”成辉夹着烟,又翻了几页,定睛看,“这推荐信?”

    “嗯?”老袁百无聊赖,无心看病历本。

    “祝学礼教授啊。学界大拿啊,京大的活化石。”江成辉吓一跳,弹弹纸张,“你弄的?”

    “我?”老袁锁起了眉,摇摇头,自愧不如,“我有那本事吗?这是学界泰斗。”

    “那谁弄的?”成辉前阵子费死了劲,却找不到一封有分量的推荐信。学科跨越得太大了,难上加难,对于国外的研修系统,诚信太重要了。

    “谁?还能有谁。”老袁拿着杯子喝了口水,有些钦佩。

    “陆淳?”他轻叹,不免感慨,“一个平凡的老师,有这个通天本领?”

    “你还别小看他。”老袁坐直身子,整理好一封封笔记公正飘逸的表格材料,“他是把灵魂都给了舒微了。”

    成辉忽然沉默了,看着窗外刺眼的光,不敢正视。

    南城的大雨却在此刻浇不灭舒微心中的燃燃大火。

    舒琳在另一张病床上,看着妹妹一张一张翻开,脸由红变白,由白坠落成惨白。

    直到看到京大祝学礼教授的推荐函,差点站不住。

    陆淳?

    她再不相信都得相信,有谁能拿到祝教授的推荐函?

    “小微,爷爷这边没事,你好好准备,去元州吧。袁医生那边应该都会安排好的。”

    “京大,京大!”她小声呢喃,曾经一个京大瞬间令自己丢了三层自信,连陆淳眼前的格子都慌慌张张擦掉了。她觉得,不够优秀,总有一天,她光彩夺目地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四年了,这个京大居然出现在自己的研究生申报材料里。

    “姐姐,你找过陆淳吧?”舒微抬起头,张了口,又觉得一切无用,伤心落魄的自尊全扫了地。

    “用心良苦。”舒琳靠在床边,深深望着她,“小微,大家都爱你,疼你。”

    “是啊,用心良苦,就是不问问我要什么!”她零落地转过头,望了眼外公。“京大?”

    舒微不用转脑子都知道,陆淳曾经的那份爱,被截留在京大。令他消弭无奈,落魄孤单地掖在了南城,葬身于痛苦与沉沦之中。

    他是绝不会丢下最后那点自尊的。

    可,如今呢?他居然用过去那个恋人的优秀来亵渎自己。

    舒微抓起那份推荐函,无法控制地往外冲,他是如此冷酷地丢给她一个未来,亵渎她一个未来。

    他许诺,会陪着她,笑话。

    舒微在雨里疯狂跑着,天若有情,此时都在为自己哭泣。这点眼泪,真的无足轻重了。

    办公室里的陆淳烦闷异常,听着老廖的安慰,比外面的雨声还燥。

    “你也不能骂老徐是东突啊!光头咋了,话太刻薄。”他帮着接了杯水,“老程上去,无可厚非。使了多大劲呢。”

    “你别说了。”陆淳像是病了,浑身无力,昏昏沉沉。

    “放心,老宋年底就会帮你提上去。”他盘算,掐着指头,“年底陈校长要调走的。”

    “够了。”陆淳截住他,苦苦乞求,“你让我一个人呆会行不行?”

    “陆淳,是因为……”

    他敏感地抬起眼,狠狠逼视过来,廖一下默了声。

    “如果我骂了,能解决问题,天天都要骂了。”陆淳叹口气,寥落地望着窗外的雨,无助又困惑,“这个世道,就得熬,我知道。”

    “总会出头的。”他打气给他。

    门轰隆一下被撞开了,舒微像个落汤鸡站在门边,嘴唇白得颤抖。

    “呀?舒微?”老廖先叫了声,陆淳像被闪电击倒,惊恐地转过头。

    “廖老师,我有事找他。”舒微一身湿淋淋,直直望着陆淳。

    “哦哦。”他忙站起来,忧心又不解地望着两个凋落的人,悄悄退了出去。

    “舒微……”他站起身,要拉她。

    她的眼眶红肿着,一手推开他,把那张湿湿蔫蔫的纸放在了桌子上:“陆老师,我得怎么谢谢你啊?”

    “别……别说这……”他慌乱无措,怜惜地望着她,“冷不冷,怎么……”陆淳一下颤抖起来,到处找毛巾。

    “京大的这封推荐函,很值钱吧?”她苦楚地抬起头,狠狠咬着嘴唇,“我得怎么还你啊?”

    “舒微……”他抱住她,痛苦无比,“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会误会。”

    “不,你告诉我,尊严贵不贵啊?”

    他无力地放下她,背过身:“有时候很贵,有时候又廉价。”

    “那个你爱过恨过的人,不能憋口气,好好活给自己看?你去找她?”

    “为了你,什么都可以。”

    “为了我?”舒微笑得凄凉,“我还是不够优秀啊!陆淳,你知不知道,曾经因为一个京大,我都不敢去想喜欢、爱。我不够好。”

    “你非要捅我刀子?”

    “刀子?”舒微拿起那张快散开骨架的纸张,“这把刀子真厉害,把我那点狂傲一下子就阉割了。”

    “你非要这么想?”陆淳转过身,一脸的泪。

    她凄楚又无奈,不敢望着他:“你真有勇气。为了我,放下尊严,请她帮忙讨到一份未来给我吗?那是你的恋人吧?”

    “舒微……”

    “那我又是什么?”舒微哭得决了堤,“陆淳,你有勇气为了我,丢掉……所有的尊严,为什么没有勇气……等我、要我、娶我呢?”

    “舒微……”陆淳深深望着她,“你的未来,我没有权力截留啊!”

    “为什么不是包容支撑收留呢?”

    “我没有……能力。”他不敢再奢望了,自信像被各种蝼蚁侵蚀着,一点点中空、破败。

    “对,你承载不起。进一步,无法面对现实、我的家人、你的孩子、父母对不对?退一步,得良心得安,给舒微留个未来吧。”她绝望的摇摇头,“你真厉害,进可攻,退可守。”

    “我进可攻,退可守?我有那么智慧?”

    “不是吗?”

    “我豁出去就是为了进退自如?”陆淳心如刀绞,深锁眉头望着她,“在你那儿,我这么坏?”

    “对,我也坏。”舒微的眼泪汹涌滂沱,“爱了你,又要拿前途压迫你。”

    “你别这么说,舒微,我们不要这样。”他费力抱紧她,苦苦哀求,“你听我的,好的未来,是要熬的。”

    “熬?”她无力软弱,“我没有勇气熬了,陆淳,你就这么……把我丢给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它会好吗?”

    “你要熬!舒微,听我说。”陆淳几乎用尽了全力,揽着她,“搏一把。外面的世界多彩得很,你要熬,而且要熬得起。听明白吗?用你浩瀚胸襟去包容一切!”

    “我吗?因为优秀?”

    “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你知不知道,我本来要在元州先工作,等着你,缓冲着,等我们的机会?”她几乎声嘶力竭。

    “我……”陆淳一阵晕眩,叹口气,“舒微,我的现实在那放着。”

    “如果我是小王、小李,是不是你就有勇气了?”

    “我……”陆淳百口莫辩。

    “我恨它,优秀?优秀对于女性来讲,就是最残酷的一个词语……”她的话一把把丢出来,破落沉重,凋落地再难以承受。

    陆淳一把抱住她,狠狠吸着她的唇,烫辣生痛。

    狂躁、痛心、铭心刻骨,他狠狠吸吮着,肝肠寸断。

    连天的雨雾,浇在彼此的心里,噼噼啪啪痛得要命。

    只有这一点热,一点温暖了。他无力又绝望地吻着她,忘情又癫狂。

    “陆淳……”

    “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他的心像被切下许多块,吻着她,恋恋不舍又无力寥落。

    “我的未来只有你。”她笃定又坚决,躲进他的臂弯。

    “我的现实,你承载不了。”他闭了眼,生怕窗外的雨一停,就有人要拆他们。

    “我可以。”

    “孩子、父母、繁重的生活,舒微,不行的。可这些,我必须面对,马上解决。”他拍拍她。

    “陆淳,这不是去年的事情,不是四年前的事情,是我十四岁的事,不,是上辈子都无法了结的事,你知道吗?你甘愿丢了我?一下子就是一辈子!”她抬起头,委屈可怜,明灭不定。

    “那你说,我们有路吗?”他简直被刺痛地发疯,抱着她凌乱又恐慌,生怕那点点分离要扯碎自己。

    “有,有。”她拼命点头。

    “有?”他快站不住。

    “你不要这么灰心好不好?”她愤恨又委屈,甩开手,转身就要逃。

    她不能看,一点都不能见识这种软弱无力。心里的世界吱呀呀地晃动着,惊天动地的快要倒塌了。

    “舒微……舒微……”他的船咕咕地狂灌倾斜,马上被淹没一般,恐惧地求生。

    她被他拉着,挣脱不得。

    “走,我带你走。”他无法放弃,痛得要死,一点点地被撕开,简直比凌迟还残酷。

    “走?”

    “我现在就带你走,不管了,这个地方留不住,还有其他地方,我不放开你。”他一眼的疯狂与坚强。

    “真的?”她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走。”陆淳拿了钥匙和手机,拽着她,开了门。

    “喂……”老廖一面墙似地堵过来,“你们脑袋进水了?”

    “你别管。”陆淳一手要挡过他。

    “陆淳,有点理智好不好?”他拽过,小声咬着字。

    陆淳看着凋零无依的舒微,无法狠心下去。转过头,望着老廖:“我是逃不掉的。”

    “外面下着雨呢。”他语无伦次,想了想,“钥匙给你,就算走,也不要淋雨吧,你看看她。”廖看着失魂落魄惨白零落的舒微心下不忍,“开我的车去吧。”

    “我……”

    “以后给我送回来啊。”他拍拍陆淳,刚刚那一翻痛心翻搅的对白,简直不忍细听。

    这哪是陆淳和舒微呢?简直疯魔了。

    两个人完全是一对游走在人间边缘的小鬼,无助又痴情,缠绵悱恻,绞痛难当。

    “走吧。”陆淳拉过舒微,抬头瞟了眼窗外如注的大雨。

    她跟着他,一心的固执却深深的空白。

    她坐在车子里,看着他发动半天。

    “这破车。”陆淳重新转动钥匙,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晴雨挡晃动着,左右摇摆,一片雾,一片清亮。

    舒微呆呆望着它均匀的摆动,感觉到周围渐渐移动起来。学校的伸缩门一点点拉开,陆淳吸了口气,踩下油门。

    他们无声地望着前路迷茫,晴雨挡晃动着,只清晰一瞬,瞬间就迷茫一片。

    “去哪都可以。只要在一起。”她瑟瑟发抖,被陆淳一只手紧紧握着。

    “冷吧?”他转过头,她筛糠一样地狂抖,心疼得要命。

    “没事的,陆淳,我们走。”她不停念叨,用尽了全部勇气。这个南城,二十多年心里美好又静谧的童话,像是被女巫瞬间变换了不见尊容的牢笼,狠狠绊着她。

    关爱和牵挂,二十多年的亲情,张牙舞爪地伸向胸膛里跳得绞痛难当的心。

    震动着,天塌地陷地震动着。

    漫天的雨,天地快合成了唯一。

    “舒微,这样逃走?”他望着狠狠闭眼不敢面对手机的“小鸽子”,无措又心痛。

    “没事。”她咬紧牙关,按掉狂跳的手机。

    “舒微。”陆淳停下车,深深吸口气,转过身,拉起瑟瑟发抖的她,紧紧拥在怀里。就剩这一点温暖了,要耗尽一样,豆大的光异常亮。

    软弱、可怜、让人怜爱又痛惜的娇弱的舒微,陆淳心碎了一地,轻轻拍拍她:“总有条路吧,现在这条太愚蠢了,不是吗?”

    “我不……”她执拗又惶恐,冥冥之中的预感坏透了。

    “理智点。”他拍拍她,看着不断跳动的手机,“该面对的,逃不了。”

    “我不要。”她使劲闭着眼,不敢看。

    “你听话,如果一切都安定下来,我带你走。”他捧起她的脸,“我带你走,好不好?”

    “真的?”她缩着脖子,胆战心惊。

    “真的,不许哭!”他严肃命令,不忍看到那泪水,把手机轻轻放进她的手心,“这样太不负责了,无论对谁。”

    她颤抖着接过唯一通向现实的机器,不敢看,不忍细看。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父亲、母亲、姐姐的。

    还有一条短信,她颤巍巍点开。

    心头闪过一道电,亮如白昼又咣当一声巨响,撕裂了残留的梦。

    舒琳的字简短无情:“爷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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